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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暇无语,半响以后坚定的开口,“我只要你救他就好,别的,我都可以不在乎。我有的,你都可以拿走,除了他。”
“你决定好就好。我要的很简单,要你和他的心头血,舍得给吗?”
“好,只要你救活他。”白暇狠狠的点了头,哽咽着趴伏在了地上。
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她无法信任这个人。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放自己的血喂养瓷盘救她的时候。她认了,认了她眼底就只得是这个人,是这个时越了。
不是因为他是时越,不是因为她是白暇,也更不是因为他说将要娶她。那些都是属于别人的故事,不是她的,怎么听都不会感同身受,怎么看都不会感动。
只有他苍白着脸,朝醒来的她笑的时候,没有姓名,没有言语。她就是信赖这个人,不管怎么样。
愚蠢,她这样形容自己。
“别后悔。”九思叹了一口气,上前搀着白暇起身。
白暇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笑道,“不会,怎么会后悔。”
***
床榻上的时越只有微弱的呼吸,搭在床榻边缘的手腕上有还未愈合的伤口,甚至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这是深夜,床边只有几个小太监在侍候,此时这几个小太监也都被九思放倒了,在大殿里横七竖八的躺着。
白暇摸了摸时越的手腕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像被什么重物捶了一番,钝钝的痛。白天,白暇只是听了时越昏迷的消息,那时他的大殿前早就被人围得一只苍蝇都放不进去,她在躲在旁边看着进不去,更是不清楚里面时越什么样。想了一会儿就去找了九思。
此时瞧见了时越的模样,虽然心底早有了一点数,但真真的瞧见,眼泪还是往下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红着眼睛,用手来回抚摸时越冰凉的脸。
“被反噬了,若是不救,明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也就一命呜呼了。”九思把手指抵上他的脖颈,说道。
“反噬……”白暇把这两个字反复的念了几遍。
“为了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到该有的报应。挺得过的人是命好,”九思嗤笑一声,“而他命不好,偏偏还要试,命全搭进去才罢休。”
白暇抚摸时越脸庞的手拿了下来,脸色发白,没接话。
“他命里唯一的好,就是因为求这东西让他遇见了你。”
“谢谢。”也许是未曾想九思会对她说这样的话,白暇愣了一下,朝九思扯起一丝笑,眉眼弯弯的道了一句。
“好了,出去吧。”九思摆了摆手,“还有你答应我的心头血,不要忘了。”
白暇走了两步,然后退了回来,微微睁大了美眸,“我能知道你要我们两个的心头血做什么吗?”
九思拧了眉,白暇的声音小了下来,又问了一句,“是为了交颈血吗?”
“你知道?”
白暇点了点头,“古典里有载,我对这个印象很深刻。”
她试探着开口道,“我把心头血给你,你能让我看一看吗?”
“好啊,”九思脑袋里突然闪过那条跟他吵了架翻脸的红鲤鱼,若是答应了,是不是就能把鲤鱼哄好了,九思这样想着,然后继续说道,“还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个。”
***
次日,白暇端着白粥进了大殿,床榻上的时越已经转醒,只是身子还虚。
他撑起身子,一口一口喝着白暇喂的粥。
“我这身体,又给你添麻烦了。”时越歉意的笑了笑。
“是我一直麻烦了你。若是没我,你这手腕上的上也不会如此。九思说你无事,修养几天便好了。”
“鬼,他捉到了吗?”时越想起九思进宫是为了捉鬼这件事。
白暇却被他逗笑了,“哪有什么鬼。若说鬼,我怕是宫里所传的那个鬼才是。”
“乱说。”时越说罢,咳嗽了起来,白暇赶紧帮着他拍了拍背,顺气。
“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九思帮了我不少的忙,还帮我把你救过来了,难道还不够将功抵过?”
“行行行,都听你的。赏,赏总好了吧。”
吃完了东西,时越就又睡了过去。白暇端着空碗,关上了大殿的门,幽思满面。时越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九思说,这辈子怕是都要在床上过了,身体虚弱,而且药只能让他延续生命,并不能让他的身体渐渐好起来。
***
王宫的某个阴暗角落,半人高的杂草遮挡在一扇黑门前,白暇手里拿着小木匣,踏进了杂草丛,停在黑门面前,敲了两声。
里面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迈的老头打开了门,“大公……”抬头瞧着是白暇,眼珠一转,“姑娘,你找哪位?”
“我要怎么做?”白暇把木匣抽开,把青瓷盘拿在手里,问他。
老头霎时眉开眼笑,迎了白暇入门。
这是个比她房间还要黑暗的地方,因为没有时越。
“很快,就好。”老头把她安置在一个椅子上,跑到屋里不知道弄什么东西去了。对于屋里到底放着什么,她又要面对什么,她不在乎。她脑子里全是早晨刚从时越屋里出来的时候。
她的腰带中夹着两个小瓷瓶,分别装着她和时越的心头血。她把空碗放回自己的屋子,到隔壁去寻九思。
两个瓶子的心头血一起被倒入干净的瓷瓶之后,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不知过了有多久,那血仍旧是鲜红的是粘稠的,只不过是融在了一起,再也没了动静。
她想这一辈子,怕是瞧不见那稀世的交颈血了。
云深不知处(七)
“来,我们开始吧。”老头在小屋里头喊了一声,半天没得到回应,他疑惑的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门口探出半个头去瞧。
方才白暇还坐着的小板凳,现在上面哪还有一个人影了,门户大开着,显然人已经走了。
老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拿了一块破布,一言不发得低头擦他刚才粘上灰的手。
大开的门都没来得及关,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就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上来就拽住了老头的衣领,老头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红衣女子冲着他的耳朵就喊,“白暇呢?白暇是不是在你这里。”
“诶哟哟,别拽了,老命都没了。”老头手举在耳侧,苦着脸道。
“废什么话,人呢?”红衣女子一脚就踢翻了地上唯一的木板凳,抓着老头衣领的手用力更大了,板凳被干净利落的撂倒后,这寻常不会有人光顾地方,来了今日的第三个客人。
“寻念,说话就说话,动什么粗。”后进来的白衫男子摇着折扇,说道。
“你也别废话。”寻念这心里全是火气,九思现在说不得一句,只要吭一声,寻念就提着刀砍过来。不过没关系,九思这人就不怕死,唯一就怕不说话会憋死。
老头还以为来了大救星,这般明辨事理之人,他赶紧抬眼瞧瞧是何许人也,一抬头,那男子把倒地的木板凳扶起来,随后气定神闲的坐在了上面,嘴角带笑正瞧着他。
摆明了是看好戏。
“她走了!刚才确实来过,但现在不在,你可快放开吧,我这么大岁数经不起你折腾。”
“走了?”寻念挑了下眉,手中还是没松开。
老头一拍大腿,“真走了。哎哟,不信你找,就这么大个地方。”
寻念揪着老头的衣领,就拖着他里里外外找了一通,确是没寻到白暇的影子。
“没在?”
“一准没在,姑奶奶你也瞧见了。”老头就差跪下发誓了,寻念瞪了他一眼,这时老头说了一句,“赶紧追吧,等会她都跑出城了,还上哪儿找去了。”
“出城?”寻念一愣,问道。
“谁会在王宫里等死啊,早就跑了。”寻念神色微动,手一松。
老头这回衣领回到自己的手里,倍感舒适,他弄了弄衣领上的褶皱,嘴上说个没完,“这有灵气的东西就和活物一样,未必养得久了就和你亲近,你看这不也觉得要没命就跑掉了。”
老头说得就好像亲眼瞧见什么了似的,寻念本已打算离开,一听这话,弯腰把地上的破布捡了起来,直接塞进了老头的嘴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寻念恶狠狠的指了指老头,然后才转身走了,九思瞧了他一眼,起身也跟着出去了。
寻念现在只是脑子里一根弦,就是要找白暇去,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出门直奔宫外的方向,谁知道刚往前走几步就被九思拉了回去。
“方向错了,快走来不及了。”九思好歹看着寻念气鼓鼓的抛下一句算是解释的话。
果然,九思这个人就是很讨厌,很有一套,喜欢自作主张,有时候抛给你的解释也完全不像个正常的解释,因为寻念实在没法在那句话里得到特别多的信息。
寻念想知道是为什么,而他总是只告诉她该怎么做。最终结果是一样的,可是这个不明白白的过程,寻念不喜欢。
“等会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往后躲。别像在空来山一样,疯了一样得往前跑。”九思拽着她的胳膊往前拖,他的动作以及语气和温柔两个字半点边都不沾,就连这张黑条满满的脸都配不上温柔二字,也就姑且能算个狰狞。
这话一出口,寻念方才还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心,霎时间就破了一个小洞,然后那些怨气以惊人的速度飞到不晓得什么地方去了。
“不会,我让你替我挡刀子。”寻念轻哼了一声,回嘴道。
九思勾了勾嘴角,心想,这丫头总算是愿意理他了,红鲤鱼的心思果然也很难猜。
***
白暇盯着房间顶上的横梁看了半响,眼睛里一片模糊,到最后也不晓得自己是在瞧什么。
里面的房间传来老头不知道弄什么的声音,声音很小,但传到她耳朵里却很大。
她的心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是平和的,可是越是时间渐渐的溜走,她越是慌张起来,她的心越跳越快,空白的脑子里涌现太多的东西,有太多的奢求和期盼,还有很多的记忆片段。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
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让她霍然站起身来,跑着出了房间。她的裙子太长了,一边跑裙角不断的被踩到脚底,她跑得几次都要摔倒。
野草的绿汁星星点点的粘在白裙子上面,头发上绾发的木簪子也跑掉了。她以她毕生最狼狈的模样,跑到了大殿的门口。
天很晴,无风。
有白暇叫不出名字的鸟儿在低空飞着,她的手贴在大殿的雕花门上,瞧了这蓝天一眼,定神推开门进了大殿。
床榻上的时越没醒,苍白着脸躺在那里。白暇小心翼翼的把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握了起来,脱掉鞋子躺在了他的旁边。
她把他的手掌握紧,拉至她的胸前,安静的平躺着。时越的手动了动,随后反手把她整个手都包进了他的掌心。
“怎么了?这么急着要嫁给我?”时越轻声问,他侧过身子笑着看白暇。
“等不及了,什么时候娶我?”
“让我想想,”时越摸了摸白暇的头,目光灼灼,“七日之后,良辰吉日,娶你之时。好不好?”
白暇瞧着他眼底的自己,他眼底只有她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体贴的时候都让她觉得很暖。这人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七日之后娶她回家,七日之后……
她一头抵在了时越的肩膀上,任时越说什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好了,快起来。有点喘不过气。”白暇紧张兮兮的赶快起了身,时越的汗已经从额角往下流了,脸色比刚才看着还要不好,时越笑眯眯的还不忘安慰白暇,“没事,喝两天药就好了。”
白暇不理,重新拉过他的手,从枕头下面掏出匕首,割开了时越的手指,血慢慢的留了出来,从高处滴到下面的白暇的胸口处。
两个人对视无语,白暇松开了抓着时越的手臂,时越僵着被迫摆出的那个动作,血继续往下滴着。
白暇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样。
一瞬间幽光大振,白暇胸口的光像漩涡一样,拼命的旋转着,血就滴在漩涡的中心,不快不缓。
“七日之后,你大婚。”白暇的轮廓越来越看得不真切,时越听见她说,“我不来。”
白暇的嘴张张合合,却只是微弱的声音,时越把头慢慢的低下去,听她说话……
九思和寻念两人赶到大殿门口,光透过门缝跑了出来。
“遭了。”九思低声说了一句,身边的寻念一脚踹开了大门。
大殿里一片狼藉,所有的东西都被卷到了地上,床榻也塌了一半。床榻上坐着还在发愣的时越,他的手腕还留着血,淌在被子上,有的流到了地上。
他旁边还有一个已经碎成两半的青瓷盘。
***
“再之后呢?”宁祎睁大眼睛问道。
寻念喝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再之后就没了啊。”
宁祎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唉声叹气得望了一会儿天,感慨道,“这凡人总是有千奇百怪的想法,还有无数种方法要去成仙,要去长生不老。居然还有这种阴损的方法,得到长生又如何?”
“这次你说的我赞同。”寻念拍了拍桌子,给宁祎撑台面。
“一辈子噩梦缠身吧。”宁祎哼了一声,为白暇打抱不平,随后又不改说大话的毛病,拍拍胸脯,“若是我在,就不会让那劳什子时越得了便宜,我就稍微,略施仙法,就助白暇成了神仙,瞧那时越还敢做什么。”
寻念翻了个白眼,想起旧账还没跟宁祎算,立马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我还没跟你算帐呢,要命不要朋友,把我丢在王宫里一个人跑了是吧。”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一时糊涂嘛。”宁祎立刻矮了三截,大喊姑奶奶饶命,寻念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个人在院落里玩起了追逐战。
这时传来三声敲门声,门被人推开。寻念一愣,宁祎瞧着门口站着的年轻男子,一插腰问道,“敲错门了,关门赶紧走,小心我放狗。”
“请问,”男子说完微微的咳嗽了两声,缓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九思在家吗?”
宁祎刚想说什么,寻念伸手把他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往前迈了两步,“九思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儿他都不会答应,所以请您自行回去吧。”
“我记得你。”男子低声的说道,还笑了笑,“那天,你和九思一起……”
“别说了!”寻念毫不留情的打断他,“别装得无辜的样子,怎么,为了你那天破事,想把我和九思全部灭口?”
宁祎这会儿也听出个大概了,怕是眼前这人就是那时越。
时越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再试一试,”他往前迈了两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他抚摸了瓶身,“这是我的心头血,我想再试一次。”
“做梦。”寻念嗤笑一声,摔上了门。
时越抬眼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他苦笑了一声,攥紧了手中的瓷瓶。
自那日之后,他便垂着头长跪在此门之外。
***
“找个要成精的青瓷盘来假托生死,求得长生不老,时越亏你想得出。”
“没人会蠢得,自己是不是人都瞧不出。”
“我取了你的心头血,又喝了你那么多血。我的命给你,帮你长生不死。我没后悔,只是可惜,”白暇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可惜,活了这么久见不到古典里所载的交颈血。你的心头血,加上我的,它们融在一起,我还以为会是交颈血。”
“我还以为我会无憾的为你去死。好可惜。。。。。。”
不知心恨谁(一)
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成股的从飞檐上跌落,哗啦啦的像珠子滚了一地。
寻念的房间门开着,此时她正坐在房间中间的木桌旁边,左手撑着下巴,一边看外面得雨一边咬右手拿着的桃子。
外面的雨断断续续下了两天有余,她已经待在房间里两天没动了。少动一点,说不定还能多维持一会儿人形。九思说她这是谬论。
于是,她在房间里一坐到底,正努力得无声和九思反抗,她直到现在也没变成红鲤鱼,算是一点点给她的安慰。
这时宁祎和九思两人,一前一后从寻念的门口经过,九思连头都没回,只让寻念看见了个白影飘了过去,宁祎手舞足蹈的不知道跟九思讲什么东西,追着也过去了。
寻念又狠狠的咬了一口桃子,觉得嘴里突然没什么味道。
“还在屋里坐着呢?”宁祎不知道何时推了回来,正偏过头看寻念,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门外跪一个,屋里坐一个,你俩都是较什么劲啊。”
这门外那个跪了两天了,被大雨浇的不像样子了。从王宫里送来的伞和吃的丢了一地,也没见他再抬头说一句话。
“少把我俩相提并论。”寻念冷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桃子咬得只剩下一个核。
雨声很大,把尘埃都拍到了地上,门口传来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公子,公子晕倒了!叫人来!快点!”
宁祎叹了一口气。
寻念撅了撅嘴,低声骂道,“活该。”
时越被抬走的时候,寻念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外欢送,看着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的把他们娇贵的主子先是糊上衣服,再神色紧张的抬上了马车。寻念看着时越苍白的脸,嘴里恶狠狠的话突然堵住了,吐不出来。
他的脸一瞬间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