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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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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晚上,狗尿苔和婆已经睡了,后窗被人轻轻拍响,婆耳朵聋r,没有听见,狗尿苔问:谁?拍窗子的人说:我。狗尿苔听出是磨子媳妇的声。磨子媳妇是从来没找过他们的,狗尿苔忙问有什么事?磨子媳妇说:是狗尿苔呀,婆睡了吗,睡了那就算了。狗尿苔说:啥事么,我把婆叫醒来。磨子媳妇才说是请婆和狗尿苔帮她推碾子,碾些红薯蔓子炒面。狗尿苔干什么活都不烦,烦的就是推碾子推石磨,但他还是和婆起来去帮磨子媳妇了。冬季里农活少,占炉村人饭就能稀便稀,尽量节省。秋天里割回来的红薯蔓架在院墙头上,经冬一冻,全干了,揉搓后在锅里炒,然后去碾盘上碾了箩成面粉,可以直接当炒面吃,也可以做糊糊饭,甚至掺在麦面粉里在米汤锅里煮菜窝头。这一夜月亮很好,地上掉一苗针都能看见,三个人抱着长长的碾杆推,碾滚子的簸箕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吵闹得旁边院子里的老顺也出来。老顺原本要出来训斥的:白天=F什么去了偏要在晚上推碾,响声那么大还让人睡觉不?出来见是磨子媳妇和婆在,老顺没了脾气,说:簸箕咋恁响的,来回睡不好就往出跑哩。婆说:得给簸箕上抹些油了。就回家取了菜油在簸箕的轴孔里抹了抹,声响就小了,老顺也帮着推起来。婆说:来回病还不见好?老顺说:把我放出来后,她能好点,但也时好时坏,和你说话头几句也好好的,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对了。磨子媳妇说:现在还关着几个人?老顺说:还有四人,不知道几时放呀。婆说:推碾子,推碾子。几个人再不说话。碾道的就是那么一圈,可是永远都走不完,转一圈又一圈,转一圈又一圈,狗尿苔觉得头晕,后来勾头闭了眼,没想竟把瞌睡引来,就双腿机械地往前换着走,口鼻里有了细细的鼾声。老顺说:这是给自家推碾子,不是干生产队活,你也能瞌睡!狗尿苔就拿手打脸,打清醒了,用出劲来。红薯萝子碾过了头遍,停下来婆用箩在笸篮里箩面,老顺坐下来吃烟,狗尿苔又立在那里打瞌睡。磨子媳妇说:来吃些面就没瞌睡了。狗尿苔过来抓了一把面粉喂在嘴里,苦苦的,苦得倒有另种滋味,吃过了一 把,又吃过了一把。老顺说:哈,他不是打瞌睡,他是变着法儿想吃哩。磨子媳妇说:看把狗尿苔饿成啥了,慢些吃,你只要爱吃,把这些全吃了都成。婆说:可不敢多吃,吃多了拉稀哩。狗尿苔又吃了一把就不吃了。他看见老顺家的狗从院门口出来,轻叫了两声。老顺说:我得回去,来回又在寻我哩。磨子媳妇说:来回没出来咋就寻你了?老顺说:你没听狗在叫我?狗尿苔说:你也能听得来狗话?老顺也不理他就进了院子,果然就传来老顺声:你起来干啥?这天哪里是明了,鸡还没叫哩,睡,咱睡!碾子重新推起来,婆说:来回到咱村时好好的,谁知道就害了疯病,她还年轻着,以后咋办呀?磨子媳妇说:唉,老顺只说找个年轻点的将来好照顾他,没想他这得照顾来回了。狗尿苔说:人家哪要老顺照顾?不是她,老顺现在还放不了哩。磨子媳妇说:狗尿苔你倒是啥都知道?狍尿苔说:古炉村里有啥我不知道的,你家地窖里放了多少土豆和红薯我全知道!狗尿苔原本是胡说的,没想磨子媳妇说:啊?!拿眼睛就看婆。婆说:你胡说的啥?推碾子,推碾子,你也用些劲啊!狗尿苔推了一圈,不推了,说他尿呀,就到苦楝树后去尿,婆又骂。磨子媳妇说:让他歇着去。就用笤帚扫着碾出来的面粉,低声说:这事啥时是个出头吗?她话一低,婆却听不见了,婆说:这面粉碾回去你咋个吃呀?磨子媳妇说:我压些饸饹,还不知道能不能压成。婆说:不敢老吃这些,要磨些麦面哩。狗尿苔在旁边听她们说话,所问非所答,觉得好笑,可婆说了一遍要磨些麦面哩,又说了一遍要磨些麦面哩,磨子媳妇就直盯盯看着婆,说:我知道,婆!磨子媳妇明白了婆的话,狗尿苔也明白了婆的话,他还想听听婆和磨子媳妇能不能再说些关于磨子事,但她们再没有说。 
  鸡叫了二遍,碾子推结束,狗尿苔和婆回去睡,月光明晃晃,刚走到泉上塄畔的那排房转角,一只猫从一堆豆秆后走出来,把狗尿苔吓了一跳。他认得这是长宽家的猫,这猫白天里老缩着一堆在树下或屋檐上卧着,到晚上竟显得大了许多,迈着步子,走得不慌不忙。狗尿苔就大声说:婆,你见过老虎没?婆说:小时候听说过南山有,我没见过。狗尿苔说:老虎出来肯定和那猫一样哩。婆说:猫是老虎他舅么。狗尿苔说:那我舅的个子也不高?婆是听见了,婆却装着又听不见了,说:你说啥?便有了吵架声,婆孙俩都站住不动了。 
  而狗尿苔却肚子咕咕噜噜地响,接着是疼,就说:婆,我想屙屎呀!忙就解裤带,裤带是布条搓成的绳子,却结成死疙瘩了,咋解都解不开。婆说:快回去,回去拉。就听见卟叽叽一阵响,狗尿苔说:我屙下了!婆还在帮他解裤带,还是解不开,稀粪就从裤管里流了出来。婆干脆把裤腰从裤带里掏出来,裤裆里已脏得不成样子,赶紧在地上寻东西,抓了一把柴草,在里边擦,没想狗尿苔还在拉,婆说:你咋还屙?狗尿苔急得有了哭声。说:我夹不住么?婆一边擦,一边骂:你咋是顺肠子溜,才吃了几把萝子面你就拉,你把我能脏死!狗尿苔也伸手进去抓,抓一把扔出来,说:婆,这屎不臭哩。婆气得让他提着裤子往回走,远处的吵骂声似乎更大了。 
  吵骂声是从秃子金家的院里传出来的。秃子金和半香在吃晚饭时就闹了别扭,两人说不到一块,连饭碗都摔了,各人睡各自房子。但秃子金在厦子屋睡不着,去敲上房门,半香就不开,秃子金把门扇抬开了,两人便又吵。先还是怕外知道,低声吵,待到秃子金动了手,半香也动了手,就全不顾了,在院子里跳着跳着骂。秃子金说:你个卖×的,你得给我老实交待,我在窑场时,他来过没有?!半香说:他来没来,你管不着。秃子金说:放你妈的狗屁,我是你男人我管不着?半香说:你是我男人?这长日子了你到自留地去了没有?你给家里拿过一分钱,还是给猪割过一把草?秃子金说:我给你拿个毬!半香说:你那毬我还看不上呢!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被砸了,接着半香叽吱哇呜喊起来。旁边的院门接连都开了,有人就跑出来,说:这出人命呀,还嫌古炉村没死人?!使劲敲秃子金家院门,喊:秃子金,秃子金,你男人家手重,你要把她打死呀!秃子金说:打死算了,要这不要脸的婆娘做醋呀!半香也在喊:打呀,往死里打,你不打死我都不是你妈生的!敲门的人就说:半香,你少说两句不就没事吗,这不是寻着挨打吗?半香哗啦把院门拉开,出来说:让他打,榔头队的人就是能打人,我今日就不想活啦!出来劝架的多是榔头队的人,生了气,说:你两口子打就打,不要牵扯榔头队!半香说:能不牵涉吗,他口口声声说人家天布哩,你有本事你去把天布抓回来千刀万剐呀,你惹不下天布了寻我出气!秃子金从院门里扑出来,说:谁惹不起天布,我本来要剁他狗日的一条腿哩,他跑了,他有种的不跑么?!扯出了天布,劝架的却都不劝了,反倒看起了热闹,说:你要剁天布哪条腿,他有三条腿!秃子金又被激怒了,扑上去就又打半香,半香两只手就在面前乱擂乱抓,能抓到秃子金的脸皮,抓不住秃子金的头发,秃子金的脸上就往下流血。而秃子金却一把采着了半香的头发,采着走,后边的人也跟着,说:不敢了,秃子金,再采头发都下来啦!越说,秃子金越得劲,还采着走,走到隔壁人家院门前的尿窖池边了,说:你给我交待,你和他到底有没有一腿?以秃子金的意思,他当着众人面这么不丢手采半香的头发走,显示着他并不是怕媳妇,而这时候他问着和天布有没有一腿,半香肯定否认,也就在众人面前能为他卸了绿帽子,可半香弯着腰,双手护着头发根,说:有!秃子金再说:有没有?半香说:就有!秃子金把一撮头发采下来了,半香直了身骂道:就有就有就有,你还想知道啥,知道他多粗多长吗?秃子金一脚踢去,半香哼通一声跌倒在了尿窖子里。 
  秃子金和半香打闹着到了院门外,狗尿苔就要跑去看,婆拉住了他,等到半香跌倒在了尿窖子里,众人一声喊着去尿窖子里捞半香,婆拉着狗尿苔就悄悄走了。 
   
  76 
  天越来越冷,滴水成冰。古炉村北边塄畔的那一排人家尿窖子都修在塄坡上,而厕所棚子却高高在上,人在棚子里的木板缝里屙屎,屎一掉下去就在已冰住的尿窖池里成一冰块,掉得多,冰块子越高,以致形成粪的冰柱。抬粪的人带来偷砸冰柱,隔三差五就有人在村道里骂。但是,第一场雪那么厚的,慢慢就没了,不知道是风吹走了,还是一点点挥发了,反正也没见融出水来,唯一的是房屋瓦槽上垂下了冰锥。 
  婆是很多日子都没有剪纸花儿了,耳病折磨得又瘦了许多,直到聋了,世上的一切声音全部静止,她不需要与这些声音对话了。现在,村里风吹动的大字报的纸越来越少,树叶子也全落了,没有再使用那把剪刀,她就坐在那里,拾个树棍儿或瓦片儿,在地上,石头上,墙壁上,甚至拿指头在腿面上画。这一个晌午,阴着的天出了太阳,她在台阶上画了许多院子里的树,但怎么画都不满意,就不画了。拄了拐杖到牛圈棚去,因为面鱼儿已经捎了几次话,让她没事了去那边唠叨,说担心着她这一病在家里呆得冷清。她冷清什么呢,她习惯了长年的冷清,倒是面鱼儿是个爱热闹的人,古炉村现在变得死气沉沉,也都不再出工,晚上没有人去老公房记工分时到牛圈棚来扎堆儿,面鱼儿需要着和人说话。但是,婆真的是想见那些牛了,自武斗的那天牛跑了出来,又受伤了几头,她再也没去过那儿,头一天晚上不知怎么就梦到了那只生过牛黄被杀掉的花点子牛,醒来莫名其妙地想着那头牛并没有死,分散在了古炉村每一个人的身上。她问着狗尿苔:你去不去牛圈棚?狗尿苔和牛铃和着泥片在院子里甩泥炮儿,泥片做成的盆儿状猛地朝地上砸去,她听不到响声,能看见泥盆儿就破开来。狗尿苔大声地回答他不去牛圈棚,说和面鱼儿说话没意思,而且面鱼儿动不动还训他。她就一个人出门走了,拄着拐杖,她的身子开始有肉质的也有木质的,拐杖和脚就在硬硬的村道里有节奏地响着。两边人家的屋檐上的冰锥这儿那儿不停地往下掉,她几次站在那儿想:这些冰锥是从天上刺下来的,它悬在各家墙头的瓦棱上,像她在县城经过监狱时那些棚栏门上的铁棍,铁棍上都是矛子一样的尖,天上把一个监狱颠倒着要罩住古炉村,而现在冰锥脱落,是不再来罩了吗?在牛圈棚里,面鱼儿热情地抱一捆稻草让她坐在老公房的台阶上晒太阳,而所有的牛也都拴了出来在院子里晒太阳。可她能和面鱼儿说什么呢,面鱼儿是在不停地给她说话,她听不见,只是嗯嗯地应着,从面鱼儿的口形中她猜想着话的意思回答着,或者,她的回答是所问非所答,牛头不对马嘴。面鱼儿并不计较这些,仍是嘴一动一动给她说话,似乎面鱼儿并不指望她能回应,只要求她就在旁边,要把自己一肚子的话说出来就是了。她看了一会儿面鱼儿的嘴和脸上活动的皮肉,目光就移到院子里那些牛身上,这些犍牛和母牛在太阳下已经晒暖和了,也晒得昏昏迷迷了,有的一动不动地立着,让身影子在身边转移,有的卧在那里,偶尔摆一下尾巴,几个牛蝇就飞开去,然后又趴上去,尾巴又摆一下,后来尾巴也懒得摆了,牛蝇趴了很久,有血从牛皮上流出来。这个时候,她用手在台阶上画,她画着每一头牛的样子,突然就有一头牛向她走了过来,拴在木桩上的缰绳拉直了,牛还离她有三四尺远,牛就卧下来。她意识到这头牛原来是卧在另一头牛的背后,她画了那么多牛就遗漏了这头牛,是这头牛要进入她的画里。 
  婆就这样一边听着面鱼儿说话,一边画她的画,面鱼儿终于不说了,他说得都没了力气,开始拿旱烟锅吃,把烟往肚里吃,好像是补充瘪下去的肚子里的气。面鱼儿歪头看看婆身前身后的画,说:你咋就能捉住个样儿!婆说:啊你说啥?我这耳朵不中用了。面鱼儿放大了声说:他婆,我说你有本事,能捉得住牛的样儿!婆笑了笑。画画就是要有能捉样儿的本事么,她就有这个本事,只要有东西在她眼前一晃,她便一下子捉到它们的样儿。面鱼儿又大声说:他婆耶,你不养牛却比我还知道牛?!婆说:这要谋着,心里谋着个啥就能画出来个啥。婆抬起了脸,院门口有几个鸡头,还有一个狗头,鸡和狗把头从院门缝挤进来看婆。婆说:都进来,都进来!一群鸡和三只狗就进来了,它们那么乖地站着卧着要婆来画。婆这时候多么地开心了呀!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叭叭叭几声奇怪的响,牛一下子全站了起来,而所有的鸡和狗轰地飞到了墙头和跑出了院门。 
  这响声婆并没有听到,她低着头在地上画,她画着的习惯是盯着要画的地方,仿佛那里有什么可以见到的原形似地,然后用树棍或瓦片就从那儿牵出条狗来,拉出只鸡来。等她抬起了头,面前的牛全站着,鸡在院墙头上,狗从院门里往外挤,狗毛都挤脱了一撮,她疑惑地看着面鱼儿。面鱼儿说:哪儿有枪响? 
  怎么能有枪响呢?榔头队和红大刀武斗得那么凶,也没有动枪呀,枪是国家管制得那么严,怎么会有枪响呢?面鱼儿从院门里也出来,村子里很多人都听到了枪声,乱跑一气,叫喊着联总打来了,天布灶火回来啦!而狗尿苔就风一样跑了来,在问:我婆呢,我婆在牛圈棚?面鱼儿说:天布和灶火拿着枪回来啦?狗尿苔不做声,他也不知道怎么做声,进了院子,背起了婆就往家里跑。 
  婆完全糊涂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估摸村子又要乱起来了,倒高兴着狗尿苔懂事了,再不哪儿热闹往哪儿钻。狗尿苔说:你搂住我脖子,把脚给我,婆!我捉住你的脚了,谁也从后边拉不下你。婆,婆,你咋这轻的! 
  枪声又一连放响了五下,黑压压的一群人是从盆地东边的烽火台梁那儿跑向古炉村来,站在村口的人看到那么多的人向村子跑来,就像上一次红大刀的人看见了金箍棒和镇联指人跑来的情景一样,立即就慌了,一面着人去喊霸槽,一面就拿了榔头要严阵以待。但这一次和上一次情景又大不一样,来的人并不是天布和灶火,也不是下河湾金箍棒和镇联指,霸槽看到了马部长,两人手握着长久没有放下,原来是马部长带领着县联指的人来进驻古炉村了。 
  霸槽告诉了榔头队的人,就在古炉村武斗后的三天,县上的联指和联总也进行了一场武斗。到底是县上的武斗,两派都有了枪,真枪开火地武斗了一天一夜。县上的形势以前也是联总的势力大,联指斗不过联总,但联指的活动能力强,省城的联指总部就派下来许多人,也支援了许多枪,县联指就在这一武斗中打垮了县联总。为了防止溃败的县联总的人逃往省城,重新结集反攻,县联指就派了一部人要在古炉村这儿的公路上设卡堵截。正好马部长又负责了县联指的政训班,政训I班一部分人是联指成立的牛棚里的走资派和四类分子,一部分是武斗中抓到的俘虏,还有一部分是从县城过来一路上抓到的怀疑是县联总要逃往省城去的人,马部长就和来设卡堵截的人,一块来进驻古炉村。霸槽给大家介绍着,自己禁不住地手舞足蹈,给秃子金说:今晚你回家去!秃子金说:我不回去,见了她就想打。霸槽说:打就打,打得离婚了就离婚!你告诉她,天布甭想回来,再也回不来了! 
  来的人一共有六十二人,十八人是政训班的,四十四人是设卡堵截的。四十四人都住在窑场,榔头队把窑场所有窑洞打扫干净,安装了柴排门,又吊了稻草编的帘子,各家出木板或厦房门扇,支起了三十多床铺,又在一个窑洞里盘了锅灶。所有人吃饭都到窑场统一吃。而公路上抬来了灶火家放在屋后檐下的一棵榆树,这棵榆树是灶火三年前伐下来要准备盖房做担子的,抬了来,放在一个磨盘上,就横挡在公路上,有汽车来了,停车检查,检查完,推着树的一头,那树和磨盘一块转开,放车走,然后再推着横在路上。小木屋就供了卡站上的人居住。窑场上的人轮换到卡站,七人一班,一天一夜一换。政训班的十八人,再加上支书和红大刀的三个骨干,一共二十一人,集中在窑神庙,由专门人看管。这么安排了,剩下的事让铁栓和跟后去办理,霸槽就去长宽家借了一套铺盖,领马部长去了他那老宅屋。 
  以霸槽的主意,马部长住在他家老宅的上房,他自己搬住到厦子屋。他征求马部长意见,住在这儿要不要找个女的来陪伴她?马部长说:不需要,我在学校的时候,就从来不和女同事玩的。霸槽就把一盏煤油灯放好在炕头界墙的灯窝里,连火柴也放上,又把尿桶提回来放在屋角,再要把一个只剩下半块的镜子斜靠在窗台上。马部长说:不需要!拿起镜子从窗口里扔了出去:霸槽说:对,对,不爱红妆爱武装!他把上房门的钥匙掏出来给了马部长。 
  马部长说:古炉村还有贼吗? 
  霸槽说:贼倒没有,只是怕你不方便。 
  马部长说:门不锁不关不就方便了? 
  霸槽说:那好,我就住厦子屋,给你当警卫。 
  马部长说:啊好!你是第一警卫,这是第二警卫。她把身上背着的枪卸下来,靠在炕头。霸槽就寻了个木橛子往墙上钉,木橛子又粗又大,把枪挂上去了,还把马部长解下来的一个围巾也挂上去。 
  马部长说:你会不会放枪? 
  霸槽说:机关枪没放过。 
  马部长说:嚯,你放一枪我看看! 
  马部长就压上了子弹,让霸槽把枪头从窗格子伸出去打院墙根那棵树上的鸟。树上原本是干枯枝子,落了几十只鸟,像又长了许多叶子。霸槽咚地放了一枪,鸟哄飞了,树又变成干枯枝子,霸槽有些不好意思,但一只鸟却垂直地掉下去,像掉了一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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