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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老重重吐了一口浊气，毕竟无数载修行岁月，一朝化为飞灰，何时说起，都是一件唏嘘无限之事，捋了捋右衽，脸色有些凝重，低沉道：“本以为那人已死，不想却是一具化身，说灭就灭，除了一缕气息，便是丁点衣衫也没留下来。”
“一具化身便如此厉害，其本尊如何，老夫难以揣测，只怕是在仙界，也不会是籍籍无名之人。”
“化身灭后，留下九柄仙剑，仙玄不两立，我肉身以毁，兵匣本已重伤，镇压这九剑之后更是羸弱不堪，所以才会借你之体徐徐图以恢复。”
话说道这里玄老心里也是有些忐忑，虽然一番考量之下肯定了沈易此子的品性，但凡界毕竟是仙界下界，几乎所有修士都一心修仙，这番话说出来，沈易如何权衡，玄老还是有些拿捏不准。
果不其然，此时沈易的脸色有些纠结，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为难道：“玄老却是考到我了，小子虽然修为浅薄，听不大懂你方才说那些仙玄之事，但从小耳濡目染，也多少知道，至少在这一界里，无人敢行那逆天之事，小子本身已经是如履薄冰，若是再身藏玄界之人，说难听点，岂不是找死。”
不想玄老闻言却是一笑，心头顿时松了下来，暗道幸亏沈易入门还没有几天，没有被仙门教条同化，还讲得人情道理，若是方才沈易一口一个大逆不道，玄老才真是没辙。
“小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且问你，你来此山门所求为何。”玄老话锋一转，却是反问起沈易来。
“当然是求仙问道，习得法术，凭虚御风，得道长生，逍遥天地。”沈易不假思索便回答道。
“呵呵，小友受困于一界，无缘见识无垠宇宙，耳濡目染下有此想法也不奇怪。”玄老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比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说道：“其实诸天万界，任得哪一界，都有修炼之法，只要习得法门，皆可问道，若想逍遥天地，何必求仙。”
“啊？”沈易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宛如开窍一般，有些琢磨不过来，连忙眨着眼摆手问道：“那羽化升仙，渡劫升仙，又是怎么回事？其他界的人得道后难道不都是飞升仙界吗？”
“哈哈，荒谬，升仙？”玄老哈哈大笑，表情极为不屑，说道：“那仙界无耻之极，仗着自己坐拥三十三天，便自称上界，设下封仙台，祭炼出天劫，一但下界有人达到某一层次，便强行用天劫将其修为打散，反灌入仙气，接引上天，若是人族还好，做得人仙，若能入得化仙池，转为仙躯，还能继续修炼。”
“那若是异族呢。”沈易问道。
“异族？呵呵，那管你是麒麟龙凤，还是饕餮穷奇，只要接引上天，便全是扔进灵峰云海，幸运的俯背弯腰供人驱策，不幸的庖丁解牛炼成丹药。小友，你也入得仙门一些时日，其中一些名堂，也该体会到一二。”
“究竟是天道不仁，还是仙道不仁，老头子言尽于此，我玄界所为，是替天行道，还是倒行逆施，日后诸天自有公论，小友若还觉得老夫逆天行事，不敢为伍，老夫也不勉强，你醒来后随意便在楼外溪涧，将这兵匣冲走便是。”
“呼……”
沈易重重地吐了一浊气，听完这一席话，表情有些复杂，不知为何，心里冥冥之中便是对玄老的话很是相信赞同，对这仙界所为，更是心念一动，便如感同身受一般，抵触之极。
思虑了半响，沈易下颌微绷，眼神坚定，抱拳开口道：“小子想明白了，玄老，方才实非小子胆怯，而是替你我安生着想，不曾想前辈竟是舍生取义之人，令小子惭愧。”
“我沈易虽不敢当前辈一声侠肝义胆，却也不是那落井下石之人，更何况前辈玄界修士与天斗勇，与仙争命，小子钦佩不已，已然意决，以后你与兵匣便且安心在小子这里蕴养，以后的事，从长计议便是。”
“呵呵，小友大恩，玄光铭记在心。”
“还有我兵匣！小子！你果真很不错，不像那些嗜术癖道之徒，我看你也干脆别修什么仙了，修我们玄法，我们玄界中人修炼从来不需要什么灵根，只看机缘勤奋，你只要是愿意，我兵匣保证从此无人再敢说你是什么天赋之资，半废之材。以后老子再帮你轰碎天劫，直接一道去玄界逍遥！我玄界如今割据一方，跟我们走，量他仙界也不敢说什么！”一个爽朗豪迈的声音从乌木里传来。
“兵匣，莫要胡言乱语，小友若是真有大道可期，渡劫升天之日，我二者切要离开，莫误了他的前途。”玄老低声呵斥了一声，随即对沈易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呃……”不想沈易闻言却是沉吟了片刻，颇为认真地思索了番，摸了摸鼻子，突然嘴角一咧，冲玄老嘿嘿一笑道：“玄老，兵匣大哥说的没错，若小子真有那天，这仙界不去也罢，倒是颇想去玄界一睹风采。”
“啊？”玄老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一番言语竟让沈易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不过却也正合他心意，当即表态道：“小友高义，老儿也不说弃暗投明那等荒谬的话，只说句中肯之言，凭小友的心性，若是入得玄界，定可比仙界自在百倍。”
“那便是了，玄老，日后你我二人休戚与共，我助你蕴养神魂，你教我修习玄法，仙界所为令人不齿，小子日后若真大道可期，所谓替天行道之事，说不得也定要尽上一分绵薄。”
玄老闻言哈哈大笑，满脸赞赏之色，沈易如今虽然微末，但有自己和兵匣相助，登堂入室自然不在话下，没想到自己下凡一趟，失之东偶，却得之桑隅，越看沈易便越是顺眼，当即从袖袍下伸出一指，朝沈易印堂一点，一点黑光明灭闪过，沈易的表情瞬间定格。
“小友，这心神之地不可久留，老儿这便送你离开，留下一些东西，小友聪颖，一看便知，就不多说，老朽且回兵匣蕴养，若有急事，心神念起便可。”
玄老的声音仿若一句呢喃，一出旧梦般在沈易脑海中不停聚散回响，似是叮嘱，又像关心。
阁楼露台上，幽碧剑锋，一滴露水顺着剑刃滑过，悬在剑尖，过得一会儿，又晃来一滴，两颗露水一碰，化为一珠，颤了毫厘，叮当而坠。
“嗒。”
沈易双眼慢慢睁开，胸腹间淡淡匀了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来，清晨的山涧里雾气弥漫，座下席垫湿漉漉的沾满水汽，神色有些茫然，宛若做了一个怪梦。
伸手在鼻尖摸了摸，一滴露水沾在指上，眼神忽然一凝，只见右手掌心处那道黑线，已然一分为二，各自曲成蝌蚪状，首尾相连。
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透露出一丝思索。
半响后，沈易嘴角微微一笑，轻轻将符文握住，脸上浮现一抹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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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危机暂伏
既然是下定决心答应的事，自然要认真对待，沈易缓过神后，也不耽搁，当即查看起玄老留在其脑海里的信息来。
一部功法，宛若烙印在记忆里一般，心神一动，便跃然于现，其上锱铢篆文，呈鹤喙鱼形，流光隐耀，开篇上封纳气术三个摹文大字，乍一入眼，便不似凡物。
“纳气术！”
沈易眉宇间神情一喜，赶紧沉心参详。
半响后，沈易两眼睁开，微微呆滞过后，眼神里一抹熠熠登时亮了起来。
“竟真有如此神奇！”沈易抚额而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正玄经上所载的吐纳之术与之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沈易手指在案几上连连敲动，心中心绪飞转，“若按此术修炼，聚灵纳气之速起码要快上几倍，足以堪称稀世，却也不知在玄界上不上的了档次。”
沈易此时已然是对玄老所言深信不疑，以小见大，看来玄界能够资格跟仙界血战，果然也不是等闲之地。
兴奋过后，沈易却也不得严肃地面对一个问题，如今仙玄大战，自己又修了玄法，日后若真有渡劫飞升那天，仙界定然不会视而不见，而且恐怕绝对不会给自己辩解的余地，当场出手轰杀都极有可能。
直到现在，沈易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识海中兵匣那句要替自己轰碎天劫，一起去玄界逍遥的话是个什么意思，怕是自己只要学了这篇玄法，寻遍诸天万界，也只有玄界才是容身之地了。
“呵呵……”沈易轻笑，看着案几上的幽碧剑，伸指摸过剑身，曲指一弹。
“噔！”
剑声清脆，颤响绝鸣。
沈易神情幽定，一幕幕回忆掠过，眼神柔然。
剑音刚落，只见沈易果断双目一阖，腰背打直，两掌不再叠方，而是掌心相覆，拇指倒扣，拱于丹田。正是纳气术开篇引气印决。
纳气术直接在丹田之上结成气旋，自然吸纳灵气往其中心汇聚，比起吐纳之术高明了不止数筹。
沈易按照功法所述引来灵气，不消片刻气旋便已生成，只见一缕缕灵气被气旋提炼出来后送入了丹田，感受到这比之服用了纳灵丹也差不了多少的速度，沈易也只能再一次心服口服，道一句玄老诚不我欺。
玄功开练，纵然好处立竿见影，但个中危险，却也是从此刻开始，如影随形。
或许有人会说，沈易此举，只不过是骑虎难下之时忽然可见柳暗花明的一番自欺欺人，又或者说是年轻气盛，不自量力离经叛道下的一时心血来潮。
但只有沈易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的道心，坚如磐石，从来未曾变过。自己来山门求仙问道，求得便是有朝一日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不惧欺凌，敢做敢为，纵然行险，亦无怨无悔。
就如博望殿外马良的那声感叹，沈易，本身就是一个性情之人。
这一次打坐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堪堪一个时辰，沈易便觉得丹田之处有了饱涨感，心中暗道一声好，稍稍放缓速度，但气旋依旧一点点将灵气挤入进去。
片刻后，沈易脑中突然一声嗡响，丹田处传来一阵酥麻感，体内灵气速度陡然快了三分，随即眼前一黑，竟然已经可以内视。
只见体内丹田处漆黑一片，上浮一枚发光气旋，不停旋转之下将一缕缕灵气从中间撒下，正下方，一个跟气旋差不多大的气团已然成型，聚气入丹，正是炼气一层的表现。
沈易缓缓张开眼，解了手印，脸色还有些茫然。
这就到炼气期了？
握了握拳，感受着自己丹田处那一团实实在在的灵气，心念一闪便可调动向全身各处，想起这些日来的废寝忘食，虽然有那兵匣之故，但这种终于有了一丝成就的感觉，还是让沈易咧了咧嘴，激动不禁，掩面而笑。
得了玄法，又进阶了炼气，沈易的喜悦，总算是稍稍冲淡了一点心中的不安。
正打算趁热打铁的时候，沈易耳根一动，却是听到院外传来一些声音。如今达到练气期后，耳目再次大幅强化，若是运足目力，眼可观三里蚊翅，捂住双耳，亦可闻鼠呼胎吸。
沈易仔细侧耳了片刻，身形稍顿，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道：“原来是王兄来了。”随即也不修炼，直身而起，朝楼下迎去。
独栋门口，此时的王林神情却是显得有些颓废，两束愁眉耸拉在脸上，瞳孔里也不见往日的神光，眼神有些涣散，看了一眼面前这别致幽静的小栋，只觉得心中一阵烧燎，满心不甘，平添三分。
“王兄！既然都到门口了，还不进来。”沈易下了阁楼，远远望见王林身影，扬了扬手，招呼道。
“哈哈，沈师兄，小弟又来叨扰了。”王林闻声脸庞一颤，定定神看到沈易出现，赶紧强颜喜色应道，一边走进院子，一边客套道：“我还道来早了师兄怕是还在休息，没想到师兄闻鸡起舞，令人惭愧，哈哈，不怕师兄笑话，王某现在还半梦半醒着咧。”
“呵呵，王兄说笑了。”沈易站在院里虚引王林进来，领到昨日二人品茶论谈的窄台上，先后落座，沈易斟好茶水招待后，先开口问道：“王兄昨日方才来，今日又赶个大早，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昨日？”王林闻言有些发愣，咦了一声，神情有些古怪，深深地看了沈易一眼，说道：“师兄怕是记错了吧，小弟昨日与几位师兄外出办事，未曾来此呀。”
“哦？”沈易心绪一转，想起玄老说的心神之地不可久留，有些明白了过来，看来识海中时间流逝，比之外面要快了不少，此时应该已经不是自己醒来那个早晨了，故作恍然地拍了拍额头，笑道：“哎！定是我这几日修炼太过入神，忘了须臾时辰，哈哈，让王兄见笑了。”
王林心中本也是如此猜测，见沈易如此说，也就释然，换做自己得了那瓶纳灵丹，恐怕也是日以继夜，不知疲惫吧。
想起丹药，王林心中有些火热，看了沈易一眼，拱手道：“师兄勤勉，小弟钦佩。”说罢顿了一下，脸色微禀，又道：“实不相瞒，今天小弟来此，确实有一要紧事要来拜托师兄。”
沈易闻言正了正神色，放下茶具，问道：“王兄所说，可是上回欲言又止之事？”
“正是。”王林拱手答道，“前番未曾言与师兄，确是此事关系厉害，怕一时口快妄言，让师兄惹了是非。”
是非？沈易眯了眯眼睛，如今自己正应低调行事，若是是非之事，怕是今天真的想个办法拒绝王林才行。
见沈易沉默，王林也不耽搁，轻咳两声，说道：“这事说来也算是桩机遇，师兄受伤后卧阁不出，南风长老又对小弟颇为青睐，一些峰里琐碎，倒也放心交给我办。”说到这里王林脸上一抹失落一闪而过，心中纠叹了一声。
要说之前，南风对王林确实十分看重，但自从前日开始，南风的态度就变得有些敷衍起来，就连王林主动去他阁楼候着，也常常是以无事为由打发走。这让干劲十足的王林如同浇了冷水，有些失措惶恐。
见王林有些发呆，沈易端起茶杯，轻咳了一声，见王林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
“咳咳。”
王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才道：“小弟这些日来在峰里跑上跑下，倒也认识了一些师兄，几番来往，便有了些结交。”
“原来如此。”沈易心下暗道，怪不得这王林此前能够一眼便认出纳灵丹，想必也是那些师兄所教吧。猜测了一下，试探道：“那王兄所说之事，可是与他们有关？”
“师兄睿智，正是与他们有关，其实具体说来，完全便是他们之事，小弟不过是参与其中罢了。”王林吞了口唾沫，神情浮现出一抹激动，说道：“这些师兄平日里除了修炼，便时常到群玉山中寻找些机缘，看是否能撞到一些天材地宝，带回峰里找长老兑换一些实用东西。”
“前几日，我与他们攀谈得知，他们好像在一座孤峰上发现了什么，正打算召集些人手前去看看，觉得我有点本事，便允了我一同过去见识见识。”
“师兄！我回头来想了想，他们当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炼气四层，与师兄相差不多，若是师兄肯去，定然能分得一杯羹，就定了主意，将此事告知与你，毕竟我与师兄你一见如故，有此机会，自然不愿师兄与其失之交臂。而且若是就我一个新弟子去，心下不免忐忑，有师兄跟着，我也安心。”
王林一口气说完，言辞甚是恳切，但沈易还是从中听出了别的意思，原来这王林不甘心只能去随着光看，便想用此事的消息换取沈易也去插上一手，到时若真得了好处，沈易自然会分一些给他。
去还是不去？沈易听罢心中有些纠结，王林所说是非，大概就是自己这一去，会不受欢迎。但一想到当日博望殿一战，自己与马师兄双双重伤，在场数百同门，也没见得谁出来哪怕说上一句公道话，便也觉得这有没有好感，也无甚所谓了。
天材地宝啊，沈易摸了摸鼻子，确认道：“王兄，他们当中修为最高者当真只有炼气四层？”
王林一听有戏，赶紧点头道：“千真万确，师兄，那人叫做雷阳，刚到炼气四层，很多人都知道。”
炼气四层，沈易盘算了一下，如今兵匣的实力是炼气四层巅峰，稳压雷阳一头，自己前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天材地宝，确实有无穷吸引力，沉吟了一下，沈易敲敲案几，微微一笑。
“好！王兄好意，在下怎敢推辞。”沈易拿定主意，当即便将此事应下。反正有了纳气术，修炼已然不成问题，又有兵匣助拳，可保无忧，大难已解，正当逍遥，行峰觅宝，又有什么去不得。
“哈哈，王兄专程来告之此事，实在是令我感动，喝茶喝茶，不知何日动身？我也好准备准备。”沈易给王林斟了杯茶，笑道。
王林眼角微微一缩，连忙双手接过茶杯，应道：“明日辰时，山脚枯槐处集合。师兄早到一刻便是。”
这番动作却是比先前拘谨了不少，心下禀然，低头抿了口茶水，瞥了一眼沈易神色，脸上一时有些阴晴。心中暗道，这个沈易，如此有恃无恐，该不会得了灵丹闭关几日，就突破到四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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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出峰觅宝
次日清晨，沈易结束修炼后便在院中窄台上滞坐，身边幽碧剑早已用革布裹好，平心静气，待得天色见亮，这才缓缓而起，见以近辰时，眼中一抹神光内敛，抄剑便出了院门。
此时山间凉意习习，松竹翠柏摇曳脆声，一路山径苔石青阶，走在路上，不时深吸上一口，待到山脚下时，胸中郁郁了半月的浊气，已然消散的七七八八，一抹笑容，重新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