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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无形无质的气息,骤然间从他指间喷射而出,却没有依遁手指所向射入天穹,而是鬼神难测射进绝壁之中。
那道无形无质的气息,便是她所感悟出的真意。
这道气息擦着杨昭的肩头飞过,悄无声息落在坚硬的崖洞岩壁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洞壁上顿时出现一个漆黑的浑圆小洞。
那小洞竟不知有多深,杨昭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那道无形无质的指气擦过肩头,在绝壁上射出一个幽深黑洞后,他才醒过神来,一股凛意涌上心头。
杨昭思考片刻后,便明白了清音想要表达的什么意思,尤其对那卷讲述感悟天地之意的部分,顿时多了很多直观的认识和了解。
对着绝壁流云,清音见杨昭沉思之后便离开了这片小洞天之地,可惜绝壁在身侧,身前流云之外便是虚空,杨昭也根本听不到任何回声,不免让清音有些寂寞。
等清音走后,杨昭才醒悟过来,但他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走回竹林深处,坐在那块青石上,盘膝闭目冥思,继续按照那本书中之术感悟起了天地之意。
山崖绝壁间白云悠悠,似无所感,而坐在竹林外的小白,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回头望去,可惜此时没有晨雾,看不到前时那种画面。
夜色笼罩小洞天时,杨昭才缓缓睁开眼睛,结束了今日的修炼,他的两只手掌间隐隐溢出的气息各不相同,左手上方是用真元凝聚而来的天地灵气,右手上方则是精纯的虚无意溢体而出。
他神情专注地看着身前,看着这两道无形无质的气息,深厚的神识缓慢而细致地触摸着气息里的每个片段,试图从中发掘出一些什么。
他左手凝聚的天地灵气,和右手中的虚无意,都无形无质如同虚空,但在神识感知下却能清晰地分辩出区别。
来此小洞天至今,通读那卷书,冥思苦想实修不瑕,如今的杨昭已经能够清晰分辩出那些看似完全一样实际上却有着极细微差别的天地气息,但却依然没有办法把已经拥有各自形状态的天地气息统一到相同哪怕是尽可能相似的状态里,甚至他连这方面的思绪都没有整理清楚。
按照那本书里的概念,其实这都是天地灵气的一种,如果他能够从现状倒推至无数年前的本源状态,然后将虚无意所召唤出来的灵气外形改变成本源的模样,那么从空间对他的禁制便能迎刃而解。
然而可惜的是,这终究不是自己所领悟出来的真意,他现在还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层次当中,更遑论从知道所以里倒推出具体的操作手法。当初遇云飘摇时,他曾被云飘摇点化,改变了自己的心态,并且收到了极佳的效果,借着剑气紊乱可以有效的遮掩虚无意的气息,但若遇着真正的大修行者,一眼便能被看穿。
竹林深处的青石上,杨昭看着双手间的两道气息,沉默思考了很长时间,脸上的神情虽然依旧平静,内心却是有些惘然惶恐。
小白不知何时从竹林外走回竹屋内,打开铺盖,已经沉沉睡去,杨昭走到她身前,静静看着她那纯净的小脸,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伸手把被角掖好,转身向竹林外的更深处走去。
这些天他的心思一直放在破题上,没有怎么在意这座空间,此时思绪有些紊乱,干脆抛开这些烦心之事,漫步行走起来。
小洞天并不大,临着绝壁那侧开着一道约两人高的口,里面便是约十余步方圆的空间,空间之处有许多洞壁,洞壁并不光滑,也没有嶙峋岩石,看不出任何特异,再往深处去,分往左右两方各有一条斜长的洞穴。
这两条洞穴有些狭窄,走不过十余步便到了头,最深处全部是坚硬结实的花岗岩,没有任何继续前进的可能。
他从洞口走到洞外,从竹林之外又回到竹林深处,没有放过任何一一个地点,也没有遗漏任何一片区域,这一走便是整整一夜,小洞天外的夜色渐被淡青色的天光代替,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气馁的迹象。
从夜色笼罩山崖到青色晨光渗入小洞天时,整整一夜时间,杨昭便像盲人一般仔细地寻找着能够找到出路的可能,直到眼睛有些发红,却依然没有发现陆虚留下的任何秘密。
冥思苦想大半年,废寝忘食读大半年,强行压抑心中焦虑故作已有半年,他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尤其是精神状态非常紧绷,在这样一个徒劳无功的夜晚过后,所有这些负面的东西顿时暴发了出来。
潦乱的黑发披散在肩头,眉眼间尽是憔悴神色,杨昭看着手中那卷书,不停喃喃自言自语念着什么,却因为声音沙哑虚弱的缘故,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小白端着清水走出竹林,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杨昭接过毛巾,神不守舍地用力搓了把脸,湿毛巾擦掉眼角那些粘结干涸的浊物时,连带着撕出了一道极细的口子,痛的他连连皱眉。
湿毛巾是冷的,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而是痛楚的缘故,他脸颊上多出了两抹红色。腥红的颜色,出现在因为缺少日晒而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并不如何好看,反而显得非常不健康,如同久病之人。
精神糟糕到了极点,阅读和学习的效率自然也变得极为低下,他捧着那卷书强打精神观看,却发现自己仿佛是在读无字天书一般,而自己又重新变成那个不会修行的废柴,纸上的那些墨字调皮地浮出纸面,开始像蝌蚪一般向四周胡乱游动,怎样也无法捕捉住。
他有些无奈地阖上书页,闭上眼睛开始温习前些天的所得,然而此时的精神实在是太差,就连脑子似乎也变得不清醒起来,记忆也出现了极大的偏差,想着本书中某种疑难时,明明清音仙师前日便已经做出了解答,但他这时候怎么想却也无法想起来清音仙师那时候究竟是怎么说的。
郁结烦闷之下,有所思便自然说了出来,他沙哑疲惫的声音是那般的含混,完全是在喃喃自语,以发泄心头的情绪。
然而他没有想到,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的小白开口说了一句话,竟便是前日清音仙师那天所做出的解答。
杨昭微微一怔,然而此时他的状态太过糟糕,听了片刻后便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不再继续。
他把那本书像垃圾一般扔到青石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慢慢地走到竹林外,向绝壁上的天空望去。
此时的两条绝壁在晨光的照耀下,形成了一条极其美丽的细线,甚至美丽到惊心动魄的天地,然面绝壁上的线条即便像刀子般直刺人心,终究不是真的刀子,看的时间长了总是一成不变的线条。
而绝壁之前的湛蓝天空更是永世都不会变化那般,平静沉默停留在那里,最初的美丽如今渐渐变成最拙劣的画匠涂出的死板的蓝色颜料。
绝壁腰间的那些流云深雾,亦是如此。
原来空虚寂寞这些东西,永远与风景无关,只与人有关。
而自己终究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第八十五章从希望到绝望,有完没完!
再此洞天之内的杨昭想要破关而出,便必须解决掉绝壁虚空中留下的那道强大禁制,他不奢望以后是否会比陆虚更强,又不舍得废掉体内的虚无意,但就只能将此虚无意改造,让它与自然里的天地灵气和谐相处,甚至合而为一,完全抹去二者间的区别。
按照此书的说法,自然界的天地灵气与佛道魔之真元从本源上来讲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随着岁月流逝和依着物质的不同,渐渐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特征。
杨昭最先以为可以倒溯反推,凭借神识之海和自身的真元的共同作用,把体内的虚无意直接分割成成最细微的气源,把虚无意变成最初原始的模样,然后通过别的方法抹上如今自然界里的色彩,便能伪装成天地气息。
然而真正开始尝试后,他发现这个方法连第一步都不可能走通,无数次惨痛的失败,让他终手确信,没有谁能与时间这般伟大的存在为敌。
在沉思数夜后,他忽然想到,自己看的这本书并不见得能够针对体内的虚无意,那么便应该怎么做呢?
于是他开始尝试在体内模拟出自然界的天地灵气,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修炼虚无之意。
直到他确认自己完全掌握了自己体内的虚无意和天地灵气的精髓,能够随心所欲时,便正式开始了改造。
暮色笼山时,他盘膝坐在蒲团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朝雾入竹林,他缓缓睁开眼睛,从蒲团上站起。
神识之力入体缓慢流淌,杨昭内视经脉与丹田识海中的气流,沉默感知着那些虚无意,当他终于确信体内的虚无意开始伪装下,已经全部转换成了自然中的天地灵气后,眼眸里不禁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片刻杨昭擦掉眼角的灰尘,沉默看竹林半空中飘舞的尘粒,回思着当自己试图穿过禁制时的情形,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明明在天地灵气的伪装下,自己体内的虚无意迸发而出已经改变了模样,变成了天地气息中的一种,为什么还是引发了虚空中的禁制?
那道禁制的简单气息,究竟是凭什么发现自己体内流淌的是虚无意?而不是清**云间的天地灵气?
晨光从绝壁上方的湛蓝天空里透进竹林。
杨昭被光线刺的微微眯眼。
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世间没有完全无色的光,甚至没有完全单色的光。至少在他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就算肉眼无法看见,但那些不可见的波段里依然有着自己的色彩,就如同看似圣洁的阳光,其实也是由很多种颜色的光线组成的。
与此同理,自然界里,也没有完全单一的天地灵气,那些清**云、青树白石里的天地灵气看似各自不同,实际上自开天辟地以来,经历亿万年的沉淀融合,虽然依然保有着各自的特征,却早已带上了别的气息。
那么什么才是绝对精纯的存在?
杨昭走到青石上,沉思片刻后抬起右手,以神识触动,化为一条细线,随风向着天空上冲去。
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那团微弱的细线飘到半空之时,骤然又回转到小洞天之内,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细小的坑道。
半空上的禁制骤现骤隐,杨昭沉默看着那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原来这道禁制,不仅仅不允许虚无意通过,甚至不允许有任何非自然的天地灵气通过,就连禁制也是不行,换句话说,只要是修行了虚无意,哪怕他识海只是引发极微小的天地灵气波动,都无法通过崖洞。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把小白叫了过来,他盯着进出自如的小白,觉得自己的思绪更加混乱。
看来这道禁制,针对的只是自己体内的虚无意,所以清音与小白才能够出入自如。
杨昭不再想这件事情,而是继续开始研究破关之事。
确定了这道禁制的真义,他意识到,如果要把体内的虚无意所迸发出来的真元模拟成自然界里的天地灵气,那么便不能只模拟其间的一种,而是需要模拟成无数种天地灵气,可以不拘各种数量但必须尽皆都在。
问题在于,天道之内的天地灵气有无数种,又如何能够让虚无意模拟出所有?
杨昭没有沮丧太多时间,马上又投入到了思考之中。。
此后的这些日子里,杨昭便分析观察模拟天地灵气,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种,但他并没有急于触碰禁制。
他现在的境界与能力,完全没有可能解开这道禁制,因为这道禁制已经隐隐指向世界的本原,甚至是天道的构成。
因为他很清楚,这必然是一个极为浩繁,甚至可以用壮阔来形容的工程,别说一年时间,就算是成千上万年也不见得会有结果。
但他依然不停地尝试着,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那么将来临死时想起当年被自己亲手废掉的虚无意时,一定会有很多遗憾。
竹林里的杨昭变得越来越沉默,没有时间梳理的头发散在身后,显得有些潦倒,他的脸色越来越憔悴,但眼睛里的光泽却是越来越亮。
小白看着他如今的模样,既不忍让他这般自我折磨下去,却更不忍让他中途放弃,只好像他一样沉默。
而清音也是再也没有来过此地。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没过多久又是一年,直到春意渐深入花时,小洞天内的紫藤茂密青葱,遮住了所有的阳光,让竹林中显得极为清幽,枝蔓间淡紫色的花朵正在威放,美丽到了极点。
杨昭走到崖洞口,随意把披散的头发挽了挽,扶着石壁看着眼前的绿意,远方云外的青青田野,说道:“只有穷困颠倒,对生命了无热情的绝望之人,才能如此自虐,我果然还真就是一个宅男。”
弹精竭虑两年时间,杨昭面临绝境时再一次暴发出不可思议的毅力和耐心,就如同走攀登南斗峰时那样,完成了这个看似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成功地掌握了天地气息所有的本质特征。
这也意味着他终于能把体内的虚无意,变化成自然界天然形成的天地气息,从而能够在走出崖洞时,不会引发那道禁制。
他很确信自己做到这一点。
也正因为这种确认,当他再一次失败被禁制震回崖洞里时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极为少见地出现了类似绝望的情绪。
他的判断没有出错,禁制中的那道气息,确实没有对他体内的虚无意有任何反应,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快要踏过那道线时,身体忽然撞到了一面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壁上!
这究竟是为什么?
小竹林内,杨昭抱着头蜷缩在双膝间,用了很长时间才压抑住心头的绝望和自暴自弃的念头,重新开始认真地思考。
忽然间他想明白了却真的绝望了。
禁制中留下的这道气息,一旦感应到虚无意的天地气息,便会激发禁制简单地召来山崖绝壁间的无数天灵气,然后凝成一片狂暴的海洋,将任何试图强行突破的人用浪潮吞没。
而当没有任何非自然虚无意的人试图通过这道禁制时,禁制中的那道气息,自身便会变成一道墙壁,一地栅栏!
和狂暴的天地元气海洋相比,这道气息确实显得并不那么可怕,但毕竟是传说中仙人留下的气息,想要通过,又岂是那般简单?
或许真的很简单。
哪怕以杨昭眼前还未突破金丹期的修为,也能通过,因为他有虚无意气,而且他学会了那本书中的观意之法,只要他能够将身躯内的虚无意养炼至磅礴,甚至只需要再雄浑几分,大概也能冲出那堵墙。
然而他体内的虚无意雄浑一分,通过虚空时引发禁制的危险便增一分,禁制一旦触动之后,那片天地元气海洋的狂暴便会多一分。
他现在确实可以把体内的虚无意发出的真元尽数化成自然间的天地灵气,但这已经让他沉思两年,疲惫不堪,更何况是更多数量的虚无气,他实在是再也没有精神和决心,去重复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这种过程。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最近的这两个月里,杨昭已经停止了养炼虚无气,而且他隐隐明白,如果真的把虚无意修练下去,自己不止会像如今这般备受折磨,甚至最后可能会重新走上陆虚的老路。
这种可能让他警惕,甚至恐惧。
这便是矛盾。
这便是天道给他出的最后一道题。
在绝境里看见曙光,曙光里却隐藏着极大的风险。
在这种时候,你会怎么选择?
是继续沉默地等待,等待天色越来越亮,或者天永不再亮。
还是以生命为赌注,向那片天光里勇敢或者说疯狂地再踏出一步?
坐在竹林外的青石上,杨昭痛苦地思考了很长时间,没有得出答案,情绪反而变得越来越低沉,喃喃自言自语说道:“有完没完?”
不知道他这个问题是问谁的,陆虚还是天道?
他的声音略微大了些,却还是那四个字:“有完没完?”
他忽然站了起来,用力敲碎了身后的那块巨石,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巨石支离破碎,变成了数块颗粒。
在此小洞天之内整整两年眼看着希望,然后又失望直至绝望不停重复着这种过程,乏味并且让人心生厌烦放弃的情绪,到了此时,他终于崩溃了。
“有完没完!”
第八十六章虚无意灭,紫虚意出
杨昭愤怒地大喊着,抓起身边能够抓到的一切东西,用力地向绝壁上砸去,甚至包括手中的那本书,才能渣泄掉心头那股极为郁结不甘的闷气。
他跌坐在那些花枝间,神情落寞地低着头,看上去极为可怜,就像是一个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忽然间,杨昭抬起头来,看着绝壁上方的天空。
在这时候,他没有想起什么前辈,因为这条道路上的前辈只有陆虚仙师一人,而且陆虚最终还是走上了毁灭的结局,想着想着,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绝壁外的湛湛青天之上。
“我会再试一次,我不管会不会引发绝壁之间设下的禁制,我也不理会将来可能会遇到什么。”他默默念道:“因为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想出去。”
小白正在竹屋内坐着,听着竹林外传出摔东西的声音,赶紧准备去看看,又听到这句话,不由神情微异,她走到崖洞口,正准备进去,却看到竹林外一片狼籍,杨昭盘膝坐在地面上,神情恬静,仿佛一尊坐在远古废墟上的神像。
近两年的时间里,杨昭一直在试图改造虚无意,却未曾修炼蓄养过,丹田深处与识海之中平静的有如一方小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