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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苏义志、秦玉林、孙树勋三人借题发挥的牢骚，柳云涛并不怎么在意。他现在已是身价百万的大富翁，对这些与自己不甚相干的叔伯事，很难引起他的浓厚兴趣。人生有命，富贵在天，就象是说相声“钓鱼”一般，赶上哪一拨就算哪一拨呗，有什么值得怨天尤人的！就此而论，这和国家的现行政策正不正、歪不歪又能扯上什么关系？要是他们的命好，都调到党政部门再退下来，不就什么都解了！驴子不快，不能去怨轴棍子打腚！要不古人常讲“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了。过去都说这是封建迷信不可信，可若是人能认命，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牢骚了。唯一使他心内波澜难平的，就是倪福良的境况着实招人同情。可人都有三灾八难，又岂能是朋友的同情所能解决的了的！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听到孙树勋说有正事要谈，柳云涛便半开玩笑地问道：“各位老兄有什么指教，请讲当面！”“什么见教不见教！你出到外地走南闯北地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有脱净这酸文加醋的臭毛病！我们哥几个把你给请回来，是要听听你的指教的！”苏义志笑呵呵地嗔斥着，脸上写满了期待。
柳云涛笑道：“岂敢，岂敢！我哪儿敢在关老爷门前耍大刀，在圣人府里卖百家姓呢！你们三位老兄都是主考官，我是个乡试的秀才，有什么考题就请讲出来吧！”他一时也揣度不出来“金海三皓”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只有拭目以待了！
“是这样！”苏义志把三个字的音节拉的长长的，尔后又留了个间歇，似是在刻意寻求话题开头的最佳切入点。才又开口慢慢地说道；“最近几年你没怎么回老家来，咱们市工业系统现在可是大变样了。经过这几年的企业改制，咱们市属二十九个企业绝大部分都转售给个人了。”其言语之中的痛惜哀惋之情油然溢于言表。
“这是天下大势，我在湖北也是这样。经济管理体制改革嘛！这和当年的土地改革、一化三改造、大跃进和农村人民公社化运动一样，是新兴的社会潮流。是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该改就带改，该卖就卖呗，有什么值得伤怀的！”柳云涛动情地劝慰着。
“你不知道！这么七改八改的，各个企业就象是处理破烂一样，三瓜两枣地就给踢蹬完了，让人看了实在心疼。折腾来折腾去，现在各企业在职的小兔崽子们都成了爆发户，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帮子没人理了”。秦玉林忿忿地插嘴道，“在过去，在生产第一线拼杀的不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吗！这江山由我们这些人受苦受累地给打下来了，可真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又全然没有我们这些人什么事了。乱糟糟地折腾了一通，桃子都给人摘走了，连个桃核都没给人们留下。我们现在就只能每个月眼巴巴地盼着那么几张花花纸涮日子。这让人怎么想怎么没这个道理！”
见秦玉林神情专注地说得这么激情澎湃，柳云涛心中觉得好笑，便道；“您老兄讲了半天，究竟是在关心固有资产流失啊，还是觉得分赃不均呢？”秦玉林争辩道；“这两个问题怎么能分得开呢？企业是国有资产，让人当破烂捡去，谁不心疼？这企业既然是国有资产，凡是企业的人就该人人有份，凭什么单单就便宜了那些小兔崽子呢！”
柳云涛笑道；“您老兄这样讲，该不会是想让我来帮忙讨回公道吧！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人生就是这么阴错阳差赶的，您老兄当初若是晚生几年，不是也可参与分取一杯羹了吗？”一句话把苏，亲，孙三人都给逗乐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十回（3）怨声载道朋辈叹沦落 歌功颂德后进赞升平
第二十回（3）路在何方
孙树勋心有余悸地感叹道；“象今天这样搞下去，企业都变成个人的私有财产了，这还算是搞社会主义吗？”“这让人怎么说呢？”柳云涛迟疑地应道，“共产主义的宏伟目标当然是要把剥削制度根除干净，社会主义又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理所当然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不过，这里面也有个走快走慢的问题，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容许多种经济成分的共存，容许剥削制度的存在和发展也是现实社会发展的需要！奔向共产主义的路还很长，走快了太吃力，就停下来慢慢走呗，早早晚晚走到就是了！”
接着，他又品评道：“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就是搞得太快了才欲速不达，那就只好停下来重新调整前进的速度了。现在咱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形势这么好，国民生产总值总在以两位数的递增幅度增长，这不是证明当前的改革开放政策是非常富有活力的吗！社会主义就是要让老百姓富裕起来，没有人民生活的富裕和国家经济实力的强盛，社会主义还有什么优越性可言！我觉得在现阶段容许私人企业和剥削制度的存在也没有什么不妥！”
苏义志俏笑道：“没想到你在外地混了几年，这思想比我们开化多了。可是照这么搞下去，企业职工的社会地位就越来越低了，不仅不能在企业当家作主，那些新兴的私营企业主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说炒人就炒人鱿鱼，职工连点儿最基本的劳动保障权利都得不到维护，社会福利权益的保障更是无从谈起，难道社会主义是这样搞的么？”
“这个问题就得看我们怎么去认识了！”柳云涛平心静气地分析道，“当工人的就是要靠打工挣钱养家糊口，有本事还怕找不到挣钱的工作岗位。此处不养爷，更有养爷处嘛！兴企业主不用，也兴自己不干嘛！这不更有双向选择的自由吗！至于社会劳动保险和医疗保险，挣了钱可以自己去交吗，大不了让企业给出了手续不就成了；就是企业去交，不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吗？背着抱着还不是一样沉！”
接着，又沉吟道；“对于你们三位老兄说到的的这些问题，我也不知自己思想过多少次了！究竟怎么搞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究竟咱们国家现行的社会制度符不符合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究竟过去高度集中的‘一大二公’是社会主义？还是现在的多种经济成份并存才是社会主义？究竟计划经济是社会主义？还是市场经济是社会主义？究竟对剥削制度是应该立即取缔全盘否定连根拔除，还是应该承认在现阶段剥削制度对推动社会主义的发展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恐怕咱们就是把*和恩格斯从天堂里请回来，连他们两位老先生也给我们辩说不明白；因为他们虽然创造了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学说，但连他们自己都未曾有过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怎么能够让他们二位老先生给解释的明白呢？
你们三位老兄想想，就连*、恩格斯都不大可能说明白的事情，我们这些草民能讨论出个什么结果来呢？罗罗这些叔伯事还不是让我们白绕肠子？依我之见，我们还是省省这份心吧！人随王子草随风，跟着社会潮流走吧，只要有个稳定的社会环境，能够各尽所能自食其力，过个安稳日子也就成了！自打有共产主义和共产党以来，天天宣传说资本主义制度不好，说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人家欧洲各国的、美国的、日本的、韩国的、新加坡等资本主义国家的工农大众，那个不比我们现在活的有质量？这不是仅凭口舌之辩就可以折服人的！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大家只所以现在在头脑里还保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是原来头脑里残留的旧东西太多了，总是觉得过去宣传过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马列主义，贫穷的社会主义要胜过富有的资本主义，对新的思想观念和新的改革举措就不易接受了！”
秦玉林道；“可你总得承认，现在的职工大量下岗，待业青年找不到工作，这是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吧！这个问题怎么解释？这在毛主席当政时可没出现过这样严重的社会问题！还有，毛主席在世时，每次调整工资都是把一线的生产工人放在头里，现在又把做为社会主义建设主力军的工人阶级置于最底层，这是个什么道理？”
柳云涛笑道；“这又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社会在发展，时代在前进。现在咱们国家的人口这么多，有几个下岗待业的，也该属于是正常现象。现在全世界各个国家，哪个国家没有下岗失业人员哪？人口失业率能控制在百分之五以下就算是不错的了！毛主席在世时七亿人民七亿兵，现在咱们中国已经有十几亿人口了，人口增长这么快，哪儿会有那么多工作岗位去等人去挑呢！西游记的主题歌唱得好，‘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呀’！实在没有办法找到工作，可以自己戳摊创业呀，老板又不是天生的！另外，国家虽然给工人定的档案工资和退休工资比较低，可也没有给规定上限呀？有本事可以自己去挣吗！国家又不是不允许！”
又道：“若是毛主席当初接受马寅初先生的建议，早点搞计划生育就好了。今天也不会发展到人口要爆炸的程度了！”柳云涛说着说着，似乎觉察到有些文不对题，便笑道：“你们三位老兄找我来要说的正事，该不会是为了来开展哲学大讨论吧？怎么说来说去净跟我说些不着边的事呢？”
“哪里，哪里！”苏义志大笑道，“我们老哥几个经常聚在一起议论这些事情，赶上你今天来了，就控制不住要和你唠上两句，这说着说着就走了板了。我们这次请你过来，是有大事要和你商量的！”
“究竟是什么大事？讲来听听！”柳云涛非常关切地追问道。
“还是由我来说吧！要不，你们一说又要走板儿。”孙树勋抢先把话头给抓了过去，我们老哥仨自打退休以后日子一直不太好过；现在三个家庭中就有五个孩子下岗，要找个工作岗位又难，我们便合计着要合伙搞个小企业。因为我们老哥仨现在年纪大了怕顶不起来，孩子们又缺乏企业管理经验，又听说你现在自己干了，所以想请你回来给挑个头管理管理；你也可以来参个股，大家都是朋友，合作起来会融洽些！”
柳云涛一听，恍然大悟，便不由自主地问道：“就咱们四个？有没有别的人？”
“有，还有一个！这个人你也很熟，就是咱们市财政局的桑局长，他现在到市纪委去干书记了，有个在职的干部参与好办事啊！”苏义志意图分明的解释着。
“那有没有计划过，企业搞起来干什么产品呀？”柳云涛又问道。
苏义志道；“这个事情好办。虽说咱已下野多年了，国内外的朋友还有几个。咱们还是雨行旧路，继续搞电焊网、拧花网、六角网这些出口产品。销路是现成的，又不用再去跑，只要做出合格产品来就成了，省外贸的聂总我也联系好了，让他帮咱出口，再给垫付点流动资金，只要干起来就好办了！”
秦玉林又接着说道：“我们早就得到消息说你现在自己干了，所以才要来找你合作。我说柳老弟，你抛家舍业的跑到外地去干什么呀？在那里干不是图多挣点钱呀？安排安排回家来咱们一块干算了，守家在地的有多好！”
听了苏、秦、孙三人一番殷勤热切的话语，柳云涛心里一阵激动：还是相互了解的老朋友有感情呀！有好事还能想到自己！这件事要是放在他刚刚下岗之初，或是在他还未去武汉之前，或是在他武汉的事业尚未取得重大发展之前，他会是求之不得的。可是现在时过境迁，他在武汉的合作事业正在蒸蒸日上而且前途远大，再回来搞这样的小企业从头做起，就有点舍本逐来了！
于是他应道；“这件事确实是件好事，又能守家在地，又能和三位老兄一起打伙！可是我在武汉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子来呀！”“为什么”苏义志关切地问道。
“我来到还没来得及向你们三位老兄汇报呢！”柳云涛语气委婉地解释道，“我最近在武汉和几个朋友注册了一家鱼粉饲料公司，又帮一位旅居日本的朋友兴办了一家合资企业。眼时下鱼粉的买卖才刚刚走上轨道，合资企业又是刚刚开张，受人之托，我得忠人之事啊！我如果现在马上抽身退出来，两边的事情闹不好都得泡汤，会对不起朋友的。再者说，要马上回来，朋友们也一定不会放的！”
“这么说。你这张牌我们是指望不上喽？”苏义志多少有点失望。
秦玉林又重复规劝道：“你跑那么大老远的出去干什么？那如回来守家在地的好！能不能再好好考虑考虑？”
第二十回（4）怨声载道朋辈叹沦落 歌功颂德后进赞升平
第二十回（4）老骥伏枥
柳云涛笑道：“这守家在地的谁不想啊？我们一家四口人现在分住三地，若是儿子再去上大学，我们一家四口人就得各自为战了！当时出去闯荡江湖也是出于无奈，没有办法，总得出去找钱糊口吃饭呀！可现在的情况就又不同了，我现在在武汉公司虽然既不是董事长，又不是总经理，但是主持日常工作的实际上就是我一个人；进口鱼粉是我的关系渠道，销售鱼粉也是我的关系渠道，我若是立上马下地一撤，公司当时就得垮下来。合资企业那边也是一样，我是给中日合作双方牵线搭桥的红娘，我现在若是突然一走，合作的事情就不好协调了；更何况现在正在个节骨眼上，合资企业的营业执照最近刚刚批下来，双方认缴的注册资本还没有到位，两边的人又都是我的朋友，你们说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这个嘴怎么去张啊？”又道：“说句心里话，我也并不打算就这么长期在外面漂着。有机会我还是想回家来做的。我虽然比你们各位老兄年纪稍微小些，毕竟也是过了五十奔六十的人了，长期在外这么漂着，我自己也受不了；不过，眼下要我马上回来确实有实际困难。不如你们老哥几个先干起来，我也跟着一起参个股；等我那边有条件离开的时候，咱们再在一起实实在在地打个伙。你们三位老兄看怎么样？”
苏义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来眼时下也只有先这样了！也好，你先把股给参进来，由我们老哥仨先干着，再等你回来接班吧！”又叮嘱道：“日后我们可得保持热线联系呀！别再象过去似的，一个猛子扎下去就不露头了。老家毕竟是老家，不能够断了联系呀！”
柳云涛笑道：“我既然参了股，就是企业的人了；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来找你们联系的。我得关心我的经济收入啊！”听他讲得这么俏皮，苏、秦、孙三人都笑了起来。
秦玉林提议道：“既然咱们的事情能够拍版合作，咱们就一起和小柳去看看场地吧。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他猴年马月再回来呢！”苏义志看看还不到十一点，觉得时间还来的及，便道：“那好，咱们先去开发区看看预选的场地，回来后咱们有什么事情咱们再合计吧！”
四个人呼呼拉拉地下了楼，步行向着居民小区南面的马路走去。在路边稍停了片刻，有一辆逆行的出租车路过，四个人打车掉头向东向南一直向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奔去。
金海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位于市区之南约五公里处，兴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已有十多年的历史了。相当年，柳云涛领衔创办的金海市历史上第一家合资企业——金海市天马皮革有限公司，就是第一家来这里安家落户的工业企业。在那时，虽然已经在纵贯南北的二零五国道两边树起了“金海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大招牌，其实只是一片茫忙茫无涯的白地；等到天马皮革有限公司落成典礼之际，电话线还没有架通。之后，经过两三年的开发建设，直到柳云涛调任梁州市外贸公司总经理时，在这里落户的不过三家企业；另有一家化工机械厂和一家同样由柳云涛招商引资兴办的镀膜玻璃有限公司在这里驻足。
在这里，柳云涛曾熔铸了太多的心血和汗水。在改革开放经济大潮的推动下，这里成为了他走向工业经济建设前线的第一站，也成为了他人生历程中一个重大的转折点；这里有他曾为之奋力攀越过的人生事业的颠峰，同时也在这里埋下了他日后栉风沐雨沉浮商海的伏笔。在这里，他曾是怀抱着梦想而来；在这里，他又是怀抱着梦想而去。建功立业，报效祖国，这就是他当时曾经的梦想！
假如在当初他没有跨出这一步，他可能至今依然留在市政府的办公大楼里笑傲风月；假如在当初他没有跨出这一步，他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与“下岗”这个词结缘；假如在当初他没有跨出这一步，他可能永远得不到机会到祖国的首都去做一回“北漂”；当然，假如在当初他没有跨出这一步，他也就不会拥有今天这种令同辈们瞠目的百万身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受磨难怎么能够修炼成“正果”呢？
也许，他现在所拥有财富的*数字，在那些靠侵吞国有资产而发迹的“新贵族”朋友们的眼中根本就不值的一提；但是在这新一轮竞技比赛的起跑线上，他自信并不见得会轻易地落后于他人！八仙过海，各逞其能，就看人有没有傲视群雄的胆识和自强不息的拼搏精神了！
对于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来说，五公里的车程不过弹指一挥。转眼间，越过横穿东西通往港口的铁路之后，便来到了属于金海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的领地。十年不见，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已是“妆成顿改昔年装”，旧貌换新颜了。只见在纵贯南北的二零五国道两旁，楼房林立，招牌如云。如果把贺敬之先生那“一条条街道宽又平，一座座楼房披彩虹”奔放豪迈的诗句写在这里，当是最贴切不过了。
十年不见，整个经济技术开发区已经形成了一个大规模的建筑群落。往西看，是一片清一色粉墙黛瓦的二层楼房；往东看，是一大片高大威猛的标准厂房，清一色的红色屋顶灿若云霞。在其间，宾馆、饭店、休闲娱乐场所应有尽有，学校、医院、幼儿园样样俱全。在纵横交错的马路上，车来人往，热闹异常。放眼望去，只觉得如同琳琅满目，难以暇接——好一座工业新城！
苏义志介绍说，路西边的一片楼房是新近落成的“模具城”，城内大大小小的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