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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我拿出对方给的材料,跟鲁子说,我们开工吧。
你整一下就行了,我还想睡会。
一个小时后,我就拼凑出一篇4千多字的稿件,所谓的正面宣传,就是新的八股文,老三套,一点都不费劲。
当天晚上,黄天人他们就又把我们请到饭桌上。
这两天,两位记者采访辛苦了,而且你们真是厉害呀,2天就把采访和写稿都搞好了,可不可以先让我拜读一下大作呀。
这个没问题,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所长看看也好,写得不好的你们指出来呀。我说。
我把稿件递过去,他不露声色地看着,宋队长这时候给我们讲了几个笑话,以缓和气氛。过了一会,所长把稿件给了宋队长。说,两位大记者文笔好呀,只是在我们镇娱乐场所治安问题的描写中,两位写得太严重了,你看是不是可以润笔一下,稿费嘛,好说。来,吃菜,喝酒。
这是我早就料到的场面。我说,这样不好吧,这都是我们采访得到的真实情况,事实是这样,我们也不好办呀,新闻最重要的就是真实,所长你说是不是。
这个自然。这时候很少说话的黄指导员说话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个大信封,说,两位记者,你们还是润一下笔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就请你们在报道中多美言几句了。两位记者也不用急,在这里多住两天,待会吃了饭我带你们出去唱唱歌。
指导员客气了。我们说着,然后不慌不忙地从对方手里接过信封。效果这么快就出来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这事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难。
所长说,两位记者就在这再住几天吧,等你们改好稿件了我们一起吃饭。这几天的活动还是由我们来安排,你们看怎样。
好说好说,那我们就改一下吧。
改稿的时候,鲁子给他们加了很多褒义词,写了个标题《优秀是怎么炼成的》,我看他们觉得很满意,就没动了,只是把标题改为《优秀是这样炼成的》。事情从饭桌开始,当然还是在饭桌上结束。那天黄天人说,两位大记者,感谢你们对我们基层工作的大力支持呀,我们现在算是老朋友了,以后两位记者有空就多下乡来走走,我们一定好好招待。
好的,也谢谢所长这几天给我们的采访提供这么多的帮助,来,咱们干杯。
所谓的新闻就是这样出来的,这多少让我有点失望。鲁子却对我的反应表示不屑。我告诉你宁远,有时候新闻做得好就是财源,有时候有财源就有新闻。你要做正义的化身是不是,老土冒,你以为我就不想呀,但也要有机会呀。
后来我慢慢认同了鲁子的谬论,因为我发现,其实每个行业都一样,都有它固定的游戏规则。对于个人来说,只需要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应该怎样合法地去获取就可以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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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会正在北京如火如荼地举行,报社的新闻作坊里,大家都在笑谈那个在射击场上两次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送金牌给中国的美国人,不过也有人同情他,甚至羡慕他,说他有个那么善解人意的老婆。那时候我接到个报料电话,对方称自己是应宁公司的离职员工,他要投诉应宁电器有限公司涉嫌用返修机充当正品机蒙骗消费者,并称自己有证据在手。我一听就来劲了,应宁可是大公司,这个料肯定猛。于是跟对方约好地点,我拿上采访包马上赶了过去。
但是我失望了。对方潘先生说的证据,只是应宁公司的一份内部培训材料,其中一条是告诉员工接到投诉时应该怎么应对,虽然有点内幕成分,但没有其蒙骗消费者的直接证据,而且这份材料没有盖章,所以听完他的一面之辞,我基本已经确定这题做不了。但这种事情实在太吸引人了,西方媒体认为,坏消息就是好新闻,何况这是大公司的坏消息,对于记者来说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新闻线索。
我想应宁是做家电渠道的,卖的是生产厂家的货,产品在销售前发现有质量问题完全可以退给生产厂家处理,为什么要自己拿来修了后又按正品出售呢。所以我请了一个修空调的师傅,去找一个刚装修好新房并在应宁购买了一台空调的李先生。李先生说他觉得应宁是有品牌的大企业,应该不会骗人,也就没有细看。在征得人家同意后,师傅对空调进行了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只是外壳表面有擦伤痕迹,师傅解释这不排除是搬动的过程中造成的。
我本来想找应宁在这个城市的负责人和找个律师来谈谈看法的,但是这个时候,我都觉得没必要了。不过我不找人家,人家却找到我了。
回到报社,同事阿胜说有个自称是什么经理的找我。说,晚上有人请你吃饭。接着他又加了句:是个婆娘。
晚上,我被请到了爱华酒店。我进去时,饭桌上已经坐着个穿华丽衣服的中年女人,她旁边坐着个平头的男子。
平头见我进来,连忙起身说,哎呀,终于请到宁记者了。来,坐,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应宁江城分公司的郭总经理。
我看了一下这个女人,40多岁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保养得好,皮肤还显得很白嫩。她身上穿一见像蚕丝又像蚊帐的薄衣,充斥着廉价的*。她没跟我打招呼,只是挥手让我坐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跟人家说话。我一阵不爽,也把平头伸过来的手晾在一边。平头同样不爽。
过了一会,那个姓郭的女人才转过头来跟我说,刚才不好意思,冷落大记者了。这次请你来的意思,相信你已经明白,还请你笔下留情,多替我们说几句公道话呀。
这么直接又这么自以为是的女人,我有点不喜欢。但他们显然知道有人因为公司的产品质量问题找过我了。我说,我会说公道话的,新闻本来就是客观的嘛,你们有什么说法,对方有什么说法,我们都会如实报道。不过郭总,我可提醒你,据我掌握的资料和对方掌握的证据,可对你们非常不利呀。做记者才半个多月,我就发现自己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想在这方面我真他妈的是个天才。
证据,什么证据,他们能有什么证据,我就不信他们能有什么证据。女总经理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
你刚才的这番话本身就是证据,郭总。我不紧不慢地说。
你。女副总经理明显觉得自己刚才失态了,但她可能对自己的手下呵斥惯了,忘了场合,加上她口才不好,一时无话可说。
来来来,我们先吃饭,事情我们待会慢慢再说。这时候平头站起来圆场。这样的话我听起来似曾相识,心里一笑。说,你们作为大品牌,应该对广大消费者负责才好,怎么做起了拿旧机当新机的阴暗勾当呢,这样可不厚道呀。
平头显得尴尬之极。女总经理脸色变青,她又发话了。
其实你们记者也差不多,记不就是妓吗。
哈哈,那郭总就是承认我刚才说的了,郭总既然这么会说笑话,那我给你讲一个怎么样。
平头说,好呀好呀,咱们讲个笑话,缓和一下气氛,别搞得像打仗似的,伤了和气。
哈哈。这时候我基本确定这个什么总经理是个胸大无脑的人,于是决定戏弄一下人家。我说,以前有个女人嫁给了一个有钱人,老公死后,她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你想想,寡妇门前是非多呀,很快,她的房里就有了男人的声音。一年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惹人喜欢。女人想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字,可是却为难了,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姓什么,她算来算去,也算不出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于是她请来了一个教授,她想教授见多识广,应该会起个好名字吧。教授问了问情况,知道她那时候跟三个男人睡过觉,一个姓高,一个姓李,一个姓陈。教授想了想说,就叫郭春海吧。女人不识字,就问教授是啥意思。教授说,郭是取三个姓中各自的一部分,春呢是三人日,海是每人一点。女人听了很高兴,说这个名字起得好。于是当晚教授也得到了好处。
女总经理一拍桌子,脸色乌黑地指着我说,你们这些记者,真是没有教养,简直是流氓,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公司根本就没拿旧机当新机,我不怕你。
但是有人投诉总是事实吧,我就说消费者对应宁的产品不满意你的产品就卖不出去了,他妈的你跟我叫阵。我生气了,也起来拍了一下桌子。
女总经理看了我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然后咚咚咚地甩门而去。平头紧跟其后,他拍出几张人民币放在桌上,说,宁记者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晚点我再约你谈。
我舒舒服服地把东西吃完,然后抹了抹嘴。我知道,他们还会来找我的。
晚上八点半,我接到了平头的电话。宁记者呀,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呀,我代表我们公司和郭总向你道歉呀。你看我们是不是找个时间出来坐坐,我当面向你请罪。
不用了吧。反正刚才我也算是采访了你们了,你们老总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就按这个意思写吧。
这使不得,使不得呀。我的大记者呀,待会我请客,康乐沐足城,你一定要来呀。
我考虑考虑吧。
其实我知道我肯定会去的。平头给的信封里装了1000块钱,比黄所长给的少了一半。还是当官的有钱呀,尽管是比芝麻还小的官,但是有权在手,花钱就不用自己掏。我想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堕落掉的,什么新闻理想什么正义都会在我身上荒废掉。但是转眼一想,神殿也可以用来做肮脏的交易,何况是媒体,而且我是劫富济贫,没有什么良心上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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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我的窝。我说窝是因为它只是我的一个栖身之所,没有女人,男人住的地方就只能叫窝,而不叫家。但是隔壁的鲁子,几乎每天都有新家。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不是花心,不是*,是因为他感情丰富。他能通过各种不同的程序和手法把各种不同的女人带到他的床上,天南地北,春夏秋冬,不分职业,无论美丑,大小通杀,老少皆宜。
我很欣赏他的这种能力,在当面嗤之以鼻的同时又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羡慕的眼神。当然,我内心里理解这世界上的每一位性中情人,理解这个世界多元价值共存的必要性,哲学家不是说过吗,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所以我从来都对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宽容和尊重。鲁子说,你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是个生理和心理都还健康的人,如果你将我当成坏人的话那同样说明你也不是什么好货。
这天天还没黑我就听到他房间里有点动静,为了尊重他,也尊重自己,我决定回单位去上Q或看电影。报社隔壁是这个小城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傍晚经过那里,就经常遇到前来上班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女孩子。听说她们的价位在100美元左右,收不收人民币不清楚。
说实话,我对她们做这一行的并不反感。我不*,但我总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大城市,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后渴望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对于更多的人来说,生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女孩子,我觉得我和她们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吃青春饭,只不过她们是卖身,而我是卖字,其实我跟她们一样,都是为了生存而在这个热闹城市的边缘独自品味着孤独和悲哀的情绪。
我又碰到那个戴眼睛穿浅蓝色衣裙的女孩,看得出来,她是从附近的学校来的。如果不是在这遇到她,如果不联想她在工作场合的特定表情,我会认为她是个淑雅端庄的女孩。我甚至把她跟苏小小联系起来,每当我和她的目光对碰,她就显得有一丝不安,她的眼神总是忧郁的,好像隐藏着许多的心事。这样的眼神在我面前重复多次地出现,渐渐地使我相信,她肯定是出于无奈才做这个的,她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止一次地有跟她说说话的欲望,但是都没有行动。
夜里,我又想起浅蓝*孩,终于决定去看看她。到了酒店康体部,我说我要找那个戴眼镜的。不一会她就来了。
在一间大房子里,关了门,我见她的嘴唇动了一下,好像是想跟我说点什么。但是她没说,然后倒在床上。她拉着我的手让我躺下来,压在她身上,我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来吧。她的手开始像蛇一样在我身上游动,轻盈婉转,循循诱导,轻车熟路,肆无忌惮。这时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避孕套套住了我,接着又用手引导我进入了她的身体。我突然感到自己好像走进了一个世外桃源,在那里感受到一阵极尽的温暖和美丽,然后,就觉得一下子从半空中跌入深谷。
曾经读过不太著名的一位作家的一篇文章,其中描述和女子*的感受是:比见到了毛主席还开心。我辈生得晚,没有见过活着的毛主席,中学的时候读到这篇文章觉得比喻很荒谬,作家怎么可以这样乱用通感。后来在中文系读书,一位老师向我们说起这篇不太著名的文章里的这句著名句子时,眼睛里闪烁着悲悯的灵光。于是我很羡慕,在他们那个时代,一旦没有爱可以做,至少还有近似的代替品。但是如今,当一个真实的雪白的身体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只能像《尘埃落定》里的那个傻子一样,发出啊啊的叫声。
我坐起来,问她,你怎么会来做这个的,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当时说话
的口气连我自己听了都吃惊,那语气像是在问一个已经相识多年的朋友你吃过饭了没有那样亲切自然而又相当礼貌得体。
我看见女孩脸上挂着泪花,这让我心里很不安。
我是不是很贱。她幽幽地问我。
不是的,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不用骗我了,你是记者,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你知道吗,我也是大学生,我从学校里跑出来做这事,我只是想挣点钱治好我妈妈的病。以后我就不做这个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哗哗地流。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又安慰她。
你现在还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的,真的不会的。为了表示我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的,我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我感觉到了泪水的味道。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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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蓝和老麦叫我和鲁子吃消夜。他们都是主任,但很多人将他们和我们一样归类为穷酸文人,所以在工作上,他们像对学生一样对我们循循教导,在工作以外的时间,他们也需要找我们,像朋友般地倾诉衷肠。两个40多岁老男人跟两个20多岁的小毛头经常在露天的大排挡谈论诗和酒,美女或者春江花月夜,也是别有一番情趣。忘年之交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老麦年纪最大,所以一般是他说了算。他熟读诗书,业务精湛,精通中国革命史,不过他很少跟我们说这些事,只是有时候在我们的要求下,才会说上几句。他更偏向于在看似不经意间说起他年少时期的情事并为此津津乐道。通常他会说先来4瓶青岛吧,喝完之后他会问我们说,再来4瓶怎么样。但是不等我们回答,他手一挥,服务员就把早已准备好的酒拿上来了。这样反复再三,每次到了凌晨3点,两箱酒就喝完了。
而老蓝虽然是本报唯一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但他从不喜欢讨论学术问题,他经常会问我对当天的球赛怎么看,应该怎么下注,或者找副牌让我摸出几张来,作为他买双色球的号码。当然,作为朋友和师长,看见我们有不好的苗头时,他也会说上几句。
你们都在报社有段时间了,会议新闻、正面报道都写得多了,接下来应该想着怎么去写出些实在的东西来了,别只顾着拿红包,会软化意志的。老蓝说。
就算是会议新闻,你们也还没有学会怎么写。老麦接着老蓝的话说,报道会议的议程,什么时候开了什么会,是很简单的,小学三年级水平就可以了,但真正的新闻不在会议上,而在会议之外,你应该关注会议的议题或者决策对当下的社会有什么影响,对老百姓有什么影响,影响到哪些人,你再去找这些人采访,写出会议之外的新闻来,这才是职业记者的功底。不过这些都得慢慢来,毕竟你们不是科班出身,但是你们的文字功底还是不错的,关键看你们有没有悟性。
这种真诚的批评,对我触动很大。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有些自以为是,感觉良好。在这家偏远的地市报的记者里,我总觉得很多是没有初中毕业的,一句话写上三遍,还是读不通并且能找出好几个错别字来。而有些科班出身的所谓高材生,怎么看怎么像花钱买的,用李希光的话来说,就是在大学新闻系读了四年却连一句导语都不会写的功能性文盲。但是听了老蓝老麦的话,我才觉得自己也有很多不足,更要命的是,这些是我没有看到的。
在这样的单位工作,始终要使自己变得更强。要知道,一个优秀的记者可以把一个平庸的记者甩得很远。老麦的眼睛贼亮,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的,在业务上,你们要慢慢熟练才行。老蓝说,跟你讲个笑话,有个漂亮的修女上了神父的汽车,神父情不自禁地在修女的大腿上摸了摸,修女问:神父,圣经第129条写的是什么?神父刹那间脸红,急忙收回手。回到教堂,神父迫不及待地翻开圣经,只见第129条写道:再深入一步,你将得到无尚的荣耀。神父大叹,上帝呀,业务不熟害死人呀。
哈哈。干杯。
做了一段时间记者,我逐渐对这个职业有了新的认识,做记者的,无非是三种人:一是想做官的,二是想捞钱的,三是想做新闻的。我一直在思考,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后来我慢慢觉得,做官在近期内是可望不可及的,捞钱又捞不了多少,热衷于从所谓的公关新闻中得到好处,对一个还抱有职业理想的年轻记者来说,是不划算的。因为其带来的名誉上的损害,对自己上进心的影响,是无法计算的,因此造成的对前途的不利影响,也不是几个红包能补偿的。想到这,我不如自主地在内心重新生起了铁肩担道义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