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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了一跳,吓得睁大眼睛,杯中的水溅出了一点,她生气地训斥,“没有人请你进来。”“请不要生气,太太,我不会伤害你。”“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像那样跟在我后面?”
“我知道,”比恩点点头,同时想用微笑来使他难看的脸明朗些、好看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粗壮、丑陋、又不聪明,你要说,尽管说,以前我已听过很多次了。”
“我没有那意思,比恩先生,真的,我无意伤害你,很对不起,我并没有在想你的长相。这是你的水,喝完之后,请离开。”他很快喝完水,像很久没喝过水一样,一口喝干。她伸手出来接茶杯,但他并没有递还给她。“你知道,”他说,“像这样的夜晚,你不该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很好,现在,请你离开。”
“我听新闻报道,今天有一位病人从“精神病院”逃出来,那地方距此不远,现在他可能直接来到这儿。那些人有时候很可怕,当他们发现你一个人单独在家的时候,你想想出他们会做什么事?”
“我相信我可以照顾自己,谢谢你。现在请你离开,让我锁上所有的门,我会安排得很好。”
比恩摇摇头,摇摇大脑袋。“默迪太太,你根本不了解,当那种人决心做什么事,或到什么地方的时候,门窗都挡不住他们。他们可以像猴子一样,进出自如;当他们发作起来时,力大无比,他们可以打破、撕裂或杀害他们见到的一切东西,但他们的外表和你我没什么不同。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你可以看见一个病人在街上向你走过来,而你不会想到任何事。”比恩咧开嘴笑笑,想向她作出保证。
“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今天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人,可能直接走到你的门前,你可能让他进来,因为他外表看来并不凶暴,或者有疯狂的眼神。你或许认为,那只是一个汽车抛锚,需要帮忙,或者想借用电话,或任何有类似借口的人,你一点也不怀疑。然而,看你先生不在家,家中只有你一人,他可能对你翻脸,你可能会遇害,他们是难以常理揣测的。”
默迪太太的眼睛盯着他,脸上惨无人色,半天之后,她说:“你对——对精神病院里的那些人,似乎知道得很多。”“我在那儿呆了两年。”她大吃了一惊,退后两步,人撞上水槽,她说:“哦,不!”比恩听出她声音中的惊恐,很快说:“不是病人,太太,我是园丁,他们叫作管理员,大约三年前,我辞去了那里的工作。”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说:“你差点儿把我吓死了。”
比恩咧着大嘴笑。“你知道,那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因为我长相不好,你怕我是今天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告诉你,人不可以貌相,在那儿,我看见过好多妇女外表和你一样,甜甜的,一点儿也没有要伤害人的样子。”
“是的,”她说,“我可以想像,不过,我并不认为你有必要留在这儿等我先生,我向你保证,比恩先生,我不会让任何陌生人进入房间,放心好了。”
“事情就是那样,太太、当你单独在家时,不要让任何人进房间。靠近你门口的陌生人,你最好都不要和他谈话,我在精神病院里和他们谈过大多次话,只要你不进一步了解,他们告诉你的事,你会发誓说他们说的绝对是真的。也可以说,他们都是出色的演员。”
“哦,好的,请你离开,你一离开,我就闩上门,关好每个窗户,比恩先生,我向你保证,任何陌生的人,我都不和他们说话。”她再次伸手要水杯,这一次他给了她。
当她把水杯放进水槽里时,比恩说:“太太,感谢你对我的耐心,许多人,尤其是太太小姐们,不能忍受见到我。每当我想和她们谈话时,她们不是逃走,就是尖叫救命。我并没有什么机会和女士们谈话。当我跟你来到厨房时,我想做的只是聊一聊,你会了解,单是站在这儿,和你聊聊大有多好!”默迪太太微笑。“哦,欢迎你随时再来。”
当前门响起急迫的敲门声时,他看见她惊恐地呆住,两眼露出惊慌之色。突然,她开始左右摇头,像一只落入陷饼的野兽寻找逃路一样,嘴已张开,发生一声尖叫。比思冲向前,一双巨掌捂住她的大半边脸。
她的双手拼命抓那巨掌,试图挣脱,但是比恩用力把她推到冰箱上,用自己的身体顶住她,使她不能动弹。有一会儿,他聆听再次响起的敲门声。他们很满意站立的位置,外面的人无法透过纱门看见他们,比恩以高过耳语的声音说:“默迪太太,我不能让你尖叫,他们会有错误想法,以为我在伤害你,那么一来,麦克先生就会解雇我。所以你知道,我才这样对你。那可能是一位邻居来访,你一平静下来,我就让你去开门。”
他感觉到手掌下的嘴巴要说话,而且她在用力的扭动,想挣脱开。
“别那样,默迪太太,全身放松,就像我们刚才聊天时那样,可能是一位朋友来访,你那么烦躁,我不能让你去开门。假如是熟人,那么会看出我们只是聊聊,拜访一下而已;假如是一位陌生人,不必担心,由我来对付。我会看着他们,不让他们伤害你。”
他的手缓缓移开她的脸部,然后抓住她的手臂。再温柔地将她推向前,两人一起走出厨房,走近前面起居室。
然后,他停步,她继续向前走。透过纱门,他可以看见一位苗条的、金发女子的身影。默迪太太惊恐地问道:“谁呀?”“我汽车坏了,需要帮忙,我的车胎在公路上破了。”“进来吧!”
比恩一声不响地站着,眼睛盯着那女子,看她走进来,她很年轻,身穿一件黑色毛衣,长裤子,军装式的风衣,污渍斑斑,而且皱巴巴的,前面没扣,显得大而不合身。
女孩微笑。“我的车抛锚在离这儿大约四分之一哩路的地方,信不信由你们,我不懂得换轮胎。”
“这是我先生,”默迪太太介绍说,“或许他可以帮你换。”
比恩一听,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明白她真是很聪明,因为这个女孩是陌生人,她要他来应付。女孩说:“那太好了,”她对比恩微微一笑,“你真是可爱。”
“当然,他是非常可爱。”默迪太太说。
比恩的脸红起来,她说他可爱,但他可以看出,她是口是心非。
她们从未认为他可爱过。他抑制住声音中的怒气,说:“你们女人都一样,当你们要男人做些繁重的工作时,你们就面带微笑和男人说好听的话;可是,当我这样一个丑陋的人想和你们说话,目的仅是友好地聊聊时,你们就吓跑了。”他气得气乎乎的,“小姐,你可以找别人为你换那个轮胎。”
女孩的右手从外套口袋里伸出来时,手中握有一把左轮。
她指着比恩的胸部。“好的,老兄,假如你有那种感觉的话,我也没办法,现在,我们要用你的车,你太太也一起走。”她后退一步,又用手枪示意他们向前走。
“我们走!”“哦!别那样!”默迪太太轻声说。
比恩突然记起新闻播音员的评论,提到有关金发女子和加油站的抢劫。现在看看那女子,以及她握着的枪,他总算明白了,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女劫匪。
“去呀!”金发女子说,“赶快走,该死的东西。”
愤怒使得比恩的脸扭曲成一个丑陋的面具。
他板着脸,向前门走,可是,突然,他挥出手臂,像一根树枝、打到女子持枪的手腕上,手枪落地,滑过地板,飞到了墙角。
比恩向她冲过去,逮住她,她用双脚和手指甲抗拒了一番,然后他一拳击在她的下巴上。她在地板上倒下来,当他移身离开那女子时,背后响起枪声,墙上的泥灰溅到他的脑袋上。比恩愤怒的大吼一声,快速冲过房间。默迪太太早拾起枪,打了一枪,正想再打一枪时,他向她冲过去。
他猛一撞,把她撞得往后退,凭那一撞,他可以伸出双臂,在她倒地之前抓住她。她尖声高叫,剧烈抵抗,一心想挣脱他的掌握,以便开枪。比恩把她手中的枪打掉,然后猛切她的后颈,使她暂时昏迷,她软绵绵地倒在地板上。
比恩脸部扭曲,张嘴喘气不止。他站在房间中央,在打量两个妇人之前,先捡起手枪。然后摇摇头,心中在想,有些女人,像那个金发女子,她永远不会理解,一提到他的外貌时,会令他异常光火。
他把她打得颇重,会昏迷好一会儿,回头再去打电话报警。
现在,他关心的是默迪太太,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惊慌失措。自己留下来,没有立刻走开,倒是一件好事。在对那金发女子的同情之下,她可能被劫持或杀害。现在,他必须照料她,可怜的人?
他转身,温柔地抱起她,他要抱她进卧室,那是最好的地方,他要把她放在床上,用冷毛巾敷她,使她清醒;他抱着她走进过道,来到第一道门,推开是浴室。隔壁的门是另一个房间,黑漆漆的,比恩摸索着开了灯,走进去。
他倒吸了口气,凝视床上的女人。她是一位红发女人,胸口插了一把刀,人已香消玉殒。
比恩皱皱眉,摇摇头,想理解眼前的事。他麻木地将视线从床上的人移开,然后游目回顾。
他看见梳妆台上有一张彩色的结婚照,男人的衣服上有一朵花,但是比恩的眼睛却落在穿白婚纱的新娘上。她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和躺在床上,如今已死亡的人是同一个人。
比恩打量着在他怀中的女人。
为什么?她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
《 完 》
草仔茶
菲比在泥泞陡峭的山路上开着车,心里不停地犯哺咕。他要上修士山山顶。现在,雨开始小一些了,但太阳仍被浓密的乌云遮盖着。他想,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上到山顶只为了去拜访一位老太太,可真不够明智。如果河水再往上涨一点,要穿过那座旧桥就更困难了。那样,他就得绕好几里路了。在他的律师办公室里,还有一大堆的工作在等着他,而她可能拿一大堆的废话来把他整整一个下午都留在那儿。
不过他还是认为此行是必须的。尽管有个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帮她处理法律上的事,那些工作同样会令她难以应付。好多事他都可以帮帮她。不,就法庭而言,他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只是讨厌的诉讼比较费时,还会搞得满城风雨。最好试试说服她,或者最多多送一些股份给她。
爱沙是保罗的妻子,保罗已经死了。这个保罗生前是个业余的发明家,不过他爱把自己叫做“化学家”。他大半生都穷困潦倒,直到在他六十岁上发明了一种饮料,他的生活才出现转机。起初,他发明的饮料在当地出售,以后渐渐流传开来,广受欢迎。有那么一阵子,他的BJ公司成了财富之源。然后,他借钱扩展他的事业。
后来他的事业扩展过分,引来了巨大的风险,银行不肯继续借钱给他,还威胁要取消他的抵押品赎买权。别的债主开始登门讨债,同时,竞争者也趁机迎头赶上。一件接一件的坏消息,到最后,保罗只剩一条宣布破产的路了。
就在这时,菲比参与进来。他摸清了保罗的情况,精心理出了他的计划。在找保罗谈之前,他先找到了东北饮料公司,要他们接管BJ公司,他向他们撤谎,说他在BJ公司有股权,事实上,那时他根本不是BJ公司的股东。之后,在手提箱里装着一份临时草约,他去找保罗提条件。
他在脑子里思考过一遍他的计划后,他告诉处于困难中的老保罗:“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宣告破产,要么你就得把你的公司卖掉。”接着,他说出他计划的大概:他可以代保罗偿还债务,然后取得股票的控制权,保罗则保留一小部分股份。作为安慰,他许诺把毫无实权的董事长的职位留给他。他一心要促成这件事。保罗犹豫了。菲比立刻施加压力,暗示说,债权人就在后面,除非保罗屈服,否则第二天他们就会来催债。
菲比心满意足地回忆保罗如何最后伸手取笔,草草地签下名字。那时,老人的眼里含着泪水,手指战栗地推动笔尖,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签掉花费了他生命和希望的事业。老人孩童般的字体,满足了这位心怀不轨的律师多月以来的梦想。
他一拥有公司老板的名义,他就立刻把BJ公司卖给了东北饮料公司。东北饮料公司付给他的钱他除了还债,还足足地赚了一笔。如果一个人了解人类的天性,那么他什么都能办到。人大部分是愚笨的,如果你懂得如何驾驭他们,你完全可以任意摆布他们。
嗯,他想,保罗太太不过是这件事中的一个小细节。无疑,她现在仍处于悲哀之中,她还在悲伤她丈夫的死亡。在菲比施展诡计之后没几天,保罗就被人发现死在汽车里,发动机没熄火,车门缝用布条塞死了,他身边的遗书里完全没有提到菲比。遗书没有几行,字迹就像孩子所写,提到他的失败,希望他的妻子原谅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保罗的自杀在镇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但菲比觉得如释重负,省掉了许多麻烦。如他预料的,老保罗曾经再次考虑了他的交易。
他后悔签了那份协议。如果他与菲比对簿公堂的话,那会是个巨大的不幸。菲比与东北饮料公司的契约,就足以引火烧身,甚至威胁到他的律师资格了。不过,菲比想,感谢上帝,一切都过去了。
保罗太太对生意上的事一无所知,她可能推测丈夫上当了,但她毫无办法。她一直在和那个叫克斯的年轻律师在谈。菲比想,他得安慰她一下,也许得把自己拥有的东北饮料公司的股份再分一点给她,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心疼,不过事情得做得圆满一些,得一步步的来。
在雨中,那坐古老的两层维多利亚式的建筑看起来分外凄凉。
菲比翻起雨衣的领子,踏上台阶,按门铃。
头发雪白,瘦削,微微驼背的老太太打开门。
“菲比先生,在这样的天气你能来,真太好了,请进。”
他说了几句客套话,走进客厅。客厅里的壁炉里点着火,通向饭厅的门开着,厚布的窗帘垂下来,主人平日似乎也不喜欢阳光。
落地灯外面有一圈纱,在曾经美丽华贵的地毯上投下一圈圈黄色的光。
“保罗太太,你还好吗?”他虚情假意地问候着,双手在炉火上取暖。
“托福,托福。不过保罗的死真是件非常震惊的事。”
“嗯,我能理解。不过看来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还有,他死的方式,”保罗太太继续自己的活,“不像他的性格。他总认为自杀的入太懦弱,是犯罪。我永远没法让自己相信他会这样做。”
“是的,不过请节哀。保罗太太,他无疑是病了,才会那样。”
她摇摇头,“他是伤心欲绝。菲比先生,他把他毕生的心血投到他的事业上,而它如此突然地失去。他觉得自己就像受骗了,被出卖了一样。”
“做生意这种事经常发生,”菲比平静他说,“做生意这一行总会出错,那不是你丈夫的错,只是碰巧发生在他身上。”
保罗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拨拨火。“菲比先生,关于生意的事,我知道很多,都是我丈夫生前告诉我的。我知道事情不是碰巧发生的。不错,公司出了些问题,但也是被逼那样做的。”她转过头。他看见她面孔泛红,那种红他看不出是因为火还是因为心情激动。“你必须承认,这件事里,你捞了不少。”
他轻轻一笑。“生意,保罗太太,只是生意,你必须把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来办。毕竟,你还拥有东北饮料公司的股票,它们会为你带来收入的。”
“很少,那应付不了我的开销。”
他想转换话题,“今天的天气真糟,要不然,我真想看看你的花园,我知道你有一个很美的花园。”
“是的,我的花园很美,哪天天气好,我一定带你欣赏欣赏。不幸的是,花园里有土拨鼠,总是弄死我的花,我和园丁想抓住它们,但没用,它们大多了。”
“土拨鼠,我知道一个人。他把空瓶埋在花园里,把瓶颈留在地面上,他说风吹得瓶子呜呜作响,土拨鼠在地下感到振动,就会搬走。”
“我的园丁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赶走它们,”保罗太太说,“就是用毒药。听上去很可怕,是吗?我也不喜欢杀害任何动物,不过不那样子又不行,否则我美丽的花园就只有完蛋了,周六他去了趟镇里,他买了瓶砒霜,就在储藏室里。”
“真的。”
“园丁准备等地面一干,就着手做。瓶子还在那儿,每次我看见它心里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用长满皱纹的手摸摸面颊,“我的天,我这人真是,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来杯茶如何?”“太好了,谢谢。”
“一种草仔茶,”她说,“希望你喜欢。这种天气没有比喝浓浓的草仔茶更好的了,可有些人喝不惯。”“我想肯定不错。”
在等待她从厨房回来的这段时间,菲比怀疑,她为什么要把他邀到山上来穷扯一气,可能她认为她的穷困能引起他的同情心。
手表指针指着三点,他得找个借口告辞,但首先,他得加入一些有关那个年轻的克斯律师的问题。保罗太太回来时,他正在考虑怎样提起话头。保罗太太推着一辆车,上边放着一个大茶壶,还有杯子,蛋糕和点心。“让我来帮你的忙。”他说。
“这在光景好的时候,我们有佣人做这些事,”保罗太太坐定后说,“自从生意失败,就只有自己动手了。我忍不住要回忆保罗和我过去的事。多美满快乐的生活,从没料到会留下孤单一人,而且生活还难以预料。”
菲比觉得喉咙里有块蛋糕卡住了,就清清喉咙。“我在想,保罗太太,关于我和保罗的协议,我希望你能满意,如果你有任何问题的话,我希望由我来帮你解决,你不用向别人求助,年轻律师总是经验不足。”
她淡淡一笑,“我已经有一位律师了。克斯先生给了我所需要的帮助,我想,他也许和你谈过一些问题。”
他掩饰着心中的不快,“当然,关于公司事务方面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我保证,一切都安排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