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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如此,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初衷,去适应大形势和顺应当今的社会潮流,以此来企盼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这种改变是脱胎换骨的,是非常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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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步凡苦苦等了一星期,终于等到星期六晚上。他想着明天去见米达文的事,心里忐忑不安。此时电话响了,王步凡一接是同学时运成打来的,说组织部长和他是老乡,最好让王步凡去走动走动。王步凡嘴上答应着但没有说去找米达文的事。
舒爽梦呓般地嘟囔着:“哪个神经蛋打电话?好久电话没有响了,我还以为是坏了呢。”
王步凡没有理睬舒爽,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一直在想心事……他坚持着熬到早晨四点就起了床。
一夜未眠,王步凡觉得有些疲倦,来到院里凉风一吹清醒多了,回忆昨夜时运成打电话的内容,看来这次机会不能再错过了,确实应该到米达文家里去走走。他回到屋里给乐思蜀打了个电话,说让他把车开上来孔庙接他去找米达文,乐思蜀说马上到。王步凡站在孔庙初中门口等着。夜正黑,东方还没有呈现出鱼肚白,满天星光,春风入耳,也激发不了他的一点灵感。他猜不透自己的前程到底会不会出现转机……过了二十分钟,他父亲到了,又过了十分钟,张问天到了,看来他起得很早,芙蓉镇离孔庙还有几十里路呢。乐思蜀到后,王步凡说先吃点饭,张问天却说先赶路,时间必须抓紧。于是四个人坐上车向天野市方向驶去。天也是的,说变脸就变脸,现在好像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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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一章雄关漫道真如铁(15)
在车上,张问天说要赶在八点钟以前见到米达文,怕他白天有事,一旦出去就找不到了。他还说来之前已与赵云天通了电话,赵云天在市新华书店门口等着。乐思蜀加快了车速。
路上,王步凡有意无意地向张问天打听前一段时间李二川他们天南之行的有关情况,张问天笑着说:“李二川他们那天来了七个人,到天南县之后正好门岗上没人,就直接到县委办公室找米达文,办公室的秘书还以为他们是上访告状的群众,推说米书记不在家,去天野市开会了,有事让他们到信访办去。当李二川说明他们是米达文的老师,从东南县芙蓉镇来,那个秘书才红着脸又倒茶又递烟,很是热情,然后说米书记正在开常委会,让他们等着。他们一直等到十一点半钟,常委会才散会。秘书去向米达文通报之后他并没有出来接见,说是有点事情要办,让秘书把他们直接带到县委招待所去先安排饭。他们坐着车出县委大门时正有一群农民要进去,门卫不让进,农民们就嚷着说,为什么刚才人家告状米书记接见,而我们上访就不接待?县委书记也看人下菜碟?老百姓竟把李二川他们几个也当成了上访告状的农民了。”
王步凡接话说:“这年头上访告状的人特别多,平均每星期县委县政府门口都有告状的,已成家常便饭了,就连孔庙这个地方也不安宁。”
张问天笑了笑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说,继续介绍李二川去天南的情况:“李二川他们在招待所一直等到十二点多,米达文才坐着车来到招待所。吃饭时米达文很热情,说老师们难得来一次天南。一顿饭就花了两千多块钱,光茅台酒喝了五瓶。当李二川他们说明来意后,米达文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也许人当了官就得有点官架子吧,在办公室那阵子他就应该出来见个面,可是他没有出来。他再忙也不会比毛泽东还忙吧,毛泽东还接见韶山老乡呢。他也许当着下属的面是故意摆谱的,当年我带着马风去找武伟说马风那个事时,武伟在组织部长面前就故意显得居高临下,很有官架子,似乎只有这样才显得县委书记深沉,显得他像个书记。你说人这东西就是怪,当了官没有官架子,人们反而说你不像个当官的样子。中国几千年的官场文化是很微妙的,人们不也常说当官就得有个当官的样子嘛,这样子咋解释?大概就是官架子吧,人们已经习惯了。其实前些年米达文求我去找边际办事时一点架子也没有,叔长叔短地叫。在我看来米达文并不像我们这些人诚实直爽。”
张问天停了停又说:“李二川他们刚吃过饭,天南葡萄酒厂的下岗职工不知咋知道米达文在招待所吃饭,来了四五百人把大门堵住了,有人还在那里骂娘,说‘当官的一桌酒席花几千,下岗职工没人管,毛主席你快睁睁眼。’真有意思,李二川他们都为米达文感到羞愧,而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分别时米达文不敢从正门走,像贼一样从后门溜了,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说能帮忙就尽量帮忙,可惜连你的名字也没有记一下。他的秘书坐车从正门走,走到门口就被告状的群众拦住车,从车上拽下来和他论理,他急忙亮明了身份。群众知道秘书不当家就放秘书走了,还傻乎乎地在等米达文,他们真是对当官的抱希望太大了。”
王步凡听了张问天的话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希望也大打折扣,他觉得米达文的话等于和没说差不多,这一次去找他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心情一变,车窗外的景物也都阴暗起来,雨雾中的白杨和垂柳也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像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那样憔悴哀伤。
王明道却满有信心,他知道当官的说话总是留有余地的,哪会像老百姓那样一拍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啦!他认为米达文说出这样的话很正常,对这次天野之行仍充满信心。
王步凡从接触的那天起就觉得张问天的感情一直是压抑的,觉得他这一辈子肯定过得也不顺利,就岔开话题与张问天拉些家常。他问张问天这些年的经历,张问天就打开了话匣子,但话是对着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说的:“那天见王老师时,因为有正事我也没细说,我是四五年日本投降后考上西南军政大学的,毕业时国民党已经被共产党打败逃到了台湾,共产党收容了我们那些学生,经过审查也都没啥历史问题,就分配到各条战线上参加了工作,其实许多学生在学校时已经加入了共产党,是党员的都得到了重用。我不是党员,被分配到水利部门去工作。五零年冬天傅作义来咱河东省考察水利工作,我就是五人考察小组成员之一,傅作义曾对我说将来河东省的水利工作就交给我去办,言外之意咱省的水利工作准备让我负责。后来一念之差误了终生。我在外学习工作四年了,加上解放战争期间形势多变,与家中音讯隔断,既然到了家乡,一心想着回家看看父母,结果一回家就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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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一章雄关漫道真如铁(16)
“日本投降后我二叔当了国民党的区长,四七年他杀害过三名地下共产党员,解放后我二叔被镇压了。我回家之后,当晚就被那时的村干部抓起来了,说我是反革命分子家属,要向我讨还血债,决不能让我混进革命队伍中去。第二天就把我送到县里审问。其实县里根本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我戴了一顶历史反革命分子帽子,一戴就是几十年。在那几十年里,每次运动都挨批斗,六零年生活紧张时差点把我饿死。七九年开始落实政策时天野还是地委,我找到天野地委书记边际求他帮忙,他说我的事不归地区管,我的同学井然是省人事厅厅长,让我去找井然。边际赠给我一些路费,我就到了省城。找到井然后,井然说这事比较难办,因为我那时的工作单位不在省里在水利部,应该到中央去找人。落实政策必须由原单位落实,其他地方没法落实。我说要是傅作义活着还好说,他已经死了让我找谁去?井然告诉我,我们有同学已经在中央当了领导,对老同学老同事很关照。他给那位领导写了一封信说明我的情况,让我直接去北京找,让水利部落实我的工作问题。我就怀揣着井然的信进京了,又通过工作人员把信递到那位领导办公室,之后秘书安排我在招待所里等候。他说领导很忙,一有空就会来接见我。我只好住下耐心地等待。
“我等了一星期,星期天晚上刚睡下,服务员来敲门通知我,说十点钟首长来见我。我急忙穿好衣服心情很紧张地等着。十点钟领导来了,几十年不见彼此都不认识了,我一说名字领导还有印象。因为事先井然在信中已经说明我蒙冤几十年的情况,领导首先表示同情,然后问我是想在北京工作还是想回老家工作。我说老婆死了,儿子一个人在老家,还是回老家吧。他说他已经让秘书到水利部落实了我的情况,那里只有我的名字没有联系地址,因此水利部在落实政策时一直没法和我联系。领导让水利部已经出具了落实政策的证明材料,他又给我写了封信,让河东省统战部安排我的工作。临走时他说材料邮寄太慢,也容易丢失,让我还是自己带上为好,不过路上要小心,别丢了。领导很忙,他的接见前后只有十几分钟时间,却让我一夜没有合眼,想了很多很多。我的冤案如果不是领导关照,很可能就没有平反的希望。
“第二天我坐火车回到省城去见井然,井然建议我留在水利厅工作,将来把儿子也安排在水利厅。我当时对前途已心灰意冷,省城又人生地不熟的,就执意要回地方上工作。结果一级一级往下安排,就把我安排在芙蓉镇水利站当了站长。人生也真短暂,耽误了那么多年,重新工作后只干了五年就该退休了,退休就退休吧,老伴因娘家是地主成份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批斗死了,儿子老大不小了还没有成家,就让儿子接了班,接班后才找了个媳妇成了家,也算了却了我作父亲的一桩心愿。”
王步凡听了张问天的经历,很有感慨地对张问天说:“您当年要是不回家恐怕最低也是水利厅的厅长。”
张问天叹道:“也许吧,可惜一步走错误了终生。不过还好,这条老命总算没被‘文化大革命’夺去,在那种全国只有一种声音的年代,人们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思想,你整我,我整你,整来整去,说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早上还在革别人的命,晚上就被别人革自己的命……十年动乱那么多蒙冤而死的人结局还不如我,想到这些心理也就平衡了……”
这时小车进入市区,路上车水马龙,骑自行车的人特别多,为了不影响乐思蜀开车,大家都不再说话。到了市新华书店门口,张问天指着路边站着的一个人说:“赵云天已经在等咱们了。”
乐思蜀把车停住,大家下来与赵云天见面交谈,乐思蜀开车去买礼品。赵云天是个很精神的小老头儿,与王明道见面的情景与那天在芙蓉镇的情况一样,无非说些身体好,几十年没见面很想念的话。王明道问赵云天的情况,他习惯性地理一下大背头说过去一直在东南县剧团当团长,七九年调到市新华书店任副经理、经理,现在退休已经整整十年了,三个孩子两个已上班,一个上大学都不在家,没事就和老伴在家照看小孙子。闲扯了一会儿,乐思蜀开车回来了,大家上车向市委家属院方向驶去。
小车在天中大道上奔跑着,张问天说王步凡:“你应该早点来找米达文,临时抱佛脚不是太好。”
王步凡觉得张问天的话简直是在批评他,而他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仍然不会托人来找米达文,他骨子里讨厌跑官要官这一套,现在也只好违背自己的心愿了。
市委家属院很大,单元楼一排连一排望不到头,除市委机关干部职工在这里居住以外,历届县委书记都住在这里。赵云天是米达文的姑表哥,经常来往。张问天算是他的姨表叔,因不在市里工作没有到米达文家来过。赵云天让乐思蜀直接把车开到米达文住的楼道前,然后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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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一章雄关漫道真如铁(17)
他们径直上了三楼。赵云天敲了门,里边明明有动静却不见开门。赵云天故意把脸对住门上的猫眼。门开了,开门的女人看样子是米达文的夫人,她相貌平平,很朴实,像个农村妇女。赵云天问:“达文在家吗?”
米夫人说:“在,刚起床,正在洗脸。说是上午不知要去见李书记还是边市长,你们晚来十分钟可能就见不着了,他一天到晚忙得很呢,星期天回来也很少呆在家里。表叔表哥你们坐。”
王步凡又一次佩服张问天虑事的周全,要是吃饭耽误点时间,再晚来十分二十分钟可能今天就要白跑一趟。他们放下礼品,米夫人也不客套。看来平时送礼的人多了,她已经习以为常。她把客人让到沙发上坐下就去倒茶水。王步凡急忙起身把茶水放在赵云天和张问天面前,然后端了两杯,自己一杯给了老父亲一杯。米夫人扭过身对着卫生间说:“老米,咱表哥云天和表叔他们来了。”
米达文在里边哼了一声,仍没有出来,不知是在洗漱还是在解手。
王步凡他们在沙发上坐了有两分钟时间,已是八点钟了。
米达文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大家一齐站起身,他一一同大家握了手,嘴中只简单地说着:“好,好。”声音却小得像苍蝇嗡,并且像是从鼻孔中冒出来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他握手的方式很特别,仅仅点到为止,让你感觉到他纯粹是在应付。握手程序结束后米达文用沙哑的声音说:“坐,大家都坐吧。”然后瞟了一眼地上的烟酒,脸上毫无表情地问:“老张和老赵你们来还带东西?”他并没有称呼表叔和表哥。
其实米达文只是礼节性地说说罢了,而且话简练得不能再简练。米达文个头不高,身材瘦小,给人的印象是和蔼可亲又不失严肃,他总会把他的微笑控制到最佳状态,坐在沙发上用左手的中指一动一动地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左手的其他部位纹丝不动,包括其他四个指头。右腿翘在左腿上,右脚很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地弹着,幅度掌握得极小,让人只有认真观察才能发现他的右脚处在动态中。这些与常人不同的举动,也许就是身份和涵养的标志,不然当官的人不会学这些并非与生俱来的动作。不过在王步凡看来,也许米达文装腔作势的样子要误了他,他在天南的威信并不高,人们都说他太假气了。
王步凡这时观察米达文,他瘦瘦的,一脸倦容,面皮有些发黄,那笑容分明是造作出来的,让人看了心里很别扭。米达文坐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客厅墙壁上那两幅书法作品,偶尔用眼睛的余光扫描一下在座的人,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精美的牛角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稀疏的背头,节奏不快也不慢。他并不多说话,显出很深沉很有修养的样子。让王步凡在这位县委书记面前就不自觉地显出拘谨来。
张问天这时开腔了,指着王明道介绍说:“这是王明道王老师,我和你表哥云天都是王老师的学生,当年他在咱们芙蓉镇教书,你家老掌柜也是他的学生。王老师现在是个乡村医生,八十岁了仍在乡村行医。”
米达文并未特意有所表示,只是很勉强地向王明道点了点头。王明道也很礼貌地点头还礼。
张问天接下来指着王步凡说:“这位是王老师的公子,叫王步凡,在石云乡当副乡长,八四年就当乡镇副职,因为上边没人一直没有提上去,人挺能干的。”这一次米达文连头也没点,只是看了一眼王步凡,那眼神好像是在讥笑王步凡没有能力。王步凡则灿烂地笑着表示出对米书记的无限敬仰,至于他受诬陷被停职的事情只字未提。
张问天这时看着米达文的脸说明来意:“达文,步凡在乡镇副职任上已经干了十二年,按道理早该提拔了,你在天南亲戚朋友也不多,培养个自己人总比提拔外人可靠些。常言说春种桃李,夏得其阴,秋得其实,桃李满天下是很荣耀的。”张问天故意把王步凡说成是自己人,“自己”两个字还加重了语气,且引经据典以求打动米达文的心。
米达文微微皱一下眉头说:“那天李二川老师说的就是步凡吧?不过现在没有位置,就那十六个乡镇,有几百个副科级要求进步,竞争也挺厉害。我也作难啊!”
王步凡听着米达文和赵云天的对话,心里非常紧张。他偷偷看一眼米达文,见他仍在专心欣赏书法,就随着米达文的目光去看墙上那两幅作品。一幅是“云鹤风龙”四个大字,一幅是元末明初书画家王冕的诗:
我家洗砚池头树,
个个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王步凡从“云鹤风龙”四个字里似乎看到了米达文的大气和胸怀,如果是个小人物,挂这样的字就有些不妥。再从王冕的诗句中他猜想米达文也许是个廉洁的官员,要不然如何能达到“只留清气满乾坤”的境界?不过他在天南的口碑不好,只怕清不到哪里去。屋里的气氛一时陷入僵局,谁也没有说话,似乎所有人都在陪米达文欣赏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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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第一章雄关漫道真如铁(18)
王明道打破僵局说:“这两幅书法不错,运笔圆润,字迹苍劲,有大家风骨。”米达文也像很有学问似的说:“‘鸟鹤凤龙’四字中‘鸟’字和‘龙’字写得特别好,你看那个‘鸟’字简直就像要飞的样子,‘龙’字有龙头有龙麟,简直写神了。”听米达文这么一说,王步凡简直想笑出声。米达文说的‘鸟’字其实是繁体“云”字的草书,并不是‘鸟’字,但他不能点破,怕米达文难堪。米达文端详一会儿墙上的字又说:“王冤(冕)的诗就是写得好,特别是‘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两句我尤为欣赏,我们共产党的干部就是要不图名,不图利,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办事,每走一处都要留下良好的官声,不能走一处败一处。‘只留清气满乾坤’这一句特别好。”
赵云天终于憋不住了:“达文,你搞错了,那是‘云鹤风龙’而不是‘鸟鹤凤龙’。你堂堂一个县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