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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们的车相距很近,他当然也知道她离他多近,可是,他们彼此的心情又是多么地不同。他巴不得撞开车门冲出去见她。他要问问她到底怎么了,究竟为什么一直躲着他。
可是,他没有办法。大风沙使近在咫尺的这对恋人无法沟通更无法交流。那一夜他们各自心事茫茫,都觉得十分难熬。她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来,等风沙一停,她说她就改变了主意。因为当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看到的是一张布满尘土的脸。那张脸是那样让她感动。她掏出手帕给他擦着脸上的灰土,刚一擦,她就控制不住了,扑到他满是沙土的肩头哭了……
在花土沟,在油沙山,我见到好多年轻工人。他们大都没有结婚。我与他们谈起这个话题,他们都有各自的故事。那些故事不论甜美还是酸楚,都不会改变他们的人生选择。他们在这片海拔最高的石油作业区不仅接受着自然界的严酷考验而且他们还在接受着爱情的考验。我相信这些年轻人会经受住所有的考验,当然,我也要送给他们一个最好的祝愿。
说句心里话
从柴达木回到敦煌,青海石油局的领导为我设宴。席间,他们问我此番进柴达木的最大感受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说,我只想早一点离开那里。于是,席间就沉默了。挨我旁边坐着的是位老地质师。他是上海人,是第一批进入柴达木的大学生。他3次险些在大沙漠中送命,是靠着喝自己的尿而活了下来。他还是在柴达木被打成右派的。他经历了无以计数的苦难,可他如今依然保持着那么好的性情。他已经退居二线了,他的老伴也已回到江南,并且一再催他回去好好享受晚年。可他舍不得离开柴达木。他将他主编的一本《柴达木盆地》的画册送给我,并且在扉页处题诗一首。他是用倒字写的。他写倒字比写正字更流畅。我搞不明白他为什么用倒字,但我瞅着这一排排倒字感受着岁月,感受着时光,也在感受着他的年轻时代。
酒桌上最年轻的是青海石油局的第一把手。他是局长兼党委书记。他还不到40岁。人很精干,也很有魄力。他是半年前才从胜利油田调来。在他之前,这把交椅坐过的人都是极富资历的。从未有过这么年轻的。他的到来,为柴达木带来了一片生机,一片活力。他思路开阔,沉稳且坚定。他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一种怎样的局面。在企业向市场的转型期,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味道浓郁的大油田面临的改革是极其艰难的。但是,油田人信任他,他自己也充满自信。他说,他不喜欢悲剧。他提议每人唱一首歌。从老地质师开始。老地质师膛音很亮,唱得充满深情。文联主席也是把唱歌的好手,他的男高音有着辽阔的美感。最后轮到了这位年轻的局长。他说,他唱一首《说句心里话》。
我曾经听过这首歌,但不曾被打动过,但是,这一次,我被这位年轻局长的歌声打动了,深深地打动了。不仅我被打动,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被感动了。于是,我们一起加入了这首歌。
唱了一遍又一遍。这歌声飞出窗外,在辽阔的大戈壁之夜一定传得很远很远。就是在那一刻,我决定为柴达木人写篇文章,写他们的事业,写他们的贡献,写他们的青春。
9 沙 棘
刘元举
我从柴达木出来时,身边多了一样东西——一根乳白色的枯枝。这是我从荒芜的戈壁滩亲手折下来的。至今也还记得,那一坨一坨的草棵子在光秃的壁上充满诱惑地铺排着,冷眼看去就像一片珊瑚丛。我挑选的这枝,造型讲究,很像缩小的黄山松。枝枝蔓蔓,遒劲柔韧,很有风骨。我当时把它放在车上并没有想过我一定要带着它行程万里。我只是觉得它挺好看的。
现在想来,我擎着它走街串巷的那副庄重姿态在当地人眼里一定十分滑稽可笑。
戈壁滩上这种植物太多了,没有人对它感兴趣。就像东北田野中的蒿草,谁见了也不会把它采摘下来当成什么好东西擎着。我在西部擎着这棵枝子,就像在东北的田野擎着一束蒿草。
我把它带到石油宾馆,小心翼翼立在桌面上。退后几步端详着,发觉它很像一件艺术品。
我当时还咬不准它到底叫什么。有人告诉我它叫白刺,也有人说它是沙棘或骆驼刺什么,因为没有一个比较权威的人给予鉴定,所以,我一直也搞不准它究竟该叫什么。后来我到西安见到作家李若冰,才认定了它叫沙棘。
我去拜见李若冰时,面前出现的这位老人远不如我想象得那么高大结实,也远不如我想象得那么热情。他脸上挂着病容,眼睛也有些发锈。寒暄了一番,他仍然没有唤起多少好情绪。我坐在那里很是拘谨,他坐在那儿也不那么自在,后来,我就想走了。我在起身时告诉他,我是从柴达木来的,如果不是柴达木,我就不会来看他。他一听到柴达木这三个字,就像听到多年未见的情人的名字,那双发锈的眼睛突然接通了电源,一下子灿亮无比。那一瞬间,他的白发,他的多皱的额头,他的瘦削的身子都因此而显得格外生动格外亲切了。我们就谈柴达木。柴达木可谈的话题太多了。他说他当年从柴达木的尕斯库勒湖带回了一块结晶盐,一直珍藏到现在。我说我从那里带回一根树枝,很好看,像一个盆景。他听我说树枝,善意地笑了,给我纠正不是树枝,是白刺,学名叫沙棘。他说这种植物的生命力特别顽强,结出的果子可食,现在兰州出产一种沙棘饮料就是用沙棘果子作为原料,这种饮料目前在市场上很受欢迎,大有取代果茶之势。柴达木有他诉说不尽的话题。当天是说不完的。他起身送我时说第二天去看我。
刘元举的西部情结……《西部生命》(16)
果然他第二天去了,可惜我们没有再见面。回来以后,他给我来了一封很有感情的信,信中说他整整等了我一个下午。他为此感到很遗憾。我完全理解这位老作家的一片深情。这一切都缘于柴达木。我深为失去一次深谈的机会而感到歉疚。尤其是他还没有看到我带着的这根沙棘呢。我可以就这枝沙棘与他谈一谈路上的感受。
以下,我得用第二人称写了,因为我觉得李若冰就在我的面前听我讲述,而我就是讲给他一个人听。
你知道柴达木人喜欢作家。他们过去多么欢迎你现在就多么欢迎我。你觉得我们的见面很有意思,四十年前你去往柴达木,四十年后我又去了。40年正好是我的年龄。你说这很有缘分。作家在别的地方也许会受到冷落,可是在柴达木不会。柴达木有足够的荒凉,也有足够的热情。我在这里充分感受到了这一切并且得到了最难忘的友谊。这种友谊在我看来纯朴得就像50年代你来的那个时候。没有功利目的,没有金钱味道。那么多人来看望你,那么多人请你吃饭劝你喝酒,你要走时他们前呼后拥地为你送行,一次次问你还什么时候来。
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铺满了整个戈壁荒漠。在城市居住时间长了,不知不觉中习惯了那种人与人之间的淡漠,楼上楼下的碰面了也彼此不打声招呼。邻居住着10多年竟彼此不知道姓名。
而在柴达木却完全不同。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与热情反倒使我有点不习惯,以至于我每每遇到这种热情时竟变得那般木讷那般不会应酬。我不会喝酒,人家劝我,我怎么办?他们说我不真诚,他们把你抬出来与我比较,他们说你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外道,大口大口地喝酒,喝得豪爽喝得够意思。到了这种时候,我喝酒难受,不喝就更不好受了。
但是,这一切想来都是美好的,什么时候回想起来就什么时候涌起股暖流。我不知道当你离开柴达木时你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当送行的人离去,只把我一个人撇在了柳园小站时,你可以想出我跌入了一种怎样的孤独中。当时陪伴我的只有那枝沙棘。我把它放到了长长的木椅子上。长长的木椅子有好几排,没有几个人坐,显得空空落落。那枝沙棘是平躺着放在椅子上的,没有人注意它。
那时候已经是夜晚9点多了。外面刮着风。不刮风这个小站就已经够清冷了。
候车室内的灯光特别暗,看了一小会儿书,眼睛就酸涩得要命,只好出去走走。我出去走的时候我没有随手带上沙棘,我当时不怕它丢失。其实,它也绝不会丢失。谁会对它感兴趣?
除非我这种傻瓜。
柳园这个小站你一定十分熟悉。白天,这个小站还算热闹,卖东西的挺多,可到了晚上,所有店铺都打烊了。楼房并不多,也不够高大,挡不住戈壁的风,就感到格外的凄凉,就只能回到候车室。我要去往吐鲁番,最早一趟车也得23点30分。这就是说还得熬过两个多小时。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处打发光阴,只是光线太暗无法看书,这让我苦不堪言。
当我回到刚才坐过的长椅子时,我发现有好几个服务员围着放在那里的沙棘指指点点。
她们中居然没有人认识它。这使我深感意外。她们问我拿这个干什么,有什么用处。我有心逗逗她们,就让她们猜猜看。她们一个个评头品足。有的说这玩艺一点用也没有,有的说不可能没用,没用哪能带着呢?他们都按着各自的人生经验去判断去猜测。精明一点的人说我带着这玩艺一定有药用。这一说法得到了在场人的公认。但是,它能治什么病呢?
我如实告诉她们,不是什么药用,我带着它就是觉得挺好看的,带回去摆放到客厅里效果极佳,风格非常独特。而且,这是从柴达木带回来的,这本身就很有价值。我这么说,她们难以相信,一个个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瞅我。当她们听说我要带着它去新疆然后去西安去北京最后带回沈阳时,她们惊讶极了。当时,我很想给她们讲讲火柴的故事,我想告诉她们什么叫有用什么叫价值。
其实,我当时也没有足够的信心把它带回沈阳。我不知道那么遥远的路途会出现一些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能够带回去更好,带不回去扔在半途也没有什么。因为我当时带着它完全是凭着一种心情。
其实,我在戈壁滩把它折下来时也没有什么目的。车很方便,想什么时候停一下就什么时候停,车上也有位置放这枝沙棘。我把它带回青海石油局的宾馆时,我也没有想到日后要带上这个东西去走那么漫长的路途。这在当时我是不敢想的。有那么多的路程等着我,这期间得倒换多少次车?这么大个玩艺又无法放进包里,只能用手擎着。就是说,我得用一只手专门擎着这个玩艺一直擎回沈阳。迢迢万里擎着一个树枝?连我自己都觉得未免滑稽。
我把这枝沙棘摆放在宾馆的桌子上,用一只水杯盛点水,插上它,立着放,竟然有着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所有进到这个房间的人都为之吸引了。他们都对它发生了浓厚兴趣。
同房间住着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沉默寡言,连句必要的客气话也懒得跟我说。这使我感到很是别扭。忽然有一天晚上,他跟我谈到了这枝沙棘。他的表情很是生动,他说,他没有想到这东西摆在房间里会这么漂亮。他说这个东西他看得太多都看腻味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装饰价值。他还说他一定也要采一枝带回去摆到他家的客厅里。你知道,人与人之间没有熟悉的时候,彼此放在一块小小的空间里都不得劲儿。要化陌生为熟悉其实既十分简单又十分艰难。需要有个起因,而沙棘就是一个最好的起因,它是沟通人与人之间的桥梁。
刘元举的西部情结……《西部生命》(17)
那天晚上,正是因为沙棘这个桥梁使我们谈到了深夜,彼此就像一对老朋友倾诉衷肠。
年轻人是青海石油局的一位技术员,父辈是上海人,他就生在柴达木。他说到他所经历的艰苦生活,就像讲述别人的故事。
有一年春天,突然遇到一场大风雪。他们的汽车在翻越当金山口时抛锚了。你知道当金山口是去往柴达木和格尔木的必经之地,只要一遇到风雪,那条公路就得被雪覆盖,神仙也无法行驶。技术员说他们车上有6个人,都被突然而至的大风雪冻得缩成一团。如果不找到营救的车,在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得全部冻死。因为这种天气误车,常常一误就得七八天。
他当时年轻气盛,自报奋勇去找车然后回来搭救车上的人。他就这样踏进了漫漫风雪中。
他翻越了当金山口,发现那边也误了几台车。有经验的司机在这种天气是绝对不会开车的。他说了多少好话也没有人肯过来搭救他们。其实,这种时候人人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在风雪中走了好几个小时,总算走进了路旁的一间小房子。这里是道班工人的住处,一个老头长年累月在这间狭窄的小屋子里伴随孤独打发岁月。他一进这个小屋就立刻惊呆了:这间不足10平米的小屋挤满了人,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他好不容易像根锲子一样钉进去,才把门关上。
屋子里生着炉子,温暖极了。满脸的雪水化了,流了下来。他说他当时没有擦,就那么呆呆站着,心中惦记着依然在风雪中挨冻的同事们。他说他没有办法。他只能就这么站着过了一夜。满屋子的人也都这么站着过了一夜。又饿又累,好在兜里带着烟。当他掏出火柴点着烟时,他发现人们用那么一种贪婪的眼光瞅他。有一个挨近他的人死死盯住他手里的火柴盒跟他商量要出10块钱买。他不卖。那人说出100元。他还是不卖。那人急了,一家伙拉开了羊皮袄,在那翻卷的羊毛丛中掏出了厚厚一沓100元面值的人民币拍在他的手中,就是要买他的火柴。他说他数了那盒火柴,一共也不过10几根,而这一沓子钱少说也有3000元。10根火柴值3000元?这家伙疯了?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震惊。那人说你嫌我没有钱,瞧不起我是不是?那人是做买卖的,他的装满货物的车因为天冷而灭火,只要有火柴,他就可以把车发动着,他要调回车头,再也不干了。他说这种罪遭不起。可是,无论他怎么说,无论他掏出多少钱来,他都不卖。他想得是他们的车误在山那边,等到雪停了,他还得用火柴点着柴禾把灭火的车发动着。他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火柴的重要。那人问他究竟多少钱能卖,他说多少钱也不能卖。最后,他还是没有卖。
他讲完这个故事,就睡着了,可我好久没了睡意。也许你听到这种事情很多,已经不觉新鲜了,但是,对于我,却是闻所未闻。我由此想了好多。我想得都是有关金钱有关价值的东西。在特定的场合,就有着特定的价值观的。
也许正是这个故事,才坚定了我要带上这枝沙棘的决心。我要把这枝沙棘带回家,就摆放在我那装修一新的客厅里。我的装修格调是白颜色的。配以这支白调子的沙棘肯定独具特色。对了,我得告诉你,我有一个极爱挑剔的妻子。她在穿戴上在收拾房间上都追求一种与众不同的格调。再好看的衣服,只要她在街上看见别人穿了她就坚决不再穿了。当我们的新居装修好之后,她常常为了一个窗帘跑得筋断骨折。问题是她总也选不到一个可心的,因而我家的卧室至今也没有窗帘。她在房间的摆设上就更是穷毛病了,花瓶她总也选不中,她要求的风格是那种既有古文化又要有现代的洋味儿,好容易看中一个,价钱太贵她也不能买。
真是老天有眼,到底让她买到了一个花瓶。随之而来的又是新的麻烦,她买不到称心如意的花。
她嫌市面上卖的花太俗。她要与众不同,要“嘎”的。我本来是那种极不讲究的人,慢慢地在妻子的影响下也学会了讲究。我在决定带上这枝沙棘上路时,不能不想到妻子的态度。
根据我对她的了解,我相信她会得到一种意外的惊喜。因为它符合她的标准:“嘎。”
如果仅仅是为了讨好妻子,我是没有那么大的毅力一直把它带回家的。我之所以能把它带回家,主要是在途中,沙棘给我带来了诸多好处。我还是从那个柳园等车的夜晚接着说吧。
围观这枝沙棘的人一点点多了起来。这时候,候车室里出现了一种十分亲切的氛围,我自然成了中心。我的这一举动在他们看来过于特殊,所以我轻而易举就唤起人们的好奇,而我则在人们的这种好奇中获得一种友谊。这无疑具有了公关意义。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
事实上,当时柳园小站的服务员们帮了我的大忙。她们在列车进站时,将我介绍给列车长,并一再嘱咐给我解决一张卧票。车上等卧票的人很多,在过道里排了长长一个队列,而列车长一眼就瞄住了我手中的沙棘,笑眯眯地让我过去,问我这是什么,拿着这个派什么用场。我不敢瞎说一气,就说回去做盆景。车长就笑着说我挺有艺术眼光的,就问我做什么工作。车长管作家叫记者,他也就管我叫记者。看出来他很想跟我唠,只是因为后边等着补票的人太多了。他第一个给我办理了卧铺,而且居然还是下铺。当时我一手擎着沙棘,一手攥着卧票,在非常拥挤的过道间侧着身子通过。我得格外留心脚下,因为过道处都被躺着睡觉的人塞满了,稍不留意,就会踩着人。跨过了这么多不讲究尊严的人,我的庆幸感越发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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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举的西部情结……《西部生命》(18)
当我终于找到属于我的铺位,结结实实地一落座时,松软的身子骨就像被一股突然涌来的暖流托浮起来了,在哐哐行进的列车声中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惬意。于是,自然而然就要感谢柳园站上的服务员,就要往车窗外探头,往已经晃过去的地方瞅。一片漆黑,没有比这时候更黑了。在十分遥远的地方,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亮处,我也弄不清了那是不是离去的柳园小站,应该是的,就是不是,我也会把它当做小站上的灯光,瞅一眼,就心里发热,就觉得窗外这空荡荡的大戈壁的夜晚充满亲切感。
心里踏实了,反倒睡不着了。于是就总冒出这个念头:要是我没带这枝沙棘呢?
我对沙棘有了感激之情,我知道该珍惜它。可是,行李架上,座席下边都被包裹塞得满满登登,一点缝隙也没有,我找不到地方摆放,就只有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