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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之月 作者:游川和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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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子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

  吾郎陷入了沉思,在一旁的直树则是一脸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又在烦什么事了?不是已经决定不提出告诉了吗?”

  “我突然没有自信了,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比较好?”

  听了直树的话,吾郎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你真的是长大了!以前的你,一旦觉得自己是对的,就会理直气壮地坚持到底呢!”

  “或许我现在只不过是变得优柔寡断罢了……”

  “不是这样的,现在的你会很认真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为对方考虑。比起那种只会很神气地拍胸脯保证的人,你这样才真的叫做有男子气概,才真的算是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呢!”

  当直树了解到母亲真正的想法时,他终于坦然地原谅了她。而母亲的死,再加上舞永的事情,的确让直树和过去不一样了。

  舞永的治疗过程已经进行到了‘录像带’训练了。

  她和直树并排坐着看录像带,这是一个充满暴力的画面。要是普通的人,只不过会把它当成单纯的电影画面罢了,但是舞永却对每个场面都反应过度,她有些喘不过气地把头别了开来。而直树则在一旁握着她的手、鼓励着她。

  舞永稍微平静了下来。接下来则是谈情说爱的画面,舞永有些不自然地硬把直树的手甩掉。舞永感觉出,这动作让直树的自尊心有些受损,于是连忙对他做出了一个抱歉的表情。治疗到了这个阶段,舞永已渐渐有余裕去审视自己内心的反应了。

  舞永已经习惯和直树两人待在一个小空间里,而不会再有恐惧感了。筒井医生向两人说明,以后想更加强‘脱感疗法’的理由。

  “现在所做的治疗,是为了让你拋掉那段恐怖的过去。而之后则是要让你去寻找新的自我,追求新的生存方式。所以,或许你们会怀疑为什么要做这些治疗,但我希望你们能继续坚持下去!加油!”

  这天夜里,直树来到了舞永的住处。

  两个人进了屋里,站在床边。接着,他们坐了下来,直树轻轻地抓住舞永的手。遵照着之前在做‘想象训练’时筒井医生的指示,直树缓慢且温柔地移动着手。舞永的手被握住了,但神情却没有一丝不安。直树问了一句:“不要紧吗?”视线落在舞永的胸前,而舞永则显得有些紧张。直树轻轻地抚摸舞永,舞永的身体不禁抽动了一下。直树再一次地碓认道:“真的不要紧?”舞永点了点头。

  直树的手慢慢顺着她的曲线滑动,舞永的心跳也跟着加速。当直树轻抚她的大腿时,舞永再也忍不住地说道:

  “对不起……”

  直树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马上就把手放开了。真是个痛苦的训练……但是,一定要这样耐心地消除舞永心中的恐惧,因为她正和那个被唤醒的恶梦缠斗着。舞永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的内心充满了对直树的歉意。而直树则抱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在舞永的眼里,有着一种力不从心的焦虑与痛苦;直树看出了舞永的心情,他忍住心中的痛楚,静静地搂着舞永的肩膀。

  而吾郎就在这天晚上告诉直树,自己已下定决心搬去静冈了。

  对着满脸讶异的直树,吾郎说明了自己做此决定的理由。

  “友子当时说,她不想转学,也不想让外公外婆难过,所以只好回静冈。可是,她从头到尾都没说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如果,她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的话,她是不会写这封信给我的。我一直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想这件事。友子上小学三年级,可能才刚刚结交一些好朋友;而我却只是自私地想把她带来东京,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果真的想跟她在一起,应该是我去她的身边才对啊!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个方法呢?我觉得自己之前自私的想法真是太可悲了!”

  吾郎像个终于解决了数学难题的小朋友似地,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几天后,‘广濑塾’正在上最后一堂课,直树和舞永也不舍地站在教室后面看着。

  吾郎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歧路’。

  “有没有哪一个小朋友会念这两个字?这有点难,我们请一位帅哥来告诉大家吧?”

  直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大声地念了出来。

  “对了,没错!那我们再请一个漂亮姐姐来告诉大家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舞永答道:“岔路。”

  “没错,就是岔路!你们将来长大之后,一定会遇到很多岔路。到那个时候,你们也一定会感到迷惑、烦恼,不知该怎么走。这可说是人生的岔路。我希望在那个时候,每个人都要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来走。就算会遇到痛苦或辛酸的事,也绝对不能逃开它,选择另外一条轻松的路。”

  孩子们都静静地听着吾郎的话。吾郎笑了起来,放松语调地说道:

  “我虽然说得很好听,但是事实上过去我也一直在选择轻松的路走。我知道自己好象哪里做错了,但却故意不去想它而一味地逃避。现在,因为在座这两位的帮忙,才开始警觉到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他们两位充满了向人生挑战的勇气和意志。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互相扶持的强烈感情。所以,我想,这两个人从今以后一定可以携手建立一个很美好的人生。我也希望能像他们一样,有着美好的未来,像他们一样,能选择困难、却正确的路来走……”

  这些平常说不出口的话,吾郎籍着这个机会说给了直树和舞永听。他们内心充满感动地接受了吾郎衷心的祝福。

  而在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心中想着相同的事。

  或许两个人选的其实是比较轻松的路吧!

  选择不提出告诉、忘记这件事,确实比较轻松……他们这样想着,却也还很难下结论。

  舞永最近开始做剪报了。她把一些印象深刻的文章或是吸引人的文句都剪了下来,当做再度向播报员之路迈进的练习材料。这一天,她突然被一篇强暴事件的报导所吸引住。这篇报导中的受害者也和自己一样受尽了煎熬,但最后她却勇敢地站了出来……

  直树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他在父母的神位前上了香,凝视着父母的照片。

  神位上也放着那张最后和母亲合照的照片。照片中的母亲非常憔悴,但脸上的笑容却有着对自己的抉择毫不后悔的坦荡。直树看着照片,降入了沉思。

  第一天,直树送完货之后,把车子开到了河边。他想起第一次和舞永到河边丢石头的那天。那时的舞永虽然也有烦恼,但却有一个远大的目标做一位播报员,她非常努力地想达到这个目标。那天的她,像一朵娇媚的花一般开朗地笑着。

  而差不多在同一个时候,舞永正在附近一家百货公司的楼顶。她在这里的一家冰淇淋店里打工;这里也是之前她曾经主持‘怪兽秀’的地方。舞永想起了当时挺身而出,解救了自己的直树的神情。

  工作结束之后、回到家里的舞永陷入了思潮。她手握着那个小钥匙圈,而墙上则挂着之前和直树一起去买的衣服。舞永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拨电话给直树。

  “喂!是我。我想了很久……,现在能不能去运动场?就像那天那样见个面。我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从今以后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坚强才对!所以,我要再一次面对那件事……”

  屋外天色已暗。“不要紧吗?”直树有些担心地问道。但是,这对舞永来说,也是一个治疗的方式吧!或者可以说,这是让舞永回复正常的一个必经过程吧……

  直树就像那天一样,穿上白衬衫、坐上车。在他出发前,绊造一直在身边转个不停,直树索性也把它带上了车。车子朝着运动场驶去,然而,直树的心中却有些不安。

  不久之后,直树就到了运动场,但舞永还没到。

  舞永穿着之前新买的衣服,跨上了脚踏车朝运动场出发。身上这件衣服也有小碎花的图样,很凑巧地,就和当天的衣服很像。在四下无人的T字路口,柳树的黑影摇曳着,今天,这里也放着一些垃圾。舞永慢慢地靠近了这里。

  舞永紧张地猛踩踏板,仿佛像有人在背后追赶似地加快了车速。

  这时,突然之间有车灯照了过来,就和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直树在运动场上等着舞永。虽然并没过多久,但直树却有些坐立不安地打了电话到舞永住处。跟以前一样,传出来的是电话录音机的声音。这时,远处突然有不祥的警笛声声传来,直树脸色大变,立刻朝着T字路口跑去。

  直树死命地跑着,上气不接下气,咬紧牙关地跑到了那个舞永有可能遭遇危险的地方。但是,这个路口空无一人,只有柳树的影子在朦胧的街灯下摇曳着。糟了,舞永是不是又发生什么意外了?为什么之前没有阻止她呢?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呢?直树握紧了拳头大声地喊着:

  “舞永!”

  然后,突然从远处传来了“直树!”的叫声。

  直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这声音是千真万碓的。

  声音是从公立运动场那个方向传来的。直树一边跑、一边叫着舞永的名字,在运动场灯光的照射下,他终于看到了舞永了。两人用相同的速度向对方跑去,互相紧拥着对方。

  “太好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在路上看到一件车祸,有人受了伤。我叫救护车送他去医院,所以才会迟到的!”

  “原来如此……”

  “真是对不起!”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舞永点点头,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这天晚上,直树在舞永的住处过了一夜。

  在被毯中,直树和舞永热情地拥吻。舞永温柔地响应直树的吻。她心中的不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喜悦的感觉。舞永轻声地对直树说着:

  “我已经没事了。我确定……”

  舞永肩上的疤痕还是很明显,但直树已不像之前那样,忍不住想把眼睛转开了。他很自然地轻吻着这个伤痕,而此时舞永的心中则充满了平静和安适。

  这天夜里,他们终于达成了心愿。

  舞永眼中涌出了泪水,她羞怯地靠在直树的肩上。

  “你曾经对我说,有人问你这辈子中最美好的是哪一天,结果你回答不出来。如果有人问我,现在我马上就能回答出来喔!”

  “难道是今天?”

  “答错了!对我来说,最美好的一天是……发生那件意外的那天!”

  直树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那天要去见你的时候,我的心里真的觉得好幸福。我那时好喜欢你,好想马上见到你,那种感觉把我整个心塞得满满的!从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有那样的感觉……。只是,之后因为出了事,才一直没想起那份期待的感觉。我原本一直以为,那天是我这辈子最糟的一天;现在我才知道,其实那才是我这辈子最棒的一天!”

  没错!那也是直树第一次知道舞永的心意。这辈子或许不会再有像那天那样,充满了纯真光辉的日子了。纯洁、一心一意地、洋溢着青春的日子……

  直树没有说话,只是热烈地抱紧了舞永。

  第二天,直树和舞永的了茉莉出来,他们在咖啡厅里向茉莉报告了一切,并向她郑重道谢;茉莉则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什么谢呢!”

  “要不是因为有你,我们俩绝对没办法走出那场梦魇。”

  “该道谢的是我吧!因为你们两个,也让我学到了许多事。在日本,这类的心理复健实在是太落后了。在美国,一有强暴事件发生,咨询专家马上就会飞奔而至。其实,像舞永这样,还愿意来医院接受治疗的人是少之又少的;但这种情况,一定要靠这方式来治疗不可!以后,一定还会有很多这类的情形发生,我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好好帮助这些人。”

  茉莉说出了对自己的期望。而直树和舞永也用期待的表情望着她。

  和茉莉道别后,直树突然停下脚步对舞永说道:

  “我们还是提出告欣好了……。我觉得我们应该这么做才对!”

  情侣们来来往往地经过他们身旁。直树望着这些人说道:

  “我们虽然希望能像普通的情侣一般相处,但这是很难的。我们不可能完全忘记那件事,从今以后,我们也还会遇到一些艰辛的状况。所以,我们只能正视它,勇敢地活下去。我们应该要这样做才对……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想。很多人都说,不能理解被强暴者的心理。但是,强暴者的心理,才是我所无法理解的。我很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对别人做出那么残酷的事、而不觉得羞耻的人,其实可能有一段如地狱般灰暗的经历吧!?舞永望着穿梭在街道上的年轻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在这些人之中,或许也有和我一样受到煎熬,但却无处哭欣的人吧!?为了他们,我愿意站出来奋战!”

  舞永这样说道,觉得更坚定了。对于直树竟然和自已有同样的看法,舞永感到很不可思议。

  第二天,舞永再度来到先前工作的制作公司拜访藤原小姐。过去舞永的表现让藤原很不能理解,最后藤原只能怒不可遏地把她解雇。

  这一次,舞永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藤原。她把自己被强暴之后一直对男性抱有恐惧,以致于所有的事都一败涂地,最后只好接受精神治疗的一切过程都坦白地说了出来。之前,她是如此地想隐瞒一切,但是今天,她却能如此开诚布公地告诉藤原,舞永心中暗自感谢着直树和茉莉。

  “很抱歉,当时对你撒了谎!”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现在已经完全不要紧了吗?”

  “嗯!而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是衷心地想做这份工作。有很多事,我想现身说法、告诉社会大众。像我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一个播报员或是评论员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努力的。我绝对不会输任何人!所以,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舞永被一股自己都无法明暸的热诚所驱使着,她衷心地请求藤原。藤原凝视着舞永的脸,一句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走到隔壁的办公室里。舞永的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安。

  “这样做,是不是也没用!?……”

  但在此时,隔壁的门打开来了,藤原大声地对舞永说道: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新人得到各个部门去打声招呼的啊!”

  舞永的脸突然亮了起来。“知道了!”她兴奋地站起身,跟在藤原身后。

  每个人,都开始走上属于自己的路。

  智香先从能力可及的事情开始着手。她去应征做儿童休善中心的义工。直树有些不放心地到医院探望智香的工作情形,却发现她生气勃勃地和小朋友们打成了一片。一边拿着童话书、一边说故事给小朋友听的智香,脸上出现了直树从未见过的开朗表情,而小朋友们也个个都黏着她不放。幼年时代生活在孤独之中的智香,如今却把精力贡献在小朋友身上。智香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照片对直树说道:“别担心,有妈陪在我身边!”那张照片,成了智香的护身符。

  而吾郎则即将要去静冈了。这一天,大家为他办了一场送别的球赛。

  舞永也来到运动场上为直树加油。阿健看到他们亲密的模样,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吾郎对他打气道:“你也快点交个女朋友吧!”

  在两人出局、满垒的情况下,直树击出了安打使得他们大获全胜。吾郎身为队长,却从这个星期开始就要离开这里了。虽然大伙儿心中都有些感伤,却也快快乐乐地度过了这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吾郎出发去静冈,直村帮着他把行李搬上车子。

  舞永也带着自己亲手做的便当,抱着绊造来送行;但是,知道吾郎要离开的茉莉却没有出现。发现她没来,吾郎的脸上仿佛有一丝寂寞掠过。舞永想了想,把手中的咸蛋超人钥匙圈交给了吾郎。

  “把这个送给友子吧!她只要带着它,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克服的!”

  吾郎伸手接过,对舞永问道:“这样好吗?”

  “我的身边已经有一个咸蛋超人了!”

  直树苦笑着,但心中却对茉莉没来的事感到介意。

  “茉莉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来呢?”

  “一定是临时有什么事吧!”

  “不要紧吗?老师,你不是对她……”

  “算了!别再提了!”

  吾郎打断了直树的话,径自坐上车。不趁现在出发,到了静冈就晚了。吾郎摇下了车窗。“直树!你才是我的恩师呢!我从你那里学到很多事。舞永,直树就交给你了!”

  舞永“嗯!”地点了点头。而直树仿佛想起什么似地笑了出来。“老师,我爱你!”直树说道,吾郎想起了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不禁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病。”这对个性略微缅腆的直树来说,是很难启齿的话吧!

  车子终于出发了!

  直树和舞永不停地挥手道别。而绊造也似乎了解一切似地,用灵活的黑眼珠看着渐去渐远的车子。

  吾郎压抑住寂寞的感觉,开着车子向前走。虽然在心中安慰自己:茉莉一定是因为工作走不开才没来送行……但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后视镜上挂着刚才舞永送给他的小钥匙圈,前座玻璃上则放着一张友子的照片。从今以后,他就要离开住惯了的东京、补习班的小朋友和直树等人。吾郎放了一卷录音带,车厢内随即充满了美妙的钢琴声。那是优美的“月光曲”。

  这时路上的车子还不多,前面一辆车也没有。当他随意向前望去时,突然之间他的眼睛一亮。因为他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女孩,她的脚边放着一只大皮箱,发丝和扩摆随风摇曳,那是茉莉!看到了吾郎的车,茉莉连忙举手要他停车。吾郎一惊,连忙紧急剎车。

  “怎么了?”

  “我也要去静冈,顺道载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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