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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决策风云（二）
接下来，新任会员与中央各部门领导展开了激烈的交流。要说激烈，可以用争吵来形容。2005年发改委出台《钢铁产业振兴规划》，要求钢铁行业进一步提高产业集中度，淘汰落后产能，以排名前两位的申花钢铁、九头鸟钢铁为核心，形成年产量5000万吨的钢铁巨头，提高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这个看上去无比美好的振兴规划以失败告终。
林致远是在这个规划出台后上任的，整个规划出台的背景并不太清楚。今天他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看一看各大巨头的独门绝技。
首先发言的是副会长，唐宁钢铁集团董事长韩世全：“各位，钢铁行业振兴计划没有得到贯彻落实，再这么下去，大家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
来自九头鸟钢铁集团的副会长程凌志说道：“有政策不执行是根本问题。为了配合产业振兴规划，发改委发布《钢铁工业控制总量、淘汰落后、加快结构调整的通知》，要求“十一五”期间，我国钢的生产能力力争控制在4亿吨左右，拟淘汰1亿吨落后炼铁生产能力、5500万吨落后炼钢能力，2006年要淘汰全部200立方米以下的高炉，2007年淘汰300立方米以下的高炉和20吨以下的转炉。但在随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中国钢铁产能迅速超过4亿吨规模。原定的淘汰任务被延长到了2010年。”几乎所有会员单位对中央行业政策的执行情况都相当不满意，并把这一切归咎于政府执政不力，执政不严上。
中国钢铁协会理事长说：“我们年初预测2007年中国钢铁产能将达到亿吨，但现在的实际产能已经达到6亿吨。产能的实际增长速度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
申花钢铁董事长肖宠说：“申花钢铁目前是中国钢产量排名第一的企业，无论是技术研发还是经营管理水平都处于国内领先水平。中央的钢铁产业振兴规划出台后，我们满怀希望，坚定不移的按照中央的政策指示，淘汰落后产能，走出一条坚持自主创新的发展之路。但这一路走来，除了压力大增，我们没有感受到任何政策倾斜。国资委大会小会开了一次又一次，要我们去踢世界杯，发改委三令五申要我们淘汰落后产能，我们不断压缩落后产能，听党的话，结果如何，市场都被民营企业、中小企业抢去，市场份额越来越小。从全球角度看，世界排名第一的米塔尔和排名第二的安赛乐合并，形成了新的巨无霸，国内排名前三位的企业钢产量加起来也超不过它，差距越来越大。从国内来看，国资委只留行业前三名的大限步步逼近，央企也好，地方国有企业也好，都在拼了命的搞重组搞合并，先把规模加上去再说。这样的重组大多是存量的重组，新增产能、过剩产能都来自民营企业。我们白白顶了一个央企的红帽子，在外斗不过外资企业，在内斗不过民营企业，屡战屡败，如何去踢世界杯！”
九头鸟钢铁集团董事长程凌志附和说：“前年，九头鸟钢铁的市场份额是8％，去年就掉到6％，按这个速度下去，我这个中国排名第二的钢铁企业很快要沦为二等公民了。去年，为了响应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我们的钢产量增速控制在10％以内，而同期全国钢产量平均增速居然超过17％。这个被动局面不仅仅是九头鸟钢铁一家面对的，几乎所有的特大型国有钢铁企业都遇到了这个问题。我们倒底是该听中央的话，还是该听市场的话。”
申花钢铁的肖宠说：“中央出台的宏观政策，我是非常支持的，从长远看方向是绝对正确的。但我就怕活不到胜利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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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曹操、刘备还是孙权？（一）
吃完饭，林致远没有参加协会组织的活动，独自回到酒店。他知道央企的几个老总结伴去喝茶，地方国企的几个老总约着去唱歌，他很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子。唯一一个民营企业家魏成森又是满脸傲慢，浑身的霸王之气，让他难以靠近，他干脆就先行告辞，省得自己难受，别人难堪。林致远洗刷完毕打开电脑准备上网看一看当天的新闻。十七大虽然结束了，余光仍然炽热，铺天盖地都是和十七大相关的新闻。林致远对钢铁行业的新闻特别关注，他发现申花钢铁、九头鸟钢铁等几家央企都利用这个机会举办了大型的新闻发布会，十七大似乎变成了他们免费宣传的广告牌。林致远觉得自己在这个方面失策了，这个免费广告的机会确实难得。
林致远又登陆了几个钢铁行业的专业网站，看看大家对国家政策的反应。评论很多，绝大部分是正面的，坚绝拥护国家产业政策，淘汰低端产能，提高产业集中度。也有反面的声音，觉得国家是一刀切，不顾中小企业的死活。大多数评论只是流于表面，并没有深入剖析本质问题，更多的只是顺应中央的思路，照章转发，没有自己的观点。看了一会儿，林致远毫无收获，觉得眼睛也花了，心也累了，就关了电脑爬上了床。
在床上翻来覆去，林致远始终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哽在心里，想不明白。今天的会议看上去圆满成功，但实际性的矛盾仍然没有解决，中央与地方的矛盾、外国钢企与中国钢企的矛盾、行政命令与市场需求的矛盾，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的矛盾如一根根钢刺并未拔除，除了行政手段更强硬，处罚措施更严厉，似乎没有其它的进展。
突然，灵光一闪，林致远想起一个人来，他找出名片照着号码拔过去。
：“喂，你好。”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林致远对着话筒说：“周总，你好。我是铁山钢铁的林致远。”
那边传来惊喜的回应：“林总呀，你好，你好。你还在北京？”接电话的人正是中国龙钢铁集团董事长周峻。
林致远说：“是呀，刚刚开完一个行业协会的会议。”
周峻说：“哦，我想起来了，那天见面你就说过要晚几天回去。”
林致远说：“周总已经回去了？”
周峻说：“还没有，有些事情还没有办完。林总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林致远说：“订的明天的机票。”
周峻说：“明天就走，这么急。”
林致远说：“是呀，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呢！”
周峻说：“本希望有机会和你聊一聊，你走得这么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林致远说：“周总要是有空，我们现在可以见面聊。”
周峻分外高兴，说：“好呀，好呀。什么地方见面？”
林致远问：“周总住在什么地方？” 。。
第十章曹操、刘备还是孙权？（二）
周峻说：“我住在天安门广场粮食店街上的如家快捷酒店前门店。”林致远大吃一惊。中国龙集团总资产近300亿，周峻持有85％的股份，个人财富应在100亿之上，怎么会住在每晚100多元的经济型连锁酒店。别说林致远不会住，就连铁山钢铁中层管理人员也是非五星级酒店不住。
周峻看林致远半天不说话，问道：“林总住哪里，要不我过来吧，省得你跑远路。”
林致远说：“没什么，我马上过来，你住几号房？”
周峻说：“1308号。”
林致远说：“那行，我们半小时后见。”林致远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如家快捷酒店前门店距天安门广场步行仅10分钟，距故宫、天坛等著名的旅游景点咫尺之遥。林致远虽然没有住过，但非常容易找到。
周峻说：“好的，我在房里等你。”
林致远不愿意周峻看到两人的落差，自己不过一个高层管理人员，住的超五星级酒店，周峻身家百亿，却住经济型酒店，如果是在自己所住的北京饭店碰头，两人都会难堪。首都市的五星级酒店很多，像万豪酒店、东方君悦、嘉里中心、王府半岛、昆仑都是数得上的知名酒店，但挑来挑去林致远还是觉得北京饭店更能体现他的身份和地位。
林致远考虑确实周到，当他迈入周峻的客房时，再一次认定自己的英明决择。这个客房十来个平方，进门右手边就是一溜衣架，没有衣柜，整个房间被中间一张米的大床占得满满当当，几乎走不动路，一个壁挂式液晶电视正对着大床，窗户边横着一块可以收放的台面，拉出来可以当书桌，收起来就看不到，不会占空间。这个环境简直没法和林致远住的豪华套房比，甚至连三星级酒店的标准间都比不上。标准间起码还有独立的衣柜、书桌和沙发。
林致远说：“周总，这附近不远有一个咖啡馆还不错，我们去坐坐吧。”
周峻也觉得自己的住所不便于谈话，连个可以面对面坐着说话的双人沙发都没有，说道：“好的。”
两人挨着床沿排队走到门口，林致远瞟了一眼厕所，真是紧凑至极，全透明的淋浴房只能容一个人，像他这个块头的人，估计连手都伸不开。
林致远向周峻推荐了东长安街上的红墙咖啡厅。这是个具有浓厚怀旧情节的咖啡馆，但它更出名的是中西合璧精美无比的自助餐。红墙咖啡厅因紧靠皇城大内红墙而名，欧陆格调融汇于大都会风情中，装修典雅细致，尽见缜密巧思，非常符合林致远的偏好。
两人都是直来直去的直肠子，说话也不转弯，刚刚坐定，没有前奏就直插主题。
林致远问：“中国龙集团的钢产量在全国排名第七位，怎么没有参加中国钢铁协会呢？”
周峻说：“我们没有资格。”
林致远以为他是说民营企业没有资格参加，说道：“首霸钢铁集团也是民营企业，首霸钢铁集团董事长魏成森就是协会的副会长。”
周峻苦笑着说：“我们和首霸钢铁不一样。”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曹操、刘备还是孙权？（三）
林致远正想再深问下去，周峻说：“今天会议的内容就决定了明年宏观调控政策的大基调。国家有什么新动向吗？”
林致远知道他是想打探政策动向，自己不防也卖个人情，说道：“基本上和前几年一样，只不过政策执行力度更大一些。”
周峻说：“国家的政策是越调越乱，适得其反。”
林致远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进不了协会了，跟国家唱反调。”
周峻说：“不是那样的，我不是跟国家唱反调，我从心里也希望中国的钢铁企业能够做大做强，只是方法不对，没有效果。”
林致远说：“哪里不对？是淘汰落后产能不对，还是提高产业集中度不对？”
周峻说：“国家出台的历次宏观调控政策大的方向，指导性原则都是对的，但在具体执行过程中就变了味。”
林致远说：“那是很正常的，任何宏观政策在落实的时候总会有偏差。执行的人对政策理解不一致，层层下达过程中信息传递有遗漏有偏离，都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周峻反驳道：“如果结果恰恰相反呢？”
林致远问：“你说说看为什么恰恰相反。”
周峻说：“源头出在国家政策上，政策本身就有问题。”
这正是林致远最关心的问题，林致远问道：“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周峻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落后产能。”
林致远虽然不懂生产技术，但产品的分类还是搞得清的，他说：“螺纹钢和线材是低端产品，与之对应的低产量、低效率、高污染的低端产品生产线就是落后产能。”
周峻说：“这正是绝大部分人的观点，也是申花钢铁、九头鸟钢铁等几家巨头鼓动大家相信的观点。低端产能就是指低端钢铁产品的生产能力，螺纹钢、线材、棒材等建筑用钢就属于低端品种，而带钢、硅钢、涂渡等就属于高端的钢材品种。大家都把低端产能与落后产能混为一谈，低端产能是产品类型，落后产能则属设备技术范畴。这两个概念断不可混淆，更不可混同。它们之间的关系是落后产能是低端产能，然而低端产能却不等同于落后产能。我们要淘汰的是落后产能，而不是有着真实市场需求的低端产能。落后产能的定义，是一个人为设定的标准。先是说300 立方米以下高炉，20 吨及以下转炉和电炉属于落后产能，接着又把标准提高到400 立方米及以下的高炉和30 吨及以下的转炉。什么是落后产能，估计政策制定者自己也没搞清。按这个标准，我们中国龙钢铁有相当一部分产能属于落后产能，但我实话告诉你，通过技术改造，我们的设备排污量比1000 立方米的高炉还少，这能叫落后产能？水资源循环利用率达到98％，这能叫落后产能？根据国家政策，不得新建1000立方米以下高炉。已经建成的1000立方米以下的高炉和120吨以下的转炉，作为限制类企业，提高差别电价。一个1000立方米高炉的投资在7亿元左右，其利用系数大约在左右。而两个450立方米的高炉就可以产生一个1000立方米高炉的生产水平，利用系数可以达到4。两个450立方米高炉的总投资仅需3亿元左右。 两个450立方米的高炉就可以产生个千米高炉的生产系数，投资却不到一个1000立方米高炉的一半，你是老板你会怎么做，是严格按照国家政策做，还是偷偷摸摸另搞一套！”林致远听明白了最后这句话的深意。国有企业董事长会不折不扣的照指示做，对与错是一码事，不听话，不执行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就是另一码事了，性质要严重的多。民营企业一切以经济效益为中心，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们绝不会把黑猫当成白猫养。
第十章曹操、刘备还是孙权？（四）
周峻接着说：“你说中央企业都牛吧，跟着国家的政策走，不断提高高端产品占比，结果现在中国大型钢铁企业中只有首霸钢铁集团、中国龙钢铁集团、津海钢铁集团等几家民营企业以长材为主。当然，还有您掌管的铁山钢铁集团。中央钢铁企业主动淘汰了以往的长材生产线，基本上都不怎么生产低端产品了。中国钢铁企业近几年所有获批的新上项目几乎都是板材生产线。但是，我始终认为，不管是低端还是高端，只要有市场就好，做长材是最稳妥的。中国要发展一定要投资，只要有投资就需要长材。”
林致远说：“可是低端产品的附加值低，收益低。走高技术含量，高附加值，高收益的扩张道路更符合央企的要求。我们铁山钢铁集团虽然低端产品占比很大，但目前正在往高端方向走，只需要1…2年，我们的板带比就会上去。”
周峻说：“唉，央企的态度对整个行业的影响太大了，所有的人都以为只要是央企说好的，就一定是好的，一定适合自己的需要。所以就出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人们普遍认为板管材的技术含量高而将此作为技改的目标，螺纹钢和线材是低端产品而将其生产设备淘汰掉。低端产能等同于低收益产能的观点我也不赞同。低端产品不赚钱，那只是有些人的偏片之词。我们中国龙钢铁做的都是所谓的低端产品，你看我们这几年赚的钱比央企少吗。我们的吨钢收益率还在申花钢铁之上。中国钢铁第一大省河西省，中小企业钢产量占河西省总量的50％，其实现的利润却占70％。这就是说，河西省占一半钢产量的中小企业产生着占总额2/3的效益。而这些中小钢铁企业生产的大部分产品正是低端钢材产品。低档产品是市场定位问题，并不一定是落后产能，因此并不一定需要淘汰。劳动密集型产业对于解决就业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不能简单定义为落后产能。我们一定要弄清低端产能和落后产能的关系再定政策，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允许一些低技术水平，但并非高污染、高耗能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长期存在，为其发展创造良好外部环境。”
林致远说：“如此说来，我们不仅不能淘汰落后产能，还要大力发展落后产能罗？”
周峻严肃的说：“我再强调一遍，不是落后产能，是低端产能。我们中国龙刚刚收购的一家钢铁厂，1995年建的厂，现在已达到年产生铁、钢150万吨的规模。拥有150立方米高炉三座，380立方米高炉二座，30吨转炉三座。有几个炉按规定都在整顿之列。但你要是亲眼去看看，绝不会把它们和落后产能联系在一起。绝没有想像中的烟尘翻滚、浊水横流的景象。我们并购不久就投入巨资建成一座利用废气发电的电厂，既降低了污染，又节省了能源。这个公司还获得了当地环保局颁发的环保达标先进企业的称号。”
第十章曹操、刘备还是孙权？（五）
林致远笑笑，说：“好，好，好，我纠正，是低端产能不是落后产能。”
周峻说：“央企一心想走高端路线，无可厚非，他们受到来自国外的挑战太严峻了，部分高端产品完全依赖进口，我们的产品是一片空白，手无寸铁等着别人来抢市场。但央企没有看到世界钢铁消费市场的格局，只是以偏概全盯着高端那一块。央企占钢产量的份额不多，话语权却是百分之百，绝对有一呼百应的能量。几家央企一说要往高端走，全国各地就纷纷效仿，根本不看实际需求。中国目前是世界上钢铁产量和消费量最大的国家，中国的消费需求都没有有效满足，央企就开始连跑带飞要去追赶世界潮流。民营钢企为什么越关越多，中小企业为什么遍地开花，都不是央企惹的祸，点的火吗。”
林致远对这个新观点非常感兴趣，问道：“这跟央企有什么关系？”
周峻说：“中低端市场是客观存在的，央企一味贪高求大，放弃了这一块肥肉，民营企业岂有不吃的道理。我国处于城镇化初期和刚进入工业化中期，钢材消费增长的主要推动因素是建筑房地产、交通运输等基础设施和机械等行业的快速发展，以建筑用钢为主的长材消费量一直占到全国钢产量的一半以上。虽然汽车、造船、石油、家电等行业发展也很快，但如果几十条新增高端生产线一起上马，加上原有高端产能，供大于求的不是低端产能，而恰恰是国家大力扶持的高端产能。以央企为龙头的大型钢企普遍进军高、精、尖产品的市场策略，只会导致未来行业的集中度进一步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