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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博士闻言心里对眼前这几位棋力水平的判断大打折扣：既然连对大名鼎鼎半山棋馆的水平都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就多半不会是厉害的好手，高手都是有备而来的。不过他表面依旧保持了很好的职业态度，用略带自豪的语气向这些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人介绍道：“东夏国水平最好的棋馆在大都通天城，通天城最厉害的棋馆正是我们半山棋馆。我们棋馆的馆主张廷珏是天下寥寥几位有资格和‘大通先生’对弈的人之一，他唯一的徒弟聂大头是我们这里的首席棋师，此外我们还另有六位指导棋师，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卫起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今天我们初来乍到的，自己人又多，就先自己随意下几盘。今后我们可要在这通天山庄长住了，来日方长，下次再请贵馆的棋师指点。”
听到卫起说今后要在通天山庄长住，茶馆、棋馆正是各类消息最灵通的场所，机灵的茶博士顿时想起今天棋馆里流传的一则消息：大通门的贵宾楼里新住进去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个风华绝代的少年。他哪能还猜不到正是眼前的几位呢。茶博士的态度不由得更加恭敬了许多，连声答应，又小跑着去端来了好几盘瓜果点心，并且言明这是免费赠送的，是棋馆对首次上门的客人的优待。
卫起等人都是心思玲珑之辈，知道对方必定猜到了自己一行人是贵宾楼的住客，才会如此热情。大通门的弟子在此间地位之高，可以说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郑子凡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这半山棋馆他也是第一次进来，但在贵宾楼住了一个月之久，他在通天山庄别的地方早就尝足了处处受到优厚待遇的滋味了。
卫起看见卫青和周劲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他们以前没在这么正规高档的棋室下过棋，必定很想体验一把这种感觉。于是他就装出很无奈的样子，将两手一摊，无比幽怨地说道：“好吧，你们两个先下一盘。胖子你随意，我自己去周围转转，看看此地有什么厉害高手不。”
卫青和周劲高高兴兴地开始对弈。这几个月来，初学围棋的卫青的水平突飞猛进，尽管他还不是周劲的对手，可周劲让他两子下的话，两个人已经互有胜负了。
郑子凡则坐在一边不懂装懂地看他们下棋，一边开始津津有味地嗑一盘瓜子。他那嘴巴真像一具精巧灵敏的机器，不绝地塞进瓜子去，不绝地“格”，“呸”，“格”，“呸”。看得出来虽然他还不懂围棋，可一点都不影响他愉快的心情。从几个月前的丧家之犬，到现在被天下第一富翁推荐参加大通门选徒大会；住着贵宾楼，被一干人等用羡慕的眼光瞧着，他没办法不心情愉快；现在又结交了卫起、卫青这样的朋友，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是两个有无限未来的少年，水涨船高，他将来的前程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当然要偷着乐了。
卫起独自逛出他们这间棋室，在棋馆内各个房间转了一阵，然后选了一局正在进行的旁观者最多的棋局，驻足细看。仅仅稍稍看了几手棋，就能看出这局棋的对局者都实力不俗。卫起已经对这个世界的棋手的特点有了大概的认识，他们多数战斗力不凡，却都有一个比较大的共同弱点：他们对开局的定式并没有专门的研究。
第二十七章 复盘
卫起走出人群，快速来到垂头丧气的聂大头边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聂大头脸上先是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又现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不住点着自己的大头。
于是卫起又踏前几步，走到了蔡鱼跟前，朗声说道：“请大家静一下。”现场的观众停下了议论，看向了这个陌生的年青人。
蔡鱼瞧着卫起，心想：难道还有比首席棋师聂大头更厉害的角色？这小子太年轻，不可能！除非是张廷珏回来，再说了，就算姓张的真的在，自己不也留了一手牌吗。所以蔡鱼安下心来，且看着年轻人有些什么说道。
卫起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对蔡鱼说道：“刚才的那局棋真是精彩极了，我们几个观众对您的棋艺佩服万分。只是我们的棋力不足，有不少困惑的地方，可否向您当面请教一些关于这局棋的问题？”
蔡鱼听得心中舒畅，哈哈大笑，他也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就毫不担心地点头答应了。
这时候听了聂大头嘱咐的茶博士走过来将蔡鱼一行人引到了讲棋台边上入座。
蔡鱼没有想到的是，卫起没有当面提问，而是和聂大头一起走上了讲棋台。聂大头在台下的时候沉稳安静，光华内敛，现在上了讲棋台，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热烈、奔放，光芒四射。他用高亢、明亮、浑厚的动人声音说道：“我和这位年轻人，他叫卫起，我们来重摆一下我刚才下的这局棋，顺便讲解一些我在对局中的想法。也可以回答各位的问题。如果有关于白棋的问题，你们也可以向蔡公子提问，他刚才已经答应我们了。”
说完话，聂大头和卫起就开始在讲棋台的大棋盘上摆棋了。随着一个个背后带着磁石的硕大的黑白棋子被放到竖立的大棋盘上。人们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帅气逼人的年轻人好像清楚记住了刚才那局棋的每一步，根本不需要犹豫、思考，就将一个个白子按照正确的次序放到正确的位置。
聂大头是职业高手，而且又在摆他自己刚刚下过的棋，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可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对一个局外人而言就不太容易了，这年轻人的棋力只怕也不低啊！台下的人群有不少人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期间聂大头果真又快又简练地讲述了一些自己在对局中的思想过程，也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些观众的提问。下面的观众也因此对刚才这一局棋的精彩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在聂大头的有意引导之下，甚至还真有人向蔡鱼问了一两个问题。卫起则很本分，默默地配合聂大头准确的摆棋局的进程和一些变化的演示。
蔡鱼此时知道情况有些不妙了，他以前曾经数次用过刚才的作弊套路，每次都能让对手吃一个哑巴亏，哪怕对手事后回去复盘发现数目错了，但事情已经时过境迁，也就无法挽回了。现在这样的事态发展让他骑虎难下，也只能先硬着头皮马马虎虎回答了观众们提出的问题，在心里期盼着不要发生最坏的情况。
台上聂大头和卫起一起进行的复盘又快又准，没过多久，整局棋就摆完了。卫起停下手来，看着大棋盘暗暗地一笑，回过头意味深长地对蔡鱼说道：“蔡公子，我没放错你的白子吧？”
蔡鱼知道在这么多棋力出众的人群面前，这是无法抵赖的事情。有些人虽然自己不一定能做到像卫起这样记住这局棋的每一步棋，可还是能辨别卫起有没有摆错的。更何况还有聂大头这个高手对局者本人在。还有一点就是，蔡鱼刚才那个作弊动作是瞒过了自己随从中的那个老者的，以那老者的水平，哪能记不住这一局棋呢。所以蔡鱼只能无奈地对卫起的问题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卫起知道到了这一步，蔡鱼就没有办法再抵赖了，他装出一付困惑的样子说道：“我在心里重新数了下目数，怎么觉得应该是黑棋胜半目呢？难道是刚才数错了吗？聂首席你觉得如何？”
突然听到这个好消息，台下的人群哗地一声炸了锅，喜悦、期待、激动的神情涌上了他们的脸。人们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表现出了惊人的记忆力，他应该也有相称的计算力，他说数错目数了，就真有可能数错了。台下立刻有好几人人按耐不住地叫道：“重新数目！数认真点！这次别数错了！”
聂大头对这样的情形喜闻乐见，他当然知道先前数目数错了，不对，是先前对手数目的时候对手作弊了。“我也觉得我们刚才数目的时候可能出了点差错，现在我们认真地重新数一下好了。”聂大头郑重地说道。
于是聂大头和卫起在大棋盘上以完美无瑕的方式重新数了一遍目数，确认了真实的结果确实应该是黑胜半目。
听到了这个结果，台下的人们乐翻了天，有蹦蹦跳跳的，有兴高采烈地互相拥抱的，更有对着蔡鱼几人哈哈大笑的。。。。。。这种失而复得的胜利的滋味，比单纯的胜利可要强烈得多。
蔡鱼简直郁闷之极，不过他并不甘心失败，他嗖的一声掠上了棋台，双手叉腰，冲着台下的人大声喊道：“你们乐什么？不就是半目吗？那是小爷刚才故意让着你们的。”
台下的人们顿时被他的厚脸皮给惊呆了，一时之间竟然失声了。
蔡鱼继续他的嚣张，高声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我有办法证明给你们看。”同时他指向他随从中的那个老者，转头对旁边的聂大头说道：“他在我们西商国就是一个普通棋手，是个无名之辈。你和他再下一盘，你要是能赢了他，我就心服口服，从此不再说你们半山棋馆半句坏话。”
众人先看看那个老者，只见他五六十岁的样子，相貌平平，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不出有什么惊人之处。大家又一起转向了聂大头，想看他如何应答。
聂大头正待答话，不料卫起却抢先插话道：“聂首席刚刚下完如此激烈的一局棋，又劳心费力给大家讲解了这局棋。今日再强行要求他下棋，只怕有些不妥吧。既然那位前辈老先生是你们西商国的普通无名棋手，那就让我这个东夏国的连普通水平都没有的后辈小子来陪他下一盘吧。”
卫起刚刚摆过聂大头和蔡鱼的对局，而且在双方对战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关注，所以他对聂大头的棋力有了比较准确的认识。从刚才那棋局的进程来看，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和聂大头一战。不过他知道蔡鱼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肤浅，既然蔡鱼自已输了还要让那个老者出来和聂大头下，就说明那老者的实力肯定被蔡鱼打了埋伏，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棋手那么简单。不管怎么样，卫起都很想下这一盘棋，他现在对自己的棋力很自信，更是非常好奇，极度想找个高手验证一下。
蔡鱼当然不乐意了，心想：赢你这个小孩子有什么鸟用，老头子本来是我留着对付张廷珏的杀手锏，现在用来对付聂大头都已经够浪费的了。蔡鱼张口就想反对，还没等他说出话，不曾想观众们却起哄了，嚷出了各种话语。
“先过这年轻人这关再说。”
“我看这孩子不错，记性那么强，数目比你们高手还准。”
“聂首席今日确实很累了，怎么可以再挑战他的，改日再来。”
“嗯，快点，不敢下就赶快走人。”
。。。。。。
蔡鱼看看眼前这情势，想让老者今天和聂大头再下显然不太可能了。他想起本来已经到手的一局胜利就是被这个可恨的小家伙搞没掉的，又被观众们的喊话气到了，对卫起就生出了满肚子的愤怒。除了在棋局之上还能保持冷静，平时的蔡鱼就是个急性子的冲动家伙，很快就改主意决定让那老者好好教训下卫起。
蔡鱼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面带不屑地说道：“你小子想下这一盘，可以！不过你要是输了，你得在这讲棋台上沿着边爬三圈。”
卫起洒脱地一笑，说道：“这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围棋是很高雅的游戏，输了绕圈爬台子不太合适。我若输了这局棋，我就给这位老先生鞠躬敬茶，再为现场所有的朋友今日在这里的消费买单。我若侥幸赢了，就请蔡公子向聂首席鞠躬赔礼，同样也为在场的各位买单。大家看这样可好？”
观众们当然异口同声称好。蔡鱼也很爽快答应了下来，在他的概念里，输赢是绝对没有悬念的，老头子出马，那就注定是一边倒的比赛。蔡鱼既然那么肯定老者能将这个毛头小子下得落花流水，给自己好好出一口恶气，他哪里还想去计较什么赔礼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错误
于是卫起就和那老者开始了一场新的比赛，对局室却换到了半山棋馆一楼最雅致特别的一间棋室。卫起猜先拿到了黑棋，不过在这种双方各先放两个座子的规则下，黑棋依然还要贴七目半，负担显然过重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卫起肯定更喜欢拿白棋。
现在有聂大头可以在大棋盘上给大家讲解棋局了，众人就没必要再象开头那样围在对局的棋盘周围了。在大家的心目中，现在卫起和无名老者在下的这局棋，比起先前聂大头对蔡鱼的那局棋分量要小很多。前面那局棋戏剧性地转败为胜，已经让大家高兴万分了。他们倒是没想到其实是因为蔡鱼数目动了手脚的原因，只是单纯地为这结果心满意足。所以现在一个个很安逸地坐在这里听聂大头讲棋，除了对对局双方的好奇之外，不会象之前那样患得患失。
聂大头刚开始讲对居室传来的前面十几手，二十几手棋谱的时候，他非常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可随着卫起和无名老者的棋局进入到序盘阶段的第一次短兵相接的战斗之后，聂大头盯着棋谱沉思了好一阵，竟然像自言自语般，忘记了台下的观众的存在，失神喃喃说道：“这里白棋怎么会想到这么下的？然后黑棋又是怎么找到如此绝妙的一个变化的？”
台下有性子急的棋迷见状大声开口问道：“聂首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聂大头闻言回过神来，激动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判断，他们两位都是非常厉害的棋手，你们大家看，这里、还有这里。。。。。。”
聂大头在大棋盘上连着摆了好几个变化的假想图，又详细讲解了棋局中他认为的几处非常精妙的地方，接着就作出了初步的结论、石破天惊的结论：“我认为，他们两个很可能都是比我要更强的棋手，我相信，随着进入中局之后，两人之间的战斗更激烈之时，他们必定会展现出更惊人的棋力，将会进一步证明我这个判断。”
台下观众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聂大头的这个半山棋馆首席棋师的头衔可不是凭空得来的，那是经过许多场激烈的战斗拼下来的。作为琴棋书画俱佳的张廷珏的唯一弟子，整个东夏国，棋力超过聂大头的人也不会超过两个巴掌的数目。今日不单先冒出了一个能和他下成半目输赢的丑八怪大鼻子，现在更是又同时出现了两个让聂大头本人推断要比他更厉害的棋手，怎么能不让这些半山棋馆的常客们啧啧称奇呢。
若说那老者是比聂大头更厉害的棋手，大家虽然也会感到一些惊讶，可细想之下也能接受这种可能性。可是要说这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要比聂大头棋力更高，那就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观众们对聂大头的惊人推断半信半疑，只有蔡鱼和几位半山棋馆的高手棋师明白聂大头的话绝非空穴来风，从已经进行的棋局来看，他们明白对局双方的超强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蔡鱼，他是最知道老头子分量有多高的人，卫起能跟他下了几十手丝毫不落下风，实力是明摆着的了。蔡鱼心里面痛骂卫起：那小子肯定早就看出上局棋数错目了，所以才设了个套好上台复盘。
“现在谁的局面领先？”有人喊出了不少观众都非常关心的问题。观众们现在对这局棋的热情已经猛然提高了百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对局双方已经从两个籍籍无名的普通棋手，变成了两个至少不低于甚至超越聂大头的高手在对决。
聂大头斟酌了一下，审慎地评判道：“现在刚刚进入中局阶段，白棋地优，黑棋势强，可以说是平分秋色，是双方可下的局面。不过，这年轻人在如此激烈复杂的局面还能下得快得不可思议，又滴水不漏。所以现在黑棋有一处重要的领先，那就是黑棋剩下的用时比白棋多很多。”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正是卫起在这个世界下围棋的独特福利，因为这个世界的围棋界没有开展对开局定式的专门研究，棋手们自然也不可能有对开局定式的记忆。这个福利不仅仅会给卫起带来现在的这种比赛用时多少上的战略优势，多数时候还能在开局阶段就让他开始建立战术优势。
这局棋到目前为止下得旗鼓相当，其实就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无名老者的棋力有多强悍，以至于能够抵消了卫起在开局阶段因为熟悉开局定式而产生的战术优势。
对局中的无名老者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个如此年轻的对手的可怕之处。他感觉自己就象是面对一个已经有无数次战斗经验的、极为老到的对手那样，每一步棋都是很快的看似信手轻轻落下，却都包含着丰富的内涵、无数的后招，毫无破绽。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早已激起了无名老者胸中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的斗志，让他拿出了全部的力量去奋勇战斗，下出的每一步棋都如有千钧之力般重重拍在棋盘上。
战斗进入中局之后，卫起落子的速度终于稍微慢下了一点点。卫起现在能确定自己面临的对手要强过聂大头，这种强不是表现在某一个单方面的，而是全面的强，一种高出一个境界的强。卫起觉得自己所有的思路都被对方看透了一般，心里泛起了一种无力感。不过这种颓废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卫起在内心大喊：我绝不轻易认输。如果他能看到我五步、十步的变化，我就要想到十五步、二十步，乃至更多步之后。。。。。。
因为双方的战斗极度精彩激烈、扣人心弦，所有的人都忘我地沉浸在这局棋中，所以时间就感觉过得特别快，转眼间棋局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多了。
讲棋台上的聂大头郑重地摆上了一颗白子，抹了下额头上的几滴大颗的汗珠，自嘲道：“你们看，我紧张得都出汗了。呵呵，开头自己下棋都没出汗，现在讲别人的棋我反而要更紧张些，由此可见此局有何等的精彩绝伦。”他看了看台下关切之情表露在外的观众们，略带遗憾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们东夏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