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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唱团-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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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是能在黄昏来临后,看到陈学平悠闲地抱着一只酒瓶去打酒。然后慢悠悠地抿上一口。当满身灰尘头发蓬乱的孙美琴回到家,迎接她的总是杯盘狼藉和连绵起伏的鼾响声。用陈学平的话说,这样的生活“一条腿伸进了棺材。”
现在,陈学平全心全意地开始了他全新的幸福生活。这当然归功于细声细气的方柳柳。陈学平回味无穷的对旁人说:“这女人与女人,之间有很大的区别啊!”
在这段幸福生活的叙述中始终没有出现陈小兵这个人物。因为他的存在,在陈学平的眼里就象一缕白烟。幸福让他处在一种美好的激动之中,忘记了一切。所以,当老师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陈学平的脸孔还是一片晴朗。
事情是这样的。在一个热闹非凡的课间,操场上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喊叫声。接着,我们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女生捂着自己的屁股,在原地蹦跳。她的姿势令人想起了一只弹性十足的皮球。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是声势浩大的。很快,老师就准确地抓住了陈小兵。
那一天,一只蝎子在草丛里爬,陈小兵就把它捏住了。它在手中愚蠢地蹬着脚,露出难看的肚皮。当那个女生低头捡一粒弹珠,并将自己硕大无比的屁股毫无保留朝向他时,陈小兵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放开了蝎子。后来陈小兵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行为。他站在办公室的墙角。鼻尖顶着墙壁,坦白地讲述了自己抓蝎子放蝎子的过程。接着老师问他为什么要拿蝎子蜇人?我的朋友响亮地回答:“因为她的屁股大,凡是大屁股都该蜇。”
这个绰号“大屁股”的老师,平时都要穿长长的衣服,将那个过于突出的部分遮挡住。陈小兵的话却无情地揭开了她试图掩藏的自卑。老师的脸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只紫色的茄子,并且很快抖动了一下。她一把抓过陈小兵的领口,叫道:“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陈小兵却不慌不忙地又重复了一遍。
老师气坏了。她一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急切地飞舞。她声明她从没见过这样无礼的学生。没有礼貌,没有教养。一个十足的流氓。最后她将残留的愤怒统统抛到了陈学平的面前。她的揭发是可怕的。
陈学平走进我们校门的时候,脸色铁青。他一看到陈小兵,就抡起了一个巴掌。使得陈小兵在一阵跌跌撞撞后,才得以平稳。陈小兵的左半边脸已肿了起来。
陈学平说:“你这兔崽子。我打死你这个没教养的兔崽子。”
在那个时候,我悄悄走开了。我不忍心目睹我的朋友在一阵拳打脚踢中,像个破麻袋一样摇来晃去。即使这样,我的耳朵里还是传来了沉闷的打击声,就像棍子击中面粉袋一样的声音。陈小兵始终没有啃一声。他只是用他那忧郁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
几天后,陈小兵站在了全校同学面前。老师用一种可怕的语气和词语指着陈小兵,诉说着他的罪行。老师的话语让我感到陌生。面对几千双眼睛,陈小兵始终没抬起头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当他走下台时,突然抬起了头,朝人群望了一眼。当时他脸上的落寞和淡淡的微笑,深深地映在我的脑海里。他走下台时,瘦瘦的身体甚至有些颠簸了。
之后,陈小兵就更加沉默了,每天背着书包在学校里进进出出,就像一个影子。
一天放学后,我拎着竹篮走在田野的小路上。陈小兵慢慢向我来。他朝我伸出了手,接过了我的篮子。不知为什么,我当时竟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和声音从胸腔里脱缰而出,并且一泻千里。我一直哭得昏天地暗呼吸困难。陈小兵始终站在一旁看着我。微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夕阳在他的身上跳跃。当时,他的脸上慢慢出现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我是到了多年后才明白,那原来是叫做忧郁。



五、分别
不久我便知道,那天陈小兵出现在小路上是来向我告别的。也许他本来还想和我说些什么,可是,在我气势汹汹的哭泣声中,他保持了沉默。之后他就远远地站开了。当我微笑着向他走近时,他就背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不慌不忙的脚步,让我失去了向他追赶的理由。
就这样,我悲伤地看着一个朋友越来越远。除了无奈,还有轻微的刺痛。但我并不是一个孤独的孩子。优秀的成绩使我的周围总是有一群追随者。很快我就开始和另一些同学嬉笑追逐,互相勾着肩膀,在操场上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陈小兵和我告别了。
等到我成年后,就为当时的行为感到后悔不已。出以一个少年敏感的自尊心,我觉得陈小兵的举动是对我的伤害。这伤害让我愤怒地转身离去。现在,我不禁为如此轻易地与一位少年好友告别而满面羞愧。
在辛庄,和我差不多大的只有陈小兵。我们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我的母亲和孙美琴就坐在太阳底下,想象着我们美好的未来。那是她们大着肚子时,唯一乐此不疲流连忘返的事情了。她们的想象丰富多彩,伴随着时不时爆发出的轻快笑声,成了母亲日后津津乐道的对象。虽然没有指腹为婚这样的事情,但我和陈小兵就象诗句里的青梅竹马,度过了一个个无忧无虑的夏天。我的伙伴总是跟在我的后面,去爬山坡,趟小河。夏天来临后,躲在树荫底下观察水纹,钓鱼摸虾。割青草的时候,他总是将碧绿鲜嫩的大米草塞进我的篮子里。
曾经有这样一个黄昏。我和陈小兵走进一片竹园。它坐落在辛庄的尽头,一条河的河沿。竹叶在我们的头顶上“沙沙”作响,我们还听到鸟雀扑腾着翅膀,鱼儿跳上水面。我们先是堆起了几块砖头,做成了一个土灶。在损坏的脸盆
里放上几根刚刚拔出的竹笋,然后点燃火柴,开始等待美味的成熟。可是三月的春风吹来,火苗变成了一条条火舌。在我们惊慌失措的时候,将干枯的竹叶燃起了浓浓的黑烟。人们放下手中的农活,大呼小叫地奔来后。竹园主人的表情让我立即想到了一把冰凉的大刀,正要向我的脖子砍来。人们围住了我们。我还没来得及辩解,陈小兵就说:“是我,都是我的主意。”
他的话平静而坚定。
于是,人们提起了陈小兵的衣领,将他押向了正在歇假的陈学平。当时陈学平正对着夕阳,舒服地躺在躺椅上。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来,这个男人只是漫不经心地动了一下眼皮。当他看清跌跌撞撞走在最前头的是陈小兵时,却“嚯”地站起了身。未等人们开口就毫不犹豫地踢上了一脚,陈小兵就象一个草垛被抛向空中,接着,滚倒在地。
这个平时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男人,在打人时爆发出了让人惊讶的力量。害怕和羞愧让我又一次转身离去。我没有见到导致陈小兵的左手以及胸骨骨折的过程。当人们心满意足地散去时,我扯着自己的头发,开始了对自己的痛恨。
这痛恨一直延续到现在。我猜想当年陈小兵会决定向我告别,是因为他实在受不了时时站在一个幸福优秀的朋友旁边。当我的母亲站在路旁等候我的时候,我总是像一只小鸟一样飞了过去。我总是从幸福的书包里拿出五颜六色的糖果。另外,我总是在老师的一只手搭着肩膀的情况下,倾听着对陈小兵对比式的教育。我的朋友在当时忍受了多么大的痛苦和孤独,每天等我一起去上学放学。而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这些必将使我一生都处在了不安与自责之中。
我终于发现陈小兵在放学后,是走入了张歪手的家。他落在队伍的后面,忽然转了一下弯,走上一条长满青草的小路。他的脚步看起来匆忙又慌乱。
张歪手是辛庄的一条光棍。一条手臂不寻常的细和弯曲。这就造成了他这一生无福用手去搂一个姑娘的命运。这个人与人们很少来往,很少说话。我们只看到他提着生锈的铁罐,在村子里转来转去寻找蚯蚓。傍晚时候,用自行车驮着捕鳝笼子来来往往。张歪手永远穿着那件看不出颜色的灰蒙蒙的衣服,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味。
他的家在辛庄的最北沿,一是间光线暗淡的矮小房屋,门板已经破损了。有一次,我和陈小兵在放学以后接近了那间房子。当时的门是半掩着的。从门缝里,我们看到了张歪手蹲在一个墙角落里。无数条蚯蚓扭动着腰肢在地上涌来涌去。张歪手灰暗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微笑,然后,他居然将一条条蚯蚓抓在手中,揉了几下,又狠狠地摔下。每一条蚯蚓当场开肠破肚。腥臭味从门缝里滚滚而来,把我和陈小兵吓得魂飞魄散。现在,我看到陈小兵几乎是踮着脚飞快地走进这间屋子。
到后来,人们看到张歪手将手臂搭在陈小兵肩上,从屋子里不慌不忙地走出来。这两个不苟言笑的人旁若无人的走在一起,居然滔滔不绝,开怀大笑。
那个时候,陈小兵已经彻底地从我的童年生活中告别了。


六、绝望
这一天早晨,陈小兵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向学校。九月的阳光在他的脚下拉开了瘦长的影子。在途中,陈小兵看到了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男孩无忧无虑的气质吸引了陈小兵,使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男孩赤着脚坐在河岸上,手上折了一枝秀美的芦苇。他一边晃着芦苇四下里张望,一边吹着口哨,脚随着节奏不紧不慢地摇来摇去。他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这双眼睛几次朝向了陈小兵。忽然,男孩扔掉了手中的芦苇,他用尽力气(背都弓了起来)吹出了尖利的口哨声。路旁平静的玉米地猛地摇晃起来,并且从里面钻出了三个男孩和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这让陈小兵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田主人挥着钉钯,气势汹汹追来了。男孩子们很快跳上了破车,他们的身手十分灵活,几个人挤在一辆车上,还能以较快的速度向前跑。那个男孩因为要从河岸上爬起来,动作稍慢了一些,以致他用力跳了三次才勉强坐上了后座。他的动作令陈小兵想起了马戏团里的小丑,因此,他脸上的表情在当时的阳光下变得生动起来。
后来,陈小兵还在河沿发现了一堆玉米棒子。显然是一群性急慌忙的嘴巴胡乱啃过,又随手扔下的。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麦子旁边的情景,令陈小兵进入了美妙的想象中,又因为想象而浑身激动。
陈小兵与那群男孩的第二次相遇是在菜场上。当时陈小兵提着篮子,挤在人群中,觉得自己就像是绑上了沙袋在水中游泳一样。那几个男孩站在一堆光彩照人的西红柿旁边。再次相遇令陈小兵十分喜悦。男孩子们互相交换了几句,便疏散了开来。接着,还是那个拿芦苇的男孩突然将自己摔倒在地上,哭声却在他的身体到达地面之前,就抵达了陈小兵的耳朵。男孩一面捂着自己的膝盖,一边指着边上一个中年男人叫道:“你干嘛绊人?你干嘛?”
人群很快涌了过来对准了那个委屈的男人。同时,陈小兵看到其他的男孩将手伸向了西红柿。他们的身手如此敏捷,使得西红柿堆狠狠地缺了一角。其中一个表情很严肃的男孩,陈小兵后来知道他是首领张同,出手更是惊人。他一抓就是六个。上衣的口袋因为过分拥挤,想必有几个已经破碎并溅出了红色的汁液,但他的手仍旧十分繁忙。这个时候,陈小兵沉着地走上前去。他递过了自己的篮子,并一声不响的加入了他们。
后来陈小兵与他们一同成功地撤退。他们拔起双腿在叫骂声中飞奔,将人群甩得远远的。在一间旧仓库里他们分享了这些战利品。因为激动,陈小兵只来得及快速地吞咽,直到张同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抬起满是鲜红汁水的嘴巴。张同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小兵。”
那以后陈小兵开始了逃学。一开始,他只是在班主任下完课后,才溜出教室。我在后窗口看着他贴着墙角从学校后门的洞口消失。他的衣服里鼓满了风,在学校外的树荫下像气球一样。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桌肚里塞满了未做完的作业。后来,陈小兵对课堂彻底厌倦了。一个早晨,他没有出现在座位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到了第四个早晨,班主任才深感疑惑,决定进行家访。那次访问至今仍令我记忆犹新。
放学后,班主任要我陪同。他用手中的尺朝我指了指,眼睛并没有离开书本,他说:“你,跟我来。”
我只好跳上了他自行车的后座。来到了陈小兵家,陈学平正站在菜园子中,摆弄一排番茄。我们的班主任用他那过于清脆的男高音问:“陈小兵呢?”陈学平皱了皱眉头,说:“我还要问你,陈小兵呢?”
班主任一愣,说:“他为什么几天不上学?”
“他几天不上学我还要问你呢?”
这样的话让一向滔滔不绝的班主任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只能说:“我怎么知道呢?”
陈学平将手中的一个坏番茄一扔,它立即在地上开出了鲜红的花:“陈小兵到那而去了!你们学校怎么管人?我儿子不见了,居然来找老子。真是笑话!”
陈学平的质问义正辞严,我们的班主任三下五下就败下阵来。他张口结舌,涨红了脸,不安地站起身,推起刚刚停下的自行车。他一声不吭地骑着自行车走了。只有上车的一瞬间,他的右腿抛起的不再是完美的弧线,这才泄露了他内心的慌乱。接着我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问:“谁呀?”
然后,我看到一个头上插满五颜六色发卷的女人,从房间里伸出了自己
的脸庞。陈学平的脸立即从怒气冲冲变得情意绵绵。他几乎是扭着腰身,从田里走出来走入了卧室并迅速地关上了门。一个人的表情居然会在一瞬间发生这样大的变化,真是令人惊讶。这让我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脸。
我的朋友在十三岁的时侯,就彻底辍学了。他跟那群男孩一样。额前留的头发遮挡住眼睛,双手插在裤袋子里,在大街上荡来荡去。他们走起路来慢慢吞吞的,还会冲着路上走过的姑娘吹响口哨或者大声尖叫。他们的声音就像摔碎的玻璃片一样。用我母亲的话说,这就是流氓。
但我始终不能承认陈小兵是一个流氓。我无法接受这个恶劣的词冠在我的朋友身上。我期待着有一天黄昏,陈小兵会同以前一样,微笑着走向我,并挽起我的手臂,走向田野。用他故作惊讶的声音说:“看那,这棵草多绿啊!”
直到一个真实的黄昏来临,我才破灭了这种想法。
我记得那一天的夕阳像鲜红的血一般,涂满了整个天空。我抬起头还望见了一群南飞的大雁。它们在空中分分合合的姿态深深地吸引着我。直到它们飞远,我才收回了目光。我看到了陈小兵。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或者是因为很久才会让我觉得陌生吧。他的头发长长的,遮住了左半边脸。双手插在裤袋里,脖子里挂了一条亮晶晶的金属链子。这样的天气里,他居然只穿一件白色的衬衫。如此的不畏寒冷令我十分惊诧。
陈小兵的旁边站着另外几个男孩。他们一字排开,在他们的前面则站着一个已经吓呆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手里拿了一把威武的水枪,军绿颜色,上头还镶着金色的花纹。我听到陈小兵说:“小妹妹,把枪借给我们玩玩。”
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站着不动。直到陈小兵抓住她的手枪,并往外拉时,她才发出了惊叫。旁边的人紧跟着一跃而上,那个女孩像是一株芦苇轻而易举地倒在了地上,但她的手仍死死地抓住那把水枪。
“把她的手指掰开。”陈小兵说。
女孩的眼睛看到了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我发出了求救。可我迈不动一个步子,有一样什么东西正侵入我的身体。
“掰不开,怎么办?”陈小兵的同伴说。
陈小兵想了想,说:“掰不开?用脚踢!”
于是,那个女孩的身体猛地弓了起来。巨大的疼痛迫使她终于松开手,捂住了自己的膝盖,“哇哇”大哭起来。陈小兵一下子就拿到了那把枪,他端起枪,进行瞄准。这时他看到了我。
我悲哀地看着我的朋友站在另一群人中间。他的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令我感到钻心的疼。看到陈小兵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看到了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东西,那就是绝望。


七、出现
陈学平忘我地进入了幸福生活。他就像一条小船荡漾在春天的波纹里。用他的话来说:“真是妙不可言。”
我可以想象出陈学平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眯起眼睛,咬着牙齿,用力撮起三个指头。仿佛幸福就在他的捏手之间晕头转向了。至于孙美琴早已经是旧家具上的灰尘,被新主人的轻轻一掸,就彻底消失不见。
这样的幸福直到苏文文的出现,才开始有了矛盾的裂痕。那一天清晨,陈学平同往常一样,踢着拖鞋打开门。然后他仰起头,对着天空张开臭熏熏的嘴巴,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等他合拢嘴巴,揉着眼睛后,他看到了苏文文。当然那个时候,陈学平还不知道她叫苏文文。他只看到一个皱着眉头满面哀愁的女孩问他:“这是方柳柳的家吗?”
未等陈学平点完头,女孩就跨进屋,开始了东张西望。
“方柳柳呢?”
女孩的眼神就象两把利剑,“刷刷”地拨开了陈学平的睡意。他这才清理了嗓子,维持着他一家之主的尊严:“你是谁啊?你找谁啊?”
这个时候,方柳柳走出卧室,看到了找她的女孩。她手中端着的尿盆,就戏剧性地滚倒在地。
这一个天是在满地尿流的尿臊味中开始的。后来陈小兵向我详细地形容了那一幕场景。他反复说着:“鸡飞狗跳啊,鸡飞狗跳啊!”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令我笑得深深地弯下了腰,并不停地抹去跟着掉下来的眼泪。
苏文文是方柳柳与前任丈夫的爱情结晶。当时只有十八岁的方柳柳,微凸着肚子嫁给了后来很暴躁的丈夫,张建明。对于这段历史,陈学平一直并不怎么在乎。直到苏文文的出现,他才撩起了求知的欲望。对于和他的“脚边人”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陈学平第一次充满了带有敌意的好奇。
年轻时的方柳柳从学校一毕业就在街上开起了理发店。和这个店的名字“香香”一样,生意一直十分吃香。这倒不是因为方柳柳拥有一手出色的技艺,在很多人看来,更多的是因为方柳柳天生就是一朵香喷喷的鲜花,引来了一只只蜜蜂和蝴蝶。这些蜜蜂和蝴蝶通常是在黄昏时分,才会纷涌而至。他们将理发店的凳子全坐满。他们有的人留着长发,有的留着寸头,一边喷吐着烟雾,一边将他们一天的活动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常常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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