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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中午，商亮在村部大院里，看到王冬生从村卫生室出来。天气还没凉，王冬生居然戴着一顶鸭舌帽。商亮上前说：“王叔，你的头怎么啦？”王冬生唉声叹气地说：“最近村里流行一种怪病，不管男女老少，都掉头发，有的身上还有红疹，你看我，半个月，头发就掉了一半，去医院化验，没查出来什么问题，医生说，有可能是过敏性皮炎，上次配的药膏用完了，我来卫生室问问有没有？”商亮吃惊地说：“十几个人掉头发？过敏性皮炎？怎么可能？”王冬生说：“怎么不可能？村上掉头发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家去看风水，有的认为撞邪了，有的请老道士来做法。”商亮说：“那是迷信，没有用的，如果真是过敏性皮炎，应该是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比如吃了海鲜，接触过什么化学品，但也不会集体发病啊！”
王冬生说：“海鲜没吃过，要说化学品，不知道洗发水算不算？”商亮说：“要看是什么洗发水，有的是从植物中提取的，比如皂角和槿树叶，没什么危害，有的用化学原料做的，就有伤害了，就像我们平时喝的酒，有的用粮食酿造，有的用酒精兑一下，质量是不一样的。”王冬生说：“我用的洗发水，是南村的张阿大送我的，上个月，他跟南村的严小妹，捡了两箱东西，有什么飘柔、海飞丝的洗发水，还有力士和舒肤佳的香皂，我跟张阿大是亲戚，他送我两瓶洗发水，还有三块香皂。”商亮好奇地说：“都是名牌哦，在哪捡的？”王冬生说：“据张阿大说，就在南村的公路上捡的。”商亮心想，这里是村级公路，平时几乎没什么货车经过，两箱东西有可能是货车上颠下来的，但附近除了熊老板的工厂，没别的厂，莫非，那两箱东西是他厂里的？如果他们生产洗发水和香皂，用不着那么神秘兮兮，难道，其中有什么问题？商亮说：“王叔，你能带我去脱发的村民家里走访一下吗？”王冬生说：“行啊，我这就带你去！”
商亮带着纸和笔，跟着王冬生，去访问那些脱发的村民。商亮在江湾村有了一定的声誉，大伙对他很信任，连脱发这样的小事，商助理都很关心，大家都很感动。商亮向他们问了一些情况，村民如实作了回答。脱发村民的姓名，所在的村民小组，目前脱发的症状，使用洗发水和香皂的名称、时间、次数，商亮做了详细的记录。商亮拧开洗发水的瓶盖，凑近鼻子闻，嗅到的不是清香，而是一股怪怪的味道，那香皂的颜色也有点暗淡，不似超市里买来的那般鲜艳。商亮还发现，那些脱发的村民，都用了捡来的洗发水和香皂，他们的洗发水和香皂，都来自张阿大和严小妹。由于是捡来的，所以张阿大和严小妹很大方，亲友啊，邻居啊，他们都送了洗发水和香皂。在农村，别说是捡到的东西，就是去商店里买，村民也大多贪图便宜，就算知道是假冒伪劣产品，仍然照买不误，只要能用，只要省钱。商亮怀疑，十几个村民的脱发和皮疹，跟那两箱名牌日化品有关，很可能，张阿大捡到的东西，都是假冒伪劣产品，是一些不法商人偷偷生产的，为的是牟取暴利，那么，这些危害健康的洗发水和香皂，是不是熊老板的工厂生产的呢？商亮想，有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知道熊老板的厂子到底在做什么，必须要进去了解清楚，如果跟熊老板毫无瓜葛，那当然好，如果他真的在生产这些假冒伪劣的日化用品，那是不能容忍的，因为这些产品，极大地危害着消费者的身体健康！但是，怎么才能进入他们厂区呢？硬闯肯定不行，他们防范很严，自己也没有权利这么做，翻墙进去也不行，会被他们当成贼，要是被痛打一顿那就冤枉了。
商亮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支晓军走了进来，叫道：“商亮，我下午去买了两斤猪头肉，来，咱们喝两杯，怎么样？”商亮说：“你要上夜班，喝酒怎么行？”支晓军笑道：“下午打麻将我赢了五百块，我高兴！你就陪我喝两杯嘛，我把你当哥们，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分离高兴的心情，你不会拒绝吧？”商亮说：“好吧，陪你喝两杯，不过，你现在是保护一村平安的联防队员，工作在身，不能喝多了，还有，我劝你尽量不要去赌钱，赌博是违法的，你是联防队员，如果自己没做好，怎么去管别人？”支晓军笑着说：“小来来，没事的，我以后少去，行了吧？省得你比我爸爸还唠叨！来，喝酒！”
21、雇人行凶（之一）
21、雇人行凶
一个人走上弯路，有很多原因，社会的，家庭的，朋友的，个人的。如果支晓军的父母不离婚，对他多一点关怀，也许他就不会自暴自弃；如果他结交的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也许他就不会变成地痞流氓；如果他自己有一颗上进心，他能以自己的能力立足于社会，而不是靠拳脚和敲诈勒索，他就不会越滑越远，差一点带来牢狱之灾……幸好，他遇到了商亮，是商亮以自己的鲜血和宽容，使他幡然觉醒，从歧路上走了回来，李书记又给他安排了工作，使他能有尊严地活着，从一个潜在的破坏分子，摇身一变，成为维护治安的积极分子。不知何时，支晓军还和商亮成了好朋友，支晓军多次对商亮说：“商亮，以后谁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摆平！”商亮当然不会让他为了自己去使用暴力，但对他的一片赤诚，心领了。
一杯酒下肚，支晓军眉飞色舞地说：“你听说了吗？前天晚上，我抓了个小偷，把他交给派出所了！”商亮笑道：“我听说了，听说那个小偷被你追得无路可逃，跳进河里去了，你跳下河把他灌了个饱，再把他拖上岸，那个小偷差点淹死？”支晓军得意地笑道：“我水性好，小时候，一个猛子能扎五十米远，那家伙想跳河溜走，没门！”听着支晓军唾沫横飞地讲着他捉小偷的故事，忽然，商亮心头一亮，说：“晓军，南边的工厂，你进去过吗？”支晓军说：“没，他们大门紧闭，进不去。”商亮说：“他们大半年了，天天关着大门，你不觉得奇怪吗？”支晓军说：“我也觉得有点怪，夜里巡逻时，有时我看到有货车从厂里进出，要不要下次我把他们的货车拦下来检查一下，看看车上装的什么东西？”商亮说：“村里跟他们有协议，不干涉他们的经营活动，你去检查他们的货车，可能违反了约定，不过，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看清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支晓军相当兴奋，说：“啥办法？”商亮说：“晚上你值夜班，你们三名队员一起去工厂门口，就说看到小偷翻墙进去了，你们要进去抓小偷，你进去以后，留意一下里面的人，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支晓军笑道：“不愧是大学生，脑瓜子就是比我聪明！商亮，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商亮叮嘱说：“你在里面假装找小偷，四处看看，不必多问，转一圈就出来，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别引起他们疑心。”支晓军说：“好，我知道！”商亮接着说：“这件事，你替我保密，不要对外人提起，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支晓军说：“行，你说什么我都照办！”
夜里十点左右，支晓军依计而行。三名联防队员，来到工厂门口，支晓军拍打着铁门，叫道：“开门！我们是江湾联防队的，快开门！”拍打了好一会儿，大门上的一个窗口打开了，里面有人说道：“你们干什么的？”支晓军说：“我们是江湾村的联防队员，刚才在村里发现有人偷东西，我们一路追过来，看到有人翻围墙进到你们工厂了，快开门，我们要进去抓小偷！”里面的男子瓮声瓮气地说：“不可能！围墙有三米高，谁能翻进来？”支晓军说：“我们亲眼看见的，还能有错？快让我们进去！小偷要是躲在你们厂里，我们非把他抓出来不可！”里面的男人支吾着说：“这，那你们等一下，我去请示下江厂长。”
过了十几分钟，铁门打开了，支晓军和队员一拥而入，三人东瞧西望，四处寻找，哪里有什么小偷？只看到车间里灯火通明，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那些灌装设备、香皂模具、一个个原料桶，还有一个个包装箱，箱子上印着“飘柔”、“海飞丝”等字样，车间里弥漫的气味，除了香精味，还夹杂着酸性的味道。支晓军说：“你们的工人呢？”陪同他们的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说：“他们都在宿舍里休息啊，你们找也找了，没有可疑的人进来，现在可以走了吧？我们也要休息了。”支晓军说：“刚急着追，可能看花了眼，我们进来是为你们好，你们要是发现小偷的踪影，赶紧叫我们，或者直接报警，打扰了！”
支晓军反馈的信息，使商亮确信，熊老板的工厂里生产的正是假冒名牌日化用品，支晓军之所以没有看到操作工人，是因为厂长临时叫他们到宿舍躲起来了。一个地下工厂，在夜间偷偷摸摸生产名牌日化品，不是为了暴利是为了什么？他们选择在偏僻的江湾村办加工厂，原来早有预谋。为了进一步确认，商亮还给飘柔、海飞丝、力士、舒肤佳等生产公司打电话，询问他们有没有在花桥镇江湾村设立加工厂？公司都给予了否认。然后，商亮向他们举报了自己掌握的情况，他们都深感震惊，说最近半年，他们公司接到几百起消费者的投诉，投诉的原因，就是使用了公司的产品，相继发生了脱发和皮疹的症状，要向公司索赔，公司正全力追查事件真相，没想到接到了商亮的举报，使他们一下子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公司的人要求商亮暂时保密，并停止私自调查，以免打草惊蛇，待他们调查核实后，再进行追究。
有人假冒商标谋取暴利，本与商亮无关，如果熊老板他们生产的产品质量不错，商亮也就没兴趣举报，虽然我们平时常说要提高法律意识，但主要是用来自保的，而商标法是冷僻的法律，商亮并不清楚具体的条款，他之所以积极举报，是因为这些假冒品的质量低劣，存在严重隐患，损害了消费者的健康，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村民用过他们生产的洗发水，发生脱发和皮疹，还引起一些人的恐慌，这样的工厂，是害人精，是毒瘤，当然要及时清除！商亮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没把发现工厂生产假冒洗发水和香皂的事告诉李书记，要是以后熊老板他们怪罪起来，就由自己一个人承担责任好了，不去连累其他人。
举报了两三个月，熊老板的工厂依然如故，没有人来查处。商亮心想，为什么？为什么造假者依然逍遥法外？有关部门的办事效率太低了，那些公司也太仁慈了，面对如此严重的侵权和不利影响，居然会无动于衷？或者，熊老板得到了消息，打通了关节，所以安然无恙？或者，是自己多管闲事，人家造假赚钱是人家的本事，我又何必抱不平呢？可是，如果对社会上的丑陋现象，人人熟视无睹，放任自流，那么，这个社会如何能实现和谐与美好？
商亮不去多想了，因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忙碌了。十月底，水稻收割了，往年要播小麦或种白菜，今年大家都转向了蔬菜大棚。去年年底，江湾村只有怀梅花一家搞大棚蔬菜，可今年不同了，一共有一百五十多家搭起了蔬菜大棚，到十一月中旬，田野里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塑料大棚，很快的，大棚里将长出各种蔬菜，除了青椒，商亮还准备引种其它品种的蔬菜，就算是黄瓜和西季豆，在春节期间也能卖上高价。
除了蔬菜大棚让村民满怀希望，去年集资造厂房，马上就到分红的日子了，这是大家盼望已久的美好时刻，投资一千块，一年能收入几百块，这么高的红利回报，比银行利息高多了，大家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十一月二十日，江湾村突然来了好几辆警车，还有工商局的执法车，他们直奔熊老板的工厂。商亮意识到，风暴终于来了！
工厂大门轰然打开，检查人员鱼贯而入。这个工厂开办了将近一年，可是，村民都不知道厂里在生产什么东西？真是咄咄怪事！好奇的村民，看到大队执法人员进入这家工厂，有不少人跟过来想看个究竟。几个车间堆着各种各样的化学原料，生产车间并没有工人在上班，只有仓库里有人在装箱，可能是他们及时出货的缘故，仓库里的东西并不多，有的执法人员在拍照和清点货物，有的在询问厂内人员。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惊恐地躲在一边，窃窃私语着什么。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宿舍内休息的员工，他们纷纷出来观看，有的露出忧虑，有的露出了笑脸。商亮听他们交头接耳的口音，知道他们都是外地人，看着他们的身体和脸色都有些疲惫，或许是经常上夜班，加上营养不良的原因吧？想象着他们为了挣钱，被招来这儿像服刑一样地工作，他们的家人如何能想到这种情景？
工商局的执法人员，没收了原料、成品和空瓶、商标等物，叫来了五辆大卡车将没收品运走，并将车间、仓库贴上封条。执法人员告诉江厂长，请工厂负责人一星期内，到工商局接受相关处理。江厂长狡辩，说工厂经营不善，好久没开工了。他还说，他只是老板请来管理的，并不知道生产的是假冒产品。执法人员从他的办公室内，搜到一本进出货明细帐，大半年来，工厂一直在生产假的洗发水和香皂，根本没有停产，产品做出来后，就运到邻近城市的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客户处。江厂长无话可说，答应转告老板。
厂里的工人一见厂子被封，知道出了问题，惴惴不安起来。以前，他们辛勤上班，按厂里要求操作设备，忙个不停地出产品，并不知道是在生产假货，虽然厂里管得严，工作也很累，但厂里包吃包住，每月还有八百块的工资，他们还是能接受的，只是，厂里先期每月只发三百块的生活费，其余的钱留存，说好在年底一次性发放，可现在情况有变，厂子有可能倒闭，那留存的工资跟谁去要？工人们慌了神，纷纷拥到门口，围住江厂长讨说法。因为有执法人员在场，平时蛮横无理的保安，没敢上前阻拦。
一位工人说：“工厂倒了，我们的钱呢？我们辛苦大半年挣的钱，你们必须付给我们！”另一位女工拉着一位执法人员的手，说：“我们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就等着过年厂里把工资结了，好给家里寄去，我老公生病，我女儿上学都在等这笔钱用啊！你们把厂子封了，要是领不到工资，叫我们以后怎么生活啊？”执法人员说：“我们只负责查处无证经营和假冒商标的案子，讨要工资的事，你们找劳动局去说！”女工哭诉道：“你们一走，谁来管我们啊？你们来了，就行行好，叫老板把工资给结清，咱们就离开这儿，另找工作去！”执法人员说：“你不用着急，这些厂房和设备可以拍卖，拍卖到的钱，可以用来发你们工资啊！”
李书记和商亮等几位村干部也在场，李书记说：“厂房是咱们村里自建的，不是他们老板的，是他们租的。”商亮安慰那位女工：“大姐，请你放心，现在是法制社会，工厂虽然封了，但你们还可以找老板要钱。”女工说：“老板要是一直不露面，我们上哪去找老板？我们挣的可是血汗钱，现在连血汗钱都要丢了，我的命好苦啊！”李爱民上前说：“我是江湾村的书记，请你们放心，我会向上级报告，帮你们讨要工资，你们先暂时安顿下来，等候上级的处理结果。”女工一把抓住李爱民的手臂，叫道：“你是村里的书记，厂子开在你们村里，现在我们工作没了，工资没拿到，我们要找你算账，你要帮我们讨回全部工资，要不然，我们就吃住到你家！”李爱民哭笑不得地说：“怎么找我算账？我今天才知道厂里的情况啊！”女工却说：“你骗人！你是村书记，怎么可能不知道厂里的情况？说不定你和老板是一伙的！他们跑没影了，我们就找你要！”
执法人员走后，商亮发现，除了那三十几名工人，江厂长、保安和工厂方的其他人员都不见了，可能是刚才趁乱溜走了。商亮说：“他们这些人怎么办？”李爱民说：“让他们暂时住在这儿，我去找熊老板，叫他结算他们的工资，他们这几天吃的蔬菜，让村里人支援一下，荤菜的话，每天派人去镇上买一点，钱算村里的。”商亮对一筹莫展的工人说：“李书记刚才说了，你们还可以住在这里，我们会帮你们找上级，找老板，帮你们讨回应得的工资！”
李爱民回到办公室，给黄书记打电话汇报情况。黄书记说：“要安抚好工人的情绪，后续的事再妥善处理，李爱民，你怎么不事先了解清楚，就把厂房租给他们了？”李爱民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生产什么东西，是我失察，我有责任，我在租赁协议里，同意了不干涉他们经营活动的条款，谁知道他们就钻了这个空子，在我眼皮底下干违法的事！”黄书记说：“我会督促镇司法办和劳务公司做好善后处理，登记好工人的工资情况，把值钱的东西拍卖，先要保障工人的基本生活，你去找租你厂房的人，叫他出来承担责任，把工资结清，否则将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李爱民说：“好的，我尽快去办。”
张桂宝说：“这事有点怪，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远在几百里、几千里外的厂家，怎么会摸得一清二楚？熊老板的工厂在哪儿？在做什么？货销往哪里？他们了如指掌，直接跟工商局找上门来！”郭兴元说：“大的厂家，有专门的打假队，在市场上发现有人假货，就会派人追查，他们肯定事先调查清楚了，再联合工商局前来查处！”王主任说：“熊老板的工厂做假货是不好，不过，我们也要遭受损失了！”张桂宝说：“事情跟我们村里无关，我们怎么会有损失？”王主任说：“快到年底了，本来他们要交第二年的租金了，现在造假被人逮住了，他们厂不会再开了，厂房的租金不是没了吗？四十五万哪，真是可惜！”张桂宝说：“担心什么，就像闺女改嫁，他们不开，我们可以租给别人！”王主任说：“别人恐怕没这么多钱，不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