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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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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联指的人和榔头队的人杀了那头猪后,不到十天,又拉来了两扇猪肉,猪肉上还盖了好几个红色印章,一些人就清楚这肉是从镇肉联社来的,至于是怎么来的,就都不管,这些肉统统在窑场剁馅包饺子,县联指的人和榔头队的人都美美吃了一顿。 
  吃完饺子,榔头队的人都身子困起来,又觉得这儿那儿地痒,七扭八歪地坐在那里挠。霸槽脚心还有一个红疙瘩,脱了鞋挠得都流了血。看着霸槽的脚,有人就说:听水皮说你脚心有一颗痣?水皮说:那是星,脚踩一星,能领千兵!霸槽说:你看么!大家就过去,果然看到霸槽的脚心有个痣,说:还真有痣,生来就是给咱当头儿的!水皮说:咱这算几个兵呀,将来洛镇成立革命委员会……。但水皮话没说完,有人就把他推开了,他们才不管革命委员会不革命委员会的,却给霸槽说:既然你是咱的头儿,你就给马部长说说,以后榔头队的人都到窑场来吃饭么。霸槽说:觉得人家吃得好了?他们说:当然吃得好啦!霸槽说:要想吃得好,那就得使古炉村彻底没了联总,洛镇也彻底没了联总。他们说:这没问题,只要能吃好,你说咋干咱就咋干,就让他天布灶火磨子死在外边!这话说过了,他们又觉得不对,如果天布灶火磨子都死在外边了,古炉村的联总没了,镇上的联总也没了,那不是又没文化大革命了,没了文化大革命那就和从前一样,县联指的人就得走,还到哪儿弄米弄面弄猪肉去?于是他们悄悄议论,这天布灶火磨子还是不要死的好,就在外边,这联总也不能没有,还得存在,有他们了,他们总想回来,咱们总防着他们回来,这些县联指的人便住在窑场,就能吃上白米白面和肉了。 
  榔头队的人提出也都能在窑场吃饭,霸槽是把这意思说给了马部长,马部长说这可以考虑,也就研究着今后怎样去镇粮站和信用社再借粮借钱的事。从目前的局势看,借粮借钱的事还能做到,仅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柴禾。在这之前,仅是县联指的人在窑场的柴禾就极困难,去西川煤矿上买煤,那费事又得花钱,先是榔头队的人家分别背了些去,后来又把天布、灶火、磨子、守灯、麻子黑家的麦草集也扒了来烧,仍还紧缺呀。霸槽就主张到河堤上砍些树上的枝股。但马部长不同意,反正是砍,与其去河堤上砍些树枝股,不如就近在中山上砍。霸槽说中山上有什么树,那些槐树都小,砍不了多少枝股的。马部长说山顶上不是有棵树吗,放倒了啥都有烧的了。霸槽没想到马部长要伐白皮松,这他顺口就否定了,山上能长那么大的树不容易,而且就长在山顶,还是棵白皮松,古炉村的风水树呀!马部长说: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一棵树!一棵树又怎么啦,它长了上百年那还不是就等待着我们砍吗?它为文化大革命贡献了那是它的光荣么!什么风水不风水,如果它是风水树,古炉村就穷成这样?又出了几个领导?不是我笑话哩,不就出了个朱大柜是支书,可只要是村子,村村都会有支书的。不说出什么共产党的大人物,即便出地主,守灯家那算大地主吗,在别的地方屁也不是!霸槽说:这倒也是,可我在古炉村闹事的,把白皮松砍了,将来会背骂名的。马部长说:瞧你这志气,你将来就还在这鬼地方呀?洛镇你不能去,县上你不敢去,省上你不能去?我真看错了你,涝池大个水潭你成什么大王八?!霸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说:那你得一直要提携我。马部长说:不提携你,我早离开古炉村了。霸槽说:那好,就伐白皮松! 
  秃子金领人去伐白皮松,善人抱住树不让伐,当然把善人是连拉带抱地抬开,但树腰粗,锯没那么长,锯不了,拿斧头砍,树又硬得像石头,斧头下去只崩出一小片,照此下去,七天八天都砍不倒。秃子金给马部长说了,马部长写了个条儿,让秃子金去镇上找联指的人要炸药,第二天炸药背了回来,一半留下,一半就拿去炸树。 
  秃子金把树砍了七个豁口,七个豁口都往外流水儿,颜色发红,还粘手,有一股子腥味。秃子金走后,善人熬了小米稀饭,用稀饭和了泥抹豁口,原本是两搂粗的树,平日用脚踢它,它纹丝不动,但善人抹泥,抹得平平的,树却忽儿忽儿地摇着,松针就在地上落了一层。善人只说保住了白皮松。没想第二天一早,他还在睡着,秃子金又来了。这次秃子金在树根下挖了个深坑,埋下了炸药,说是要炸倒白皮松,又要他离开山神庙,躲到窑场那里去,善人就又抱了树不起来,他给秃子金他们说道讲善,他没有说秃子金头上的疮是什么原因生的,也没有说秃子金的眼疼是什么原因得的,应该怎样去治。他讲的全是他自己,他幼时如何家贫失学,以放牛佣工维生,二十三岁时听过大善士杨柏合讲善书,因悟贤人争罪,愚人争理,便痛悔己过,身患十二年的疮痨一夜之间霍然而愈,同年五月,盛世人,男不忠孝,女不贤淑,世风难挽,萌生了厌世之念,绝食过五天,突生灵感,认为徒死无益,应 先尽教,然后立志劝世化人。同年十月,杨柏合误陷牢狱,他效法古人“羊角哀合命全交”的故事,誓死前往营救,途中夜间忽现光明,宛如白昼,豁然彻悟,明心见性。三十二岁十月,入庙拜师,明晓了创业世界以孽为根,是互相依赖,亦即互相结仇的世界。因此,提倡储金立业,正是利民生。立业世界以德为根,女子立业,助夫不累夫,男子立业,领妻不管妻,人人自立,互相感恩。以争贫为主是后天,以谦让为主是先天。往先天世界拨人,拨过去的即是净心人,心净神足,性定聚灵,便是先天人。小康是创业世界为后天,大同是立业世界为先天。至后离开庙院,仍以白话演述人伦,印证经传,用启庸愚,兼化才智,曾籍心理悟省,自愈宿疾,即以此法使人疗病。善人讲得口干舌燥,秃子金继续挖他的坑,说:你嘟嘟呐呐的说的啥呀,烦不烦人?!善人说:我给你讲我的一生哩。秃子金说:你是给你要写铭锦啊?!善人说:你要听我说哩,我求求你,不要再挖坑了,你听我说。秃子金说:学校的老师是书呆子,你比书呆子还书呆子!文化太革命都到这一阵了你还在宣扬你那封建的一套,真是顽固不化的孔老二的孝子贤孙么。善人说:我不是孔孟,也不是佛老耶回,我行的是人道,得的是天道。秃子金说:好啦好啦,这话你多亏给我说,我听不懂我也懒得听,要是水皮在这儿,马部长和霸槽在这儿,少得了再批斗你?你起来,乖乖给我起来,别惹我生气,我已经忍了又忍了。善人说:我就不起来,你要炸树,就连我一块炸了!秃子金说:你以为你是谁呀,就不敢炸吗,古炉村死了多少人你不是没见过没听过?!起来!善人说:不起来!秃子金真的生气了,一把把善人拉起来摔到了一边,善人竞又扑过去,就一头栽在坑里,他这一栽,头朝下脚朝上。秃子金说:这可是你自己栽的呀!挖坑的人见善人栽下来,就再挖不成了,去拉善人,善人却不动了,说:他昏了。秃子金说:试试鼻子,还有气没气?坑里人说:气还有。秃子金说:抬出去,抬到下边崖背处,坑一好就放炸药! 
  炸药放了进去,导火索一点,所有人都往崖背处跑,轰地一声巨晌,尘土罩了半个天,烟雾中似乎白皮松还立着,树上的四只红嘴白尾鸟叫得像刀子似地尖锐,善人在爆炸声中醒了过来,睁眼大叫:秃子金,秃子金!秃子金抬头往上看,说:咋没炸倒?才要站起来,白皮松却嘎喇喇地一连串的嘶鸣,就那么猛然地摇晃了一下,慢慢向东倒,向东倒,后来夸地倒下了,又是一片土雾腾上去,罩了半空,树皮予,草末子,未消化的雪冰疙瘩和土块子,都散落到了崖背处的人身上。善人叹了一口气,眼睛闭上又昏过去了。 
  中山顶上再也没有那棵白皮松了,公路上上下往来的行人经过了哨卡,说:这是哪儿呀?回答说:古炉村么。从没来过古炉村的人在问:是山上有个独白皮松的古炉村吗?来过古炉村的人就习惯地看看镇河塔,镇河塔还在,再远远往中山顶上看,中山顶上没了白皮松,疑惑地说:是古炉村?咋没见了那白皮松?卡站上的人不耐烦了,说:没事了快走你的路! 
  白皮松被炸倒后,树还是囫囵树,锯无法解,斧头也劈不开,秃子金他们又用炸药塞在树下分了几处爆炸,树才被肢解了,分批拉到窑场去烧饭烤火。这些柴禾村人是不能拿一块的,许多人就拿了镢头斧头去山上挖白皮松树根。白皮松的树根像龙身子一样蜿蜒很长,只要占住一条根,就能挖出一背篓柴禾来。那一天,几十多户人家都去挖树根,狗尿苔和牛铃也背了背笼拿了镢头斧头上了山。 
  狗尿苔和牛铃上山先去看善人,善人已彻底地睡倒在山神庙的土炕上了,浑身浮肿,目光无神,人一下子失形成这样,吓得狗尿苔和牛铃忙问:你哪儿不舒服?善人说:哪儿都不舒服。这让狗尿苔和牛铃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办,他们能办的就是给善人做些吃喝,就说:那你吃了没,你想吃啥我们给你做些。善人摇了摇头。狗尿苔说:那喝呀不?善人还是摇摇头。狗尿苔手在被窝里一摸,被窝里冰冰的,就说:那就给你烧烧炕。两人出来就在场塄上抱那一堆包谷秆,包谷秆不远处是那个被炸开的大坑,一些人就在坑前边的土塄上挖树根,还陆续有人背着背篓拿着镢头上来加入了挖根的队列里,一时人头攒涌,镢斧挥动,人人都兴高采烈,像是在捡便宜,又你争我抢,乱哄哄一片。把包谷秆抱去烧了炕,善人说:外边咋乱哄哄的?狗尿苔说:在挖树根哩。善人说:榔头队连树根都挖呀?狗尿苔说:不是榔头队,是村里人给自己挖柴禾。善人不言语了,睁着眼看着庙房梁,再不闭眼。狗尿苔对牛铃说:把门闭上。牛铃闭上了门,外边的哄哄声是小了很多,善人眼睛还睁着看房梁。狗尿苔也往房梁上看,房梁上什么都没有的,他说:你看啥哩?善人没有做声,眼睛还睁得圆圆的。狗尿苔就说:你眼睛累,好好睡。他用手抚着善人的眼,善人的眼皮子是合上了,他的手上却沾上了湿漉漉的眼泪。两人从庙里出来,狗尿苔说:他肯定没吃没喝哩,咱还是给他做些饭吧。牛铃说:他说不吃你做什么饭,咱做了,别人还以为咱想吃哩。狗尿苔说:那咱给他担些水去,他不吃不喝,是桶里没了水么。牛铃说:要担你担去,我挖树根呀。 
  狗尿苔生气着牛铃,他还是一个人去了沟里担水,担不了两桶水,就担了两个半桶。满头大汗地才到了山顶,却见长宽正扇了牛铃一巴掌,牛铃呜呜地哭,长宽还在骂:你哭,你再哭?!牛铃就不敢再哭了,而所有挖树根的人也都不再说话,有人就收拾起挖出的树根,背了背篓下山去。 
  长宽也是上山来来看善人的,他一到那土塄上,挖树根的人把一面土塄全挖开了,有的挖到了大的树根,一边用斧头劈着,一边还催着媳妇再挖,再往下挖。有人只挖到一条小根,眼红的看着旁边人,说:你搂住啦?!旁边人说:搂住啦,这一条根顶得住我去南山砍两次柴哩。就喊着长宽:长宽你咋不来挖?长宽说:我不挖!那人说:你长宽家柴禾多么?长宽说:我就是吃生的,我也不挖,挖祖坟呀?立即又有人说:长宽你这啥话?谁挖祖坟啦?!长宽说:树是古炉村的风水树,就这样毁呀?!那人说:树是我炸的?我炸了吗?我咋就毁了?他说着,就指着身边的人说:你炸啦?身边的人说:咋是我炸的,我没炸。又问另一个人:你炸啦?另一个人说:我没炸。一连问着七八个人,七八个人都说:我没炸。他最后提高着尖声说:谁炸啦?谁炸啦?所有的人都在说:我没炸。气得长宽说:好,好,都没炸,都好着哩,风水树就连梢带根没了!这时候,牛铃却和人吵起来,牛铃发现了一条根,这根又分岔成两条,有人拿了镢头要来挖,牛铃不让挖,说分岔出来两条根,一条归他,一条要留给狗尿苔的。两人吵着就相互推搡,长宽气正没处撤,过去就扇了牛铃一巴掌,骂道:你倒争你妈的×哩,不挖这条根你就穷得要死啦!这一骂,争着挖树根的那人不好意思了,提了镢去了别处,而牛铃却还委屈地哭。 
  长宽不是榔头队的也不是红大刀的,村里人怕他的不多,但长宽犁地的时候总要骂套牛的狗尿苔,狗尿苔就怯火他,见长宽打牛铃,他也不敢说话,把水担进庙里,又问善人吃啥呀,他把 水担回来了,他啥饭都能做的。善人还是说不想吃,他就给善人烧水。水还没开,长宽进来,扶着善人翻身,又在背上揉,狗尿苔把温水舀了半盆,湿了手巾,给长宽给善人擦。长宽说:你没挖树根?狗尿苔说:原本也来挖的,善人没水了,我去担了些水。长宽没再给他说话,他就再去把水烧开了,端了一碗过来,长宽才说:你歇去吧,我来喂。狗尿苔就出来了。 
  狗尿苔一出去,牛铃就叫他。狗尿苔说:还挖呀,都挨了巴掌还挖?牛铃说:不挖那不是白挨巴掌啦?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占树根挨的打,你还不挖?狗尿苔说:那我也是毁树的啦?牛铃说:你不挖了拉倒,我背一背篓柴禾了你别眼红!狗尿苔能不眼红吗,为了烧的,平日他和婆割茅草扫树叶,在坡上挖野棘,有树根挖怎么能惹心吗?狗尿苔也就过去挖,他挖的时候低着头,不想让长宽一会儿从庙里出来了看见他。留给他的分岔根只有胳膊般细,挖着挖着,那根却粗起来,而且越挖越成弯弯曲曲往东边塄底竟有了六七丈长。这简直成了奇事,惹得旁边人说:狗日的碎髁这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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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条弯弯曲曲的树根,挖出来劈开,不多不少,装满了背篓,狗尿苔背回家,在院子里往小的劈。婆让歇着,他不歇,一气劈好,整整齐齐垒在了上房台阶上,倒觉得有些恍惚,想,白皮松在地面上像一条龙一样腾空的,在地下的咋也有一条根像龙一样弯弯曲曲卧着,这龙根怎么就让他和牛铃挖开劈碎了?突然觉得光线暗了一下,回头一看,院门口站着葫芦的媳妇和老顺。葫芦的媳妇在推着老顺,说:你走么,走么。老顺却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葫芦的媳妇,就是不走。狗尿苔觉得纳闷,就从院子里出来,猛然间鼻子闻到了那种气味,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就使劲揉鼻子,那气味似乎又没有了。出了院子,老顺蓬头垢面,那么大个身架子却驼了腰,额颅上一个包,手里却提着两只鞋。鞋是来回的那双鞋,鞋头上绣了花,用绳子吊着。葫芦媳妇说:你回家去么。老顺说:河里发水啦,来回坐着个麦草集子走了。葫芦媳妇说:来回没走,就在家里,你回去就见到她啦。再推着老顺,老顺就往巷口走,阳光把巷口照得像开了一片玫瑰,老顺的身影也被染得红光光的。葫芦的媳妇在给狗尿苔说话,说是来回又不见了,这一次是彻底地再没寻着,老顺好像有什么预感,知道永远再见不上来回了,人也疯疯癫癫起来。古炉村的风俗里,如果人走失了,得把那人穿过的鞋吊在井里,三天后人便能回来。但古炉村没有井,只有泉,老顺就把来回的鞋用绳子吊了,挂在泉池沿上。他刚挂上,正好窑场上的人到泉里担水,就骂老顺弄脏了泉水,老顺也骂人家,双方就打起来,老顺的额颅上打出了一个青包。葫芦的媳妇说这话,婆就坐在院子里的捶布石上剪纸花儿,好像是没有听见,还在专注地剪,狗尿苔就不让葫芦的媳妇再说了,他不愿意让婆也听到。葫芦的媳妇说:蚕婆的耳朵还笨着?狗尿苔点点头,却说:啊我还要给你说个事呀,你最应该去看看。葫芦媳妇说:我还去老顺家?我不去了,我哄着他回家去就是了。狗尿苔说:你去看看善人。葫芦媳妇说:善人咋啦?狗尿苔就告诉了善人病得在炕上起不来,说:他对你们一家人好,老是夸说哩。葫芦媳妇说:这我得去看看,我婆婆这几日老是睡不着,我还说去问问他有啥办法的。当下两个人商定,晌午饭后,由葫芦媳妇来叫上狗尿苔一块上山去看望善人。 
  吃过了晌午饭,狗尿苔在家等着葫芦的媳妇,左等右等等不来,就有些燥了,要去喊葫芦的媳妇。巷道里一阵乱步,跑过了许多县联指和榔头队的人,一时又是鸡飞狗咬的,狗尿苔一出去,立即被人拨到了墙根,问出了啥事,却没人肯回答他。队伍已经过去,葫芦的媳妇才来,头梳得光光洁洁,手里端着一个升子。狗尿苔说:去看病人呀,你在屋消消停停地打扮啊?葫芦媳妇说:头发像鸡窝一样咋出门?善人可是见不得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等急了?狗尿苔说:你没看啥时候了?!葫芦媳妇说:我正给善人装半升子的面粉,人家在巷子里搜人哩,没能过来么。狗尿苔说:搜啥人?葫芦媳妇说:政训班又跑了一个人,说是跑到田芽家,就把那人和田芽都抓走了。狗尿苔说:咋还有人敢跑?把田芽也抓?葫芦媳妇说:古炉村成啥了么,监狱么!狗尿苔却说了一句:看你牙上的韭菜! 
  葫芦的媳妇忙把嘴掩住剔韭菜,其实牙上并没有韭菜,狗尿苔低声说:霸槽在那儿。霸槽是站在斜对面的一棵树下,没有穿那件黄军大衣,却穿了一件蓝中山装,正和戴花说话。狗尿苔说:咱从背巷里走。葫芦媳妇说:走背巷蔓路呀?咱走咱的。狗尿苔只好硬着头皮走,他不向霸槽看,但浑身却有了眼睛却盯着霸槽,心想:霸槽不是只有黄军大衣和那件没了后襟的红毛衣吗,咋穿了这么新的一件中山装?霸槽一直是背向着他们和戴花说话,狗尿苔企图悄悄走过去,但多嘴的戴花却在招呼着葫芦的媳妇,说:哟,头梳得这好,往哪儿去呀?葫芦媳妇说:啊……你没去窑场做饭?霸槽就转过身,看见了狗尿苔,说:干啥呀?狗尿苔说:没事么。霸槽说:没事了跟我走,到戴花家去。狗尿苔恨自己说错了话,迟疑着没做声。霸槽说:我还叫不动你啦?狗尿苔就看看葫芦的媳妇,低声说:你先去,我过会儿来。就走去,霸槽打着狗尿苔的头,说:我今日高兴,你得陪我! 
  在戴花家的院子里,戴花先进屋去箱子里翻什么东西了,霸槽给狗尿苔说:我穿上这中山装怎么样?狗尿苔说:谁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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