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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甜,要不要放一点花精进去,想着如此等等的一大堆问题,并将解决方案付之实施的时候,你肯定不会有时间去在为那种填不饱肚子的感情伤神了。
好在她们的小姐已经好了,依旧每天读书写字,弹琴女红,这样优秀的小姐,再找个高门大户的人家嫁进去,陪嫁的丫头就有福气了。一些有心计的下人们开始捡着机会往小姐的院子里跑,能说着话自然可以加强小姐的印象,够不着机会的,也至少混个脸熟,选陪嫁下人的时候机会也就大一些。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春天,春天来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仿佛被人重重的踢了一脚,她们的小姐真的疯了。
第二年春天,她将红豆的种子埋在回廊下的花圃里,细细的培了土,又细细的浇了一遍水。她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如同她踏出房门的那个冬日。
她怎么会会错了他的意呢?现在毕竟是他求学的事更为重要啊,要学有所成至少要花费几年的时间。所以他给了她这棵红豆,以这棵红豆为种,结出红豆也需要几年的时光。其实不管要等多久,只要他心里有她,她就会一直等下去。更何况还有这枚红豆作信物,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一遍一遍地为它浇着水,小心地侍弄着它,从不沾尘的十指上竟微微磨出了细茧,光可鉴人的发暨上新添了无数的泥点,她不再读书,不再写字,不再弹琴,不再绣花,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倾注在它的身上。她是那样小心谨慎的呵护着它,就仿佛呵护着自己心中不灭的希望。
整整一个冬天,她在她的闺房里读完了她所能搜集到的所有关于种植方面的书籍,现在,她清楚地知道它需要在怎样的环境才能更好的生长,并逐一将它们变成现实。每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它的发芽,抽枝,散叶,它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会让她心喜若狂。
终于,有一棵种子发芽了。
又过了数年,便结了籽。
在这些年里,她的父亲早已辞官闲居,幸好祖上留下了偌大的家业,不用任何营生也可以维持家用。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父亲还为她请过几个郎中,开了一大堆喝了就会犯困的药,她的母亲成天的拿着一块手帕过来,哭得湿透了才走。渐渐的,看着没有起色的她,父母不再来了,下人们也很少过来,她不知道,她所住的小园已成为大宅里的禁园,多少年来,她苛守礼教,从不跨出小园一步。她当然不知道她的父母已对她彻底的失望了,一只小巧的绣金挂锁早已轻轻地扣在楠木的院门上。
她是指望不上了,可家业总得有人继承,她的父亲在前两年纳了一个妾,生了个儿子。她母亲的地位岌岌可危起来,却也只能整日里自怨自艾。
她并不知道弟弟的存在,只是一心一意的守护着自己的希望,抚摩着每一片倒卵性的叶片,将那一抹抹的绿意捧在手心,却不敢握紧。
只是在那一年,从春天开始她笑着对每一个她所能见到的人说,她的红豆要结果了。
结果就结果了呗,送饭的丫头依旧端来饭马上就走,扫地的婆子依旧轮圆了扫把拍得各处尘土飞扬。
一个疯子的话,听了就当没听见吧。
西西梭梭的开过一阵花之后,那棵树上竟真的结出红豆来了。青青的颜色,掩在叶片里,渐渐显露出形态来。
送饭的丫头并没有多说一句话,扫地的婆子也没有多看一眼。对于这种在当地俯拾皆是的植物她们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或者说平淡的岁月早已使她们的心麻木了,即使面对着曾经带给她们美丽幻想的小姐,她们的表情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
当然这丝毫不影响她们把这件事作为劳动之余的笑话,一个早已过了婚嫁之年的老姑娘也想枯木逢春么,一阵哼哈过后这些闲话也便在宅内的某处散了,不留痕迹。
红豆一天天的转红了。
她的脸上荡漾起幸福的笑容。
常常,她在树旁念诗,或又在精心地绣一条鸳鸯戏水的丝帕,她甚至央求使唤丫头给她一块做嫁衣的红布。
“要小姐自己做嫁衣多伤神啊。”小丫鬟强忍笑意,故做关心的安慰道:“老爷和夫人一定会为小姐准备好的。”为了一个疯子的要求去麻烦大总管实在是很没道理的,不如就这样哄哄算了,谁知道老爷记不记得起还有这个女儿在,至少下人们都早已忘记了她的主子身份。
对于这样的话,她竟生出感动来,毕竟有好久,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关心的话,她甚至觉得这个丫头可以和她互为姐妹,无话不谈。
所以,早晨,她早早的起床轻描娥眉之后,对那个小丫头说:“我梦见一支马队从京城弛出,他就要来迎娶我了。”
小丫头没有支声,只是对着她的大铜镜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然后一扭一扭的走了。她不免有些失望,因为她的姐妹并没有和她分享喜悦,于是她又坐在回廊下,痴痴的想着心事。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红豆已经熟透了,那些长老的红豆掉在地上铺做一层,树上却又结出更多,晶莹的闪光。
其实真的有一支马队弛出京城,直奔当地而来。马上的青年各个剽悍如虎,目光炯炯。
这是一队执行王命的骑兵。
多年以前,孔子就曾说过伴君如伴虎,皇帝的恩威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揣度的。
几年的紫袍玉带之后,他的父亲突然间犯了重罪,满门抄斩,祸殃九族。这队骑兵正为抄家而来。
她的父亲在早些时候就听说了这件事,不过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想法,毕竟他的家与她的家早就没有了瓜葛。
可是负责此案的官员并不这么想,因为男方并没有写退婚书的关系,两家在律典上仍属亲家。所以在抄了街角的那一家之后,马蹄又踏碎了她家的门槛。
简单的宣旨之后,她的父亲惊得失了动作,只是颤颤巍巍地站在当地,任由兵士们四处抓人,很快,她的母亲,二娘,和尚在襁褓中的弟弟都被从屋里拖出来,丫鬟仆役也都被赶进前院。
他们自然不会忘记她,毕竟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就是她么,如果她没有和他定亲,她的家人就不会受到牵连。
剽悍的士兵用刀锋砍断了精致的绣金锁,马靴在楠木门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冲进门的瞬间他们呆住了。
翠色欲滴的红豆树前,那美艳绝伦的女子又怎是天仙二字所能形容得了的。那张如玉雕琢的脸上神态竟是那样的恬静与从容,仿佛一切凡间俗事都与她无关。
然而这样的停滞只是瞬间的,久经训练的战士在瞬间就夺回了他们的神志。他们冲进去推倒了挡路的女人,将封条贴在各处。
她跌倒在树下。泥土轻扣着她的脸颊,她的胸好痛。
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前院,在那里她看见了她几年未见的父母。这座大宅里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已经太久了,突然又看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她竟突然间不知所措了。离乱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极度绝望的脸,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该停到那里,耳朵该听什么。
主要的男丁都被锁进囚车,女眷和仆役们跟在后面,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出家门,走过街脚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他的家,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富丽堂皇,原来他们两家果真是门当户对呢,她不自觉的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袖,仿佛就要有人将她迎进去一样。他的家门上贴着官封,就象她的家一样。贴着官封的门里又怎么可能有人呢?
皮鞭象雨点般落下,她只能尽力的缩着身子,双臂护着前胸。“走走”士兵粗暴的吆喝着,仿佛在赶一群牲畜。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绣鞋底磨穿之后,乱石将她的赤脚割出一道道血口子,手也被荆棘刺得伤痕累累,因为早已将玉簪送给了差役(求他们一路上照顾自己的家人)头发也乱做一团,可是她的衣衫却几近完好,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竭力保持着它的完整。她和她的家人将被流放漠北,从温暖的南方到荒芜的漠北,道路崎岖,即使到了也只能是受人监管的苦役,看着年迈的父母,她的心里充满愧疚。她已经知道了她的二娘和小弟,知道了她的家被流放的原因。可是她却渴望着早点到达。她想,他一定会在那里等她吧,就算是她等他又怎么样呢,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终于他的家世和她的家世又完全的平等了,再也不会有人因为权利和利益将他们分开。见了面之后,她将郑重的向他引见自己的小弟,她的小弟他一定没有见过;见了面之后,她要把这么多年的思念倾诉一空,她要说什么他一定是知道的;更重要的是见了面之后,她要将他的红豆还给他,让他看到那棵红豆所结出的果实,她一直把它放在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它。
衣服的下面藏着红豆,一树的红豆。在抄家的兵士到达她的小园之前,她将满树的红豆都摘下来,连同地上的都藏进怀里。所以她才可以坦然的面对那些如狼的官兵,陪伴她多年的红豆,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一颗颗的红豆摩擦着她滑嫩的肌肤,痛,而且沉重。可是她却默默的忍受着,在这些委顿的囚徒里只有她的眼波中还闪着光芒。还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经过一个小镇的时候,有人买走了她的小弟,她想上前阻拦,可是却被二娘拼死抱住了,买家虽然贫苦,但至少可以保证孩子的一生温饱。领头的差役拿了钱之后在花名册上熟练的注下途中暴毙的字样。他们要拿去交差的只有重犯而已,其余的只是帮衬,只要有人肯出钱他们就可以做作手脚,一方面可以捞点辛苦费,一方面又可以救人一命,对于这样的善举他们何乐而不为呢。——而重犯却只有她的父母。虽然祸由她起,主审官却始终认为所有的婚姻具是父母之命,她的有无又一次的无关紧要了。
所以在另一个城镇,一个模样清秀的书生要买下她的时候,差役顺理成章的又一次拿起了花名册。她抵死不从,只要撑过了这一时,到了漠北她就可以见到他,那是比生命更重的信念,还差一步就可以见到他,她怎么可能放弃。
这是她一生唯一的愿望啊。
她并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一种力量可以将他们分开,死亡的力量。
她的他并没有同样被发配到漠北,在皇城的午门外,他早已身首异处。
知道他死讯的那一刻他们正走在一座山冈上,她的身体突然僵住,然后一寸寸的倒下去,伏在地上,任鞭声四起,再也一动不动。无数的红豆从破碎的衣襟跌落,四散。
一生一世的守侯,一生一世的忍耐,一生一世的希望,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啊,在付出了她的一生之后,一切竟已成空。
“你和他注定了今生只有一面只缘,且七世之内永不相见。”声音飘渺却笼罩着整个空间。“作为对你今世的报偿,下一世,你将是一生享尽富贵荣华的公主。”
“我可以用一生的富贵荣华换取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吗?”她问。
“不可以。”
好久,不闻人声。
就在死一样的沉寂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如钢丝般尖锐:“你真的想达成愿望吗?”
“啊,想,当然想。”
“听说,只要穿十万颗红豆献于佛前,你就能达成关于姻缘的任何心愿,你不妨试试。”声音带着窃笑远去了,留下的只有红豆。
山冈,依旧是她倒下去的那个山冈。只是早已灭绝了人迹。野草将当年本就崎岖的山道掩得不见踪影。一个美丽的长发女子就跪在那里,细心的穿着红豆。
无数的红豆从她破裂的衣服里迸出来落在地上又变成更多,她,一一地捡起,又细细的把它们穿在一起,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只是在这样的荒山上又哪里来的丝线呢,她竟是用万缕青丝为线,将拣起的红豆都穿在自己的发丝上。她的头发很长,却没有一丝生气,弯弯曲曲的散在地上,那发丝上的红豆便也层层叠叠的垒在一起。
地上有数不清的红豆,她的手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不断的有新的红豆被串起来,可是却也有一些老去的在干瘪之后裂开来凋落。
所以她穿了很久之后,依旧没有到达十万之数。
她就这样穿了一千年,时间长久到她几乎忘却了自己是谁,忘却了为什么要穿红豆,她只是一直的穿着,仿佛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使命。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一个旅人。
她虽然看见了他从旁边的山梁上走过来,却并没有抬头,一心一意的穿着红豆,今天终于穿到99995个了,只要快一些,不放弃,很快就会穿到十万颗的。可是不停的有珠子掉下来,红豆的数量依旧是99995颗。
那旅人并没有朝山下走去,而是径直走到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不停的穿着第99995颗红豆。
良久,他叹了口气:“你不后悔么?”他问。
难道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过往么,她的心一惊,但依旧平静的回答:“不后悔。”
她的指尖一紧,又一颗红豆穿在发稍上,这一次,竟没有老珠掉落。
“对你所受的千年之苦当真从未后悔过么?”
“是的”
“你可知道,他在获罪之前已经向宰相的女儿下了聘礼,不日即将完婚,这样你也不后悔么?”
“不后悔。”
“你可知道,那红豆本就是小厮摘下来送给俾女的,被小姐撞到了才谎称是公子送给小姐的,这样你也不后悔?”
“不后悔。”
“你可知道,那公子与小姐的唯一一次见面,只是因为将她当作了俾女想讨一个回去玩玩,这样你也不后悔?”
“不后悔。”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呢?”旅人轻声的叹息着,轻轻的俯下腰,伸手去拣一颗裂开的红豆。
她第一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不是为了他而日复一日的穿红豆么?我会是谁?为什么一个愚蠢的问题会令她如此的心神不安。
他并没有真的去拣红豆,却撩开了她铺在地上的裙摆,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故事的主人公,那满心哀怨的小姐就躺在那里,早已朽成枯骨。
“我究竟是谁呢?”她惶惶的抬头看着旅人,旅人温柔的笑着示意她仍看脚下。
一缕波纹从脚下荡开了,她发现自己竟站在水面上,水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碧蓝的天空,雪白的浮云,以及,本应是她站着的地方竟倒映着一棵树,一株参天古木,是北方难得一见的红豆树,枝叶繁茂,绿荫遮天,满树的红豆折射着灿烂的朝阳,鲜艳欲滴。
“这就是你的样子,或者说是你所应该拥有的形态,但现在的你是多么的憔悴啊。”旅人捧者她的脸,目光中充满了怜惜,转瞬间映在水中景色变了,蓝天白云下依旧摇曳着满树的红豆,树叶却早已凋零所剩无几,随着劈啪的几声细响几颗干瘪的的红豆从枝上掉下来,裂痕深处一道孔洞将其贯穿,——所有的红豆竟都是被串在树枝上的,树枝伸展,夸张而怪异的指向天空,想来是怕这些红豆掉落。
“啊,我记起来了,”她伸开双手,抚摩着满身的红豆。低声说,“原来,我只是那颗红豆。”
“富家小姐在发配的途中便死了,毕竟她只是个人,又怎么能够逃避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呢,”旅人说道这里有意顿住了,那女子果然接过话头,她的神情呆板,却带着一份坦然:“而她所携带的红豆中却有一颗吸收了她的精气,在她倒下的地方生根发芽,幻化成妖。由于被那女子死前的怨念所控制,不停的穿着自己结出的红豆,也就是不停的伤害着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吧。”红豆抬起头,看着旅人,目光空蒙。
“看来你已经全想起来了,一棵千年的红豆树,如果没有愚蠢的执念,现在也该子孙满堂了,也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支系,受到族人的爱戴。可是看看你的周围,可有你的同伴?千年的时光就在这孤寂中度过,你后悔么?”旅人问。
“不,我不后悔。你当真以为我全然不知么?其实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愿意为了她的愿望奉献出我自己,甚至我的子孙。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曾经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先辈,我的姊妹和我。即使明知道只是一个被关爱的替身,我依然愿意用我的一生去报答她。毕竟没有她也就没有我了。”红豆笑了,是那样的美。
“凡尘浮世,你见过多少定情的红豆能开花结果?是她给予了我生命,给了我欢乐和爱。为了完成她的心愿,我愿意付出我的生生世世,甚至生命。”
“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啊,”旅人暗叹着,“为了它,你真的愿意付出一切吗?”
“是。”
“如果是这样,就达成你的愿望吧。不过我不屑于平白帮助别人,或是‘别妖’。我需要一个让我满意的条件。。”
然后旅人继续说:“其实,就算你串起了十万的红豆,人类的命运也是不可逆转的。她和他已经转世七次,果然是没有见过面的。即使在这一世他和她就住在一栋楼上,他们也没有见过面——两个人的社交圈完全不同,根本没有见面的契机。
不过,我却可以为他们创造一个契机。如果你肯拿千年紫魄作交换的话。”
紫魄么。那可是树妖的全部精元啊,无论是谁得到它都可以增加法力,更何况是千年树妖的紫魄。原来一开始旅人的目的就是它啊。
诡异的笑容绽放在旅人的脸上,他在等待着答案。
“我凭什么相信你?”红豆第一次睁大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旅人。
“我是北方的狐王。”旅人懒散的笑容里突然透出一股威严,一闪即没。之后又是一脸的诡异。
“那么,就拿去吧。” 千年的红豆保持着人类的形态,美的犹如雕塑。她静静地瞌上眼睛,将头高高扬起,颈部优美的曲线便显露出来。
她等待着狐王动手。
狐王并没有动手。
他只是用他那隐藏在笑容里的深邃的双眸看着红豆,仿佛要再次看穿它的心。然后他缓缓的说:
“完成你最后的工作吧,还差最后一颗便到十万之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