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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汝鱼更喜欢沈炼。
白愁飞摇头,“我不这么认为,甚至我也不喜欢,我只是觉得,人只有一条命,也只能活几十年,还是珍惜当下为好。”
李汝鱼面色凝重,“这是你来大凉腹地的原因?”
白愁飞没有立即回答,看着马车,笑道:“帝王有什么好?”
李汝鱼笑而不语。
白愁飞继续道:“如今我为大理之王,后宫之中也有那么些佳丽,然而和你比起来,却显得有些寒碜,那马车之中,有大凉雏凤,注定要文道成圣的陈郡谢晚溪,有曾经的太子储妃张绿水,如今叫宋词了?还有个一旦捧心就美得人间无双的阿牧,再加上一位让一马平川的岳平川愿意为了她心甘情愿到临安赴死的旧王妃苏苏,一个论姿色可以和千古奇女子大凉女帝并称绝代双骄的女子,这样的真容,君王也不可得,何况你还有个风光天下第一的毛秋晴。”
李汝鱼笑而不语。
白愁飞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这个大理之王很羡慕你这个大凉楚王。”
李汝鱼哈哈大笑,“老实说,我也很羡慕你这个大理之王。”
白愁飞讶然,“为何?”
李汝鱼反问一句:“你为何不大肆选秀?”
白愁飞苦笑,“美玉难求。”
这一刻,两人的对话不再是大理之王和大凉楚王,而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说的都是男人之间共同的话题。
598章 孤独道路,我一个人前行()
李汝鱼犹豫了一阵,还是说道:“我想纠正一点你的看法。”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想纠正一下天下所有人的看法。”
白愁飞讶然不解。
李汝鱼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如今在天下人眼中,旧王妃苏苏已经被贴上我李汝鱼的标签,包括在女帝未去东土之前,她也如此认为。”
白愁飞略带嘲讽的反问:“难道不是么。”
李汝鱼摇头,“知之者不知,不知者更不知,其实天下人都看错了苏苏。”
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马车的窗帘,旧王妃苏苏倚坐在床边,一手轻抚着花斑的头,眼眸望向远方,那里只有一片旷野。
李汝鱼轻声叹了口气,“苏苏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一直喜欢着顺宗陛下,却嫁给了岳平川,当岳平川在夕照山死去的那一刻,苏苏才知道,她喜欢顺宗陛下,但她爱岳平川。”
白愁飞有些不屑,“水性杨花罢。”
李汝鱼没有生气,只是淡然摇头,“并不是,她只是一直不服气女帝而已,所以她事事要和女帝相争,到最后她才发现,她最爱的人并不是顺宗,只不过由于她的任性,岳平川死了。”
“所以那以后,她其实对世间爱情,已寂灭如灰。”
“别看她如今欢颜依旧,实际上她的内心,已是一片死灰,早已不起波澜。”
“所以我和她的关系,仅止于我承女帝的叮嘱,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苏苏在大凉这片天下,就能继续沉浸在她那片死灰的世界里。”
“等待着有一天她能真正的鲜活过来。”
白愁飞沉吟良久,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就问一句男人应该问的话,你心里没有想法?”
李汝鱼有些尴尬,实在接受不了白愁飞的这种直白,索性干笑着不回答。
白愁飞懂了。
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除非是拥有女帝的顺宗陛下,否则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喜欢上苏苏。
李汝鱼也是个男人。
只不过李汝鱼心中有隔阂,他不敢不愿意面对而已。
叹了口气,“所以你得活着,然而赵室希望你死。”
李汝鱼收敛了笑意,认真的道:“这就是你从大理来到扬州的目的?”
白愁飞点头,“大凉赵室、楚王之争,谁都不知道会以何种姿态落幕,是赵室彻底拔出女帝留下的这柄剑,还是这柄剑再次打垮赵室的脊梁,哪怕是你和赵晋,都不能明确。”
李汝鱼笑道:“你好像明确了?”
否则白愁飞不会来扬州见自己。
白愁飞呵呵一笑,“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如果女帝能这么容易被赵室断了退路,那么她就不配不得这千古女帝,所以我选择相信楚王殿下。”
李汝鱼哂笑一声,“可我若是想的没错,今日你我一唔之后,待我就藩楚州,你会在寿州方向等着赵晋南归。”
白愁飞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只是脸色有些沉重,“给你说个故事。”
李汝鱼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故事?
白愁飞却自顾自说了起来,说曾经大凉顺宗刚登基、大理段道隆还没登基之前,在彩云之南有个孤儿从小流浪街头,靠垃圾堆里的残羹冷炙甚至和富贵人家的狗争抢狗食为生。
孤儿从来没怨天尤人过,他觉得这是命。
直到有一天,他流亡至大理和大凉边境的一座荒凉小镇,整个小镇不过三百余人,他饿了整整一夜,最终蜷缩在池塘畔垃圾堆里的他被喊杀之声惊醒。
躲在垃圾堆里,他看见了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幕。
穿着大理制式盔甲的将士,挥舞着手中雪亮的兵刃,疯狂屠戮着小镇仅有的三十四人,面目狰狞而血腥,仿佛他们刀下那些哀泣求饶的不是大理子民,而是穷凶极恶的山贼一般。
血流成河。
上至花甲老翁,下至襁褓幼儿,无一幸免。
他躲在垃圾堆里,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眼睁睁看着那些脸上带着狰狞笑意的大理士兵,从尸堆里找出青壮男子,割下头颅,然后将所有尸首堆在一起,一把大火。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也彻底将整个小镇烧成了灰烬。
在那把大火前,一位将军披甲按剑站在池塘前,对麾下文吏说,誊写文书,就说山贼作乱,残害镇民,本部帅兵大破山贼五百,阵亡士卒八十。
文吏笑眯眯的问了句,大将军那边?
那位将军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孝敬他的好处自然少不了,况且才五百山贼的军功,以及八十个空饷名额的抚恤金,这点蝇头小肉,大将军看的上?
躲在垃圾堆里的孤儿明白了。
杀良冒功。
空饷。
这都是大理边军的敛财手段。
尽管,从没读过书的白愁飞知道,这种事情不仅大理有,北蛮有,就是盛世华章下的大凉,也必然存在着。
从古至今都有!
在那之前,他从没感觉到大理已经腐朽至此,他仿佛听见了那座彩云之地的哭泣。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乞丐,一个只有九根手指的乞丐,是彩云之南这一片大地上的乞丐之王,从废墟里找到他,教他指法,让他进私塾读书。
有一天,他问师父,天下谁最厉害。
九指乞丐笑着说这得看盛世还是乱世。
他不解,问盛世是谁乱世又是谁。
九指乞丐笑眯眯的说比如说大理之外的大凉,如今正是盛世,谁最厉害,自然是朝堂之外的君王,又说大理若是再这样下去,你说谁最厉害?
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他不懂。
九指乞丐叹了口气说,君王仁政而朝治清明,自然天下归心于君王皇室,最厉害的自然便是那坐拥江山的君王,若君王无能朝资浑浊,最厉害的便是那溃乱流民的人心,我这个乞丐之王当然最厉害。
他懂了。
于是在那一日,他有了一个梦想。
他要彩云之南不再有黑暗边军,让彩云之南不再为了它的子民哭泣,他要彩云之南的天空、大地之上,永无乞丐最厉害的说辞。
而这,需要他成为王。
白愁飞说到这里,看向李汝鱼,有些自嘲的笑了:“可是当他成为王后,才发现事情远不是想的那么简单,他能镇住朝中大臣,但镇不住天高皇帝远的边将,杀良冒功虽然少见,但彩云之南的那群士卒甚至于上层权宦,依然发腐朽。”
李汝鱼知道这是白愁飞的前半生。
闻言叹了口气,“他还发现,彩云之南就算自身再清明,可卧榻之畔依然有一尊巨人执刀霍霍,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落刀斩在那片美丽的土地上。”
白愁飞笑而不语。
李汝鱼一针见血:“所以他希望,隔壁那个巨人,永远困顿于内患之中。”
白愁飞犹豫着,摩挲着手间茶盏,终究觉得眼前的李汝鱼早已不是可以忽悠的人,率直说道:“或者选择和这个巨人成为朋友。”
李汝鱼摇头,“如果大凉仅是大凉,大理仅是大理,他的想法无疑很正确,但也仅仅只是达到了段道隆的水平而已。”
白愁飞不解。
李汝鱼叹了口气,索性也直说了,“你是不想看见,还是不愿意看见,西域之西那片死亡禁地的变化,要不了多少年,大凉和东土就要接壤,你说到时候,东土那些王国若是挟势而来,会因为大凉和大理之区分差别对待吗?”
“不会!”
“东土王朝的雄师,为了彻底摧毁这片天下带给他们的威胁,他们会选择一并摧毁,无论是大凉、大理还是北蛮,都将面对东土雄师的兵锋,所以——”
李汝鱼抬起头,眸子里光彩熠熠,那是谈起偶像时的神采:“她才是千古女帝!”
白愁飞僵住,手脚发凉。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曾如李汝鱼这般确信,他先前以为,就算东土王朝要进攻这片天下,面对大凉这个巨人,东土王朝很可能会选择拉拢大理和北蛮来破大凉,而不是一并摧毁。
李汝鱼摇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你想错了。”
起身,不打算继续和白愁飞交谈下去:“所以,她对这片天下的态度,一直只有一点:必须一统,成就一个大统一王朝,才能抗衡东土,所以北蛮灭了,你们大理只是侥幸在天地大变得太快,使得女帝不得不改变主意提前去了东土,否则大理此刻也应该灭国了。”
白愁飞看着李汝鱼的背影:“所以,你若章国,也要灭大理。”
李汝鱼回头,“不。”
白愁飞不解,那你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才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是要灭大理,我是要救大理,救北蛮,救大凉,救这片天下,从东土的雄师下,让这片天下保留并且昂扬着胸膛,尊严不容践踏!”
欲救,必须先灭!
人,只有站得越高才能看得越远,以前的李汝鱼,不会想这么多,他只是想单纯的给小小一座城,后来成了女帝之剑,他渐渐有了野望,他想给小小一座国。
也是给他自己的梦想。
等到东土的出现,等到女帝去了东土,他在临安多日,又想到了很多事情,一城一国,他能给自己和小小,但不能给天下人。
东土和大凉之战不可避免。
大凉能赢?
也许有机会,但黑衣文人、大楚王朝的开国太祖楚一人皆是来自东土,李汝鱼隐然觉得,大凉所处的这片天下,相对于东土而言,不过是一个王朝的藩国而已。
想赢,或者说想不输,这片天下必须倾尽所有,而不是三个国家各自为战。
所以,必须一统。
北蛮灭了,然而还有大理。
李汝鱼从内心深处不相信赵室那群人在彻底掌控大凉国势后,会和大理开战,他们只会选择相安而处,等着东土兵锋前来。
然而,那是等死。
大理只有十余万雄师,也许在东土和大凉之战中,这十余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兵力,但战场局势,很可能就因为这十余万发生巨大转变。
一丝机会,也是机会!
李汝鱼不会放过。
这是一个让白愁飞怎么也没想到的道理。
他彻底呆滞。
不得不说,他有些不敢相信,李汝鱼竟然会当着能够帮助他的大理之王,说出将来一定要灭了大理的话来。
这何啻于找死?
若是大理出兵相助赵室,李汝鱼就算有铁脊军,胜算也要直线下降。
他不会不懂。
李汝鱼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的疑惑,不明白我为何要冒着树敌的危险来告诉你这些事,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想,那个孤儿既然不愿意彩云之南再次哭泣,想必也不愿意看见这整片天下哭泣,他可以看见彩云之南,也可以看得更远。”
白愁飞有些触动,旋即有些悲戚,“没有其他办法?”
李汝鱼沉默了许久,“有。”
“大凉为王,大理为臣?”白愁飞说出了李汝鱼的那个办法,只有这样,当那一天来临,大理的兵力才能勉强算是大凉的兵力。
前提是大理之王能彻底的配合大凉之君王。
李汝鱼笑了,“你会吗?”
白愁飞摇头,“不会。”
白愁飞想飞之心永远不死,为何不能大理为王大凉为臣?
李汝鱼叹了口气,“沙场上见。”
转身,出了茶肆。
白愁飞起身,看着李汝鱼孤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李汝鱼,他为何要这么早将大理变成他的敌人而不是盟友。
哪怕是卸磨杀驴也好。
他难道不知道,今天这一番交谈之后,能站在他背后支持他的,就只剩下了开封的铁脊军?
旋即白愁飞笑了,先见赵晋再说。
然后,自己会亲自去西域之西那片死亡禁地看看,看看东土究竟有没有能力威胁到这片天下,如果真存在李汝鱼说的那种状况……
自己就没了选择。
白愁飞环视了一眼,笑得很苦涩,这天下终究还是很美的。
不是吗?
忽然提高声音,大声喊道,“作为男人,问你最后一句,你究竟想不想?”
李汝鱼踱步的身影停滞了下,头也不回,“废话!”
谁不想拿下那个妖媚得比狐狸还妖媚,绝对是天下女子中最为风情的王妃?
白愁飞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变得苦涩,他有些憎恨自己,只是想飞而已,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为何要将这座天下也装作那颗本来只有彩云之南的心里?
看着李汝鱼孤独的背影,白愁飞呢喃了一句:“你赌赢了,李汝鱼。”
只是你依然孤独。
在你没得到大凉天下之前,我依然会和赵晋保持接触,若是你输给了赵室,那么,统一这片天下,抵抗东土雄师的事情……
我白愁飞来做!
走出茶肆的李汝鱼,孤独的踩在泥土上,他知道自己能赌赢。
在白愁飞说了他的前半生后,他就觉得自己能赢。
也知道白愁飞的选择。
但他没有畏惧。
哪怕前路再独孤,我李汝鱼也要一个人走下去,因为……她在东土等我。
因为……我也想去看看大凉之外的世界。
还因为……
如今的李汝鱼,有着天高海阔的雄心。
以大凉、这片天下为跳板,去看这片星空下整个世界的风光,去完成古往今来,从无人可以完成的丰功伟业,打造出一个举世无匹的王朝。
那一天,东土大凉尽一朝!
那么……
何不为大凉之君王?
何不为星空下之君王?
599章 风雨同舟,一路同行()
马车里,小小捧书而坐。更新最快
周婶儿闭眼小寐。
嫁衣女子趴在窗口,好奇的看着远处那个白衣飘飘的青年,她不明白,明明李汝鱼杀意如此明显,并且也能杀那个青年,却不动手。
她也不明白,那个青年看起来不是李汝鱼的对手,为何也对李汝鱼怀有杀意。
两人还能笑着交谈。
宋词依然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衣,不同于嫁衣女子的红,宋词的红衣充斥着朝气,而嫁衣女子的红衣,却总是给人悲呛。
任何人,自来到世界就被困缚在一具尸体里,当然悲呛。
说起来倒也是奇怪。
小小自从来到临安后,就很少变化,哪怕是及笄了,也没多少变化,身高一米五出头,依然是那张充满着稚气的脸。
及笄后的小小,依然是个小萝莉。
当然,如此这样的,还有小小的一生之敌:红衣宋词。
宋词自以张绿水的身份出现在临安时,始终给人一种邻家小妹妹的感觉,身高倒是比小小要高一些,一米六多一些。
然而这几年下来,她也没变化。
依然是那幅青葱的邻家小妹容颜,只不过内心已经很熟了……她比小小更懂得世道艰辛,也更明白一些书面上得不到的道理。
小小读书万卷,然而不如行千里路。
所谓的女大十八变,在这俩丫头身上,完全成了一句虚假谎言,就连小小那位赤足女冠师父,对此都啧啧称奇。
倒是张河洛无意间说了句,有得有失,得者岁月不加身,失者一世。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当时女冠和李汝鱼,甚至于女帝,都没有去深究过这一句。
宋词对此喜悦的很。
女人嘛,谁不想如女帝那般岁月不加身青春永驻。
不过小小倒是看得很淡。
甚至很多时候,小小其实是羡慕别人的,比如羡慕阿牧、羡慕苏苏,当然,最羡慕的还是那位如今不知被李汝鱼藏在了何处的毛秋晴。
天下第一的风光,哪个女人不羡慕……
宋词例外。
她一直觉得,这世间再好的风华,也不如梦中情人的回眸一笑,是以她相信,如果有个男人真的爱自己,哪怕平胸,他也会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风光。
话是如此说,宋词却经常在小小面前吃瘪。
小小比不过毛秋晴,但遗传了周婶儿的优良基因,依然是小萝莉面容,然而那风光已然不输给周婶儿多少,将宋词碾压得渣都不剩。
宋词盘膝而坐,轻轻抚摩着横在腿上的长剑,看着远处茶肆里的青年,冷冷的对嫁衣女子说道:“不明白么,很简单的道理,李汝鱼需要白愁飞掌控的大理在这几年安分,所以不能杀他。而白愁飞需要李汝鱼和赵室内斗,所以也不能杀他。”
小小冷笑了一声,“鱼哥儿不能杀白愁飞是真的,白愁飞不能杀鱼哥儿是假的。”
宋词斜乜一眼,“凭什么。”
小小叹气,“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