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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碧雪情-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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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子轮到碧微沉默了,她决想不到悲鸿会有回国讨救兵的念头!
    接下来是两个人的沉默……又过了许久,悲鸿把目光从远处拉回来:
    “我要回去!我已经考虑过了!决定了!你听我说!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筹
到钱!因为,我还要回来……回来继续学画!”
    “那……我呢?”
    “你留在巴黎!”
    “嗄?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没错!你留下来!来回一趟得花多少旅费!这又不是回去玩!”
    “我知道!可是悲鸿!我不敢!我害怕!”
    “怕什么?还不是照样过日子?出来已经六年多了!你应该学会自立!学会照顾自
己!”
    碧微接不上话了,倒不是因为悲鸿的话让她接不上,而是她自己不想接!她心里觉
得委屈;这些年,她真是靠着悲鸿的“照顾”才过下来的吗?碧微不是赌气,也绝非被
激将了;她只是清楚地认知,悲鸿说了要回去,就是要回去,碧微只能独自留下来。
    想了许久,碧微提出一个条件:
    “好!我留下来!但是你也得同意,如果短时间内你筹不到足够让我们在巴黎再待
上两年的费用,你得让我回去……你干脆把旅费寄来,我自己回去!”悲鸿想了想,很
快点点头,同意了。
  


 
                                 第七节

    中国驻巴黎总领事赵颂南的住宅富丽堂皇,布置得非常讲究;悲鸿和碧微虽然是这
儿的常客,但每次来,总还是会有身为穷学生的那种寒怆感觉,尤其在留学生公费完全
中断、生活发生问题的时候。
    请选择……。。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第五部第六部第七部第八部第九部第十部
第十一部第十二部第十三部第十四部第十五部第十六部第十七部第十八部第十九部第二
十部赵颂南的妻子看出小两口的不自在,在餐桌上频频给他们夹菜:
    “碧微!悲鸿!多吃点!年轻人嘛,身体的底子得打好!你们可千万别当自己是客
人!想当年,颂南跟我还不是一样有一顿没一顿的,颂南是外交官,这一路走过来,我
们看得多了,也体悟得多了!离乡背井的学生,哪个不会碰上些困难?”
    碧微低着头,眼眶红了;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离家都六年了,她对
故乡和亲人的思念未曾减少过,特别是在遇到困境和挫折的时候。
    认识赵颂南夫妇,是在这一年的夏天。
    悲鸿和碧微住在一栋公寓的顶楼,屋顶有个天窗,悲鸿正好可以借着光线作画。原
以为是得天独厚,没想到大热天里一场罕见的冰雹,不但砸碎了天窗玻璃、损毁了悲鸿
的一些画,而且根据租约,那属于天灾,房屋的损坏还要由房客负责修理。真是屋漏偏
逢连夜雨,悲鸿他们哪儿有钱补玻璃、修窗户?
    就在两个人哭丧着脸的时候,赵颂南得到消息前来慰问,送他们一笔钱,解决了问
题。不仅如此,赵颂南从那时候开始,不时帮助他们,还常邀他们到家里吃饭。
    回忆起这段经过,碧微连带想起这些年来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想起多年前悲鸿口
中所说的“贵人”;她不能不感念,不能不为悲鸿和自己感到庆幸!
    欧洲地方习惯七、八点以后才吃晚饭;这一餐饭吃完,都已经九点半了。赵夫人吩
咐仆人把咖啡和水果端到餐厅里,因为他们还在等一个人。
    “应该就快到了,说是十点前后……碧微!吃点水果!悲鸿!别客气!”
    赵颂南久居海外,生活习惯跟西方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水果盘、叉子、小调羹全
是精致的银制品,咖啡杯则是高雅的英国瓷器。赵颂南摸了摸肚子,似乎非常满意厨子
做的晚餐:
    “中国人是为了吃而活,西方人是为了活而吃;这就是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人文思
想。悲鸿!你出来这许多年,应该有所体认吧?”
    “赵先生说得很对,中国人好象花了太多的工夫在吃上面,其它属于精神层面的,
就不太重视了。就拿绘画来说,中国画有它的渊源,有它的迷人之处;但一提到画,那
是文人墨客的事,要不就是富商巨贾偶尔的附庸风雅,一般老百姓哪会懂!不像在法国、
在德国,艺术是人们日常生活当中不可缺少的一样东西,跟吃饭一样!”
    “你能有这样的见解,我很高兴!当然,这里面牵涉到几千年的文化背景,不是一
天两天就改变得了的。我个人也非常喜欢艺术,跟你颇有同感!所以,将来就靠你们这
些年轻的、出来看过外面世界的艺术家,回国之后去潜移默化、去教育整个社会了!”
    悲鸿对赵颂南不只是感激,还加上佩服;而赵颂南真是有感而发:
    “其实,对今天的中国来说,物质文明也一样重要!我们的国家太弱了!无论是工
程、机械、交通……哪一项不需要迎头赶上?因此,我向来主张大量地把国内优秀的、
出身富裕的孩子,我说的是孩子!小孩子……由父母带着他们出来求学,政府全力协助,
若干年后,就看得到它的效果和影响了。这是国家根本的图强之道!”
    赵颂南正说得慷慨激昂,仆人进来通报,他们等的人到了;赵颂南亲自迎了出去:
    “孟圭兄!快请进!”
    “对不起!一个推不掉的应酬。”
    “您是忙人,能抽空特地来这一趟,悲鸿老弟跟我都感激不尽!”
    “哪儿的话。”
    两人边说边走进客厅,悲鸿和碧微连忙站了起来:
    “黄先生好!”
    “好!好!哈哈!坐!大家坐下谈!我在电话里跟颂南兄说,悲鸿老弟的困难,我
是一定要帮的!不只是颂南兄的面子,悲鸿老弟才高八斗、前途无量,能帮上一点小忙,
是做中国人的光荣!”
    黄孟圭是出身福州的望族,在赵颂南家里见过悲鸿和碧微;对悲鸿也非常赏识。最
近听赵颂南说起悲鸿的遭遇、以及想要回国求助的心愿,他答应尽全力帮忙,而且很快
就有了消息:
    “我的二弟旅居新加坡,在当地经商小有成就;那天颂南兄说起悲鸿老弟的计划,
我几经思考,觉得我二弟也许可以帮忙,因为新加坡是个中国人的地方,不少商场上有
成就的人,都愿意帮助海外的中国人。总之,我拍了电报给二弟,他回电了,颂南兄!
悲鸿老弟,你们看看……”
    说着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封电报,递给赵颂南。黄孟圭的二弟名叫黄曼士,他
在电报上简要地说,新加坡当地的有钱人,喜欢找画家为他们画像;他建议悲鸿搭船回
国途中,在新加坡逗留一段时间,也许可以有一笔丰厚的收入。
    “太好了!悲鸿!这真是个天赐的好机会!孟圭兄!多亏您这么周到!”
    “好说好说!我总算对颂南兄有交代了!”
  


 
                                 第八节

    天亮了!天亮了吗?天应该是亮了!但管它的!反正自己不想醒过来,甚至不想睁
开眼。
    头好疼啊!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对了!好象有人在耳边轻轻说:不要喝那么多,如
果真希望她快乐,就不要喝那么多!但管它的!反正喝都已经喝了,以后让她快乐就是
了!
    “笃、笃、笃……”有敲门声,张道藩把蒙着的头露出被窝来;这么早,会是谁?
也许听错了,到底多早?天亮了是没错,但到底几点钟了?把闹钟转过来,对着自己,
嗄?十一点了?不对!是闹钟停了,不对!闹钟滴答滴答响着,走得好好的……
    “笃、笃……”没错,是有人敲门!
    下意识地想披上晨袍,但不需要,衬衫、西装裤都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他看见床边
的椅子上放着礼服上衣、还有领结。站不稳、更走不稳,三步两晃地走过去打开门,是
蒋碧微在门外站着;灿烂的笑容,逼得你不能不以笑容回答,虽然道藩知道自己的笑容
好憔悴。
    “请进!”
    “谢谢!特地来看看你的酒醒了没有。”
    碧微跨进房间,闻到一股酒味:
    “实在不放心,过来看看,顺便还你这个……”
    碧微坐下时,打开手里提着的大手提包,拿出用几层纸细心包着的那个朱砂花瓶:
    “借我放了那么久,你朋友不着急?”
    道藩楞了一下,好象一时找不到词回答,居然想了一会儿:
    “他大概早忘了。……你真是来还花瓶的?”
    “我不是说了吗,那是顺便!主要是不放心,半夜里几个人送你回来,你可把我们
折腾得好惨。你不该喝那么多的!”
    怎么又是这一句?昨天晚上,到底是谁说的?
    “好了!看见你起得了床,我放心了!有钢琴课,我走了!”
    碧微拿起手提包,正准备站起身,道藩喊出声来:
    “等一等!有句话,想告诉你……”
    “哦?一句什么话?重要吗?”
    “嗯!因为……它放在心里很久了……”
    “那就快说吧!我真得赶去上课!”
    “……”
    “快说呀!”
    “……我……其实也没什么重要,只是……我打算到翡冷翠去一趟,去临摹那儿的
一些画,去凭吊……一些古迹。”
    “那好啊!带你的准新娘去?”“不!我一个人去,她学校的课走不开。”
    “打算去多久?别让准新娘害相思!我真的得走了!”
    道藩没再说什么,陪碧微走到门口;步子是拖着的,因此不显得那么摇摇晃晃。碧
微带着进门时那灿烂的笑容离开了。
    为什么她爱我而我不爱她,我却无法启齿向她直说:“我不爱你。”
    ……为什么我深爱一个女子,我却不敢拿出英雄气概,去向她说:“我爱你。”
    ……为什么我有相爱的人,偏会被她将我的心分了去?
    碧微坐在桌旁,桌上摊着一封信;她紧紧盯着这封信一开头就一连拋出的三个问题。
    碧微得厘清一下……这三个问题,点出了三个女人。其中有一个是这个男人不爱的,
另一个是跟这个男人相爱的;还有一个是这个男人偷偷爱着的。碧微好象是弄清楚了,
但信上的问题不只这三个: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我若爱她,将使我和她同陷痛苦,而我总去想她?……为什
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对我是否也有同等的感情,我就爱她?
    碧微又得仔细想一想;毫无疑问的,这两个问题指的还是那个被偷偷爱着的女人。
看得出,这个男人的暗恋是不问结果的;是只计较付出、不计算收受的。不管对方知道
了苦不苦,至少此刻他自己爱得很苦!这样的分析大概也不至于离谱,但信上紧接着还
有两个问题:
    

    为什么理智一向都能压制着我,如今离开了她,感情反而控制不了?……为什么我
明知她使爱我,这种爱情也必然是痛苦万分、永无结果的,而我却始终不能忘怀她?
    后面的这两个问题,倒没有让碧微伤脑筋;只要前面的厘清了就行。然后,是这封
信的结语;而即使是结语,还是不断拋出问题:
    你不必问她是谁?也无须想她是谁?以你的猜度,假如我拿出英雄气概,去向她说:
“我爱你。”她会怎么样?假如我直接去问她:“我爱你,你爱我不爱?”她又会如何
回答我?结语的后面,这封信落款的地方写着:张道藩,一九二六年二月八日于意大利
翡冷翠。
    这才是让碧微最不解、最伤神、最难过、也最不知所措的!她多希望写这封信的是
别人,是任何一个别人!碧微就这样盯着桌上的这封信,两眼空茫茫的。再怎么迟钝的
人,到这个节骨眼也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故事中的另两个女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重点是在那个“主角”。读信的时候,
碧微确实试着猜想这个主角是谁;但那念头只是匆匆一闪,因为她更关心的是整个故事
的“情节”。而读完第二次的时候,碧微不得不去证实这个主角是谁;她已经不用再去
猜想,只需要去证实,因为,主角正是她自己!
    男女之间的情愫是何等奥妙!你可以从对方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是
许许多多细微的事情上,读出他心里藏着的。也许当时你没在意,但如果你稍稍留意一
下,他心里藏着的其实躲不了。
    ……难怪道藩前一阵子总是抑郁、总是消沉;难怪他和素珊闪电交往。
    ……难怪道藩觉得他的订婚是朋友“逼”出来的;难怪他又自我矛盾地,急着主导
订婚的每个细节,非要把仪式办得风光热闹。
    ……难怪道藩在订婚那晚异常地放浪,把自己灌得烂醉!
    ……难怪那天他吞吞吐吐的、最后说出来的只不过是要去翡冷翠一趟。
    许多事,道藩是在掩饰自己、是在自我逃避、是在逼着自己“死心”!碧微再捕捉
着一些蛛丝马迹;她甚至发现,道藩在平时谈话中对自己的称呼,都显出了那份异常。
当有任何第三者在场的时候,道藩称她“二嫂”,那是相对于悲鸿在天狗会里的排行;
而私底下,当两个人单独谈话的时候,道藩对碧微是不冠上任何称呼的。
    碧微抬起头,角落里那架租来的钢琴上,不久前还摆着那个“寄放”的朱砂花瓶。
    当时自己不过顺口说了一句那花瓶好美,几天后道藩就亲自捧了来,瓶里还插着几
朵白玫瑰;附近没有花店,那么他是大老远一路捧着来的……碧微整颗心颤抖了;道藩
一直藏着的这份情,够真、也够深,但那正是碧微害怕的。这不仅仅对悲鸿、对素珊也
不公平,也是一种伤害;道藩!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碧微啊!你该冷静想想怎么处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人的感觉和思维是奇怪的,无论喜欢的事或害怕的事,当它突然发生,你会想着前
因后果,你会顺着已经发生的不断想下去;你忘了去想该怎么办,你忘了去想:喜欢的
事该怎么让它延续下去;害怕的事该怎么让它就此终止。
    冷静下来后,碧微首先自我警惕的是决不能软弱;尽管自己再怎么同情、再怎么怜
悯、甚至于再怎么感动,最要紧的就是坚守立场,一个身为人妻的立场、一个从小领受
着中国式礼教的立场!她决不能接受道藩的爱,尤其是悲鸿不在身边的时候。碧微再三
斟酌,终于提起笔写下回信:
    你说的她,我既不知道是谁,当然不能正确地解答你的问题,我只能猜度……并不
是你缺乏英雄气概,并不是你不敢向她倾诉“我爱你”,而是由于你早已想到此爱唯有
痛苦,因此极力压制,免生是非。
    我要反问你,为什么你爱了一个人,一定要知道她对你的感情如何?你既然这么爱
她,对于她的性格和为人,你一定深切了解,她将会怎样回答你,你至少也该晓得十之
八九。
    至于你说她会扰乱你的心神,你难道不能想个方法,不为她动心吗?我倒劝你把她
忘了,但不知你能否做得到?我写信给你,如果对你有害,我便从此搁笔。望你珍重,
并且自爱!
    就这样,碧微像是对自己有了交代。她不知道回信中所说的,道藩是否都懂,是否
都能接受;但碧微至少在不伤害彼此,特别是不伤害道藩的前提下,做了某种程度的剖
白。她自认为回信中最后所说的:要道藩珍重之外,并且“自爱”;她觉得这已经是非
常露骨的告诫,话已经说得够重了!
    碧微谨慎地把回信再看了两次,装进信封,封好封口,出奇冷静地走向邮局。一路
上,她刻意不去想任何跟信上有关的词句;两封信,一封收到的,一封寄出的。
    意大利翡冷翠一家旅馆的房间里,道藩默默把碧微的回信读完;他仔细咀嚼着信里
的每一句话……道藩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准备把行期缩短;回到巴黎之后,他
会去见素珊,告诉素珊自己将要回到东方那个古老的国度。他会告诉素珊,自己将信守
婚约;有一天,自己将会把她娶回那个古老的国度。
    一辆出租汽车停在公寓门口,司机把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手提包和几个纸箱从前座
和车顶卸下。碧微付了车资,看了看地上这一堆东西;她提起几件体积比较小的,脸上
露出开心的笑容:
    “悲鸿!你在这儿看着行李,我先进去开门……”
    悲鸿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脸上也有笑容,但不如那股疲倦来得明显:
    “快一点!我实在好累!”
    “我知道!就一会儿!”碧微吃力地提着东西上楼……
    她果真很快就下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满脸笑容、体型稍胖的中年法国妇人;碧微
赶紧为两个人介绍:
    “这是我丈夫,徐先生,悲鸿!这位就是我们的房东,皮耶太太,她特地下来帮我
们忙。皮耶太太是个非常热心的人。”
    就这样,三个人轮流把所有的行李搬了上去。
    这是第二年的五月下旬;悲鸿离开九个月之后,总算回到了巴黎。当天晚上,碧微
特地借用房东的厨房,烧了几样菜,悲鸿吃得蛮舒服的。这会儿他似乎忘了长达两个多
月航程的苦和累,边吃边眉飞色舞地叙述这一趟远行,那包括他已经在国内崭露头角,
参加了不少社会名流的聚会,也应邀做了几场有关绘画艺术的专题演讲。
    才年过三十啊!悲鸿的意气风发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回头想想,最过瘾的还是在新加坡的那两个月,黄曼士先生在那儿还真吃
得开,不断介绍朋友,让我给他们画像……全是富翁!不是我吹牛,他们没有一个不满
意的!你当然可以想象得到我在那儿所得到的敬重……”
    碧微一直很感兴趣地听着;她分享着悲鸿的成就和快乐。但是,碧微心里也急着想
问一个问题。从马赛港码头上接到悲鸿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想问;从马赛到巴黎一整
夜的火车上、甚至从巴黎火车站回到家里的出租汽车上,她分分秒秒都想问。碧微忍了
又忍,终于憋不住了,因为悲鸿始终没有主动提起她想问的事。
    她把话题带了出来:
    “悲鸿!……在新加坡……那些富翁一共付了你多少润笔费?”
    “换算成国内的大洋,大概六、七千块吧!”
    “真的?太好了!悲鸿!这一趟你真没白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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