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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粉的自我修养-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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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魂魄抬起眼来,林天珞与他的视线对上,脑海之中居然浮现出来魂魄的过往经历,虽然只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却也依稀能分辨得出来。原来魂魄的前生是一名上仙,因得罪了仙帝,被削去了仙骨,打散了魂魄。

    上仙的仙骨被丢在了人间,他的魂魄经过上万年的凝聚,终于再一次成形,然而因为太过虚弱,急需龙气来养育,否则就会面临着再次消散的危境。

    仙骨所在之地离真龙天子之地有千里之隔,他用微弱的魂魄之力在石碑上刻下了一篇行文,伪造自己凄惨的过往,期盼有人能将他的仙骨带到京郊处埋葬。然而百年过去了,共有三百零六个人经过白骨,却无一人将它收敛,直到林天珞的来到。

    林天珞背着白骨离开,那魂魄便浑浑噩噩的跟在他身后。林天珞将它埋在了京郊,为它建了一座墓,魂魄便终日坐在坟头之上与他为伴。

    林天珞坐在墓前和白骨说话的时候,魂魄会飘到他身边,微笑的聆听着他的声音。

    林天珞皱眉,他便伸出手为他抚平眉心。

    林天珞伤心,魂魄便张开双臂温柔的抱着。

    林天珞高兴了,魂魄自然就欢欣鼓舞。

    魂魄在渐渐成形,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转生成人,这样,他就可以出现在林天珞的面前。

    然而有一天来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他们愤怒的刨坟,魂魄在一旁急得大喊。若是仙骨被毁,他这一次必然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危急之刻,林天珞忽然冲了过来,用自己的身躯做挡,他护住了仙骨,却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血和魂魄的仙骨融在了一起,那一瞬间,魂魄依稀记起来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他还是一名上仙,经过地府之时见满地的曼珠沙华颇有灵气,便用自己的心头血灌溉了它们,其中的一朵还修成了人形。

    魂魄无泪可流,只能紧紧拥抱着林天珞已经死去的身躯。

    再后来,林天珞的魂魄离了身体,浑浑噩噩,毫无意识。魂魄用自己的力量迷了鬼差,鬼差便没有勾魂。

    魂魄跟在林天珞身后,虽然林天珞已经没有了自主意识,内心的执念却带着他再一次回到了公主府。

    此时的顾嘉书和公主相亲相爱,并不知道他找寻了许久的爱人已经命丧他人刀下。

    故事本该到此结束,然而林天珞却看见原本一直跟着自己的魂魄忽然转身,回到了仙骨身边,附身之后,白骨生出血肉,竟然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年轻男子,正是苏枕月的模样。

    苏枕月轻振衣袖,望向远方。头顶轰轰雷声响起,天空裂开一道口子,云层之中出现了无数天兵天将:“大胆罪仙,竟借助凡人转生,仙帝命我等来速除汝之性命,散汝之魂魄。”

    苏枕月却狂笑起来,眉目之间开始妖化,眉心之处若隐若现出一道朱砂印:“就凭你们?”

    “糟了,他入魔了,大家小心!”为首的仙将脸色大变。

    这一战风云变色。

    苏枕月屠尽三千仙神,力竭不倒,独立尸山血海之中。

    直到天边出现一道紫气,光芒之中,天地的掌管者现身,天地之间,一面巨大的灵境之中渐渐浮出了一些光影。

    苏枕月看着那些光影,原本失神的眼中有了光芒。

    那光影之中不是别人,正是林天珞。

    仙帝道:“他本是凡人,却为你所误导,助你恢复仙身,如今你已经堕入魔道,犯下滔天罪孽,而他,正是这罪孽的始作俑者,三千仙神的冤魂形成的怨气无可消散,今,降下天谴,林天珞以戴罪之身投入轮回,世世不得善终,直至这天地之间的怨气消散。”

    “住口!混账,这不是他的错,放过他,放过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的苏枕月无力的大声喊着,他想要拿起手中的武器回击,然而只会使身上的力气消失的更快。

    仙帝悲悯的笑了一笑,续道:“而堕入魔道的你,作为惩罚,将世世追随他入轮回,与他相亲相爱,最后,又不得不与他相残而死。”

    “混账,卑鄙……”苏枕月表情狰狞,目眦欲裂。

    仙帝冲他笑了一笑,挥袖,将他的魂魄打入轮回之中。

    此后的生生世世,正如仙帝所言,苏枕月和林天珞每一世都会一见钟情相亲相爱,而到最后都会被离间人心,走向自相残杀的不归途。

    ——明明相爱,却不得不握紧手中的武器,杀了你。

    再一次踏入这幽冥鬼府,已经不知道是哪一生一世了。苏枕月的身上犹沾染着林天珞的血迹,他跌跌撞撞的冲进忘川河中,疯狂而绝望的捏碎一个个无主魂魄。

    他已经受够了这一世又一世的诅咒,明明爱到骨子里,却不得不将他亲手送上绝路。

    他打伤了抓他的鬼差,眉目再次妖化,祭下血阵,只是这次不再成魔,而是成佛。

    以魔之身,成佛之心,是为魔佛。

    魔佛以自灭八识作为交换,求得诸天神佛庇佑,但求林天珞今后的生生世世,每一次轮回,都能善始善终。

    那一世,轮回台前没有了苏枕月,只剩下了林天珞孤零零的一人,独自入了轮回。

    那时的林天珞并不知道每一世与他相爱相杀的从来都只是一人。

    苏枕月以心头血灌溉他,他便用至情回报;

    他为苏枕月犯下天谴,苏枕月便渡他永生。

    他们之间,说不清是谁欠了谁,谁又渡了谁……    河水淹没了林天珞的头顶,他感觉到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撕扯着他。他在水里挣扎着,渴望摆脱窒息的干扰。

    林天珞摆动着双臂,挥开那些恶鬼的爪子,他不能死,他还要去寻找一个答案。

    也不知道在水里泅渡了多久,依稀有天光从头顶照射下来。他朝着天光游过去,哗啦一声,钻出了水面。

    眼前所见是一座繁华的城市,高楼林立,人声鼎沸。他从水里爬了上来,然而没有一个行人注意到他,他站在一颗杨柳树下,天气雾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他看见一名素衣女子牵着一个小男孩朝这边走来。

    那小男孩眉目之间依稀有似曾相识的痕迹。

    女子对男孩说道:“小珞,你乖乖的,在这里等娘,如果有叔叔或者婶婶愿意带你走,你就和他们走。”

    男孩很乖巧的点点头,看着女子远去。

    林天珞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悄悄跟在女子身后,发现她去而复返,躲在暗处偷偷看着男孩的身影抹泪。

    这女子怕是要抛下她的儿子——

    林天珞这样猜想着,见女子收了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背影中藏着几分决然。

    林天珞便又返回到男孩的身边,发现他根本看不到自己,心想,莫非自己是来到了阳世?很快他便不再纠结于此,而是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陪着男孩一起等那女子。

    后来天上飘下了小雨,小男孩却一动不动的站在柳树下。

    林天珞叹息,抬头,看见一道青色的身影站在桥头,似乎在看向他们这个方向,等看清了男子的面目之后,林天珞不由得呆住了。

    顾嘉书!

    然而顾嘉书只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直到他第二次走过石桥,这次他盯向他们的方向更久了一些,只是之后又转身离去了。

    顾嘉书第三次经过石桥的时候,雨已经有些大了,天色也渐渐黑沉下来,这次他没有离开,而是走向了他们。他似乎看不到林天珞,径直的穿过他的身体,在小男孩面前蹲下,将手中的紫竹伞塞入男孩的手中,低声道:“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男孩摇了摇头,固执的说道:“我等我娘。”

    “她不会回来了,她抛弃了你。”

    “你胡说!”男孩激动的拍开他的手,眼中的泪珠却哗啦啦的掉了下来,等了这么久,其实心中早已确定自己被抛下了,然而嘴里却不肯承认的说道:“我娘不会丢下我的,她不会的……”

    顾嘉书温柔的替他拭去眼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早已经猜出来了。别哭,你娘不要你,我要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男孩终究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顾嘉书安慰了他许久,最终牵起了他小小的手,迈上回家的路。

    林天珞讶然,消化了很久,方才从刚才顾嘉书和小男孩说的话当中回过神来。

    原来,这个顾嘉书并不是地府里的顾嘉书,而是他的某一生一世。

    这一世里,他是丞相家的大公子,才名满京都。

    忽的眼前场景变幻,换成了明月清风夜里的灯下,昏黄的烛光下,还是刚才的男孩,依偎在顾嘉书的怀里,认真的盯着面前的白纸。顾嘉书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轻声道:“顾嘉书——”

    “顾嘉书……”男孩低声重复着。

    顾嘉书微笑,又写下了三个字:“这是你的名字,林天珞——”

    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林天珞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朝着男孩望去,只见男孩跟着他念了一遍:“林天珞,这是我的名字。”

    “不错,这是珞儿的名字。”顾嘉书温柔的说道。

    不可能!

    怎么可能!

    林天珞脸色微变,盯着那男孩的脸,心想,他怎么会是自己?

    渐渐的,那男孩的模样变了,换成了少年的脸,约莫十五六岁,还未褪去稚气,依稀有林天珞的几分模样了。

    林天珞失神的盯着他。

    只见少年提笔落墨,在洁白的纸面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顾嘉书的名字,似乎要将这个名字印刻到骨子里。

    每一笔一划,都是少年满满的爱恋。

    他已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日夜陪伴他的顾嘉书。

    林天珞眼神骤变,表情无比慌乱。忽然,周身忽然滚烫起来,只见眼前场景又换了,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群人提着水桶和沙土,敲着锣鼓,大声喊着走水。

    林天珞看见方才那少年不顾一切的往火光的深处冲去,边流泪边大喊道:“他还在里面!他还在里面!”

    忽然轰的一声,整座书阁都塌陷在了火浪里。被下人死死压制着的少年满眼绝望,终于大声哭起来:“顾大哥!顾大哥——”

    “不要死!”

    “别死!”

    他紧紧抓着下人的手,不断的哀求着:“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还在里面,他在里面啊——”

    几乎整座顾府都能听到他的哭号,他像疯了似的,不顾一切,疯狂的朝着火光的方向爬去,直到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来,抱住了他:“珞儿,别怕,我在这里。”

    少年停止了哭号,霎时之间,周围一片寂静,唯独只剩下大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少年回过头来,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林天珞似乎能听得到他的心声——顾大哥知道我喜欢他了,他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林天珞对他的无地自容感同身受。

    大火事件之后,少年变得异常沉默起来,躲着所有人,时常找不见身影,虽然府里没有任何闲言碎语,但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了,知道他喜欢男人,觉得他玷污了他们的大公子。

    时光飞逝,眼前很快转换成了少年收拾包袱的场景。

    林天珞知道他已经无法忍受了,他要离开。

    少年背着包袱,从后门离开了这个他一直生活了八年的顾府。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古道上,不久后,从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少年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只见一人疾驰而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伸手将他拽进了自己的怀里,骑着马往深林处奔去,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块草地。

    他将少年从马背上拎下来,丢在了地上,俯身压过去禁锢在自己的怀中,恶狠狠的问道:“为什么要离开?”

    少年眼神颤抖,不知如何回答。

    顾嘉书表情变得有些狂躁,然而又有些欣喜,他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走?我以为……我们明明两情相悦的,你是后悔了吗?”

    少年如同在黑暗之中看到了曙光,整双眼睛都亮了起来,难以置信的说道:“你说什么?”

    顾嘉书低头亲了一口他的唇畔,用喑哑的声音开口:“我喜欢你,珞儿,为我留下来。”

    “你……”

    “一直以为要单恋终生,没有想到珞儿你也……”顾嘉书眼中有难以叙说的喜悦,“我真开心,比起世俗的成见,我更怕珞儿你……觉得我是个变态。”

    这世上所有的爱情都比不上我暗恋你,而你,刚好也暗恋我。

    那一刻,少年从未觉得人生如此圆满过,理所当然,他们在那片草地上抱在一起,尽情的宣泄了彼此的爱意。

    那是顾嘉书和少年珍藏一世的回忆。

    顾嘉书和少年的幸福终止在一封叛国的书信递到天子面的那一刻,信中顾相叛国之罪昭然若揭,天子震怒,顾相被判满门抄斩。

    整座顾府都笼罩一片绝望的气氛中。

    少年并非顾家人,狱卒曾受过丞相大恩,受丞相之托打算偷偷放少年离开,然而离开的前夕,少年端给顾嘉书一杯酒,这杯酒之后顾嘉书倒在了少年的怀里,在顾相震惊的目光下,少年跪倒在他面前,低声道:“收养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代大公子一死,求相爷成全。”

    再之后,眼前场景飞快转换,很快便到了顾家斩首的日子。林天珞看见顾嘉书出现在人群中,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头颅落地,血迹染红了刑场。入夜之后,凄迷月光之下,顾嘉书跪倒在那一片血迹前。

    林天珞慢慢的飘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下,看着他将自己的嘴唇咬的血肉模糊,无声哭泣。

    林天珞想伸手替他拭去眼泪,却穿过了他的身体。顾嘉书身后响起脚步声,林天珞和顾嘉书同时转头,看见原本应该已经被斩首的少年身穿白衣从月光里走来。

    经历了生死大关的有情人相拥在一起。

    “是相爷他……让别人代替了我,他说,若是我死了,你便也活不下去。”少年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这一切。

    顾嘉书拥紧了他:“爹说得对,珞儿,我不能失去你。但是,狗皇帝欠我们顾家的这笔血债,一定要还——”

    林天珞大概已经猜得出后来的发展。

    顾嘉书带着少年离开,隐姓埋名,日夜苦读诗书,十年后,顾嘉书化名顾无欢,赴京赶考。

    此仇不报,相顾无欢。

    一切都如林天珞猜想那般,改名之后的顾嘉书考取了状元之位,被皇帝赐婚公主。

    当夜,烛火燃烧,公主府内,锦衣华服的美艳女子冷冷看着顾嘉书,朗声道:“你要为顾家翻案,而本宫要除乱臣贼子,顾公子,我想,你必须要同本宫演这一场戏,本宫保证,待社稷安稳之后,便放你和林天珞归去,绝不再过问,但在此之前,请你配合本宫,假成亲这一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顾嘉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顾某谨遵公主之命,也请公主信守承诺,保珞儿周全。”

    林天珞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定下誓约,而这一切那一世的他并不知晓,他依稀记了起来,记得自己得知顾嘉书将娶公主的消息,他是如何的难过,如何的绝望。然而这是顾嘉书的抱负,他必须成全他。

    他都想起来了。

    顾嘉书娶亲的那一夜,宾客满堂,灯笼如花,他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进了喜堂,端起一杯酒,高举起,朗声道:“顾大哥,这一杯酒我祝你和公主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字字泣血,却句句发自内心。

    顾嘉书要做什么,他都成全他。

    他想,他的爱只能是成全。

    他离开了婚宴,之后顾嘉书便追了出来,对他赌咒发誓,却绝口不提他和公主的盟约。林天珞以为他背叛了自己,心中做了决定,那一夜,他们相拥在一起,极致缠绵,如同某个下午他们在那片草地上所做的事情。

    当作什么都还没发生,彼此还相爱着。

    天未亮时,林天珞从睡梦中清醒,牵了一匹瘦马,离开了顾嘉书。

    而从那之后,顾嘉书再也没有寻到他的踪影,得到他的消息。

    直到林天珞死在强盗刀下的消息传来,那是顾嘉书唯一得到的音讯,却是爱人的死讯。所有的悲痛化作淋漓的鲜血,堵在了喉中。那一瞬间,恨是什么,爱又是什么,天地间都化作了虚无。他递给了公主一纸休书,在她错愕的目光下离开了公主府。

    林天珞死了,顾嘉书也活不成了。

    这是早已经注定的事。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了自己。

    一杯毒酒,七窍流血,他死在了亲手为自己和林天珞布置的喜堂上。

    ——此生已到尽头,惟愿死后你我魂魄能重聚。

    顾嘉书生前最后的愿望。

    林天珞站在喜堂中央,只觉得这满屋子的红妆都燃烧了起来,唯独顾嘉书一身红衣,倒在桌子边,双目紧闭,酒盏倾斜,酒液流淌。

    血痕从他的嘴角和眼中蜿蜒流出。

    一片刺目的红。

    “顾大哥——”如同忘川的水淹没了头顶,林天珞感觉到了窒息,所有的哀伤和绝望都化作了这一声悲恸的呼喊,林天珞已分不清,到底是哪一世的自己在喊他。

    一颗柔软的心脏早已被这结局的利剪,剪的支离破碎。

    前尘恩怨皆作烟消云散,唯独他的魂魄,身处茫茫天地,却不知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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