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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汝鱼摇头,“没有。”
魏禧嗯了声,“若是有事不能来东宫,可着人来知会我一声即可。”
李汝鱼谢过,然后告辞,临走时候瞟了一眼桌子上先前魏禧看的书,轻声叹了句,“苏公之才德,尽在《论君策》一书,我先前读书,甚为推崇,然而可惜……”
可惜苏伴月英年早逝。
魏禧愣住,许久才叹了口气,神情悲恸,想起了屈死的先生。
老师,您之见论有学之者,请慰矣。
旋即有些遗憾的盯着李汝鱼的背影,“十四岁,书道天人之风,若为异人,岂非可惜?”
这是肯定语气。
虽然女帝、北镇抚司都没有丝毫怀疑李汝鱼是异人,但在这位太子詹事眼里,李汝鱼已经与异人划上了等号。
只因那惊艳的滚字帖!
李汝鱼循原路而返,在照壁前迎面撞见几位宫女,于是让道,却见宫女之后,低眉频频走着一位身着大红长裙,衣冠华丽,袖戴素环的女子。
女子身后,跟着四五名太监,提着包裹行囊。
四目相对,刹那之间皆愣了一下。
有些熟悉的五官。
有些熟悉的娇躯。
只是脸上没了那些雀斑,腰间也没了那柄剑,五官有细微出入,乍然看去,真以为是那个娇俏的红衣小姑娘。
少了娇俏,多了成熟,眉宇间一丝哀怨。
礼节性的行礼。
错身而过。
大红长裙的女子盯着李汝鱼的背影,许久没有吱声,直到宫女轻唤,女子才恍然清醒。
初相见,人月皆圆。
再相见,已是陌人。
我可还记得那句话呢,你会成为我男人的。
……
……
在沉默中死亡,或是在沉默中爆发。
世人大多选择前者。
习惯了被世俗束缚,习惯了默守陈规,也习惯了被欺压的卑微姿态。
但自那一日,柳州柳向阳快意新生向阳而死,大凉的天下晴空起了一道撕裂陈规和践踏尊卑的惊雷,惊醒无数梦中人。
沈炼是其一。
尤其是当他从北镇抚司点卯离开,来到郊外落凤坡,看到原本和沈家族人并排的坟茔时,心中那蛰伏的心瞬间被击碎。
坟茔已开,知音尸首不知在何处。
沈炼睚眦目裂。
狂奔至不远处,从窝棚里揪出守山人,知悉真相的刹那,沈炼只觉天地一片昏暗,对祖父沈琦寒心,对沈家绝望。
沈家,还不如柳州徐家!
竟然意图抹杀知音的存在,甚至于连一方安睡地也不愿意施舍?
世家颜面,真的大过天?
死者入土为安。
然而知音作为沈家族人,虽说无功,但她是我沈炼的心爱之人,不说祖坟墓地,竟然连临安沈族的墓地也不得入。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绝望的沈炼纵马狂奔回城,一头白发早一凌乱,在风中飘摆成线,一如恶魔出世。
闯入沈府,沈炼盯着那个悠哉喝茶的祖父,怒喝:“知音在哪里!”
砰!
年过花甲看透世情的翰林学士承旨沈琦重重的放下茶盏,“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沈家大少爷,是前途无量的北镇抚司副千户,何故为了一个女人怒向家族!”
顿了一下,“还是个残花败柳!”
沈炼甩开闻声赶来的父亲母亲,绣春刀倏然出鞘,重重的拍在茶几声,近似癫狂的怒吼,“我不稀罕什么大少爷,也不稀罕你安排的那些前程,我这一生,绝不辜负知音!”
刀光一闪,狭长的绣春刀架在了沈琦脖子上,“知音在哪!”
被甩开在一旁的沈炼双亲见状,吓了个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拉住,饱读诗书的母亲更是哭泣着哀求,“儿啊,不可对祖父如此无礼,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已失去理智的沈炼一动不动。
沈琦双眼怒瞪,丝毫不惧项上刀,养气功夫再好,此刻也被不孝子孙气得三魂出窍差点半死,急怒攻心的老爷子拍桌而起,不顾后果的怒道:“你不负她?你不负她!那你负了我沈家满门的期待,你对得起沈家三十年来对你的培养和教导么,你那么在意,你为什么不去死,和她一起去死!”
沈琦颈项间被绣春刀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津津。
迂腐而古老的世家尊严,与卑微的俗世爱情碰撞,谁也没有退路。
终究是血。
只能是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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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章 虽死不辞()
沈炼终究没有下刀。
最后的理智将他从悬崖上拉了回来,忽然间就冷静了下来,是一种让人感觉到心寒的冷静,站在那里的沈炼不再是一个鲜活的人。
行尸走肉。
默默的将绣春刀归鞘,又默默的看着祖父沈琦,毫无丝毫情绪的说道:“你错了。”
你们都错了。
默然转身,我会证明你们都错了。
沈琦怔在那里。
不知道这个极为看重的孙儿究竟怎么了,暴怒而来,冷漠而去,他想干什么?
沈炼的双亲犹豫了下,没有去拉沈炼,转身疾步走向偏院。
沈炼走出大门,回首望着曾经为之自豪的朱门高户,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想起江秋州老铁那个异人儿子鲁班临死前的话。
我之一愿,举世尽人才,世间大同。
这话太高深。
如今我沈炼亦有一愿。
愿世间再无门楣尊卑,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炼转身,绝然。
耳畔忽然传来伤心欲绝的声音,“炼儿!”
沈炼一僵,终究缓缓回身,看着站在门前的双亲,不甚说话在沈族毫无存在感的父亲一身儒衫,只是目光坚毅的对自己点了点头。
知子莫若父。
父亲亦是赘婿,承受过自己承受的痛楚。
当年名门闺秀的母亲,和寒门出身的父亲相遇,郎情妾意却要面临世俗门阀的高压,若非母亲以死相胁,若非父亲最后科举中了个同进士,连入赘的资格都没有。
温婉知礼仪的母亲已哭成了泪人儿。
几步上前,泪眼婆娑的抚摩着沈炼满头白发,哽咽着说道:“炼儿,何苦呢。”
沈炼泪流,“娘……”
身后强忍着眼泪的父亲咳嗽了一声。
母亲递出手上的木盒,“炼儿,这是……知音。”
沈炼看着那小小的木盒,颤抖的伸手接过,心又一次崩碎,住在这样小小的地方,知音,你委屈了……
接过木盒,沈炼跪了下去:“孩儿不孝,来生再报。”
想了想,又道:“爹,娘,归于乾王府的沈望曙是位异人,二老不用挂心,孩儿也不认他,就当他不是孩儿血肉罢。”
沈炼起身,绝然而去。
不甚说话却心志坚毅的沈父终于无声泪落。
此一去,父子还能再相见?
又无声而笑。
生子当如此,且去,且让天下人听听你的声音。
……
……
李汝鱼盯着抱着木盒默默归来的沈炼,心中一惊。
这是活人?
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生气。
沈炼木然的坐在李汝鱼面前,怀中木盒视若珍宝,不肯松手刹那,行尸走肉的说道:“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李汝鱼看着沈炼没有说话。
反常必为妖。
沈炼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木盒里装的什么?
“当我死后,若是能收尸,把我烧了,和知音放在一起,若是不能,请挑一处青山绿水地,让知音入土为安。”
无论生死,今生不分离。
“乾王府那个沈望曙,虽然是异人,终究是我儿子,他若行善举,但望有朝一日你能救他,若多行不义,请诛之。”
望曙是知音溺爱的人,不愿见她九泉之下伤心。
李汝鱼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沈炼这是在交代后事,他究竟想干什么?
沈炼毫无生气的笑了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笑容透着绝望,“想不想听一个故事,一个很简单很庸俗的故事。”
李汝鱼依然默不作声,沈炼却自说自话。
很简单庸俗的故事。
曾经有个青年,生于门楣世家,幼读诗书欲与天公试比高,在一次家族动用人脉后的大举里依然落第,青年信心全无。
父亲与其促膝长谈。
青年幡然醒悟,聘请了几个花拳绣腿师父,练起了刀枪棍棒,欲借助家族势力起功名于军伍。
符祥七年冬末,顺宗下旨天下,选秀充盈后宫。
符祥八年那个山花灿烂的初春,一个忧伤的黄昏后,青年练了一日棍棒,打算出门找狐朋狗友去西子湖畔喝花酒,路经一座偏院,发现了几个陌生的奴仆丫鬟。
青年推门而入。
院子里的银杏树很黄,映照落日光辉,晃眼。
树下,站着个女子。
一身襦裙迤逦扑地,素颜不施粉黛。
她安静的站在那里。
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安静的晚霞。
莫名的让人感觉到安静的忧伤。
夕阳打在身上,又莫名的让人想起那些明日黄花,仿佛就要在人间黯然的凋零,让人到绝望的喘息不过气来。
她轻轻侧首,轻轻说了句,兄长你好,我是小音。
她在笑。
笑意凄凉,如那朵朵飘落的银杏黄叶,一天天的枯萎,生气流逝,看不见未来。
于刹那之间,她住进了青年心里。
她挥挥手说,兄长你看,晚霞真美。
青年怔怔的看了她许久,才柔声说你更美。
女子姓沈,名知音。
顺宗选秀,沈族甄选出来的女子,即将入宫,若过得宫选,便将成为秀女。
短暂的相处,是一世的纠缠。
青年住进了她心里。
青年不甘心,找到父亲母亲,又找到任职翰林大学士的祖父,却终究难以忤逆家族意志,青年没有放弃,用尽一切办法见着了当时还只是后宫之主负责甄选的女帝。
那个如彩云的妇人但说了一句,陛下心意不可逆,世间花生万朵,你何必死守。
大局已定无可更改。
在春末的黄昏里,即将进宫的沈知音在银杏树下看着青年,泪如雨下的说,再见了兄长。
再见。
再也不见。
银杏已新生,青年和女子却走向湮灭。
没有心机的知音,在后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终究只能成为陪衬,最终黯然凋零在冷宫里,一世苍凉。
说着故事的沈炼,不知不觉里已是泪人。
说我依然记得,在那个黄昏里,从她眼里滑落的泪伤心欲绝,说着再见坚决如铁,混乱中有烈日灼伤的错觉,那一日的日落西山,让我的人生走入永夜。
沉默。
许久的沉默。
李汝鱼看着眼前为情所困的男人,终究叹了口气,十四岁的少年有些不懂。
门后听着故事的周婶儿,已哭得梨花带雨。
沈炼起身,走向卧室。
忽然回首看李汝鱼,“其实,我很尊崇柳向阳,他有向天下讲道理的勇气,其死之壮,足以留青史。”
而我,也欲撕裂那道黑夜。
虽死不辞!
140章 永安十二年的冬天很短暂()
这一夜,沈炼夜半出门,再没归来。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仿佛人间蒸发。
沈府罕见的沉默,悄无声息的将此事压在了府内,翰林学士承旨沈琦大病了一场,数日不曾上朝。
临安忘记了沈炼这个人。
一个寻常的冬日上午,李汝鱼在屋里看书时候,忽然想起柳正清的赠书,于是从屋子里取了来,不知道这位老相公赠了自己一副什么字帖。
字帖已装裱好,金丝银边,云鱼纹线。
造价不菲。
仅是装裱,少不得要百两会子。
缓缓铺展开来,便似有座座峥嵘大山拔地起,铁骨铮铮,遮天盖地扑面来。
随着青山上负手读书人入梦来,李汝鱼的字如今在临安鹊起,俨然有书道成神的架势,但其实本身对书法造诣并无过人之处。
从艺术的角度赏字便无从谈起。
不过,也能看出一副书法的拙劣,比如眼前这副《燕风?无衣》。
李汝鱼听过这首诗,或者说歌。
回龙县,半边桥畔,有个老妇人,说起大燕兵圣百里春香和大燕太祖慕容垂时曾轻唱过,记忆尤在,此时看字帖,老妇人的喃语歌声便似在耳畔响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李汝鱼细看字帖,恍然,终于知道柳正清是谁了。
先生在扇面村教习自己读书时,曾说大凉读书人写诗都是狗屎,但对兴起于符祥年间的某几位书法家赞誉有加,其中便有独创柳体字的某位大家宗师。
柳体字,柳正清。
答案呼之欲出。
这一幅贴并非一起呵成,顿笔染墨数次。
字字匀衡瘦硬,颇有斩钉截铁之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
但总有种错觉,这幅字帖,并非老相公得意之作。
老相公为何藏私?
李汝鱼没去多想,收了卷轴,随意将这幅万金难求的书作放在一旁,继续看从临安书房买来的兵道书籍。
今日看的霍燕青遗作《点兵策》。
院子里很安静。
在沈炼消失后第三日,谢琅府上来人,说尚书大人病了,周婶儿脸色煞白的跟着回去,临走前千叮万嘱李汝鱼要照顾好身子。
实则是避嫌。
周婶儿又话里带话的说可别被乱花迷了眼。
想起乱花,李汝鱼放下书走到院门,看向不远处的精舍。
倒是奇怪。
红衣小姑娘怎的忽然就没了身影,这一段日子她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没来由的想起一句很盛行的话,有些人啊,说了再见之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她也和沈炼一样,人间蒸发了么?
李汝鱼微觉惆怅。
艺科之后,临安忽然安静了下来。
永安十二年的冬天很短暂。
却很冷。
东宫多了个储妃和太子伴读,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浪,屡屡想对储妃张绿水下手的太子碰壁无数次,最严重的一次甚至鼻青脸肿,却不敢告诉东宫属官,只敢说是自己夜梦落床摔的。
每日一次的书法教导,太子赵愭和李汝鱼之间几无交流。
一太子。
一朝臣。
太子不屑,朝臣有傲骨,便似两条平行线,永远交错着。
一起交错的还有储妃张绿水。
永远不曾出现在太子的书房里。
江秋州崔笙在年关之前,被女帝陛下升职去了江宁府,担任一府知府。
算是平步青云。
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徐鸾被外放江秋州担任知州,看似平调,实则是镀金,这当中多少有周妙书的人情。
毕竟徐鸾曾为他背黑锅。
老相公柳正清没能熬过这个寒冬,自知日薄西山的老爷子,进宫见了一次女帝陛下,将在凤梧局当值的柳隐唤了回来,交待了些许事。
吩咐人准备分房四宝。
老爷子于大雪纷飞里落笔挥毫,其后惊雷劈落,从大内皇宫来到柳府的大内高手,剑劈惊雷,直至老爷子完整写下一篇长诗。
惊雷不沾身。
老爷子溘然长逝。
入土为安时几无陪葬品,唯有一卷行书。
《侠客行》。
那位叫闫擎的大内高手吐血三日,浑身绕余雷,幸得钦天监老监正出手才捡回一条性命。
此事极隐秘,连铁血相公王琨和乾赵骊也不可得知。
仅知临安惊雷落柳府。
遗作送至垂拱殿,如彩云的妇人摒退左右,只留下凤梧双壁江照月和柳隐,妇人掩卷叹息,黯然独坐半日,最终说了句天下异人皆如是,朕何忧之?
柳隐潸然泪下。
江照月无语沉默的看着妇人,满心疼惜。
年关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女帝陛下不经礼部,直接拟定了老相公的谥号:文成。
大凉三国余年国祚,谥文贞与文正者皆鲜少。
柳正清没有捞到文正,但这个文成也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不过知晓女帝登基内幕的朝野重臣,却知道这是他应得的,只是这文成的谥号能保留多久?
若新帝登基,文成必除。
永安十二年的短暂冬天,临安大雪不停。
吏部尚书谢琅家负笈游学的公子谢长衿悄无声息的回了临安。
同日,钦差开封的赵长衣抵达郡王府。
年关过后。
女帝诏令天下,改年号“永贞”。
旧都开封的岳家王爷三上奏折,八百里加急送至临安,折子里不谈兵事,只是详细说了北蛮在这个隆冬下的惨状,附送了数十名潜伏在北蛮的镇北军细作名单和遗书。
北蛮兵部谍房,动用一切力量揪杀潜伏草原上的大凉细作。
无兵事的折子,却字字危机。
开春大雪化后,北蛮内损内忧,止损之策无外乎就是从大凉抢钱抢粮,从燕云十六州抢马,若是遇到徽宗那等软弱君王,北蛮铁骑也会愉快的到开封溜达一圈。
大凉兵部、枢密院数位儒将,调职镇北军,暂归开封岳家王爷麾下。
赵室宗室出身的同知枢密院事赵浪钦差开封,负督军之责。
永贞元年,于血腥里拉开序幕。
这一年,北镇抚司小旗、翰林院待诏、太子伴读李汝鱼,十五岁。
负笈游学的谢家晚溪,十一岁。
太子赵愭,十四岁。
太子储妃张绿水,十六岁。
太学朱八,十三岁。
乾王府沈望曙,四岁。
这一年,眉山苏寒楼欲应举,临安谢长衿欲应举,右散骑常侍魏禧府内,有个燕狂徒欲应举,柳州有个徐仲永,声名鹊起,博得神童之名。
141章 无耻的少年哟()
北方兵事渐紧。
燕云十六州边境,除了大凉铁骑,亦出现了北蛮斥候铁骑。
南方,大雪融尽,艳阳高照。
李汝鱼在临安,安静而野蛮的生长着。
劈剑,拔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