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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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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咱就把队部驻在这儿!还叫了明堂去取了火铳。这火铳一直存放在支书家,往年里村里要社火,或者下冰雹,要往天上轰打的。支书在柴草屋找了半天,寻出三个火铳,一个已经锈得用不成。明堂说:支书,你是放火铳的老手,这得你去。支书说:你真没长脑子!你去了不要说从我家取的火铳,就说火铳在杏开家,让杏开跟你去。明堂说:这不行,杏开跟霸槽那关系,她能把话说圆?支书说:那就说从老顺家里拿的。明堂就把火铳拿到了老公房,咚,咚,咚,放了三下。 
  那天晚上,吃罢了饭,红大刀也召开了群众会。古炉村的社火锣鼓被榔头队拿去了,只有老顺家还有一面铜锣,老顺就拿了来。葫芦见了锣,说:老顺,听说你一顿能吃一锣底的小米做的干饭?老顺说:还有两碗酸菜哩。葫芦说:吹!我不信。老顺说:你不信了你出小米,我要一顿没吃完,我赔你两锣底小米。天布说:叫你取锣来敲的,吃什么吃?!老顺还对葫芦说:敢不敢?天布说:敢!老顺咣咣咣地敲起来。 
  狗尿苔在天布放火铳时,他是抱着铳子让灶火装火药的,火铳放毕,天布却让狗尿苔回去叫婆来会场。狗尿苔说:叫我婆?!天布说:开会呀,惯例呀,能干啥?狗尿苔心里就不高兴。回到家给婆说:婆,开会哩。婆说:鸡都进圈啦开会?饭在锅里,你自己吃吧。就走了。狗尿苔吃着饭,心里骂天布,觉得天布不如霸槽好。一碗饭刚吃完,婆却回来,说没会么,她去了山门下没一个人呀。狗尿苔说:在老公房那儿。婆说:咋在了老公房?狗尿苔说:不是榔头队开会,是天布磨子他们成立了红大刀。天布磨子往常待你还行,咋一成立个队就先让你去呀?婆说:天布磨子也革命啦?狗尿苔说:现在啥人都革命哩。婆坐下来揉脚,婆脚上的鸡眼破了,血就把袜子都染红了。婆揉了一会儿,却说:后窗的绳子上搭着我洗过的白衫子,你拿来。狗尿苔说:黑啦换衣服?婆说:我得穿得干干净净去么。狗尿苔说:榔头队开会你没换衣服,红大刀开会你还有心情穿干净衣服。婆说:这可能是婆最后一次去开会了。狗尿苔说:为啥?婆说:婆和守灯,或许还有善人,都是死老虎,谁一动弹就把我们叫去,瞎事好事都得装门面么,等有了红大刀,大刀和榔头对起来,那谁还再顾及我们? 
  婆的话使狗尿苔没有想到,就说:那就好,他们不理了你,我也就不受欺负了。 
  婆说:再没人管,咱和别人还是不一样,大刀的榔头的谁参加你都不要参加,你要让人把你忘了,忘了就好了。你一天跑的不停,话又多得能溢出来,你给我记住,少跑少说着! 
  狗尿苔说:你就会说这话! 
  婆说:看,看,又话多了!能憋死你? 
  狗尿苔说:能憋死。憋死了让你没了孙子! 
  狗尿苔就站在杏树下,杏树叶在夜风里哗哗响,他说:婆,我要喝水,能不能喝水? 
  婆不理他,扭着身扣胳膊下的扣门。 
  狗尿苔对着杏树说:你只喝水,我也喝水。 
   
  50 
  红大刀队里都是姓朱的,榔头队里姓朱的就陆续又退出来加入了红大刀队。退出来的人不好意思,唉,咋不早成立啊,早成立哪有这事?却又抱怨以往朱姓人不抱团,而姓朱的毕竟是姓朱的么,保大宋江山的还不是杨家将?!红大刀也有了自己的大字报栏,但名字不叫大字报栏,叫宣传栏,就在山门斜对面的三岔巷口。那里是一棵老药树,老得半个身子都空了,里边填了砖头和石灰,树后斜着分出三个短巷,东边短巷顶头的是灶火家,他家的门朝东开,对着村主巷道的是一面山墙,这山墙做了宣传栏。水皮曾在山墙上写了大标语:红榔头砸烧旧世界。灶火就把标语铲了。铲时水皮娘在旁边看,灶火一边铲一边说:我铲我家的墙皮,谁管得着?!又搪上一层白灰,用木条子把四边框起来。凡是姓朱的某某退出了榔头队,加入到红大刀队,宣传栏里肯定贴布告:欢迎某某加入红大刀队。几日里,这样的事件不断发生,村子里就像一锅油煎了,嗞嗞响,溅油星,人都急着。到了饭时,家家有人端了饭碗往巷道里瞅,一旦瞅着有人了,便凑过去。人都是长舌妇长舌男,相互打探:淮谁退呀?准谁咋还没退?东倒吃羊头,西倒吃狗肉,嘁嘁啾啾。 
  古炉村有了两派,两派都说是革命的,造反的,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又都在较劲,相互攻击,像两个手腕子在扳。在以前,每年的正月十五闹社火,社火还要到下河湾、西川村、东川村去展示评比,支书为了提高古炉村社火的荣誉,就曾把村人分了两组,两组也是朱姓人家一组,姓夜人家一组,两组争强好胜,比巧斗奇,在出台的头一天都精心准备又高度保密。那时的狗尿苔和牛铃比现在还要小,谁也不注意,他们就两头跑,传递情报,那边扮了“西游记”,孙悟空的金箍棒上还能站立个白骨精,这边知道了就扮“天仙配”,牛郎的扁担上两根细绳各吊一个孩子。如今,最快活的仍是狗尿苔和牛铃,虽然牛铃是榔头队的,他不能再到红大刀队的老公房去,而狗尿苔就拉着他哪儿人多去哪儿,哪儿热闹去哪儿。狗尿苔完全忘却了婆的叮咛,他觉得这日子就像是节日,天天都是节日。他是不嫌人作践的,到哪儿受人作践着就作践吧,反正是苍蝇,苍蝇还嫌什么地方不卫生吗,被作践了别人一高兴就忘了他的身份,他也就故意让他们作践。水皮说:狗尿苔,你身份那么不好的,咋比我活得滋润,你知道为啥?狗尿苔偏说:我人缘好么。水皮说:啊呸!你是个狗尿苔,侏儒,残废,半截子砖,院子里卧着的捶布石!人自己把自己看大了也就大了,自己把自己伏小了也只是小。狗尿苔这回没生气,他觉得是这么个理,以前老想着个头长呀,长得像守灯那么高又有什么用呢,谁见了会和你说话?他再不求长了,看见巷子里的树再不量身高刻线。嚯嚯,我就是半截子砖,半截子砖砌不了墙,扔到路上我可以绊你!我就是个捶布石,你是布,我可以捶你,要在捶布石上坐,冬天了冰你,夏天了烙你,不冬不夏了垫死你! 
  狗尿苔从此见了半截子砖和捶布石就感到亲切。 
  这一天,狗尿苔去泉里担水,走到半路,看到路正中有一块半截子砖,他去担水时路上并没见到这半截子砖,回来却见了,他就放下水桶,说:你是不是特意等我的?半截子砖说不了话,身子缩得瓷瓷的。狗尿苔说:你比我能守住口。把桶里水往半截子砖上一淋,水滋滋滋渗了,狗尿苔知道半截子砖知道他在对它说话了,就拾起砖,把它放在旁边的院墙头上。来回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 
  来回的羊角疯又犯过几次,不犯的时候说话走路也觉得不对劲了,她是来问婆在不在家,狗尿苔说婆不在,她让狗尿苔看她新染了一节布,染得像狗嚼过一样,深一块浅一块,她说:染得好吧?狗尿苔说:不染更好。来回说:宣传栏上有你名字哩,还不去看?狗尿苔觉得她说疯话,说:呀,那我给我婆长脸啦!来回说:长你妈个脚!狗尿苔不轻狂了,说:真的有我名字?来回说:没人给你说吧,谁给你说呀?只有我给你说哩。狗尿苔说:写我名干啥?来回说:你以为是赢人呢? 
  狗尿苔不顾了水桶,往三岔巷跑,才跑到前边的一个巷里,一只猫在逗老鼠,老鼠一跑,猫就扑上去逮住,老鼠不动了,猫用爪子拨,老鼠又一跑,猫再扑上去逮住,这么逮逮放放,一直到了中巷口,他撵上去把老鼠尾巴踩住了,提起来,看见灶火家山墙下站着八成。他喊:八成,给你个老鼠点火! 
  老鼠点火就是把煤油浇在老鼠身上,点着了,让老鼠跑,老鼠跑起来就是一个火球。老鼠是害物,村里人常这么点,但这要在晚上点了好看。 
  八成说:还点老鼠哩,人家把你点了! 
  狗尿苔说:谁点我,我日他妈! 
  八成说:要日他妈,你上炕去还得搭个小凳子吧? 
  狗尿苔提着老鼠走近去,宣传栏上是贴了一张纸,白纸黑字。 
  狗尿苔说:上面写的啥? 
  八成勉强能读些字,念:声明。我受了狗尿苔的欺,欺什么呢?欺啥和啥唆,不明不白加入了榔头队,现在我要啥暗投明,反啥一击,从今日起退出榔头队加入到红大刀来。牛铃。 
  狗尿苔脑子轰地一下,眼前都是火星子,手一松,老鼠掉在地上。老鼠掉在地上没有动,他跺了脚,说:还不跑!老鼠晃了一下头,撒腿就跑。狗尿苔眼睛开始黏糊,对八成说:是牛铃写的? 
  八成说:是牛铃写的。狗尿苔说:这不是牛铃写的,牛铃不会写字。八成说:牛铃不会写字,是会写字的代牛铃写的。有没有这事?狗尿苔说:别人入榔头队,牛铃说咱们也入吧,我说你入,我身份不好入不成,他就入了,与我屁事?!狗尿苔上前要撕那纸,八成说:不敢,你要破坏文化大革命呀?你要撕,我走了你撕。 
  狗尿苔拧身往回跑,他觉得他从头到脚都起了火,火烧得皮肤通红,那是羞红的,这红立即变黑,黑得成了茄子色。牛铃,啊,牛铃,你要退出榔头队就退出榔头队么,怎么要牵扯我,牵扯我也就牵扯吧,不至于还在大字报指名道姓?!牛铃啊牛铃,我×你妈!巷道里没有人,狗尿苔害怕碰着人,把水桶担回家,一整天再没出门。 
  糟糕的是牛铃的声明贴出来后,红大刀队又贴出了三张纸的大字报,对牛铃的弃暗投明反戈一击,表示欢迎,评论红大刀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参加者百分之八十是贫农和下中农,百分之二十是中农,绝对没有一个五类分子,不像有些组织,借文化大革命机会,纠集一批牛鬼蛇神兴风作浪。大字报并没有公开点名榔头队,却列举了狗尿苔,说狗尿苔是什么人,国民党伪军官的孙子,国民党伪军官在台湾伺机反攻大陆,他竟然也参加了某组织,而且拉拢、欺骗、教唆了牛铃,使牛铃错上贼船,误入歧途。他们想干什么?是配合台湾国民党还是配合苏联修正主义内应外和着颠覆社会主义?!三张纸的大字报一贴出,榔头队第二天就贴出了五张纸的大字报,他们直接点明红大刀,说红大刀策反了牛铃,又以牛铃的事造谣惑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牛铃是什么人,他是个变色龙,而国民党伪军官的孙子,狗尿苔压根儿就不是榔头队的人,他参加的是红大刀。榔头队是响当当硬邦邦的革命造反队,红大刀里有五类分子,想干什么,要浑水摸鱼吗,趁机变天吗,真是狼子野心,是可忍,孰不可忍!可以说,榔头队大字报比红大刀大字报的排比句多,新名词多,读起来慷慨激昂又新鲜好奇,榔头队的人都很得意,而红大刀的天布就抱怨马勺文墨没有水皮深,对着马勺吼道:你讲究是古炉村的老文化人,你就写不过他水皮?!马勺反驳说水皮是中学生,而他是小学毕业生,水皮那些词还都是抄袭了外边的一些传单,但水皮是姓朱的,你们头儿没本领把水皮拉回来,自己养的狗反让狗咬!姓朱的就全骂水皮是叛徒,是汉奸。 
  水皮紧张得再也不画毛主席像了,因为在各家门口喷绘毛主席像,有人给他吐唾沫,翻白眼,还放出狗来咬他。凡是出门,就跟在霸槽后面,狐假虎威。更惨的是狗尿苔,两派的大字报上都点了他的名,都在骂他是国民党伪军官的孙子,是阶级敌人,他再也没以前的欢劲了,在自家屋里憋了两天不出门,出了一身的热痱子。婆倒劝他出去玩,他说:我害怕见人,他们都骂我哩。婆说:要出去,只要不打你,骂就让骂吧,你全当听不见。狗尿苔说:有耳朵哩,咋能听不见?婆说:就当是刮风。狗尿苔说:那不是刮风么。婆抱住了狗尿苔眼泪就流下来。狗尿苔看见婆眼泪流下来,他说:婆,我出去玩呀。 
  狗尿苔从院门里出去,他摘了一片树叶,揉,揉,揉了两个小球儿,塞在了耳朵里,外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可眼睛总是能看到人的,就盼着巷道里没人。是没人,他走过去。但刚要走出巷口,巷口外的树下站着一簇人在那里争吵,他就又返回来。婆问咋又回来了,狗尿苔说燕子叫他哩。婆知道狗尿苔还是不愿意出去,就说:噢,我也听着是燕子叫你哩,燕子说窝在院门框上风大,要把窝筑到上房门框上。狗尿苔说:就是,筑到上房门框上好。婆孙两个就搭凳子把院门框上的燕子窝取下来,又搭凳子把燕子窝系好在上房门框上。他们做得是那样认真和细致,窝的每一根柴草都没让掉,一疙瘩泥巴也没让掉,系的绳子反反复复拉紧结牢,而燕子就一直站在捶布石上一眼一眼地看,等到窝全部系停当,飞进去,在窝里唱歌。 
  狗尿苔说:婆,婆,你听出燕子在唱什么歌? 
  婆说:你听出唱什么歌? 
  狗尿苔唱道: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这是民兵训练时天布他们唱过的歌子,而现在,真的是太阳已经落西山了,天上正飞着红霞。 
  婆喜欢地看着狗尿苔唱,唱毕了,满脸满头的汗,婆说:你去泉星担水去,也在那里洗洗。 
  狗尿苔看看天,说:我不热。桶里不是还有些水吗,明天担吧。 
  第二天,天刚露明,狗尿苔就去担水,生怕遇着人,偏不偏担了水才上了土塄的石狮子那儿,一伙人就走过来,躲不及,忙放下担子,蹲在那草窝里假装屙屎。他企图让石狮子挡住他,但石狮子倒在地上,挡不住他,急了就从旁边摘片蓖麻叶顶在头上,挡住了自己眼睛,他想挡住自己眼睛了,他看不到了别人,别人也可能看不到他。那人却说:狗尿苔,你干啥哩?狗尿苔没敢吭声。人又说:你挡住眼睛就以为我们看不见你吗?狗尿苔把蓖麻叶揭了,脸上在笑,说:我屙哩。好几个人同时在骂:狗日的,你在路上屙呀?!狗尿苔忙站起来,说:我没屙出来,你们看,没一疙瘩屎。那伙人走过来看见路上真的没屎,在狗尿苔屁股上踢了几脚。 
  在那个下午,婆领了狗尿苔去了河堤,河堤上长满了芦苇、蒲草和毛拉子眉,它们的花絮是秋天里的雪,没有风,这些雪并没有漫天飞扬,而是成堆成堆地积在堤下的沙地洼坑里,石头根下。婆把花絮就扫起来,像扫着云,然后用一块白布包裹了。狗尿苔没有扫云,看着毛拉子眉上 的糊蜡烛一支支挺立,而芦苇深处的水潭里塞塞率窄地响,时而有鸟翅膀和爪子划着水面飞出来。 
  婆和狗尿苔为什么去了河堤,村里有人瞧见了就犯嘀咕:仅仅是去扫那一包苇草花絮吗?或者是要去看毛拉子眉上的糊蜡烛吗?这不可能。婆孙俩去了那里又说了什么话,更是不可猜测,那里是鬼出没的地方,田芽就曾在那里莫名其妙地把头往沙堆里钻,婆孙俩怎么就能在黄昏时去呢?但是,他们看见了婆和狗尿苔从河堤上回来,不是回家,而是去了窑神庙,婆拉着狗尿苔,狗尿苔好像不情愿,脸苦愁着像是赴杀场。 
  窑神庙的门口站着霸槽、秃子金和水皮,婆立即按着狗尿苔就跪下去,说:你碎髁还不给榔头队磕头!你说,你给你霸槽说,你是不是参加了红大刀?狗尿苔说:我没参加。秃子金说:参加就参加了,你不承认?!狗尿苔说:我就没参加!秃子金说:你哄谁呀,你姓朱你能不参加?婆说:秃子金呀,你千万不敢这样说,我和娃是啥呀,是虫虫子……秃子金说:虫虫子?老虎是大虫,蛇是长虫,你们是什么虫?是虱,是虼蚤?婆说:是虱是虼蚤,你秃子金指头一动就捏死了。你千万不敢说这话,噢,秃子金。霸槽说:没参加就没参加,磕啥头哩,回去,回去。婆说:快给你霸槽哥磕头,再磕一个!狗尿苔就再磕了一个头,婆拉着他走了。 
  他们又到了老公房。老公房的院门掩着,婆推一个缝,塞进头去,说:天布,天布!应声过来的是面鱼儿,面鱼儿说:你咋到这儿来了?婆说:红大刀的人在没?天布从老公房出来,站在台阶上说:咋啦?婆立即又按狗尿苔跪下,狗尿苔一跪下就磕头,天布说:磕的啥头,要磕就磕三个,带响的!婆让狗尿苔磕,狗尿苔却不再磕,按着脖子磕了三个响头,婆说:天布,娃给红大刀请罪了,娃并没有参加榔头队,牛铃参加榔头队也不是娃的主意。天布说:就为这事?婆说:这可是大事,娃在屋里哭了三天,娃吓得肚子疼哩。天布说:狗尿苔还会吓得肚子疼?!婆说:就是肚子疼,我说枉话,天打雷击哩。天布说:知道知道,你们走吧,我们正开会的。却又说:那布包的啥?婆说:扫了些芦絮。你要了给你留下,我和娃再去扫。天布说:我要那干啥?返身进了屋。面鱼儿就把狗尿苔拉起来,说:你辈分高,天布磨子他们都是狗尿苔这一辈的,有事让狗尿苔来,你跑啥的?婆说:辈分高算啥,我和人不一样么。面鱼儿说:一样的,一样都是人么。婆就拉了狗尿苔出了院门。 
  走回到了三岔巷口,那里站了许多人,狗尿苔说:婆,那里有人哩。婆没言语,却恨恨拧了狗尿苔的后背,狗尿苔突然受疼,说:你拧我?婆却说:你跑,你跑。就扬手扇耳光,她原本想耳光扇过去扇不着狗尿苔的,没想狗尿苔并没跑,耳光就扇在狗尿苔的后脑勺上,狗尿苔这回是真疼了,就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哭。婆便高声骂:你狗东西还哭哩,我打死你,你不明白你是伪军官的孙子吗,你给我说,你参加了榔头队还是红大刀,你狗东西是祸水,是瞎瞎膏药,你害人家呀?唼!她气得呼哧呼哧喘,跌坐在地上。站着的人先以为狗尿苔又惹婆生气了,还看着狗尿苔挨了耳光好笑,待到婆骂了一道跌坐在地上,马勺过来说:生下这不成器的货,打他有啥用?婆说:唉,我造了业了,咋遇上这么个孙子,他一会儿是榔头队的,一会儿是红大刀的,啥都参加,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谁呀?!马勺说:嗨,他不是榔头队的也不是红大刀的。婆说:是吗,那大字报上不是说……马勺就笑了,说:都是拿狗尿苔说事么。婆说:他算个啥,拿他说事?马勺说:不拿他说事,又能拿谁说事?婆说:哦,这我就放心了,是谁拿他说事的,猪屙的狗屙的都是他屙的。 
  回到家里,狗尿苔早早睡下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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