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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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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落在繁华的大都市漂城,他们不被当作人,只是被社会遗弃的腥冷儿。为了认识漂城,他们干着卑微的粗活,配药、黑市拳手、小贩……在市井认清了支配漂城的两大势力:“屠房”与“丰义隆”。
  要夺得天下,首先要夺下漂城;要夺得漂城,首先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两年后,他们等待的契机终于出现。
  为了走进权力,于润生策划一个完美的杀局,把贪污役头“吃骨头”古士俊诛杀,以其首级送给“丰义隆”权倾一方的二祭酒庞文英。
  首级唤醒了沉睡的老虎,尘封的獠牙再露嗜血的根性。在漂城这个庞大的欲望迷宫,一场恐怖的杀戮游戏宣告展开……
  第一章 不垢不净
  轨轨车轮辗过黄土道路,划下两条混杂了金黄与血红的痕迹。
  令马车印下深刻轮印的,是车上透出海风似腥咸气味的厚重包裹,层层浸油厚布包藏着数百盐块。雪白眩目的盐。晶亮如金刚钻的盐。人类生存的必需品。财富与权势的来源。
  车顶竖了一面金丝织造的细小旗帜,上面绣着一个黑色的“丰”字。
  六十年前创立这面旗帜的人,毕生也没有梦想过,有一天它会具有如此巨大的权威。
  苛重的盐税相当于盐价数百倍,贪婪王朝的血盆巨口吞噬着内陆人民的膏血。
  而私盐便成为与国家分享财富的伟大事业。
  十四匹慓悍快马在山林小路间奔驰,穿过了遍地枯叶的树林,到达官道旁的一幢木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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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舍有如遭龙卷风吹袭过般崩塌。碎破的板块和椽梁四散,底下压着三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另外两具尸体倒卧在舍外的火红落叶上。
  当先两名骑士,一个是皮肤黝黑、身材胖短的黑狗八爷,另一个是身体瘦小得像孩童的男子,唇上蓄了稀疏的鼠须。
  黑狗八爷挥动束着一圈圈细麻绳的右腕。尾随的其中八名部下立即跃下马鞍,四散奔入林间。
  八人很快便折返,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朝黑狗八爷摇摇头。
  黑狗八爷跳下马来,走到其中一具死尸前方,蹲下来细心察看。
  鼠须男子也下马走过来。
  黑狗八爷翻动尸体。“七哥,好重的手法。”他站起来,扫视另外四具尸身。“死状都是一个模样。他妈的够邪门……”
  “七哥”——“屠房八大屠刀手”排行第七、外号“窒喉”的阴七抚抚唇上须毛。“嗯……是同一个人干的……呢……”阴七的语音柔弱得像拖拉着一根幼丝。“……连哨站……也被砸成……这个样子……恐怕……此人兵刃……有七十斤以上呢……”
  黑狗看着一根断柱,额上已渗出冷汗。“‘丰义隆’竟来了这种高手!我怕只有四哥他们三兄弟才对付得了啊……”
  “嗯……”阴七说:“回去……请示……老大……”
  “干你娘!给我说个清楚!”
  马千军坐在昏暗的窑子里,感到像处身蒸笼中,背项的布衫已被汗湿透。已经是仲秋,窑子内的空气却教人快要窒息。马千军的脾气也因炎热而暴躁起来。
  马千军是黑狗八爷的门生,跟不明不白地死去的癞皮大贵是拜把兄弟。大贵四个月前的死亡令他至今心情仍无法平复。为此他曾特地走到城里的土庙,用尖刀刺破指头,把鲜血滴在黄纸上,在神像前烧掉黄纸立誓,要手刃杀死大贵的元凶。
  鸨母被马千军骂得更慌,张大了嘴巴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说话吧,白妈。”马千军从椅子站起来,走到地上一具尸体前。死者的喉咙深深钉着一枚黑色短箭,“告诉我,我弟弟是怎么死的。”
  鸨母白妈听出马千军的情绪缓和了。“一个月前我到了……破石里里赌了几回——那是‘丰义隆’的地方……”
  “为什么?鸡围这儿没有给你赌的地方吗?干嘛到‘北佬’那头去?”
  “……我在这边的赌场……欠了债……你们的人不许我再进去……”白妈战战兢兢地说。“……可是我总要翻本的呀……唉,始终手气还是差,我又欠了‘丰义隆’三百五十两银子……”
  “那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马千军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今天,他们那边赌场一个叫小洪的混蛋来找我收这笔钱。我怎也想不到‘丰义隆’的人也敢进鸡围来讨债……他身后还带着个高瘦的家伙,黑色的帽子拉得很低,我以为是小洪的手下,也没有多留意,想不到这家伙……”
  “说下去!”
  “刚好马二哥在这里找乐子,我当然拉他出来……二哥正想对小洪那浑蛋动刀子时,那家伙就在小洪身后动了一动……好像是把手举了起来……我什么也看不清,那家伙跟二哥中间足有六、七尺远,可是那家伙就这么样动一动,二哥没有作半点声就倒下来了……我给唬得尿也撒在裤裆里了,只好把窑子里的钱都拿出来……”
  白妈已死定了,马千军心想。她大概还不知道吧。这家窑子的老板就是“屠房”的老板。他没有说半句,也没有对她存有半点同情。
  亲弟弟被杀当然令马千军感到锥心刺痛。他正在苦恼要怎样告诉母亲。
  但是现在另一个更重要的念头占据着他的思绪。
  把这件事马上向黑狗八爷报告:“丰义隆”来了一个用箭的高手。
  五十一岁的吹风三爷,虽然一只右眼早在四十年前被仇人打瞎了,成为掩藏在黑眼罩底下一个肉窟窿,但上天似乎有意弥补他的缺陷。他的左眼具有比常人狠厉尖锐了三倍的目光。
  然而这不足以消弭他失去一目的恨意。故此落在他手上的敌人,总是在失去了光明后才失去生命。
  “戳眼”吹风三爷的名号由此而来。
  现在吹风三爷看着倒卧在鸡围西区一条小巷内那四具被砍得肢断腹破的尸体,再次恨不得把偷袭他部下的敌人的眼球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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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意并未令他失却冷静。
  他看出了:四名部下当中最强壮、搏斗经验最丰富的两人,都是先中了咽喉致命一刀,才再被乱刀砍斩。
  两人喉间那笔直、幼细却深刻的刀口,在其他刀斧伤痕间格外显现。
  从两人中刀的方位、角度与刀口的深浅变化,吹风三爷在脑海中迅速作出分析,重构他们中刀时情景,赫然得出结论:
  一刀。一刀水平横斩,同时杀死两人。吹风想起癞皮大贵的头颅。
  “操你娘的臭Bi!”吹风切齿顿足:“好久没有遇过这种‘尖挂子’啦!”
  “尖挂子”是江湖黑语,指得了真传、下过苦功的武家高手。
  吹风不自觉伸手掩着右眼。他感觉到刺骨的寒气从那窟窿里渗透出来。
  雷义从巡检房的停尸间匆匆走出来,站在后院的阳光底下深深吸入一口秋凉的空气,才感觉到脑部的血液循环恢复正常。
  雷义以为自己早已看惯了死尸。今个下午他知道自己错了。
  仵工仍留在停尸间内,尽力把女尸的内脏塞回胸腹的原位,然后用针线缝补尸身的裂口。
  雷义想不透她为何被杀。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一个在短暂十四年生命中没有见过世界半丝光明的雏妓,没有任何值得被杀的理由——而且以这种仔细、漫长、残忍的手法解剖,掏出仍然湿暖的内脏……
  雷义想呕吐。不是因为雏妓的凄惨死状,而是凶手那种完全把人类当作死物的态度:仍连接着血管的心脏脱离了胸腔,完好无缺地塞在她已僵硬的荫道里;双眼的上下眼睑皮肉被精细地切割下来(凶器锋利得可怕),眼球表面却没有半丝创痕;乌亮的头发被刮光;双|乳以|乳首为中心割下十字状伤口,然后如香蕉般被剥去外皮;十片趾甲全被挑出,齐整地排列在尸身旁……凶手想传递些什么信息?他花了多久时间?……
  雷义心想:连这种事情也能够发生,今天的漂城究竟变成什么样的地方?
  四个月前役头“吃骨头”古士俊“失踪”时,漂城曾经出现了近二十年来从没有被执行的纪律。全城的差役愤怒了。他们知道吃骨头到了哪里。就在大白天。不是“丰义隆”便是“屠房”干的。这种事情没有他们的命令不可能发生。多数差役都相信是庞文英的命令。雷义不在乎是谁干。他庆幸不用出席吃骨头的葬礼。因为连葬礼也没有。
  第二天漂城总巡检滕翊,与余下的十一位役头集合在知事查嵩的府邸,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命令在傍晚传达到漂城地下世界每一个角落:在找到杀害吃骨头及其十三名部下的凶手之前,城墙以内所有赌坊、窑子、私货买卖、高利借贷、勒收规钱都要完全停止运作——不论是属于“丰义隆”还是“屠房”的生意。只有安东大街例外。安东大街是黑白两道都默许永不侵犯的圣地。只有它能幸免于这场风暴之外。
  这道命令无疑宣告了凶手的末日——雷义当时这样想。出乎他意料之外,“丰义隆”和“屠房”都没有交出人来。其中无辜的一方当然不愿背上这口黑锅。但另一方呢?凶手是什么人,值得作出这么大的牺牲来保护?
  漂城黑道像一筐被摔破的鸡蛋。失去了平时营生的勾当,数以千计的流氓和混混儿像疯狂而盲眼的苍蝇往八方乱钻,偷窃抢掠案子的数字一夜间上升十倍;妓女走到街巷上拉客,差役竭力阻止她们混进安东大街的范围;大街的赌坊和妓院因为太过挤迫闹出几次小事件,有一个赌客活生生在人丛中闷死了;漂城大牢的囚犯人数比容纳量超出了三倍;查知事要出动守城军捕杀城外道路上的盗贼……那段时间雷义几乎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
  然而他知道这种情形不会延续太久。太多人的利益牵涉在内了——拥有权势的人。查知事频频轮番召见“丰义隆”二祭酒庞文英和“屠房”老总朱牙。雷义看出了和缓的迹象。他大概猜到查嵩与这两个黑道老大的对话。查嵩是不可能与“屠房”决裂的——除非他想把漂城变成修罗场。而查嵩的恩师——目前权倾朝廷的太师何泰极,与庞文英在首都相交已久。
  事情在一个月后终于解决了。雷义早已想到这个方法,只是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首先是“有人”在漂城以南二十里的籽堡镇“目击”过吃骨头和他的部下。关于吃骨头仍然在生和突然遁走的原因的传闻,在漂城坊间迅速出现了几十个版本。
  终于总巡检滕翊签发了手令,以贪污渎职之罪查封役头古士俊位于桐台的府邸。
  没有任何人会对手令提出抗议。损失金钱的不单是“屠房”和“丰义隆”。差役了解了,为一个死去的人而失去白花花的银子并不值得。
  奉手令到桐台执行“抄家”的,刚好是一向与吃骨头不咬弦的两名役头徐琪和黄铎。
  公门内有得过吃骨头恩惠的差役,预先向古家报讯。吃骨头三个妻妾在查封的前夜,带同豪宅内一切能够带走的东西离开了漂城。不过古宅余下的物品仍令徐琪和黄铎满足。而吃骨头拥有的田产和几幢房子,都经知事府的文官“处理”,悄悄拨归查嵩的私人名下。
  这次“抄家”,巡检房每一个人都得到好处,只有雷义例外。十一年前初初踏进公门时,他把三个向他行贿的混混儿丢进了牢房。那三个人都在雷义的拳头下永远失去门牙。他们两天后便出牢了——当时雷义明白自己处身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从此再没有差役跟他谈话。他在巡检房中没有任何称得上朋友的人。他认识的同僚都有姘妇,但是他连妻子也没有娶。漂城里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不肯收贿的差役。那比挑粪汉还要受人鄙夷。
  在原讼人从缺之下,吃骨头悬案的卷宗悄悄收进了巡检房的文案库,从此再没有任何人打开过。
  ——许多年后于润生忽然想起了这个卷宗。他的部下夜间走进漂城巡检房的文案库,找到这个早已铺满灰尘的卷宗,交到于润生的手上。于润生并没有打开来阅读,亲手把它抛到炉火里。
  漂城的地下世界就是这样恢复了秩序——最少表面看来如此。
  但是雷义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前奏。他念念不忘一个巡检房里再没有任何人有兴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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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死吃骨头的是谁?他(他们?)凭什么能够杀害公门中人却安然全身而退?
  雷义瞧着后院地上自己的阴影。他忽然想起于润生。于润生就是在吃骨头“蒸发”的前一天开始,再没有在善南街的药店打工。雷义至今再没有见过他。
  ——于润生到了哪里?
  雷义从没有忘记于润生的野性眼神。
  “那个……于润生最近怎么了?”花雀五坐在“江湖楼”顶层的厢房中,把一块甜糕放进嘴里,边咀嚼边问。
  虽然花雀五的话音因为嚼食而显得含混,文四喜仍然听得出:花雀五在提到于润生的名字时流露着焦虑。
  “一天到晚都躲在破石里那头……听说他召集了好一伙‘腥冷儿’,最少已经有……”文四喜审慎地想一想,搔搔半白的头发。“……四十人。”
  花雀五把甜糕的残渣吐到桌子上。
  “有这个数目吗?好家伙,短短几个月……他有钱养活这么多人吗?”
  “那些腥冷儿在城里大多找不到工作,穷得连替换的裤子也没有。他们要的只是每天能够吃饱粗饭,还有……”文四喜说到这里犹疑了一会。“……一个值得他们信任的人。值得让他们随时掉命、坐牢的人。看来那个姓于的当得上。何况他跟他们一样出身。”
  “这么说……他的名气开始响起来啦?”
  “不。他的保密工夫干得很好。现在破石里里面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屠房’的人也不晓得。看来他并不急于在道上打出名堂来。我想是为了不让‘屠房’防备。看来他是真的要干大事……”
  “看来你对他也很佩服嘛……”花雀五呷着茶,眼睛凝视文四喜的脸。
  文四喜脸容没有动一动。“掌柜,我想你应该找那姓于的谈一谈。”
  花雀五极力压抑不满和愠怒,没有爆发到脸上。他知道文四喜从来不会说出未经思考的话。
  “为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
  “姓于的的确是个危险的角色。可是他跟他那几个义弟的本事真的不小。姓于的没有说大话。要是我们能够配合,打垮‘屠房’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这是为了帮会的利益。”
  “说下去。”
  “他们一伙腥冷儿都是亡命之徒。打通运盐的道路全靠他们。现在盐货虽然运出了,但是每次数量不多,我们很难把自己的货混在行子的‘公货’里运出,否则很容易给庞祭酒发现。”
  最初花雀五随同庞文英到漂城,还以为取得了一个大肥缺。主管贩盐营运一直是花雀五渴望坐上的位置,因为除了可以在“丰义隆”公家的盐货中抽红之外,也可顺道私下营办盐货,混进“公货”之中运送,这方面的收益将以十万两银子计,可惜漂城的盐运一直被“屠房”封锁,花雀五也就无从展开这个计划。
  文四喜继续说:“如果我们能够跟姓于的合作,打开私货的生意,我们的收入将比目前增加几倍。这是对我们的好处。当然也得让他尝些甜头。”
  “那不是让那姓于的小子坐大吗?”
  文四喜早就知道这是花雀五最大的忧虑。“我们的力量也会同时增强啊。我们有足够的消息线眼,能够密切监视他们的情况。也可以收买几个腥冷儿混进去。他们逃脱不掉我们的掌握。何况跟‘屠房’展开火拼时,庞祭酒必定派他们一伙打先锋。我们就站在后头看着形势办。最好是他们全军覆没,‘屠房’也元气大伤,我们就捡现成的便宜;就是一口气撂倒了‘屠房’,他们实力的损耗必定比我们大得多。没了‘屠房’,也就不需要于润生。那时候我们就把他的首级排在朱牙的头颅旁。”
  花雀五站起来,负手在厢房内来回踱步。他思索着文四喜提出的一切利害。
  “要是我找他……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一定会答应。”文四喜肯定地说。“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同时防备‘屠房’和我们。庞祭酒给他的钱,现在恐怕花得差不多,他也在为财源伤脑筋。我没有猜错的话,姓于的现在也正在想,怎样找个机会跟你谈一谈。”
  文四喜把花雀五杯中的冷茶泼去,添进热茶。“掌柜。不管你多么讨厌这个姓于的,也应该见见他。这是为了帮会。”
  花雀五四岁时就明白这个道理。为了在仇人的利刃下活命,他曾经喝尿。直接从仇人的阳物激喷出的暖乎乎的尿。四岁的他强忍着满脸刀创的伤痛,跪在地上,仰首张开嘴巴。只为了多活一会儿。就因为多挺了那一会儿,他的义父庞文英赶来了。仇人在庞文英刀下被斩成七段。四岁的江五仍然跪在地上哭泣,呕吐出混着胃酸的尿液,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到了今天,花雀五仍偶尔在睡梦中尝到那尿液的味道,感觉到尿液撒在脸颊刀创时的刺痛。那是他最深的秘密。连庞文英也不知道——庞文英以为只是仇人在江五的头上撒了一泡尿,不知道江五曾经像一条口渴的狗般爬在地上张开嘴巴。
  可是他并不感到羞耻:人为了生存而干的任何事情都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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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四岁的他在那一刻立誓:绝不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自从吃骨头死了以后,我们似乎交上了厄运啊……”
  巨室空阔而幽暗。这苍老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却没有往返回荡,而被四方软绵绵的壁面吸收。灯火呈暗红色。一种奇怪的刺鼻药水气味充塞室内。墙壁的色泽十分诡异。烟雾在半空中构成虚幻的图腾。
  烟雾来自这个瘦小老人手上的烟杆。他长长呼了一口烟,白色的云雾升到他头顶上,与稀疏的缕缕白发仿佛融为一体。
  老人姓俞。
  漂城每一个人都只知道他叫老俞伯。
  “缚绳”黑狗八爷与“窒喉”阴七站在巨室正中央。他们从不敢站近这座巨室的墙壁,怕触碰到壁上铺着那层软绵绵的“东西”。
  老俞伯却走到一面墙壁前,伸出枯朽如鸟爪的指头,轻柔抚摸壁上的“东西”,感受它的弹性,回忆当年自己亲手把它们从原来的主人身上剥下来时的快感。
  仇敌的幽灵,这十多年来一直在这巨室中陪伴着“剥皮”老俞伯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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