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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再度模糊了，身体更是冷得不像自己的。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在涣散。
他的血咒……终于还是提前发作了。
不，他不能就这样倒下去。
风涯就这样从他的眼前消失了，肯定是遇到了危险。
深吸了口气，他想迈开步伐，然而眼前徒然一黑，他几乎撑不住身形，只能死死地扶住树背。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连日来受创失血已让他的身体支撑到了极限，最终导致血咒突发。
还有一年……只要他再撑过一年……可为什么……为什么连一年的时间也不给他？
“煜真师兄，你的血咒终于发作了么？”
身后传来了熟悉妖娆的笑声。
沈泓云没有转身，也没有力气转身，他几乎只是凭着模糊的意志力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煜真师兄，要见你一面还真是困难呵，你在这飘渺峰设下了重重屏障，就连师父都只能望洋兴叹，不得其门而入，害我只能借助这小子的身体来见你一面。”红罗低下头，打量了眼姚容青的身躯，“不过，这小子也是难缠的紧，差一点就无法上他的身——”
她利用的，正是人类的怨念与悔恨，就像当初依附在林翠依身上那样。
红罗看着还在剧烈咳嗽的沈泓云，妖异的眸光里不见半点情愫，“师兄，你可知道，师父很生气呢，所以——”她微微一顿，冰冷的杀意一点点地浮现，“所以，他命我来杀你，他要我亲手——杀了你！”
手中华光一闪，一把银剑已幻化而出。
沈泓云感觉到了背后的寒意，但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力气躲闪。
体内那一波又一波不断加剧的疼痛，早已吞噬了他的意志。
然而，当寒意渗入背心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张熟悉的笑颜。
苍白带血的唇角微微一扬，牵起了一抹凄恻的笑容。
“煜真！”
蓦地，有强烈而温暖的白芒笼罩而下，牢牢地护住了他的周身。
那刚刚刺破他背心的剑锋被那股强大的力量一震，瞬间就成了粉末，化为了尘烟。而被红罗附身的姚容青顿时被震得倒飞了出去，跌在地上，不省人事。
沈泓云倒了下去。
在跌入地上之前，他被接入了一具温暖的怀抱之中。
“煜真——”
恍惚中，他听到了那道熟悉而令他刻骨铭心的声音。
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看不清眼前那人的容颜，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颜——”
吃力地抬了抬手，可是他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煜真，是我，是我！煜真——”
冰冷的手被紧紧地握住，他想回应，但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身体里的疼痛依旧在不断地加剧，就好像所有的骨骼、经脉、内脏都在一分分地碎裂一般，鲜血不住地涌出唇角，染红了一身白衣。
他终究……还是撑不过这一关么？
第三十九章 回到我们相遇的最初
分明是春季，天幕，却忽然飘下了细雪，寒风萧瑟，直冷进了人的心底。
紫羽站在原地，冰冷的雪覆满了他的衣发。
“蓉蓉——”
他深深凝视着眼前那道熟悉的脸庞，却只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冰冷的杀意。
他笑了，伸出了手。
“蓉蓉，你不能服输——”
他抓住了她的手。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华光无情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胸膛的伤口上涌出了大量艳红的鲜血，蜿蜒滴落，晕红了一大片雪地，但他还笑，牢牢地抓住她那只冰冷的手。
“蓉蓉，你的责职不是要守护苏颜么？你是苏蓉，怎么能屈服于这种三流的咒术？”
苏蓉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轻轻地呛咳了一声，有更多的血自唇角溢出。
“现在——现在——苏颜正等着你救——她想起来了——”
神志终于开始涣散，他无力地倒入了她的怀里。
在苏蓉本能接住他的同时，他将好不容易凝聚的法力打入了苏蓉的身体里。
这是他护住心脉的最后真元。
“煜真——”
她颤抖着手，扯开了他胸前的衣襟。
心口上，那条血色的天龙利爪已然深深地刺入了心脏，有鲜血正从那触目的伤口里不断地涌出。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口，但更多的血却涌了出来。
天幕不断飘下的细雪覆上了那层血红，凝结成冰，又随即被另一层血红所覆盖。
血咒。
这是世间最可怕怨毒的咒术。
只要她对他动了情念，不仅她永世受劫，他也要魂飞魄散。
方才在悬崖边上，额际传来的剧痛却差点让她一脚踏空，跌入万丈深渊。
是紫羽救了她。
而也在生死悬于一线之际，她想起了所有的过往。
她想起了，他们最初的相遇。
她想起了，在她前世生命的尽头，她一直没能等到他的到来，带着遗憾死去。
她想起了，她转世为傅展颜之后，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正因为她想起了她对他的情感，才导致了血咒的提前发作。
“煜真——”
她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却感受到怀中之人体温渐渐失却，就连紧抱着的躯体都开始变得虚无空明。
他已经无力对她说话，无力对她微笑，甚至，无力再睁开眼睛。
“煜真，不要闭上眼睛——不要闭上眼睛——求你不要闭上眼睛——”
眼角终于有泪水滑落。
他们还有很多话没说。
他们还有很多事没做。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她了？
如果想起一切，要付出失去他的代价，那么，她宁愿什么也不要想起，宁愿一辈子做傅展颜。
“呵呵，煜真师兄，你终于……要魂飞魄散了么？”
在姚容青倒下的身体里，有一道红影慢慢地显现而出。
她分明在笑，可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苏颜，他是为你而死的。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泪水越落越多，红罗身形一晃，跌入了雪地里。
她一直深爱着她的煜真师兄。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爱着他。
可他却从未认真地瞧过她一眼。
她原以为，他是没有爱的。
他们是四大剑仙，从人身成仙身的他们原本就不应该有着过多的情感，也许因为她道行浅薄，她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不可自拔地深陷了进去。
师父说，她是痴儿。
这一段孽情会让她从仙道坠入魔道。
她从不后悔。
她一无反顾地爱上，直至，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爱上那个苏颜的女子，她的爱，化为了怨，化为了恨。
血咒。
是啊，她想起来了，煜真师兄会中血咒，也是因为她。
她不要他们在一起，她宁愿化身成魔，也要阻止他们在一起。
她从仙变魔。
她用了所有的修仙道行从师父那里换来了血咒。
她看着他痛苦挣扎，看着他们阴阳两隔。
最终，她换来了被他封印的代价。
“其实，那时你就可以杀死我——”红罗俯在地上又哭又笑，“为什么你没有杀死我呢，煜真师兄？如果你杀死了我，也许今天你就不会魂飞魄散了？为什么，你只是封印了我，却不杀了我——”
她爱着他。
同时，她也恨着他。
她一直在爱与恨的边缘纠结挣扎。
她也倦了，也累了。
垂下双眸，她看着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凄恻地笑。
飘渺峰设下重重屏障，她是强行进来的，虽然借助了姚容青的身躯，但还是被那股反噬的力量伤了元神。
“这样也好，虽然你不爱我，但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死。”
她慢慢地躺倒在了雪地上。
雪地的冰寒冷彻了她的心。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虽然无法得到师兄的爱，却可以与师兄共赴黄泉。
“红罗，我不会让他死的，我怎么可以让他死呢？”
傅展颜低下头，一手抵上了沈泓云心口上的血色印记，眼眸中有异样的流光闪动。
“煜真，我们回去吧！”
“回到我们相遇的最初——”
“如果那时，我们没有相遇，也许，所有的命运都将改变——”
白芒之中，突然爆出了一抹艳丽的红芒。
红白两道光芒交缠在一起，化为了一道红白相间的光柱，猛地冲向了天幕。
“轰！”的一声，原本暗沉的天际豁然开朗，强烈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飘渺峰。
原本还在风雪中寻找出路的风涯诧异地抬起了头，眼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苏颜——”
另一边，正抱着紫羽跌坐在地上的苏蓉，一双眼眸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有光芒投射在了他们相拥的身体上，苏蓉也抬起了头。
“小颜——”
而在飘渺峰下的一角，一道修长优雅的身影也抬头仰望着被红白双芒照亮的苍穹。
“苏颜，煜真，欢迎你们回来——”
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庞露出了莫测诡异的微笑。
第四十章 改变命运的轨迹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茫的雪地。
她就躺在雪地里，浑身覆满了冰冷的寒雪。
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四下里却是渺无人烟。
这是哪里？
她艰难地撑坐了起来，猛然间，所有的记忆涌入了脑海。
那时，他在她的怀中奄奄一息，就快要魂飞魄散了。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送自己和他回到过去。
只有改变历史，只有在他们被施下血咒之前阻止一切，才能改变他的命运……可此时，煜真又在哪里？
“煜真——”
她抬眸焦急地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回来了，那煜真呢？
难道她并没有改变什么，难道煜真已经离她而去了么？
雪，已是越下越大，寒风如刀刃般割过肌肤，留下阵阵刺痛。
她撑起身子，正欲迈开步伐，眼前却是猛地一片黑暗。
“颜——”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她被紧紧地拥入了一具熟悉的怀抱里。
浑身猛地一颤，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呈现的，赫然是那张熟悉俊逸的脸庞。
“煜真——煜真——”冰冷颤抖的手指一一划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薄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了——”
语声渐渐哽咽，眼角也跟着传来一片温热的湿意，她紧紧地环抱住那具熟悉的腰身，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颜，你——”
话音未落，双唇已被牢牢的封住。他微感错愕，却没有拒绝，而是反手抱住了那具还在颤抖的身躯。
火热的吻，缠绵而悱恻，直至彼此都差点窒息，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对方。
“颜，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安。
“不要说话。就让我这样抱着你，好么？”
他叫着她颜，那就说明，她真的回来了。
此时的她，是苏颜，而不是傅展颜。
只是，她记着苏颜的过往和傅展颜的一切，而他，却似乎没有关于沈泓云的记忆。
也许这样更好。
她宁愿他不要成为沈泓云，那样他才不会受那么苦难。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细雪纷扬而落，落在他们的发间衣襟，带来了阵阵寒意。
“颜，先回去吧，这样你会生病的。”
没有沈泓云刻意装出的冷漠，此时的煜真是温柔的。
她恍然如梦，从他怀里抬起了头。
虽然细雪落满了他的衣发，但那张熟悉的脸上却有着明显的血色。
“好。”
她轻轻牵起了一抹笑容，这一次，换她保护他了。
他也笑了，那淡而温柔的笑容几乎让她恍了神。
“这里太冷了。”
他伸手轻轻扫去她发间的落雪，然后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走吧。”
正欲举步，忽然眼前红影一闪，一道身影伸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师兄，你不能跟她走。”
面前那双妖娆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与伤心，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和煜真相爱不久后，煜真被他的师父叫了回去。
她担心他，所以才追了过来，结果碰上了红罗。
“红罗，回去。”
煜真并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又握紧了些，然后就欲绕过红罗继续向前走。
“站住！”红罗再度阻拦，“师兄，你应该很清楚师父震怒的后果——”
煜真眉心微拧，正欲开口，却被苏颜阻止。
“煜真，我想跟红罗说几句话。”
煜真诧异地看着她。
“就几句。你在这里等我。”
苏颜放开了煜真的手，走到红罗面前，“红罗，可以借几步说话么？”
红罗淡淡扫了她一眼，“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
苏颜却是直接抓住了红罗的手臂，“跟我来。”
红罗一怔，还未回神，人已被拉了过去。
苏颜带着红罗拐过了一个叉口，才停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红罗甩开了她的手，眼神却冰冷的，“竟就这样单独带着我来这里么？你可知道，我要杀你，很容易。”
苏颜直直望着她，“你要杀我确实很容易。可是你更不想煜真伤心，所以刚才我拉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出手伤害我。”
他们的命运系在了红罗的手上。
这个时候，红罗还是原本纯真率性的红罗，还未对他们施放血咒，也许，一切都来得及。
红罗冷笑，“苏颜，你未免太看高你自己了。我杀了你，师兄顶多伤心一阵子，他是剑仙，有着永恒无疆的寿命，时间总会消磨一切情感的。”
“是啊。他是剑仙，他不会死，可我会死。我只是个普通人，顶多只有几十年的寿命，我能陪在他身边的时间也很有限——”苏颜抬眸深深望进了红罗的眼睛里，“红罗，我知道，你爱着煜真，你陪他走过了千百年修行的道路，以后也依旧会陪着他走下去，永远伴在他左右。我却只有短短的几十年。”
红罗抿唇沉默。
“几十年对你们来说只是白驹过隙，对我来说，却是一生。”苏颜苦笑，“红罗，我不是在乞求你什么，我只是不想煜真受到伤害，到那时，只会让我们三人都陷入永无止尽的痛苦之中。”
红罗神色微动，“你是预知到什么了么？”
她虽是普通人，却有着预知未来的灵力。
苏颜轻摇了摇头，“我能预知别人的未来，却永远也看不到和自己相关的未来。”
也正因为这样，当初她看不见她和煜真的未来，当初她忽略了红罗，才让事态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这一次，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红罗往煜真所站的方向看了眼，“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过，我很清楚，若是师兄再与你在一起，只会让师父更加震怒。”红罗收回了目光，看着苏颜，“师父已经颁下了命令，要师兄一心钻研剑道，不准再沾惹儿女情私，否则他将废去师兄全身的功力。苏颜，若你真的爱师兄，若你真的不想他受苦，就离开他。”
“我要见你师父。”苏颜打断了红罗的话。
红罗微怔，“你要见我师父？”
“嗯，你帮我传个话吧！”苏颜淡淡一笑，“你就跟他说，我可以达成他的愿望。”
………
细雪已然停歇，坐在树下闭目假寐的人，一袭白衣胜雪，清俊如画，眉宇间也是一片平静安宁。
苏颜怔然站在那里，眼前的身影与那时即将魂飞魄散的身影重叠，心头掠过了阵阵抽痛。
树下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颜——”
苏颜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了手。
“我们回去吧。”
“红罗呢？”煜真借力站起了身。
“走了。”苏颜朝他眨了眨眼，唇角挂着浅笑，“我跟她说，把你让给我几十年，她答应了。就几十年而已，对你们来说，很快就过去了。”
煜真闻言拧眉，眼底似有什么神色闪过。
“你刚才就是找她说这些么？”
“是啊。”
苏颜才点头，就见原本还抓着自己的手人，突然放开了她，挥袖转身就走。
“煜真？”
她出声轻唤，那道身影却是越走越远，连头也不回，不消片刻，便淡出了视线。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啊！”
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煜真，你等等我——”
刚迈出步伐，脚踝上传来一阵抽痛。
可能是刚才在雪地里站得有些久了，双腿也有些僵硬了，起步太急了些，有些扭到了，但并不严重。
脑中灵光一闪，她索性假装跌倒，捂着脚踝皱起秀眉。
“好痛！”
痛声方落，眼角的余光已瞥见了一道折回的白色身影。
她抬起头，脸上虽然写着痛楚之色，眼睛里却藏着狡黠的笑意。
“煜真，我的脚扭伤了，真的好痛！”
面前之人静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蹲下身子伸手就欲按上她的脚踝，却被她一把按住手腕。
“小伤而已，不需要用到你的治疗之术啦。”她看着他，“我要你抱我！”
眼前人依旧收回了手，但还是紧抿着一双薄唇没有说话。
“不想抱我么？”苏颜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挣扎地起身，“那只好我自己走了，其实也不算太疼。”
刚刚起身，身子蓦然腾空，已被抱了起来。
她双手顺势环上了他的脖颈，笑意连连，“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生我的气。”
“我不单只要短短的几十年。”
那道声音虽然依旧淡淡的，却充满了坚定。
她微微动容，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里，掩去了眼底真正的神色。
“嗯。我知道。”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受那么多的苦楚，不会再让他忍受锥心刺骨之痛，更不会让他魂飞魄散。
她就不信，她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第四十一章 踏入布好的陷阱
铜镜中，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
她仔细端详着镜中的那张脸，却在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张脸庞。
她当了十七年的傅展颜。
另一个身份，另一张容颜，另一种脾性。
只是，她们共用着同一个灵魂。
她的灵魂回到了现在这个苏颜的身体里。而她的脑海里同时有着苏颜的记忆，也同时有着傅展颜的记忆。
有时连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