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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
他终于来了。
昨夜在城头,被夏侯迟家的婆姨戏谑之后,自己在东城墙上远望,便看见极远处有白衣白马人持枪而立在旷野里。
因为北蛮斥候的缘故而不敢过于靠近。
也不知道他是第几日出现在那里了。
但他终究被自己发现了,靠着彼此之间仅有的那一点默契,今日反攻出奇制胜,更希望他能配合自己,担任奇兵的角色。
他没有让自己失望。
正笑间,有北蛮刀兵悄无声息的从后面一刀砍来,等李汝鱼发现时,刀光已在头顶,刹那之间遍体冷汗,却忽然听见一声闷哼。
回首看时,北蛮刀兵软绵绵的瘫在地上。
那个在城头戏谑过自己的夏侯迟家的悍妇咧嘴一笑,“我的刀快不?”
李汝鱼又笑,点头,“很快。”
悍妇转身,挥刀杀敌,不逊观渔老兵,洒脱而粗俗的声音飘来:“要是还能活着回去,婶儿真的愿意给你介绍个胸大臀翘的,你的小肉虫就会长大啦。”
李汝鱼哭笑不得。
……
……
在观渔反攻之前,观渔城东门数里出,有个年轻人,身骑白马,手执银枪,默默的望着夕阳下的观渔城,不发一语。
心中不无担忧。
他懂不懂?
手持从北蛮斥候手上抢夺过来的制式弓弩,同样骑在马上的同伴有些担心的问道:“就靠这些散兵游勇,真的能硬撼北蛮大军?”
白马持枪的年轻人笑了笑,“足矣。”
三千越甲可吞吴。
身后,站着数百这些日子归拢的大凉溃兵,大多是先前大败之时的逃兵,若是回到大凉军伍中,逃不掉被问斩的下场。
被自己归拢后,便一起游曳在战乱的燕云十六州,寻找活命的机会。
这一次,若能杀得那北蛮女将军大败而归,这些溃兵便能将功折罪,不说获得军功,至少性命无虞,是以根本不用怀疑他们的战力。
为生而战,岂有不尽力。
远处,传来号角争鸣声,北蛮攻城大军开始退兵。
白马持枪人精神一振。
死死的盯着观渔城前,能否反败为胜,就看城里那个少年能否盯准这一次战机,若是错过战机,观渔必失,反之,则有可能绝地求生。
下一刻,白马持枪人长出了一口气。
北蛮兵马之后,出现滚滚烟尘,落日余晖下,数百骑杀出了观渔城,其后是一片尘土飞扬里的一千余步兵!
观渔城,不按常理的反击!
白马持枪人长笑一声,回头朗声道:“且随我冲杀一遭,尔等能否荣归故乡,皆看今日!”
提枪,上阵。
君子旗马后,是持弓弩的汉子花小刀。
再其后,是四百余一心归故乡而不得的大凉溃兵,血红着眼一语不发,狂肆奔袭,皆欲借此战事,洗刷逃兵之罪。
回家的诱惑,让这群抬不起头的溃兵血脉贲张。
散兵溃勇,利箭穿心。
白马银枪,一马当先,率先冲向北蛮左翼,今欲出奇招,起功名于野,博一生青云。
我乃江秋州君子旗。
洛阳城中谣。
大将名师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吾亦是南朝取城三十二座的白马陈庆之!
……
……
永贞元年的战事,以守将李汝鱼破釜沉舟的反攻奇招为引,以江秋州异人君子旗帅四百余残兵利箭穿心的奇袭为序,彻底的拉开落幕。
观渔城前,血流如河。
北蛮大败。
180章 大唐薛仁贵,心怀故国()
永贞元年战事落幕之后,临安枢密院、开封军机处皆有军机郎配合诸多将军推演观渔城战事,始终无法复盘。
甚至连北蛮那位雄主也着人复盘推演,发现安梨花都没有兵败的可能性。
就连后世诸多兵家重复推演,也无法得出观渔城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所有的推演,都是观渔城在兵尽粮绝后破城。
而按照李汝鱼以攻代守的奇招推演,推算出来最好的结果是李汝鱼能率领一两百骑兵突围到云州,其余人尽数战死。
根本没有大胜安梨花的可能。
但事实却是如此。
这是一场无法复盘的战事,出现了于不可能之中的可能结果。
毕竟北蛮安梨花并非庸将。
当日安梨花所率之军攻城之后,尚有六七千余人,而观渔城李汝鱼反攻的人马,加上五百骑兵一共两千出头,再加上白马银枪君子旗所率四百余残兵,满打满算都不到三千人。
然而破了六七千。
北蛮率军之人还是新近几年声名鹄起的女将军安梨花。
着实不可思议。
也有人推演过君子旗那四百余残兵,然后得出相同的结论:以卵击石。
纵然是哀兵,可纵然在北蛮安梨花没有防备之下,也不可能一鼓作气冲破北蛮左翼,然后和李汝鱼汇合,再从右翼穿出,看似要突围,却强势反杀向北蛮军营。
这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君子旗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又是如何归拢溃兵后,让这些溃兵心甘情愿听他军令的?
没人知晓。
但不管怎样,这个见龙在野的白马白袍年轻人,以强势而惊艳的姿态,走入大凉军界圈子的视线里,成为一朵耀眼新星。
要知道率四百余而穿过敌军左翼防线,是何等巨大的难度,就算大燕兵圣百里春香复活,也难以做到如此以少胜多的奇迹。
但是无论怎样,永安元年的战事在大凉女帝、北蛮雄主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旨意下落幕,北蛮没赢,大凉没输。
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局面。
其后便是坐下来谈判。
观渔城依然是天下目光汇聚之所在,就在那日傍晚李汝鱼和君子旗汇合大败安梨花后,当夜,虎牙铁贲连同云州镇北军步卒,便拱卫着闲安郡王赵长衣前来观渔城。
同来的还有枢密院狄相公。
北蛮大军已尽数退到距离观渔城二十里外留人河的北岸。
双方依然陈兵边境。
但战事却不会有,至少今年不会再有。
坐镇檀州的开封岳家王爷,已经悄无声息的带着那位三世子回了开封,虎牙铁贲交给了一位心腹大将——永安元年曾和枢密院狄相公共事打退北蛮的猛将许诛。
但这位猛将兄如今俨然已是岳家人。
别说枢密院狄相公,只要岳家王爷有令,大凉女帝的旨意他都敢忤逆。
镇北军亦是岳家军,只知大凉有王爷。
不知有女帝。
留人河北岸,赵飒负手站在河畔,却不望大凉山川,只是默默的望着水流向南方,留人河在此南流,从观渔城绕一圈,然后一路向东,奔向无边际的大海。
脚下即是大凉,何须南望。
身后军营里,将军卸甲。
一头青丝随意披在肩头,着了轻纱长裙的女子来到河畔,蹲在水畔,雪白而生茧的五指轻轻在水里搅弄着。
女子面色红润,丝毫没有北蛮女子的草原红,显然家世极好。
女子北蛮女将军安梨花。
昨夜虽然大败,但那位如今正在后军的草原雄主并没有降罪,反而说此战非安将军之过,是他太过轻敌,不该只用两万兵马攻城。
这事大家心知肚明,草原雄主不过是为安梨花找借口。
但安梨花又何需借口。
赵飒依然望流水,许久才叹了口气,“此战非你之罪,毋庸放在心上。”
安梨花笑了笑,很是孝顺而乖巧的道:“父亲可心安了?”
赵飒叹了口气,“怎会心安,终究生在大凉。”
如果能下观渔城最好,可以告诉临安那个妇人,把我赵飒逼到北蛮,对大凉而言是何等重大的打击,如果不能下观渔城,也无妨。
北蛮损兵折将,对自己而言并不算坏事。
北蛮人,死一百万都不嫌多。
毕竟自己啊……虽是大唐薛仁贵的意志,但骨子里终究流淌着大凉赵室的血液。
这就注定了本身存在着如此矛盾的认知。
至于给北蛮雄主的诚意?
不存在的。
我大唐薛仁贵,又何需投名状。
实际上在那白马银枪君子旗带着散兵溃勇出现之前,自己就预料到或许会出现这种局面,只是当时不敢相信,现在看来,当夜应该杀了李汝鱼。
这人太诡异。
观渔城内雷劈不死,虽不是异人,但却和异人有千丝万缕关系。
今日更是让读书人上城头,以薛去冗的碧血饲城,将观渔老兵的杀伐之念彻底激荡起来,这才有一兵当十的奇迹。
可以说,这一场今后很可能无法复盘的战事,白马持枪的君子旗是个不可或缺的条件。
但最重要的,还是薛去冗之死。
薛去冗本来可以不死,但他先拒绝了女帝旨意留在观渔城,又在最后的决战里上城墙慷慨赴死,这前后映照下,是激壮人心的天下大义。
大义荡人心,足以留青史。
读书人的碧血对沙场老兵的激励,远非言语可以形容。
李汝鱼这一招违背常理,极度的冷血无情里却透着对俗世的清澈认知,赵飒自己都不敢相信,会有守将如此行事。
此计何异自杀?
在不会死的情况下,让一位读书人慷慨赴死。
纵然过得了一时,可今后还有谁敢和他一起共事,今后有将遭受多少骂名和唾弃?
得失之间,孰重孰轻?
这是一招有今日无将来的自杀之招。
安梨花笑了,“其实银枪白马的年轻人和李汝鱼汇合之后,欲冲右翼时,女儿本可以让右翼收缩并归中路,同时归拢左翼殿后,摆一字长蛇阵,他们便只能等死。”
安梨花真的败了么?
说话的女子,用手捋了捋鬓发。
沾着留人河河水的手指湿润了青丝鬓发,倏然显出女儿忸怩。
赵飒怔住。
安梨花依然在笑,眸子望南方,“父亲,你不觉得银枪白马人,很像一个史书上的某个人吗?”
赵飒动容,看向安梨花,两人同时脱口而出:“陈庆之?!”
如果是他就难怪了。
也就这位不出世的兵家天才,敢用四五百溃兵冲击数千北蛮精锐,当年这位白袍神将,可是帅七千白袍军取城三十二座而攻克洛阳的绝世天骄。
更是留下了“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神话传说。
若非白袍陈庆之,谁能轻胜大唐樊梨花?
那得大唐李靖那般天骄。
赵飒看见安梨花鬓发间隐隐的忸怩,忽然明白媳妇儿昨夜为何大败了。
在她未嫁入薛家之前,这位女中豪杰便分外崇拜白马陈庆之,对这位前人仰慕至极,婚后儿子甚至为此吃醋,还差点闹出休妻之事。
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若是真有那一日,为父不反对,你顺心意便好。”
安梨花忽然间就脸红了。
这一刻,安梨花只是个芳华少女,不再是草原叱咤风云的北蛮女将军。
赵飒抬头,回望北方,“也许明后日,枢密院狄相公大概就会和那位草原之主谈判,其后不出所料,大凉大概会施舍些钱银,北蛮大军喜滋滋的回草原,这一场战事就这么云淡风轻落幕。”
言辞间,对北蛮多有不屑。
不论是大凉赵飒,还是大唐薛仁贵,对北蛮都透着蔑视。
大凉若无女帝,岳家王爷若无野望,我赵飒和枢相公联手,大凉雄师开春出兵,秋收便可杀至北蛮上京痛饮青稞酒。
然造化弄人,顺宗陛下偏生让那妇人章了国。
高宗陛下又偏生给大凉留下了一个世袭罔替的一字并肩王,大凉就此被束缚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
岳家王爷一日尚存,大凉赵室就永远不会真正的北伐。
北伐,必然绕不开岳家王爷,他若是挥师攻下北蛮,尽得草原战马,再以大凉北方、燕云十六州和草原为图,完全可以调转兵马,彻底灭凉而帝。
安梨花轻笑,很贴心的道:“父亲不用担忧北方寒冷,陛下对您极为看重,无论发生什么事,女儿甚至女儿背后的安家,都是您最忠实的支持者。”
赵飒笑了笑,不置可否,“你我皆异人,北蛮虽无北镇抚司,但你们那位陛下,对异人的忌惮一点不输临安那个妇人,今后在人前还是忌惮着些。”
安梨花轻轻嗯了声。
赵飒转身,“走吧,该去北方了。”
白衣飘飘的大凉叛王,身影落寞的走入重重军营里。
安梨花望着父亲背影,轻声喃语了一句。
昨夜故意兵败,一者是因为白马银枪人,二者,是知悉父亲的心里,依然还惦记着大凉,大凉不是大唐,却是他出生的地方。
父亲,大唐真的不在这里,您这是何苦呢?
这一日,大凉白虎将要真正蛰伏于北蛮草原之上,伺机而动意图重回大凉。
大凉已无坤王。
但有白虎赵飒。
赵飒的心中,是意图等待太子赵愭登基之后,为大凉统一整个天下的大唐薛仁贵,因为他也想去看看,在世界的尽头,何处是大唐。
大唐薛仁贵,心怀故国。
181章 碧血男儿本是女儿心()
垂拱殿里,退朝后的妇人换了彩裙,负手站在门口,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安静的看着,轻声自语说了句观渔城下了一场血啊。
下血,不是下雪。
只是遗憾,血下得还不够。
少年守住了城,超出了自己的期望值,可却让自己一番心血白费。
这柄剑啊……真是让人爱恨不得。
无盐才女柳隐在身后为妇人披上一层轻纱,也轻声道:“是啊,若再守得数日,等大风轻骑从幽州赶至云州,枢相公必然抓住战机,违抗您的圣旨而出兵,打北蛮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准能将那位草原雄主永远的留在留人河。”
观渔城的战事,别人看不分明,但柳隐和江照月这个日夜陪侍在妇人身旁的才女却清楚得很。
观渔城无援死守在明。
摧山卒乃是西军精锐重卒,赶赴应县之后,随时可以开拨云州。
虎牙铁贲是镇北军精锐重骑,驻扎云州。
这两支精锐战力都是破阵利器,但却无法撕咬住北蛮大军,所以那位草原雄主才放心大胆的驻扎在留人河北岸。
但等幽州的大风轻骑赶到,局势又不一样。
幽州大风轻骑的开拨在暗。
必须做到绝对隐秘,是以才会有观渔城死守之战,虎牙铁贲和摧山卒的按兵不动,不过是为了麻痹北蛮雄主。
一旦大风轻骑赶到云州境内,这两支破阵利器就会立即出军。
其后大风轻骑便会强势杀向留人河北岸,撕咬住北蛮大军,等待虎牙铁贲和摧山卒。
三军汇合,以北蛮在云州的兵力根本无以抵抗。
这一着棋,其精妙之处在于坐镇云州的枢相公——陛下旨意天下无人不知,北蛮也知晓,而等大风轻骑赶到的出兵,战机也是稍纵即逝。
那么,谁敢在第一时间忤逆女帝旨意出兵?
岳家王爷敢,但他在檀州。
恰好云州还有大凉双璧的另一璧,枢密院狄相公。
自老相公柳正清薨后,这位枢相公便是当今大凉天下最懂女帝的朝臣,在这种军机大事上,除了岳家王爷,只有他敢先斩后奏忤逆圣旨出兵。
但这正是女帝想要的。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谁都没料到,李汝鱼兵出奇招,不守反攻,也便罢了,竟然一路大胜了北蛮安梨花,让所有的后手都化为乌有。
没了观渔城的牵制,北蛮已可随时退兵,大风轻骑赶到也无济于事。
不过是在谈判桌上给大凉增加一些筹码罢了。
被柳隐说穿,妇人也只是黯然的点点头,“是啊,棋子落局,人算却终究敌不过天算,那柄剑啊,真是让人爱恨交加。”
如此也罢。
永贞元年燕云战事的所有棋招都已收宫,虽无全胜,但至少将赵飒逼到了北蛮,去掉一块心头大患,也顺势给岳家王爷落了个违抗圣旨的后招。
杀了督军赵浪,目前而言大凉赵室拿他无可奈何,但终有一日这件事会成为压倒岳家王爷的一块大石。
又道:“着礼部和吏部,追封薛去冗为朝散大夫,追谥文烈。”
薛去冗只是个前县令。
如今事后追封为朝散大夫,谥号文烈,这简直就是祖荫后世,虽然他并没有后代,但这个追封对于薛家而言,却是极大的荣耀。
柳隐吃了一惊,“会不会太破格了些。”
妇人摇头,“无妨,朕要让天下人看看,大凉如何对待读书人。”
尔等碧血报国,朕便荣耀加汝身。
如此,方可得天下读书人心。
至于薛去冗是不是异人卓文君,已经不重要了——关于薛去冗一事,一波三折,先前查出陈年旧事,只道他是被龙阳而至性情大变。
不曾想薛去冗的堂兄在被赵信所杀之前,为求活命竟然出卖了整个家族:薛去冗并没有被他侵犯,这一切都是一个幌子。
薛去冗十三岁时,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夏夜里性情大变,原本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惊雷之下醒过来,对同塌而卧的二姐形同陌生人,其后倏然间开窍,精通音律通晓文辞,只不过大多时候沉默不语。
直到有一次不经意对其母自称“孩儿文君,非薛而卓”,话语有浓郁的蜀中口音,这才露出马脚,其母旁敲侧击之后,隐然明白,儿子薛去冗成了异人卓文君。
还是个女子!
于是上告薛家那位在工部任员外郎的族老。
薛家族老知悉此事后不仅没有告知北镇抚司,反而使用瞒天过海之计,让薛去冗那位有龙阳之好的堂兄背黑锅,其本心是想借异人之力重振家族。
这也是当今大凉天下诸多世家对待异人的真实态度。
所以薛去冗一直没有娶嫁。
虽是男儿身,奈何女儿心。
怎料到这位异人最终却在观渔城慷慨赴死。
女儿心里,亦有男子碧血壮气。
所以,这位异人死在观渔城,妇人也便不再追究薛家余责,只是暗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