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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这些人的素质，李达无不感到沉重和恼火，为什么文化、道德、品质、诚信这些内涵丰富的词汇和字眼，就不能从他们身上体现出来？这是国家的悲哀，民族的悲哀，区域的悲哀！城口啊，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如何才能提高人们的内在素质？一个群体的素质低劣，别说什么扶贫贷款，康复贷款，财政贴息，就是用钱来砸，也不能促进文明和进步；通过发放贷款的方式来扶持最广大人民群众改变表面的贫困，最多顶得上通过输血的方式治疗那些病入膏肓的表皮而矣，要真正能够从根本上康复人们的机理病变，就只有在输血的同时，增强病人的造血功能，这才是长远之计！这种造血功能，看来对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没什么指望了，最大的希望恐怕只能寄托在年青一代的身上，加大教育、科技的投入，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贫困地区道德素质和贫困问题的关键所在。
想着这些问题，李达决定针对贫困地区的现状，再进行深入的调查和思考，写出一篇调研论文来，专门研究如何通过标本兼治的方式，从外在经济和内在素质两个方面形成互动效应，推进贫困地区的文明与进步，真正走上脱贫致富之路。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李达一看，是雷霹雳打来的，连忙接听：“李达呀，晚上有应酬吗？”
“可能没有，有什么好事吗？”
“没有就没有嘛，什么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晚上请你赴宴，是县上的领导安排的，一定要参加哈！”
“县上的领导？是哪位领导啊？”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对你们单位的业务有好处，千万不能错过机会哟！”
“好吧。听你的安排！”
到底是哪位领导？难道是九头蛇的大舅不成？有可能，多半是为了九头蛇贷款的事。李达这样分析着，决定有必要去会会九头蛇这个了不起的大舅。
90。康复贷款（3）
下班后，满城洋溢着槐花之香，蓝天白云下，李达准时到达预先约定的滨河酒店，径直朝牡丹厅走去。服务小姐打开门，李达正欲跨进屋里，只见屋内烟雾缭绕，呛人的香烟味一涌而出，连忙退了出来。雷霹雳和龚县长同时向他招手，龚县长还指着身旁右边的空位置对李达笑迎道：“快点儿快点儿，位置都给你留好了！”
看着龚县长热情谦恭的神情，李达心头就有数了，看来还真与九头蛇的贷款有关，再也顾不上呛人的烟味，迎着里面传来的轻音乐走进去，和站起来的龚县长一边握手寒喧，一边同时坐下。
龚县长客气的问候道：“你们农行今年以来可忙得很啦，现在该忙得差不多了吧？”
李达告诉道：“今年确实比哪年都忙，你知道，小额贷款和康复贷款这两项政治任务几乎耗去了农行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直到现在还没收尾也。”
龚县长点了点头：“也是，像撒胡椒面一样的发放贷款，完全凭人力和时间去推进，确实辛苦你们了。不过，你们的付出不会别费，县委县政府已经决定年终时把你们单位作为支持县域经济建设的先进单位推荐到市上去进行重点表彰，你也会被推荐为市级先进工作者，你们农行创建市级文明单位也会在今年大功告成，这就是我们县政府的设想，作为一级政府，通过荣誉的形式进行表彰，就是对你们支持地区经济建设的充分肯定，也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还有雷霹雳，作为农业局的局长，对全县农业工作也抓得特别的突出特别的到位，也会得到同样的荣誉。”
李达宠辱不惊，平静的说：“感谢龚县长的关心、理解和支持，不过，贷款倒是放出去了，可到时候收起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以后还得请龚县长出面协调呢。”
“只要办得到，我们肯定会责无旁贷的毫不推辞，有什么困难到时候跟县政府反映就是，在城口这地方，没有什么让我搁不平的。”
说话间，佳肴已经上桌，美酒已经开启，龚县长亲自把盏，三人同时对饮。
酒至半酣，龚县长终于说到正题上，对李达说：“今夜咱们都不是外人，有件私事还得请你通融通融，不知你为不为难？”
李达惊问：“龚县长何必这么客气？难道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事？”
“唉，说来话长，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总是老给我添麻烦，害得我很多时候都很被动。这不，他想贷一笔康复贷款，又来找我了。你想，我作为县级干部，虽然许多人都会买我的面子，可也不能超出原则呀，我怎么能够凭感情和关系为难人家？但话又说回来，毕竟还得什么都要兼顾啊。”
李达却佯装不知：“你的外甥是谁？”
“就是人们称为九头蛇那东西，你看他那幅德行，真让我左右为难啊，你说帮他吧，他又什么都奈不何，除了搞些歪门邪道给你添乱，他做不出一件好事来；你说不帮吧，我又对不起他娘，他娘是我唯一的大姐，我的父母过世得早，姐夫也死得早，是大姐把我养大成人的，她这个唯一的儿子除了我能照顾和帮助，还有谁会帮助呢？ ”
李达犹豫起来，借着龚县长独自表白的机会，不停的在脑海里画来画去，怎么也没想不出最恰当的方法来应对，却又坚持着既不能得罪龚县长又不能失去原则的观点。到底该怎么应对呢？如果他龚县长愿意担保，就什么都好说。问题是，这康复贷款的政策龚县长一清二楚，既然有意安排宴请，肯定是不愿意惹上担保这样的麻烦；他不愿意担保，这贷款怎么办得出来？这贷款办不出来，农行今后的许多工作和业务就可能得不到龚县长的支持，甚至可能卡在他的手头。要得到龚县长的支持，就必须唯他龚县长马首是瞻，纵然我李达对这种作派一向不屑，但也得分个对象，倘若不为了农行的工作和业务着想，别说他龚县长，就是正县长，我也可以不买账。然而，县官不如现管，何况龚县长集县官和现管于一身，农行找他协调的事多着呢，何况他还枉驾身份，亲自办起招待来，能轻易推诿和拒绝吗？想着这些问题，李达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一个不计后果的人，倘若自己善于权变善于拍马屁该多好啊，根本不需要龚县长说得这么客气，就会笑呵呵的满口应承下来。然后，冒着违背原则和制度的风险，给九头蛇放一笔信用贷款，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至于其他人的康复贷款，要么一碗水端平，同样以信用方式发放，说不定还会得到他们的交口称赞呢，说我李达真是人民的贴心人，说我李达真是急残疾所急想残疾所想呢；要么根本就别理睬，管你骂爹骂娘也好，控诉检举也好，你说去吧，谁叫你没有龚县长这样的大舅呢？可我李达偏偏就不具备这样的奴性，天生的骨子里总是充满着大路不平旁人铲的英雄正气，要不是受着单位和集体这个社会人的约束和限制，真想做个独孤行侠，或者成为包青天一样的人，不对权贵哈腰，不向邪门低头，甚至还可以去管管那些不该管的闲事。可是，身处服务行业，就不得不讲求以不变对万变的适应性，服务行业要的是求大同存小异，要的是圆滑和灵活，要的是既要合规合法又要不能随便怠慢和得罪人的行为艺术，违规就是风险，合规就效益。面对龚县长这种对农行来说既可以带来巨大效益又会带来违规的风险的政府官员，真他妈的左右为难。再仔细想一想，九头蛇何以飞扬跋扈？恐怕就是他这个大舅在推波助澜。这样的官员真的符合党和人民的根本利益吗？李达在心中摇了摇头，肯定不是群众所需要的，无论你是县官也好，你是现管也好，权力毕竟是短暂的，风险却可能是长久的，于是，终于下定决心，千万不能答应他的要求，千万不能为虎作伥！
待龚县长说完，李达接过话题：“不知龚县长需要我怎么个帮法。”
“九头蛇跟我讲了，说必须提供担保，或者我来签字。你想，我能签字吗？万一到时候他还不起，不就把我套住了？我不是害怕承担那几万元的贷款，毕竟只有那么五万元，承担得起！但钱这东西，不是人人都象我一样放得开，如果要负责任的话，还得老婆说了算啊；再说，我毕竟是县级干部，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好交代和面对。所以，这个办法还得请你来出个主意，要大家都能过得去才行。”
李达笑了笑：“龚县长，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就不妨直说。其实，让九头蛇用房产作抵押，也是很简单的事，因为我们不可能违背规章制度，至少形式上要说得过去，要走得脱人。我也正想找你商量商量这方面的情况，你还得支持和理解，如果给他发放信用贷款，其他人都是盯着的，这样的后果不言而喻。”
“你说得不错，如果真很为难你的话，我还有什么话说？我能理解，这也不怪你。老实告诉你，外甥之所以想把贷款贷出来，目的就是将来不还。如果把房子作了抵押，以后不还行吗？”
李达歉意的说：“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呀，不过，我可以提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你想，要是做正事，搞创业，只要选好门路，五万元贷款就是用抵押的方式贷出来也很划算啊。因为财政贴两年的利息，你就是存两年的定期，也是稳赚不亏呀。”
“这笔账我也算过，确实如此，问题是，九头蛇那东西不像你我想象的那样把钱真正用在务正业方面，这就是最让我伤脑筋的事。”
“如果严格管理呢？”
“如何严格管理？”
“我想，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特长和优势，就看怎样利用和发挥。九头蛇我也了解过，他不是在开夜总会吗？凭借你的关系，凭借他现在的声势，生意一定会红红为火，这不正是赚钱的最佳渠道吗？再说，情况总是发生变化的，先走好这一步再说嘛，万一以后政策有变化呢？即使没有变化，难道还把本钱赚不出来？你我都有同感，都知道单位的制度这东西是什么，所以，你的请求我不仅不能满足，还得请你理解和支持，多做做九头蛇的工作，一定要他积极配合，我们才能尽快放出贷款，其他持观望态度的残疾人也才会死去信用贷款的心，我们的工作才好开展啊。”
龚县长没想到，这个李达还真他妈的不识时务，不仅不买我的账，还喧宾夺主，自己反被他游说了。可又不好再说下去，只好强作干笑道：“既然这么说，那就依你的办，不管哪种方式，只要把款给他贷来作数。好，不再说这件事了，喝！”
就这样，李达意想不到的就把康复贷款这个问题给解决了。可是，这样做，对他有以后什么影响呢？请待以后分解。 。。
91。对待腐化县长（１）
李达严格执行信贷管理制度，按照抵押担保的条件把五万元康复贷款发放给九头蛇，完全打消了那些等待观望的残疾人申请信用贷款的念头，大大松了口气。在紧张而忙碌的状态下，总算在初夏时节完成了大规模的农户小额扶贫贷款和残疾人康复扶贫贷款的发放任务。打完这两场政治性的扶贫攻坚战役之后，李达觉得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放松放松了，决定抽周末的时间，把雷霹雳、王力、简功书和藏国成请到一块儿，这几个与自己关系和业务都非常密切，已经是多年的兄弟、朋友和伙计，很长时间以来，都是被他们请来请去，很少有机会和时间请人家。来而不往非礼也，该是回请他们的时候了。更重要的是，可以顺便了解有关腊肉、薯蓣、牛羊等产业方面的情况，以这种方式和他们交流，比正式场合交流的效果应当真实得多。
两江酒楼，华灯初上，晚风吹来槐花的清香，喝得醉薰薰的之后，大家都觉得初夏的夜晚真是爽快极了。突然，简功书问李达：“小影的调动有着落了吗？”
李达说：“应当没问题，计生委杨主任已经作了保证，说是乡镇有两个调进县城的指标，小影是首先考虑的对象。”
王力恭贺道：“这样就好，你们已经分居一年多时间了，小影也应当调进县城了。”
就在这时，李达的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是计生委杨主任打来的，连忙接听：“李行长啊，你这会儿在干吗？”
“有什么事？”
“我问你这会儿在干吗？！”
杨主任的电话急促而紧张：“哦，我还在外面吃饭，请问，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你有没有把龚县长给得罪了？”
李达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啊？什么？是怎么回事？”
“关于小影的调动，恐怕有问题了，你得想想办法，去和龚县长沟兑沟兑。”
“怎么个沟兑法？”
“这个还用我说吗？”
“好，我明白了！”
挂断手机，大家都疑惑的望着李达，只见李达竭力保持着冷静，怀着沉重的心情告诉道：“他妈的龚县长，还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居然如此卑劣。”
王力问：“出了什么事？”
李达长叹一声：“唉，看来小影的调动有问题了。”
雷霹雳已经明白了一切，很不服气的骂道：“我就知道龚县长那天请你吃饭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想，他明明知道贷款的条件是不可能变通的，可为什么还要偏偏为难你？就因为他这人习惯于以权谋私，仗势欺人，利用明明不可能满足九头蛇申请信用贷款这个要求为借口，给你制造被动的局面，使你不得不为了小影的调动去恭维他，去求情于他，目的为了啥？就为了这个东西。”
雷霹雳说到“这个东西”时，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划出数钱的熟练动作，大家就明白了，龚县长是个贪图权钱交易的唯利之徒。
王力接过话：“我也了解过龚县长的为人，确实他的心胸狭隘，你不买他的账，他就会马上一礼还一打。而小影的调动正好有他的参与决策，他不找借口把小影挡回去才怪呢？我以前还提醒过你，叫你为了小影的调动最好提前去找一找龚县长，可是，你却不以然，现在可好，终于碰到摁手的家伙了，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李达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想起当初王力提醒他的时候，他还责备王力说，也许你多虑了吧，作为副县长，难道他连这点心胸都没有？ 没想到，还真打王力的话上来了。不过，他还是不服气：“小影可不是凭关系往城里调啊，她是经过书面考试才获得这个机会的，难道还可以掺假不成？”
雷霹雳说：“你呀，我就知道你天真得很，我早就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达一气之下，愤愤的说：“去他妈的，他总不至于当一辈子副县长吧，要我去找龚县长求情说好话，我才没有这份耐心和热情呢。”
雷霹雳：“你虽然无所谓，可小影也许很在乎啊；她如果调不进城，会不会埋怨你呢？”
李达：“埋怨也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一切都凭硬本事，反正我不会在原则方面放弃自己的立场，要想我给他送一坨礼，他做梦去吧。”
藏国成却说：“你看这样办可不可以？我和龚县长的关系还过意得去，明天我就请龚县长和你一起共进晚餐，如果他愿意来，就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他拒绝赴宴，就说明有问题。”
李达挥挥手：“免了，免了，没有必要换这样的心胸，来来来，别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李达举起杯，大家却不响应，喝酒的心情早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扫得一干二净。
雷霹雳说：“李达，今天就不喝了，我们得马上想办法，去找龚县长，看有没有回旋和挽救的余地。”
李达把手一挥：“喝酒，这样的人没有必要去搭理他，弄得不好，反而搭火烧铺盖。龚县长这样的人早迟会下课，不信，等着瞧吧。小影调不进城，无外乎在小镇上多呆两年，辛苦一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我们不能和龚县长同流合污。”
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既然你李达都无所谓，你坐在船上都不着急，我们站在岸上的人，何必瞎操心？于是，又在李达的热情吆喝下，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不罪人人会自罪的蜂蜜酒。
突然，李达的电话又响起来，李达一看，又是计生委杨主任打来的：“李行长啊，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说，方便，方便！”
“你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李达故意打开手机的免提，让在坐的人都可以听见：“我在卫生间，说吧，没有人听得到，有什么好的建议和吩咐吗？”
“是这样的，我才和龚县长通了气，听他那意思，你只要给他送一方红包，小影的调动就可能没问题。”
李达一听，知道这一方就是一万，看来龚县长的胃口还真不小，笑了笑回答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有这个实力呀，麻烦你转告一下龚县长，就说小影不想调动。”
大家听了，都为李达的鲁莽感到吃惊，特别是藏国成，心进恨恨的埋怨道：你真是不识时务，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不就一万块钱吗？小影早一天调进县城，就早一天多拿福利待遇，难道还把这点投入赚不回来？即使你困难，难道这几个哥们还凑不出那点儿钱？
藏国成的心思早被雷霹雳他们看出来了，雷霹雳知道李达的脾性，只要他说的话，绝对没有反悔的余地。如果再不帮助他抓住这个机会，他就会枉作农行的副行长这个名份，也枉了这几个兄弟伙的名份。如果连这件事情都搁不平，大家真是枉活一世，就没有脸面在城口这地方混。于是，雷霹雳站了起来，对大家说：“今天我们就不喝酒了，也不讨论关于小影调动的问题了，大家散伙，改日再见。”
果然，除了李达，全都站了起来，附和着雷霹雳果断的离开。
见大家就这样不欢而散，意犹未尽的李达简直无奈至极，只好一偏一倒的去埋单。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李达一句话也不说，就倒在床上，心想，这龚县长怎么是这样的人？小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