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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教头不答话,抬起下巴向楚云:“楚云,你怎么说?”
楚云什么也没说,只略一点头,转身走向剑袋。——一柄剑二十年横扫天下不打磨的时代俨然已经过去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就算是纯钢打造,也难免磕碰磨损乃至于折断,所以,一般来说,一个剑客,都最少带五柄以上的剑在身边,准备随时替换。
转回来的时候,楚云手里多墨绿色的剑鞘,站到场中,“唰”地一声,抽出一柄细剑,剑身只有两指宽,薄得像纸一般,阳光下,微微反射出青碧的光,像是兰草的叶子,衬着楚云笔挺的腰杆,白净小巧的脸庞……
——槐枫脑海里没来由地跳出一个词,叫“深谷幽兰”。
继而他马上觉得,这个词用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不是那么特别对,连忙奋力地甩了甩头——又继而,他看到楚云双眯起的细眼中寒光乍现,一寸寸森冷的目光像是钢钉一样钉在自己身上……“俺有没做错事,他为毛要这么看着俺?”槐枫奇怪,同时觉得很想不通,很难过,很委屈,很……
“槐枫?”
谭教头在那边招呼他。
槐枫没动,依然咬着下唇嘟嘴站着,表情很别约。
“……贝贝!”
“啊?哦!”
槐枫这才想起,似乎自己是奉命要去和面前这个人打一架的,连忙转身跑到去找剑袋,把自己的真剑拿出来。
剑如其人。
槐枫的剑也和他的人一样,透着憨厚而质朴的气息:纯黑的剑身,足有半人高,剑刃厚得过分,目测就能知道是标准范围以上的重量,与其说是柄剑,不如更像一把刀斧——所有人都在心底悄悄地抽了口气:槐枫用习剑的时候已经让围观的大部分人吃够了苦头,这真剑……
“开始吧。”谭教头退到安全距离外,挥了挥手,“随便谁,给老爷子我端杯茶上来!”
众人随谭老爷子一起坐定了,人手一碗盖茶,等看热闹。
两个人一人抱一柄剑,面对面站了许久,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酝酿了浓厚的“高手过招气氛”,然而沙漏倒了一次,又倒了一次,计划要“比试”的两人,就像是钉在场上似的,一动也不动。
谭老爷子喝了两碗茶,吃了三块点心,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扯着嗓子:“我说你们倒是快着,比划完了好吃饭——要再这么杵着,中午饭还吃不吃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饥饿的恐惧是直击心灵的——何况是槐枫这样一颗除了吃喝拉撒就没装什么其他事儿的单纯心灵。他想不能这样下去了,输赢横竖一场架,赶紧打完好吃饭,于是对着楚云,举起了剑:
“楚师兄……”
抬头望过去,楚云不为饿饭所动,仍旧如方才一般,抱着剑,微勾着嘴角,眯着眼,安然地站着:“嗯?”
槐枫不知怎么地,就注意到他在鼠灰色的训练服外,自己加了条米白的腰带,上面似乎还有绣花,迎着阳光,忽明忽暗地晃着——在腰上紧紧勒着,勒出不盈一握的效果……
瞧人家,槐枫心说,眼看风吹吹就倒的体格,都不怕饿饭,槐枫啊槐枫,你倒有点……
“咕噜。”
肚子君很不合时宜地出来凑了个热闹。——槐枫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楚师兄,得罪了。”举剑向楚云挥去。
必须承认的是,当槐枫举起剑的时候,他的确想把力道控制在三分以内,避免伤人伤和气——奈何就在他把剑举过头顶的时候,谭老爷子在旁边添油加醋地喊了一句“赢得人奖大闸蟹,吃到饱”——剑落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十二分的力量了。
不好。
眼看着楚云只是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不避,也不让,槐枫心力发怵。
这一剑下去,可别真把人给劈没了,他爹妈得找我赔多……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槐枫的剑眼看落到楚云身上的时候,他忽然脚下一溜,堪堪避开去——槐枫只看到他手上那柄像柳条儿似的细剑在自己剑上一点,就觉得虎口一阵剧痛。
然而这时候撤剑已来不及了。
只得咬牙硬把剑一横——黑色的玄铁剑身划过楚云的细剑,发出“滋滋”的艰涩声响,火光四射。
“好!”谭头在一边喝采,“这样才像话嘛!”兴高采烈地吞下去两个蜜枣,“继续继续!吩咐下去,今天食堂加菜!”
第7章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场中激战正酣。
围观群众看得津津有味,乐趣横生。前三排像是一群被滴溜着脖子的鸭子,脑袋伸得长长的,瞪大了眼儿,时不时地还有一两个连嘴角边的哈喇子都下来了。后面几排看不到的也不闲着,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出三五十个铜子,多少不拘,开盘下注,好不热闹。
“我就说吧,”谭老头儿占了个好座儿,翘着二郎腿,拎着把折扇,一口茶,一口点心,扇一扇,“这两人打起来肯定有看头,我说你们下面开盘的注意点影响啊!超过二两都没收啊!”
相比台下的热火朝天,台上的两位显然没有那么轻松悠闲。
“哐”地一声对撞,各自向后飞开,站定,抱剑对视。
从结果来看,楚云是占了上风的:槐枫的胳膊上,腿上,乃至脸上,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血痕,那柄黑色的巨剑上,更是凹凸不平惨不忍睹。
可从局面上来看,楚云却完全占不到便宜——虽然和槐枫相比,他的伤只有脸颊上一条细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功底深厚,气息也还平稳,但无论是汗水淋漓的额头,还是不甚红润的脸色,多少道出了他体能捉襟见肘的现状——反观槐枫,虽然身上伤是多些,可神采奕奕,脚步轻便,对于持久战,显然游刃有余。
“来了。”
谭头放下手里的吃食,摸了摸下巴,挺直了背。——嘈杂声小下去,即便看不见的,也踮起了脚,期待着扯着脖子,望着场内。
槐枫横握着巨剑,浓眉轻扬。他虽憨实,却绝不笨……亦或不如说,在剑术上,他有一种类似野兽的求胜本能——几乎是看到楚云真剑的第一眼,槐枫就确定了战术;
剑细,技术派。
剑身薄,力量不足,体能差。
——若是一开始就强攻,在他手感好的时候,容易被他卸力,乃至借力用力。只有“拖”字当头,待他体能见底之时,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嘿。”
槐枫看着楚云身上被汗浸透的层层布衣,忍不住悄悄勾起了嘴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楚云,依然如开始时一样,单手持剑,侧身而立,不避,也不让,弯着月牙儿似的眼,笑眯眯地看着他。
槐枫看着他那陡然苍白下去的脸,还有顺着颊边,缓缓趟下的一颗汗珠……深吸口气,咽了咽口水,握紧手上的剑,一步,一步,向楚云逼去。
“喝!”
离楚云还有五步之遥,槐枫猛地将剑平挥出去——现场抽气声此起彼伏,师兄弟们见多了槐枫的劈砍,却从不曾见这样伶俐的抽杀。
这正是槐枫的最后一击。虽说威力奇大,可也让槐枫中路大开,防守全失,如果这个时候……
没有如果。
那剑身眼看就要触到楚云身上,将他一劈两半!
“哧啦——”
“太慢了。”
接下来的情形,在三个月内,槐枫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剑撕裂了楚云的衣袖,却听“当”一声,被什么东西重重格开了,然后一个重物冲进他怀里,硬生生将他撞得脚步一虚,倒在地上——回过神来的时候,正仰面躺在地上,楚云叠在他身上,反手握剑插在他颈际,扭过头来:
“大闸蟹没了哦。”
——才发现,已然竟输了。
“呃……”
楚云拍拍衣服,站起来,向他伸出手:“起来吧——这可是真剑,你刚刚真想杀我啊?”
话是重的,语气却只是微嗔,脸上干脆连一点怒意也没有,依然笑得像是春三月里西湖畔荡漾的垂杨柳。槐枫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连连摇头:“我……”
“行了行了,”楚云笑着挥挥手,顺手把槐枫的后衣襟也拍了拍,“我不太吃螃蟹,你要吃便吃了吧——还有,手上功夫细腻的,体能未必就不好了,同门师兄弟互相过过招也就算了。若是出去和人硬抗,也如此托大,难免吃亏的。”
槐枫反驳不能,只得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吃饭吧。”
楚云煞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得意,拽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欢快地甩起剑,踮着脚哼着小调,一步一摇往场外颠。
槐枫愣愣地看着那削瘦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楚云刚刚倒下时,留在自己衣服上的汗印子。
——然后杂乱的歌声嘎然而止。
“咚”地一声。
楚云倒在了地上。
当天下午,双剑的第一次教习,楚云缺席。
“唉,”休息的时候,槐枫听到谭教头叹着气对副教头们念叨,“楚云这孩子,就是心气太高,他那身体本来就一病箩,还不晓得疼惜自己,尽瞎折腾……”
“可不是,”副教头们纷纷附和,“若我家儿子是那个身板,定不让他习剑的。”
“要习也就练个外门,何苦进内门来受罪。”
——“外门”和“内门”是松派的俗称,只有松派这样的大门派才有“内外‘”之分。“外门”里都是对外招的弟子,不必上堂拜师,学个兴趣,强身健体;而“内门”里的弟子,则是各师父亲自选拔的苗子,准备将来练出来了,要去面对那无止境的武会征战的。
“可不是,但是这孩子倔,听说当初不是和家里说拧么?说是’不给练剑就跳河‘!”
“吓?还有这样……”
槐枫皱了皱眉,绕过嘈杂的副教头群,蹭到谭教头面前,拽了拽他的衣袖:“谭师父,楚师兄他身体不好?”
“哎,”谭教头拎起茶壶,对着壶嘴狠狠地吸一口,“何止是不好——你没听说?”
“是有听师兄弟们提过,只不知详细……”
“那孩子,”谭教头立起身,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这里的经脉天生是错的,动得久了,气上不来,就胸闷动弹不得——两个月前才刚去汪家那里做得针灸正过来,哎,可惜发现得迟……之前,听说他老也中途落败,剑宗宗主还总批他意志不坚无法承大任……”
槐枫咬着唇角听着,不知为什么,眼前就出现了得胜之后的楚云:
衣服湿得能滴出水来,额角颊边缀满了大大小小淋淋漓漓的汗珠,面上全无血色,苍白如纸——上面却写满了得胜的骄傲,兴致盎然,神采飞扬,尤其是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晶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于是槐枫的胸口也莫名其妙地闷了起来。
第8章
“晚饭后去探他一探。”
槐枫这么盘算着,匆匆用罢晚饭,拾掇了东西,点上灯就往外走,打开门,却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外——不是楚云,却还有哪个?
“楚师兄?”槐枫喜出望外,“你怎么……你还……”
“得了得了,”楚云老实不客气地直接登堂入室,“你们别一个两个的把我当易碎物品,我又不是老弱病残幼……看着我干嘛?我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你不是……”
“我是累的,睡一觉就过去了,”楚云风轻云淡地把话题错了过去,“倒是你,”扔给槐枫一个东西,“今天是真剑,伤得不少吧?用这个擦擦,两天就好,还不留疤的。”
槐枫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精致的蛋青色小瓷瓶,上面是篆体的“秘制创药”四个字,瓶底刻着个小红字——“汪”。槐枫手上一哆嗦,几乎把瓶子掉在地上:“这是……这是汪家的秘药,可金贵了,我不能收……”
汪家,几大武林世家之一,素以毒术及药剂闻名于世。其配方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给你你就拿着,”楚云倒满不在乎,广袖一挥,“他老汪家的东西,合该我糟踏——哎,我说你这孩子,就一实心眼的木头,如果把别个人伤成这样,看人家不追着我屁股后面讨医药费呢……还有,”顺手给槐枫额上来一爆栗,“以后别那么傻,有你那么对剑的吗?那是自杀,真剑不长眼,要果真力道出去了,可不是剑剑都收得住的,饶是我,还刮了你个皮开肉绽,换个人不早给你片儿成烤鸭了……”
槐枫坐在桌边,听楚云数落着。
连绵的江南口音,像是三月的春雨,丝丝地渗入耳中,淌进心里,竟然很服气,很熨帖。
许久,回过味儿来,木讷讷地接了一个“我”字,话还没出口,发现那边楚云已经拔脚走到门口了:“别’我‘了,早睡吧,明儿个早期有得练呢。”
“……嗯,哦。”
槐枫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好一会儿,才发现:提灯被顺走了。(揍)
然后还是讲习双剑。
双剑和单剑不同。单剑按照师承路数、偏好特点不同,有“巧”“猛”“奇”“险”等不同的讲究,而双剑说到底只有一个字:合。
二人合力,则一加一大于二,可出奇制胜,所向披靡;二人不合嘛……你还没来得及出剑,后面搭档先来一下子把你给削了,那滋味你受得了?
师父们把要点讲解了,能不能练出来,还得看自个儿。
和槐枫一批上来的这些师兄弟们——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例外——都是练单剑出身,习惯了单兵作战,满场横飞,现在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挥剑的时候出了注意敌人的方向,更要注意配手的位置,一不小心就会铸成大错,惹得亲者痛仇者快。虽然极尽小心,可毕竟初学,常有顾此失彼,措手不及的;而且刀剑无眼,磕碰难免,于是一场练习下来,往往哀鸿遍野,吃痛声此起彼伏;待到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饭堂里又多出了几只鼻青眼黑的熊猫,头大脸肿的猪头。
不知是谁先传了出去,说是槐枫这里有汪家的创药,一传十,十传百,每天晚上槐枫的房间里都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几天下来,门槛都被磨下去几寸,托这个的福,槐枫的人缘竟好了不少。
人散去的时候,槐枫也曾托着那个瓶子,纳闷一阵,再感叹一阵:汪家的东西,果然神奇的很,这么一小瓶,折腾了这么久,竟也不见少。
却没注意楚云那薄片儿似的小身板,也夹在往来的人潮里混了进来,笼着手也不上前,只是站在槐枫背后笑——临了,杂在人群里又溜了出去,回到自个儿房间,门一关,袖子一抖,丁零当啷的小瓶子落了一地:“好嘛,还当真不和我客气。”
——楚云,楚家嫡长子,先祖上曾出过一位体散异香鼻子不好使的名偷儿或曰侠盗。
再然后依旧是一天天的练习。
新鲜劲儿很快过了,为了寻找合适的配手,大家每天陀螺似的,连轴转着和不同的人搭档,槐枫自然也不例外。况且,他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水准线上,行情自然看涨,每天约他试配的人恨不得排到山门口,到教头清场都闲不下来。
看着一张张“O_O”的脸从面前晃过去,说不头晕那是假的,可为了找个适配度高点的,也只得忍着。
槐枫的行情已是如此,打败了槐枫的楚云便更无需论——何况他本来就八面玲珑,人缘比槐枫又要好些。
于是这两个人虽是一个副教头手下带着的,一天却难得说上两句话,也就去饭堂前打了照面的时候,能略点一点头——槐枫眼大,感光面积比一般人大的许多,接受的画面是广角的,楚云的身形太细,距离五米左右占画面五分一不到,距离十米就不能顺利成像了。于是往往楚云对他笑过以后五秒,那个无效信息过多的宽屏画面才好容易传导到脑里,再于是,几天过后,槐枫习惯了望着楚云那湿漉漉滴着汗的背影,自己对自己傻傻地:
“嘿嘿。”
再然后还是日子连着日子。
吃,睡,练习。
二十不到的脑子里,或许能蹦出很多念头,但却存不住多少事。——或许每天都有很多欢笑罢?或者身子被敲青了也会很疼。可晚上闭眼睡一觉,无论灵魂和躯体的烙印仿佛就都被按下了清空键,太阳从东方升起,又是新的一天。饭堂里早上有油条豆浆、时常有很大的肉、包子不间断供应还多种口味轮着来,槐枫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好极了。
他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是个头,然后他就相信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是个头了。
再然后……就在作者把“再然后”这词儿用烦了的那一天,吃完早饭的时候,谭教头忽然“叮叮”地敲了敲碗边,清了清嗓子:
“咳!大家注意一下——今天呢,是集训的倒数第二天,等一会,各组的副教头,会发一张小纸条给大家!中午练完了以后,请各位把心目中合适的搭档写在纸条上,限写三个,可少不可多,写完直接交给我!教头组会按照参考个人的意愿搭配,并决定诸位的去留!——好了,散了,去准备练习吧!”
第9章
二踢脚。
重磅的。
还是一捆儿扎一块放。——饭堂顿时掀了顶。
当然,集训终日的脚步一天天近了,关于教头们要怎么选人,又怎么拉郎配,私下里,师兄弟们没少议论,却没想到,临到头能来这么一招,面面相觑之余不由慨叹:到底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论使心眼,小的多半琢磨不过老的。
“王师兄,你那纸条上,可别拉了小弟我啊!”
“彼此彼此,李师弟,好说好说。”
——从饭堂向训练场进发的路上,于是充满了这样的声音。
槐枫夹在人群里,被人推搡着向前,只顾圆睁着一双牛眼,回不过味儿来:谭师父的意思,是豆浆油条大块肉和包子都要没有了?啊,不……那个啥,正经的人头还没认齐,记得的名字加上记得的脸两只手一定数得过来——而脸和名字还未必就对得上,这叫人怎么写啊?
午饭过后,槐枫坐在桌边,托着腮,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