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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沈炼么?
深绿色的水涌滚。
片刻后,深绿里出现一片惨白,丝丝缕缕白发从水下浮起,哗啦啦水花飞溅,沈炼破水而出,看清楚局势后,有些懵逼,阴沉着脸按刀冷笑一声,“陛下真不怕死?”
又看向李汝鱼,“你想阻我?”
李汝鱼蹙眉不语。
妇人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观耕台那边,暗暗想着那位老臣看到沈炼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会是什么神情,收敛了先前的少女风姿,恢复成平易近人却又如天边彩云的风采。
面无表情的道:“你想明白了?”
沈炼也蹙眉沉默,弄不清女帝在打什么主意。
妇人负手,目光落向西北方,“沈知音的死,朕本来可以阻止,但不愿阻止,知道为什么吗?”
不待沈炼回答,妇人继续道:“你在建康,杀了那个棒打鸳鸯强抢民女的世家少爷,加上奴仆共四人,然而换来了什么?在你离开建康后,那对年轻情侣被世家强势报复,男的被官老爷随便找了个借口发配到北方充军,估计活不过这一场战事,女的被抢入深门朱户后受尽凌辱,最终南镇抚司在秦淮河下游发现了她的尸首……”
妇人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
神情很宁静。
但是。
杀意很重。
“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你沈炼一个人,改变不了这样的现状,对抗不了根深蒂固的世家,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君王做到的事情,你沈炼凭什么?就凭那柄如今已除编北镇抚司的绣春刀?”
“痴心妄想!”
沈炼沉默的看着妇人。
李汝鱼叹了口气,认真的看着这位让人难以揣度的妇人轻声道:“但是你可以。”
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她想告诉自己的道理。
妇人点头,“燕文帝开科举,使得寒门子弟可以鱼跃龙门,大凉太祖与文人共治天下的基本国策,使得世间寒士亦可为首辅,世家这个顽疾,历经数百年,终究去了不少瘙痒。”
“但朕明确的告诉你,不能。朕之背后,亦是世家门阀,这是任何朝代都无可避免的社会本质,掌权者终究是权贵阶层的利益代表。”
话语多无奈。
沈炼长叹,按刀,“那么,我就用刀和天下人讲讲道理。”
李汝鱼也长叹,按剑。
女帝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女帝若死,赵愭登基王琨左右朝政,或者赵骊夺权,被贴了女帝和赵长衣印记的自己,将会遭受血腥清洗。
妇人按住李汝鱼的手,看着沈炼,“你今天在这里,其实就表明你已经想明白,你欲要和天下人讲的道理,学那柳州柳向阳不可行,你的道理,甚至于柳向阳的道理,普天只有,只有朕能帮你们讲与天下人知。”
妇人忽然觉得有些畏寒,缩了缩肩膀,“朕确实可以给你一个希望,给天下人一个曙光。”
沈炼默然,眼神渐亮。
妇人的手依然按在李汝鱼的手上。
认真的看着沈炼,“今日朕说的够多了,不妨再多说一句,北蛮此次南侵,虽然有铁血相公王琨的手笔,何尝不是朕之所想!”
朕欲以战事弱世家。
而这也是铁血相公这一生仕途最想做的事情……当然,是那个年轻时候从寒门跃起而朝大庆殿的读书人王琨。
李汝鱼却懂了。
沈炼也懂了。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漂亮的可能很会骗人的女人,没有骗自己。
仰天大笑。
然后推金山倒玉柱拜下,“但请陛下吩咐。”
妇人情绪复杂,没有说话,手依然按在李汝鱼手上。
有些话不用说,彼此明白,沈炼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杀了李汝鱼和女帝,要么他自己死。
没有例外。
女帝不能死。
那么只有沈炼死。
沈炼不死,何以彰帝威,何以让女帝陛下拿沈家这个世家开第一刀?
纵然是章国女帝,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借口。
沈炼起身,抬头,“罪臣沈炼,愿为陛下之大业,愿为世间之清平,一死何辞!”
妇人默然不语。
沈炼轻松笑看李汝鱼,“知音和沈望曙交给你了。”
李汝鱼点头,长叹一声,拔剑,剑光炸裂,穿胸而过,血花漾起。
你且去。
后事我理之,与沈知音合骨而埋。
远处响起沈琦撕心裂肺的悲呛声。
沈炼听得远处祖父的声音,挣扎着说但请女帝给微臣祖父一个安稳晚年,沈家可薄势,但求不薄财,此是微臣作为人子的私心。
妇人微微点头。
沈炼含笑闭目等死。
何来,何从,何去。
盛世蚊血。
蚊血亦可瑰丽,而醒世人。
我的希望和曙光,不在沈望曙身上,亦不在女帝身上。
而在后人。
愿你们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后世再无沈炼和沈知音。
如此,不负吾血。
举世大同。
再无门第之见,再无贫贱与轻贵之分。
147章 世家如狗()
拔剑,穿心。
李汝鱼没有犹豫,但从没如此沉重过。
沈炼求仁得仁。
以他之死,敲响世家丧钟。
李汝鱼神情有些复杂的望着身旁的妇人。
在拔剑的那一刹那,妇人按在自己手上的那双仿佛没有骨头,滑腻得比豆花还要过分的手,猛然发力紧捏了一把。
然后又轻轻松开。
手上留下几道指甲刮出来的红痕。
那一刻,她也不想沈炼死吧。
李汝鱼越发看不透。
她可是大凉女帝,是那个没有为顺宗陛下生过皇子,连公主也不曾有过,却能从后宫里杀出来,宠冠六宫登上天子帝位的女人。
她有没有亲手杀过人,李汝鱼不知道。
但直接或者间接死在她手上的人,没有五万也有三万。
不提这十二年来多少异人被灭门,仅是永安元年的临安大清洗,就有足足上万人死在屠刀之下。
她会在意区区一个沈炼?
今日之事,往深里看,何尝不是她将计就计的一招布棋。
妇人有些畏寒的抚摩着肩膀。
神思飘远。
那是一个安静而又喧嚣的清晨,朦胧细雨笼罩着临安,床前那个男人已是油尽灯枯,半躺在床上安静的看着自己。
眼神溺爱,而悲哀。
周围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被摒退。
他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你真的能承受吗。
自己只是点头。
他又说,你以前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给你,这一次,我依然给你,因为啊……油尽灯枯的男人吐了一口血。
因为我爱你。
今后,大凉交给你了,待你百年之后,可会还政于赵室?
自己只是流着泪点头。
骗了他。
他却已知晓,笑说不怪你,别断了赵家香火便好,希望九泉之下,你我再相见时,你能给我描绘那片雪山,那片沼泽以及那片大海之后的世界。
男人说着话,吐着血。
说自太祖定国,制定与文人共治天下的国策,又大力弘扬科举,便是想彻底打压世家,筑造一个赵室章国而天下大同的世界,我是办不到了,你呢?
自己默然,然后点头。
男人最后说了句,我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君王屹人间,高处清寒,而你畏寒。
今后,请多保重。
男人就这么去了,没有一丝怨恨。
那一刻,从没爱过的自己,真正爱上了那个一生平庸最后死在自己手上的男人。
……
……
女帝一改常态,籍田礼当夜便返回临安。
第二日,临安骤起风云。
从禁军、南北镇抚司传出来的消息耸人听闻,自逐出沈家、原北镇抚司副千户沈炼,从建康潜回临安,在籍田潜伏半月,于昨夜趁机刺杀女帝。
虽然有翰林院待诏李汝鱼护驾,亲手格杀了沈炼。
但女帝受了惊吓。
其后一系列的圣旨降下,越发确凿了这条消息。
先是奉女帝旨意,南镇抚司铁骑破府,连夜将沈府满门收监,彻底搜查了沈府,对那位中风卧床的翰林学士承旨也没有丝毫手软。
只不过这位老爷子在南镇抚司大牢里待遇优渥,有御医十二时辰看护。
同日。
旨意再下,南北镇抚司、禁军负责玉皇山一带的高级将领,纷纷被降职或是调到其他部门任闲职,更有甚者,负责清查籍田附近的禁军一位都虞候,以疏忽职守的罪名直接被问斩,其所辖属的禁军士兵中,问斩六人,发配北方充军者十六人。
而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瑾、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禁军都指挥使三位大佬,也被女帝陛下重罚,各降一阶官职。
好在皆是武散官,不影响这三位大佬对南北镇抚司和禁军的实际掌控权。
同日,南北镇抚司、禁军大肆出动,全城搜捕沈炼同党。
同日,翰林院待诏、北镇抚司小旗、太子伴读李汝鱼,护驾有功,加勋从七品武骑尉,加封从六品武散官致果副尉。
这便越发证实女帝遇刺的事情。
又三日,南镇抚司彻查沈家后,上报女帝,言状沈炼刺杀一事,皆因沈知音而起,沈府之中并无牵连之人。
女帝留中不发。
老臣翰林学士承旨沈琦于病中奏折,自责教导无妨官束无力,愿请罪。
女帝留中不发。
沈琦再上奏折。
女帝依然留中不发。
沈琦三上奏折。
女帝准了。
沈琦致仕,堂堂正三品翰林学士承旨,连一个提举某某宫的安置闲职也没捞到,率着沈府满门,黯然离开临安。
再其后,沈家在朝中为官者,纷纷致仕。
名门沈家,就此退出大凉的历史舞台。
没有对沈家追责已是万幸,若是深追下去,沈家怕还要掉一堆的脑袋。
在大凉天下万民看来,女帝已是极尽仁慈,
在李汝鱼看来,沈家之幸,得益于沈炼之死,不久后的燕云战事,不知道这些世家会死多少人。
然而这只是风云之始。
兔死狐悲。
消息传开,大凉天下的门阀世家人人自危。
谁都知道,这里面必然存在猫腻。
南北镇抚司加上禁军,大兵扫荡过的玉皇山,会单单漏掉一个沈炼?
而赵信等三位女帝心腹,实际在这件风波里,根本没伤及根骨,降职的皆是不影响对大部门实际掌控力的武散官。
一时间名门世家纷纷夹起尾巴做人。
这个关头,没人敢去撄女帝怒火。
那些世家出身的朝野重臣,隐然看透了一点:女帝欲借这一次被刺的机会,打压遍布大凉朝野的名门世家。
其后女帝授意,宗正寺立马执行,广宁观中先帝遗孀,尽数遣回各族。
建康某世家被抄家,其家族鼎柱被一撸到底,连功名也被剥去,要不是看在相公王琨的面上,只怕是会直接秋后问斩。
若非是北方传来战事烽火的消息,女帝这一波怒火不知道还会殃及多少人,就在名门世家暗暗松了口气,感谢北蛮铁骑雪中送炭的时候,女帝下一步旨意,顿时让这些门阀世家鸡飞狗跳。
朝野不少新贵,官职四品以下的文武百官,纷纷被调职到北方。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名门世家之所以的世家,就是因为屡出不穷的年轻人才,不断的顶替从中枢退下来的鼎柱,如果这一次战事死掉大部分,意味着什么?
青黄不接!
代之而起的,则会是今岁大举的寒门才子。
不出意外,今岁大举,寒门才子中第的份额会大增。
永贞元年,世家如狗。
148章 鱼生须,窃金气而出水()
自古以来,朝代更替。
说到底,本质还是利益阶层的斗争,稳坐江山的那一批人,始终代表了权贵阶层的利益。
大燕之前,亦有庶民起义的事例。
但凡要和贪官污吏彻底死磕到底的,无一坐天下。
反倒是某位太祖,以草莽出身云集了十数万大军之后,便和大地主阶层勾结起来,成功得到江山。
所以历朝皇室,不过是最大的一个世家。
大凉赵室亦如是。
自燕文帝开科举,大燕、大凉历朝君王有意无意打压世家,说到底,还是为了稳固江山,使得皇室一家独大。
大凉女帝亦如此。
能登基帝位,与河东柳家等权贵家族脱不了干系。
是以这一次,女帝要借遇刺之事打击大凉门阀,着实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风声鹤唳里,大凉的门阀们并没有联合起来对抗女帝。
只因被女帝打压的全是和沈家交好的名门。
这俨然是在打击派系。
并非全方面的打压门阀世家,这样的情况下,众多名门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
……
籍田礼期间,一应公事奏折应送递文思殿。
临安众臣不用参加朝会。
女帝忽然归来,第二日并没有开朝会,是以大部分奏折经由尚书省后,送递到了垂拱殿。
如此数日。
临安朝野议论纷纷,不知道女帝受惊到了何等程度。
不过太医局流出来的消息,并不算好。
越发觉得女帝此次对沈府和沈府交好的名门世家如此雷霆震怒是情理之中。
但也有那么一些人看透了本质。
比如此刻坐在左相公事房,正和大凉铁血相公打着哑谜的参知政事谢韵。
王琨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谢韵虽然镇定,可内心思绪复杂,端茶而不抿,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将茶盏放下,“王相公,此事您以为何。”
王琨唔了一声,“和谢相公看见的一样。”
含糊不明。
是看见这件事的表象,还是透过表象看见了本质?
谢韵有些无奈,思忖了一阵,“王相公虽然起于寒门,可如今扬州王家俨然已是当地第一望族,被沈炼杀了的那位世家少爷,正是王相公在建康任职时的门生后人,这一次事件中,可是被南镇抚司一锅端了。”
言下之意,女帝也在敲打你这位起于寒门,如今却是名门的相公。
王琨唔了一声,有些冷血的道:“皆是世俗人,生死与某何干。”
谢韵无语,素知王琨冷血,却没想到冷血至此,他那位门生被女帝陛下一撸到底,甚至被抄家,王琨至始至终都冷眼旁观。
话已至此,谢韵知道多说无用。
默然起身,连告辞都省了,就这么走了出去。
王琨起于寒门,只要不触及他的根本利益,世家被打压,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同等立场的还有右相宁缺。
倒是自己这个副相,出身陈郡谢氏,按照这个趋势,今生怕是难以再上层楼。
永贞,不是世家的永贞。
这些年,世家不好过呐……谢韵心头沉重异常。
气定神闲的王琨盯着谢韵落寞背影,抚须而笑,笑意阴沉,杯中茶一饮而尽,“有人自掘坟墓呐。”
甚好。
甚好!
柳正清已死,如今再得罪天下世家,女帝这一着棋俨然是自毁大龙。
赵愭龙椅有望!
接下来就看北蛮和大凉这场战事打到什么程度,当世家底蕴折损得七七八八,总会有人熬不住跳出来,一呼百应。
届时女帝纵有逆天手段,也难以平复怨气。
江山易主在望。
而自己这个帝师,再趁机收拢世家,说不准……
王琨长身而起。
笑问,汝可取而代之乎?
这一刻的王琨,笑傲大凉,尚书省的相公公事房,如有蟒蛇盘卧,骤起霸主青气。
钦天监。
一位佝偻了腰身满脸老人斑的垂暮老人,正老态龙钟的打扫着监天房。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柳正清写下遗作时,那位剑劈惊雷的大内高手闫擎满身余雷,正是这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耄耋老人出手,轻描淡写解之。
钦天监老监正,一位不为世人知的高人。
老人双目浑浊,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太多痕迹……然而只有女帝知晓,自她进宫时,这位老人就是这般模样。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又留不下痕迹。
监天房那颗浑天仪上,一条金龙旋绕,威武而狰狞,俯揽人间怀抱天下。
在浑天仪之旁,矗立一座两丈见方的水缸,一如这神州版图,缸水深绿,不见游鱼,此刻忽有一条怪鱼悄然跃出水面。
怪鱼生须。
鳞甲暗黑里,沾染着丝丝金气。
落回水中潜藏于渊。
老人看也没看,轻声叹了句。
还没窃够,便欲出水了啊……
语气多有不屑。
与此同时的乾王府邸,打发了一批又一批的世家老爷后,这位当今赵室的代言人,亦掌控着整个西军的大凉枭雄心情惬意得无以复加。
在他对面,坐着位四岁孩童。
幼稚的脸庞,青涩的身体,可一点也不幼稚的行为,捧书而不读,看着那位有些惬意的王爷,淡然泼了盆冷水,“高兴的太早了。”
赵骊咳嗽一声,掩饰雀跃之心,“何解?”
“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真会在这个时节和全天下的世家为敌人?
赵骊愣住,“是个……”
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如彩云一样的妇人,当年宠冠后宫时,她只是温婉掌驰宫闱,是个看似心软,实则心冷如血的女人。
后来登基为帝,有时候冷血无情,可有时候又悲天怜人,既会屈服于赵室重压,也敢拿江山和赵室博弈,比如赵长衣封郡王一事。
这个妇人便和整个大凉的官场作对。
最终惨胜。
渔翁得利的是自己,因赵长衣封郡王的缘故,成功得到整个赵室的支持。
沈望曙眯缝起眼,不再言语。
赵骊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需要旁人说太多就能明白。
自己那一生见过太多女人,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