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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之间,世间是所有光华都淡去,仿佛一却成了黑白。
天地之间,只有这一张容颜。
若说谢家晚溪之美,如青梅绽放,那阿牧容颜之美,若玫瑰盛开。
不输晚溪。
若真要比个高下,那谢家晚溪唇角的淡青色美人痣有一种红尘娇艳的风情,而阿牧的无暇之美却如月宫仙阙一般高寒。
少了些许人情味。
随即,天穹落惊雷,阿牧挥手破之。
异人阿牧,可引惊雷,却不因剑道而引,而是露出那张不输前世的祸国容颜才会引惊雷。
范夫子口瞪目呆,盯着那张美得没有人性可言的脸,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情绪复杂万分。
后悔至极。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自己会愚蠢到发现不到这点细节,她本就是捧心的绝美女子啊,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普通女子……自己简直蠢不可及。
范夫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阿牧手一翻,面皮重新覆盖上脸。
阿牧看着范夫子摇了摇头,“我从没想到,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竟然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再见了,是时候和过去说再见了。”
所以,你现在后悔了吗?
阿牧转身在破掉一道惊雷,看着李汝鱼,“我失恋啦。”
李汝鱼哭笑不得。
因为阿牧背对自己,倒是不知道那张面皮下究竟有一副什么样的容颜,但看范夫子吃了屎一样的神情,估计不会太差?
也许比不太差还要好一点?!
李汝鱼不关心,只是轻轻拍了拍阿牧的肩膀,“好了,现在轮到我的事了。”
阿牧犹豫了下,“不要杀他好不好。”
终究是曾经的爱人,虽然这一世都不再是那一具皮囊,他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自己依然是个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但无法亲眼看见他死。
李汝鱼摇头,“不行。”
他必须死。
如果君子旗说的没有错,这个范夫子治国很有一手,先不说他的人品,但说他的治政能力,就很可能帮助太子赵愭惑乱江山。
这样的异人必须死,没有商量余地。
阿牧跺脚,“你也是个贱——”忽然觉得这么说李汝鱼不对,立即改口,“坏男人!”
说完转身跑进了精舍。
李汝鱼无奈苦笑,按剑看着范夫子,“如果某个异人告诉我的消息没错,你只是个读书人,那么你要是想活着离开这里,最好有读书圣贤的仙人手笔。”
但这样品行的人,怎么可能比拟直钩垂钓的草冢圣人。
范夫子情绪复杂的盯着精舍,对李汝鱼的话视若罔闻,许久才轻叹了口气,忽然咧嘴一笑,“我确实后悔了,但是无妨,这里是开封,只要杀了你,阿牧她也得留在我身边,迟早会原谅我的。”
李汝鱼呵呵了他一脸,“无耻之尤。”
范夫子好整以暇的负手看李汝鱼,“你还小,不懂女人心四,女子三从四德,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事,只要我真心对阿牧,她会原谅我的。”
李汝鱼缓缓拔剑,“你没机会了。”
范夫子怡然不惧,退后了几步,忽然对不远处的杏林里喊道:“告诉王相公,我愿意入仕为户部尚书,但他现在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杀了这少年,留下阿牧!”
李汝鱼怔住,旋即一脸唾弃,这就狼狈为奸了?
杏林里,陆续走出三人。
一高一矮一道士。
较高的是位老熟人,在建康有过一战,后在下马口刺杀君子旗被毛秋晴所阻的抱剑青年,此刻穿着淡薄衣衫,怀抱长剑走了出来。
更高的亦是个青年,站在抱剑青年身旁,足足高了一个人头,身长魁伟至极,腰大数围,金面无须,虎目浓眉,手提一柄银镋,沉重至极,只是神情也有些呆滞,似乎智力不太正常。
这个魁梧青年一出现,整个杏月湾附近都弥漫着一股让人踹不过气内的压迫感。
而那个道士则大袖长袍面目枯瘦,戴着莲花馆手执拂尘,没有多少道骨仙风,枯瘦的面颊却有种妖异的诡秘感,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抱剑青年带着魁梧青年来到范夫子身旁,笑道:“王相公说了,只要先生答应入仕担任户部尚书一职,任何要求我都可以代他答允。”
范夫子点点头,“无须我再说罢?”
抱剑青年嗯了一声,“杀了李汝鱼,留下阿牧的女子,交由范先生发落,可曾有误?”
范夫子点头,“没了。”
旋即有些不信的道:“我若是没记错,你在建康是不敌阿牧的,今日要留下阿牧,就你和这位……这位壮士,能做到?”
阿牧可是能一剑破百甲的人。
抱剑青年哈哈一下,“实际上他一人足矣。”
王相公敢来开封,明知道岳家三世子是无双异人,岂会没有应付后手,答案就在自己身旁的这个魁梧青年身上。
若是岳单不顾任红婵的死活要和王相公撕破脸皮,那么这魁梧青年可杀之。
顿了一下,抱剑青年很好的掩饰了自己内心的鄙视,半带嘲讽半带笑的说道:“原来范先生也会沦陷到美人之手。”
隔的远,不曾见到阿牧真容。
但范夫子忽然改变主意,而且丢掉了节操,显然这个叫阿牧的女子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就算不如任红婵,也应该不会差宁浣太多。
范夫子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抱剑青年不再戏谑这位注定要在小朝廷风生水起的异人,转头看向李汝鱼,神情轻松的道:“这一次,你恐怕真的得永远留下了。”
今日杏月湖畔没有岳单。
但有一位不输岳单的无双猛将,抱剑青年不知道相公王琨的这张王牌有多强,但魁梧青年手中的银镗,却有数百斤重。
由此可见一斑,其力气绝对不输力盖山河的岳单。
没有画道圣贤钟铉之助,没有夫子千里借剑,李汝鱼又怎么可能再次挥出能击败岳单的那种剑来。
所以,李汝鱼必死。
实际上,如果阿牧不出手,自己一人即可杀李汝鱼。
李汝鱼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欠算万算,没有算到范夫子是如此无耻之人,先是为了宁浣之美拒绝阿牧,如今又为了阿牧和王琨狼狈为奸。
身旁忽有风起,阿牧如影子一般飘来,站在李汝鱼身旁,手执木剑破掉一道惊雷后,无比失望的看了一眼范夫子,旋即对身旁的李汝鱼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他真的该死了。
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竟然见过自己真容后,彻底的抛弃了先前的原则,竟然妄图杀了李汝鱼后将自己幽禁起来作为禁脔。
我心已被你伤透。
所以,你也真的该死了。
李汝鱼苦笑,“可是我也算错了,今日怕是杀了不了他。”
阿牧笑得很云淡风轻,“那我们先走,改日再来过。”
李汝鱼点头。
抱剑青年摇头,“想走,有隋天宝在,怕是走不了。”
隋天宝,就是很旁这位智力有些毛病的魁梧青年的姓,用王相公的话来说,这是一位可以媲美甚至可以杀岳单的人,据说为了得到魁梧青年,王相公的人死伤无数。
唯独遗憾的是,这位叫隋天宝的魁梧青年亦是个异人,提银镗不会引惊雷,但一旦出手,便会引发惊雷落下,所以今日请出了一位高人同行断惊雷。
岳单有一位贤师道人可断惊雷,王相公也有这么一位高人,和临安钦天监那位老监正一般,都是手段通天可断惊雷的无上仙师。
嗯,只不过王相公这位仙师更像是一位妖道。
那位仿若妖道的高人,据说绝不会轻易出手,抱剑青年依然觉得,这位妖道仙师会不会是王相公为他自己准备的?
一直不曾说话的妖道诡异的笑了一声,嚣张的道:“尽管出手罢,惊雷交于贫道之首,无惧,倒要让那个岳王府那沽名钓誉的人知晓,何谓道术通玄。”
范夫子退了开去。
阿牧站到李汝鱼身前,压低声音道:“我先拦住他,你且退。”
李汝鱼摇头,“一起走。”
阿牧也摇头,“那样谁也走不了。”
抱剑青年也摇头,“无论怎样,你们都走不了。”
阿牧呵呵。
李汝鱼按剑,战斗一触即发。
抱剑青年对魁梧青年隋天宝说道:“你缠住那个用剑的女子。”
魁梧青年咧嘴一笑,“我喜欢女子。”
抱剑青年一脸黑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这位异人啪的一声丢掉银镗,张开双手一个狼扑,就要给阿牧一个熊抱,顿时无语至极,这尼玛简直找死啊。
蓬的一声,银镗在地,众人只觉脚下一阵震动。
范夫子也是一脸黑线。
阿牧怒极,“滚!”
木剑倏然刺出,骤然之间,宛若一道月光闪耀,强势的剑光从木剑上炸裂,犀利剑气割裂空气,欲要切割眼前一切阻碍。
那隋天宝虽然智商不行,但并不是白痴,竟然在间不容发里停住,侧身闪过剑气,一脸委屈的道:“女子,凶,不听话,不乖,该打。”
也不见作势,一勾脚那银镗便到了手里,对着阿牧兜头罩脸的劈下。
天穹之上,骤然起血云。
一道赤白闪电啪的一声刺破长空横贯天地。
332章 姓左的妖道()
站在一旁的妖道手中拂尘扬起,手捏道决,念了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刹那之间,杏月湖上忽生炫光,蒙蔽了一切天机,也断了劈阿牧的惊雷。
妖道冷哼一声,“蒙蔽天机?”
雕虫小技耳,贫道信手可行之,钦天监老监正不出,天下谁与贫道争锋?
银镗大开大阖,一力降十会。
阿牧便如风中翩叶。
短时间内,两人竟然难以分出胜负,不知道该说是那隋天宝太猛还是阿牧太强。
抱剑青年一点也不担心,缓缓逼近李汝鱼。
李汝鱼按剑以待,忽然咧嘴一笑,“其实在来开封之前,阿牧曾说过一件趣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抱剑青年哦了一声。
李汝鱼继续道:“她曾隐晦说过,曾经有个女子,被王宣召去国都,于深山老林里遇见一头老翁自诩袁公,以竹枝为剑,出三剑,被那女子徒手接过后反攻一招,袁公惊而上树,化为一头白色老猿遁去。”
抱剑青年僵了一下,“所以?”
“建康时,阿牧让你三剑,再出剑时你便遁去,如一头猿猴。所以我就奇怪,为何你不引惊雷?”如果没猜错,抱剑青年就是那位袁公。
抱剑青年沉默了一阵,“因为那真的是一头猿,而我是个人。”
从猿到人,不再有痕迹可寻。
这便是承认了。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但无论怎么说,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异人。”
抱剑青年反问,“重要吗?”
李汝鱼点头,“很重要,因为这涉及到我想追寻的真相。”
抱剑青年无奈的叹气,“其实什么真相都不重要,活着便是活着,反正今日之后,世间再无你李汝鱼,而天下纵然将走入战乱,也都与你无关了。”
李汝鱼按剑凝神,“你就这么有信心?”
抱剑青年愣了下,“你就这么有信心?”
李汝鱼哈哈笑了一声,“若是没信心,我怎么敢来开封!”
抱剑青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不再赘言,拔剑,剑出广寒,欲要快刀斩乱麻,将这个雷劈不死的少年彻底解决。
这一剑极快,快得仿佛抱剑青年刚拔剑,剑光却已扑到李汝鱼咽喉前。
李汝鱼拔剑。
锵的一声,一道犀利剑光骤然闪过长空。
抱剑青年脸色大变。
李汝鱼和他仿佛都没动,但空中却突兀的响起三声剑鸣。
于刹那之间,抱剑青年出了三剑,而李汝鱼也连续拔了三剑,但落在一般人眼里,两人都只出了一剑,快得肉眼不可见。
抱剑青年讶然,“你竟然已强大若斯?”
李汝鱼笑了笑,没有解释。
自己不是异人,不会在每一次雷劈不死之后凭空拔高,但夕照山一战之后,自己获益良多,又在开封城外和岳单一战。
那一战,自己看见了身后那个巨大的披甲虚影。
也就是那一日,剑心倏明了几分。
对剑道的理解越发透彻,加上从不间断的劈剑拔剑,如今的自己,用阿牧的话来说,不需异人之馈赠,也能有五十丈高。
这就是自己敢和阿牧来开封的底气。
如果自己和阿牧想走,只要岳单不出现,谁也拦不住。
只不过终究还是没算到,王琨手上会有一个隋天宝这样的不输阿牧的异人,更没料到范夫子是如此品行的人。
不过转念想想,一个怂恿宁浣放弃双亲离家出走的人,品行能高尚到哪里去?
抱剑青年脸色越发凝重,“但你依然得死。”
你李汝鱼在变强,可我也一样,前些日子,当李汝鱼和岳单一战之后不久,自己莫名其妙的又一次透彻了诸多剑道真理,修为再一次拔高。
虽然不能入阿牧那般一剑破百甲,但杀李汝鱼应该绰绰有余。
夜长梦多。
抱剑青年不敢丝毫大意,也没有任何轻视李汝鱼的心思,必须尽快杀掉这个少年,然后配合隋天宝活捉阿牧,如此,才能完成王相公交代的事情。
在王相公眼里,范夫子这个即将成为新朝堂户部尚书的异人,更甚于隋天宝。
抱剑青年出剑。
东一剑,西一剑,毫无章法,剑光中生凄厉声,漫空错乱交响,四周有诸多剑意涤荡,一畔的杏月湖水翻滚涌卷,漫天银杏黄叶翻飞。
萧杀之气如实质。
下一刻,抱剑青年的身影虚渺,漫空剑意里出现了九道身影,仿似一分为九。
当精气神攀登至巅峰时,所有虚渺身影迸散,狂风怒号声中,九道剑意归一,重归一身,倏然间直直的一剑刺出。
这一剑于低空炸裂,抱剑青年浑身耀剑光,竟如一轮低垂烈日,绽放出无尽剑光。
烈日融秋霜。
光芒所向之处,皆是剑。
虽只一剑,却似有九九八十一剑,又似有万千剑。
抱剑青年浑身皆是剑。
他是一柄剑,更是一轮从天穹照射人间的烈日。
在建康时,抱剑青年曾以此剑试图诛杀钟铉,那时候的他刺出这一剑时,只是如一轮明月照大江,而此刻却是一轮炽目烈日。
不可同日而语。
抱剑青年这一剑,亦是巅峰一剑。
但是
李汝鱼还没来得及拔剑迎击,忽有一道寒光从空中炸裂落下。
一位黑衣老僧从天而降。
只一剑。
如烟花绽放的剑光里,一道长剑似惊雷又似一道瀑流,闪电一般直刺那轮烈日。
这一剑很快,也很突然。
没人知道,这黑衣老僧什么时候出现的。
仿佛他一直在空中等着这轮烈日出现,仿佛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浇灭这轮烈日。
如剑瀑流轰落在烈日之上。
剑光凛冽狂暴如秋风卷落叶,无尽的剑气四处溅射。
尘埃落定。
抱剑青年单手执剑落寞的站在那里,临湖的栅栏早已被剑气切荡成碎片,一位黑衣老僧默默的站在湖畔,眼神怜悯。
忽然扭头看向李汝鱼,“告辞。”
头也不回大步走入远处杏林里,来的快去的快。
李汝鱼莫名其妙。
这个老僧是谁,为何要帮助自己出手对付抱剑青年,莫名其妙的紧,而且就一剑,打完就走,根本说不通啊。
正思忖间,却见抱剑青年额间倏然沁出一缕鲜血,旋即如注,鲜血滚滚瞬间满身血污,这位抱剑青年临死前只说了两个字:无耻。
如果不是偷袭刺杀,那老僧怎么可能杀得了自己!
自己终究是人。
李汝鱼看着抱剑青年的尸首沉默不语,不远处,阿牧已经和隋天宝杀得兴起,将那座精舍拆了个稀烂,越打越远,短时间内难以分出胜负。
盯着范夫子,“现在还有谁来救你?”
范夫子叹了口气,“看来岳单也想我死。”
这个时候还有人出手帮助李汝鱼的,只能是岳单,毕竟他不愿意看见自己和王琨联手。
李汝鱼怔了下,“岳单的人?”
范夫子颔首,“难道你以为是临安女帝派来的高手。”
李汝鱼先前真如此以为。
旋即猛然想明白了这里面的曲折,开封这个小朝廷的水有些混——实际上任何一个朝代的朝堂,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一步步逼近范夫子,“隋天宝被阿牧牵制,这位道长能护得了你?”
范夫子笑而不语。
那位如妖道一般的枯瘦道人扬了扬手中拂尘,“贫道为何就护不了范夫子?”
李汝鱼不敢多言。
见识过钦天监老监正的通天手段,也见识过岳单身旁那个道人蒙蔽天机的神通,此刻这妖道也能蒙蔽天机,显然绝非一般人。
一步踏出。
两步疾走。
三步作奔。
四步成势。
十步一气呵成,身后竟然拉出了一条残影,长剑快准狠的直刺范夫子胸襟。
岳单曾评价过十步一杀,说自己当日只掌握了三分精髓,若是全部掌握,百米千米甚至十里百里皆可只十步,剑出则惊天上人。
这一次,李汝鱼和范夫子之间相距不过三米,但依然踏出了十步。
少年已半窥十步一杀之精髓。
范夫子气定神闲,根本无惧李汝鱼这一剑,仿佛即将被刺中的并非是他一般。
李汝鱼暗暗留了个心。
却见那枯瘦妖道手拈花如道决翻飞,嘴里喃喃而语,继而拂尘一扬,道了句“咫尺天涯”。
没有丝毫异常发生。
但李汝鱼那一剑刺出去后,却发现剑尖到范夫子的胸襟之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无论自己这一剑刺出多远,始终无法刺中。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剑和范夫子之间,似乎凭空生出了一个空间,一个长剑永远穿不透的空间。
李汝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