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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这一次只是忘记关掉收音机,过错应该不多么严重。
飙到邮局,领到一个中号的纸箱,急不可待地打开,取掉一堆泡木与海绵,终于看到了一封信、一盒德芙和一个指南针。
英语老师在讲语法时,曾三令五申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们,如果一样东西在上文中从未出现过,那冠词就用“a”或“an”;而如果在上文中曾有提及,那就要用“the”了。
中西方的文化,从本质上讲并不矛盾。
所以我特别更正一下,纸箱里装着的,是一封信、一盒德芙和那个指南针。
指南针的背面,双鱼的颜色已略显班驳,而“心的方向”这四个字却依旧如新,也许是阴文较不易被磨损的缘故。
钰儿向来将这个指南针当作护身符般形影不离。抚摩着这个曾经日夜伴随着她的护身符,我仿佛能够感受到钰儿残留的体温与余味。
然而现在,她的护身符,是我。
回到家中,爸爸妈妈都还没有回来。惟有收音机仍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只不过放的歌曲,变成了李玟的《过完冬季》。
“过完这个冬季,你是否一如往昔,恨不得睁开眼就能闻到夏日气息。过完这个冬季,爱你的心更加确定,写信告诉你,台北也好天气。”
仔细想想,这个冬季也的确行将过去。
走进卧室,关上门,然后小心翼翼地裁开那个天青色的信封。
两张瘦长瘦长的信纸,都被钰儿折成了小屋子的形状。如此心灵手巧的杰作,是像我这种粗人望尘莫及的。我也曾向她学习过折叠信纸的方法,无奈总不够用心,以至于难以入门。
我像个帕金森综合症患者般颤颤巍巍地抖开信纸,如获至宝地读着那些力透纸背的字。
“Dear:
十多天不见,你还好吗?过年过得开心吗?还有,想我了吗?
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算下来,我们都已经分开好几十年了。那么当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会不会已经白发苍苍?
我现在在济南,气温一直都维持在零下十几度,人都快冻成冰棍了。杭州现在怎样,不至于像济南这样冷吧?但你也不要太逞强,我知道你向来不爱多穿衣服,但是你要知道,我也同样不喜欢你咳嗽的样子。
忘了告诉你,我的老家在济南,几乎每隔两年,我们一家人都要到我爷爷家去聚一聚。临走的时候我给你打过电话,却没有人接,所以就没有能通知到你,你不会怪我吧?
在爷爷家待着挺无聊的,所以我整天都在外面逛。“济南三名胜”我都转遍了,就风景而言还是蛮不错的。我晓得你地理学得差,一定不知道“济南三名胜”是什么吧。嘿嘿,除非你肯跪下来求我,否则我绝不会告诉你是趵突泉、千佛山还有大明湖。
不过济南再怎么漂亮,感觉上还是不如杭州好。这大概是由于我的适应能力比较弱的缘故。我真的不太习惯一个人到那些地方去,去了跟没去也没什么区别。我不管啦,我要你以后再陪我来玩一次。
不要说我无理取闹哦,我也都是向你学的。你总是不按时吃饭,还振振有辞地说“没有吃饭的心情,吃了和没吃也没什么区别”,那么你认为,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会有心情去游山玩水吗?
对了,明天是个什么日子你肯定知道,可是我猜你一定不了解它的由来。
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在公元三世纪的罗马,暴君Claudius当政。当时,罗马内外战争频仍,民不聊生。为了补足兵员,将战争进行到底,Claudius下令,凡是一定年龄范围内的男子,都必须进入罗马军队,以生命为国家效劳。自此,丈夫离开妻子,青年离开恋人。于是整个罗马便被笼罩在绵长的相思之中。对此,暴君大为恼火。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竟然下令禁止国人举行结婚典礼,甚至要求已经结婚的必须毁掉婚约。
然而,暴政湮灭不了爱情。就在暴君的国都里,居住着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士,他就是Valentine,我们的主人公。他不忍看到一对对伴侣就这样生离死别,于是为前来请求帮助的情侣秘密地主持上帝的结婚典礼。一时间,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在整个国度传开,更多的情侣秘密地赶来请求修士的帮助。
但是,事情很快还是被暴君知晓了,于是他再一次显示了他的残暴面目——将修士打进大牢,最终折磨致死。修士死的那一天,是2月14日,公元270年2月14日。
人们为了纪念这个敢于同暴君斗争的人,渐渐地使每年的2月14日成为一个节日。多少个世纪过去了,人们再也记不得Claudius的大名,再也记不得他的权杖与宝剑,但依然会纪念Valentine修士,因为那个日子是Valentine’sday,是情人节。
这就是为什么情人节在英语里的说法是“Valentine’sday”,而不是你自创的那个什么“Lover’sday”。虽然,我还是更喜欢你这种不够含蓄的说法。
再过几天我就要回来了,本来这些东西我是想等回来之后再亲手送给你的。但是就像月饼过了中秋节会贬值,我想巧克力也是一样。
另外,这个指南针,是我16岁生日的时候,妈妈从新加坡给我带回来的生日礼物,它与我朝夕相伴快有两年了。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放心地把它托付给你,难道仅仅是担心你找不到东南西北?看来浔浔说得也没错,我真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
就快弹尽粮绝了,我的意思是说信纸就快用完了。幸好很快就要回来了,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只是希望,EMS特快专递的速度真的能如它广告上所说的那么迅速。
别嫌我唠叨,搁笔前最后再警告你一句:记得按时吃饭!
想你。
Yours钰儿
2000.2.13”
难怪打她家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原来钰儿跟随着全家到济南过年去了。
也怨我一直东奔西走地赶场吃饭,整个寒假过了大半,都没安分地在家待过几天。“除非你肯跪下来求我”,看着这一行字,我不由地想:“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跪下来,不过绝对不是为了想让你告诉我什么是‘济南三名胜’。”
可是钰儿信里说的那个情人节的由来,却和我们初中的语文老师所说的不太一样。这倒让我比较为难了。要说服自己去否定一件已相信了很多年的事情,的确不那么容易。
好在我本身就不是个立场坚定的人,做回叛徒也问题不大,反正现在也不是战争年代。
看了看表,差不多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爸爸总是习惯于神奇般地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回到家,就连情人节也不例外。当我收拾好纸箱,步出房门的时候,他竟然连晚餐都做好了。
要是以往,喊我吃饭可真得要有足够的耐心,但这回没等他催,我已经一反常态地跑去盛饭了。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火星的生物。我想,要是钰儿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申明一点,别误以为我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我只是饿了,仅此而已。
毕竟我不是神。我也不是圣雄甘地。
你为我苦恼,是因为看到我在苦恼,可知道我微笑,是为了你微笑。你为我煎熬,我知道我会不屈不挠,你已成为我一生中最伟大的骄傲。
——刘德华《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元宵节的后一天,也就是传说中月亮最圆的那天,钰儿从济南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是很开心的。而这种开心,看起来又是很没有道理的。
就好比洗衣服时,不意从夹层口袋中摸出早以为丢失的50块钱,这种感觉,和在马路边捡到50块钱没多大差别。并且,还不存在诸如“拾金不昧”等优秀品质的困扰。然而归根结底,也没有凭空地多出些什么来。
又在滥打比方了。每回钰儿读我的文章,看着作文纸上红笔的圈圈杠杠,总是会心一笑,然后说:“这不是缺点,这是你的特点。”
钰儿没有鲁迅那般出神入化的反讽能力,所以我把她那句“特点”的评价作为是对我文章莫大的肯定。也正因为这,我的作文从高一开始,便一直不被官方看好,却在民间保有野草般旺盛的生命力。
众口难调,也不能说全是厨师的错。
和韩寒相比,我无疑是个懦弱的人。——虽然我很讨厌“懦弱”这个与褒义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词。
韩寒敢于向中国尚不完善的教育体制开炮,而我却只是不断地劝慰自己:“总是要让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等这个社会来适应自己。”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当韩寒特立独行红透大半个中国的时候,我还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高中教室里随波逐流地临摹一些所谓的“应试文体”。
再说下去,就难免会放出一些偏激的话来了。
我懦弱,于是我熟谙儒家的“中庸之道”,我也深知“露头椽子先烂”,不会傻到愿意去充当遭枪打的“出头鸟”。哪怕分明只是一泡烂狗屎,如果狗主人有权有势,我也不敢否认那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所以,就算教育部很诚恳地请我评论当今中国的教育制度,我也做不到像韩寒这样大放厥词,我顶多说一句:“很好,简直就是完美的艺术品。”
然后,就无语了。
搞过主持工作的人都应该知道,当场面出现尴尬或者僵局的时候,要及时地变换一个话题以盘活气氛。
我一直试图转换一个话题,但自己又一直不给自己一个转换的机会。
因为从小学开始,老师就谆谆教导我们,从一个话题的结束到另一个话题的引出之间,要有一个过渡的句子或段落。
写了许多年公式化的作文,习惯成自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我的确是一个懦弱的人,即使国际象棋是我的强项,在杭州市中学生国际象棋团体赛的邀请函发到学校之际,也全靠钰儿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地才把我拖到了校团委办公室的报名点去。
——从未见过如此牵强蹩脚的过渡句,胃酸一阵阵地上涌。幸好还没吃晚饭,午饭估计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否则多半又要浪费一顿饭钱。
不过说到那次国际象棋比赛,里面还真有钰儿的一半功劳。
记不得是哪天报的名了,但学校里的选拔赛,竟巧合地同她的生日撞了车。
若非钰儿说她最想得到的生日礼物是我能够跻身三甲以代表学校出赛,我那天就一定不会置她的生日于不顾而去参加选拔。就算是去参赛,也一定不会发挥得如此神勇。
好在不辱使命,第二名的成绩不算太好,却也不算太令人失望。
半个多月后,市团体赛在浙大附中的学生食堂内拉开战幕。
真是个特别的战场,让人有种来吃聚餐的错觉。老魏和小蓝的表情颇为古怪。他们是我强大的队友,我们仨组成了赛前夺冠呼声极高的杭高代表队。
禁不住钰儿的一再央求,校团委的琼琼姐终于答应让她作为领队率队前往。
难怪在出发前,琼琼姐特地拍拍我的肩,话里有话地说:“吕晶,加油,不要分心哦。”
比赛在上午九点正式开始,赛制采用的是“瑞士制”。
顺便借此机会现现宝,来介绍一下什么是“瑞士制”。“瑞士制”是国际象棋比赛中常用的一种赛制,即胜得一分,和得半分,负不得分,并在每轮后按照当前积分高低排好名次,令名次相邻且未交手的选手对局,七局后(此处依据参赛人数多少而定),按总分高低排定最终名次。然后将各队参赛选手的名次数相加,得数最低的即为冠军。
比赛开始前,各队的领队上台为选手的首轮对局抽签。别的学校的领队都是由老师担任,甚至还有两鬓斑白的爷爷辈的人物,钰儿站在他们中间,就像是“鸡立鹤群”,倒越发凸显出杭高的与众不同来。
两局战罢,大家都无一例外地灰头土脸。我和小蓝各积半分,老魏的处境稍好一些,还胜了一场,拿下一分,总算是在上午还有开张。
吃午饭的时候,我们空前的沉默。看得出来,老魏还在为第一局时那步莫名其妙的昏招而懊悔不已,小蓝则对刚结束的那盘胜券在握却意外被对手逼和的棋而耿耿于怀。
“来,振作一点,还有下午和明天呢!”钰儿沉思了一阵,出人意料地伸出手来。我们都楞了楞,然后一个一个地把手掌叠了上去。必胜的信念在手心手背中传递,我们心里都明白,我们是一个整体。
下午的比赛顺风顺水,也许是受了钰儿的鼓舞,我几乎没费什么劲就连砍两分,老魏和小蓝也不甘示弱,捷报频传。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的兴致又高涨了起来。
“第二盘真爽,我把那个人的子都抽光了,还变出了三个‘后’,”小蓝将积了一上午的郁闷一扫而尽,显得较为激动,“要是这样再下和的话,我就干脆去跳楼算了。”
“羡慕啊,我就比较晦气了,还没来得及升变,唉,一不小心就把他将死了。”老魏这小子正话反说,显然心情也很不错。
我没有说话,只是抚着钰儿的手。其实下午两名对手的实力和上午的明显不在一个等级,也可以说击败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他们有如长江之水绵绵不绝的失误。
这该归功于“瑞士制”吧。如果你战绩不佳,那么你接下去的对手也会随之一蟹不如一蟹。这个简单的道理,老魏和小蓝不会不明白吧。
但赢棋的感觉,终究是很令人兴奋的。
挟着这种兴奋的状态,我们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到第二天下午。距暂列榜首的浙大附中的差距十分微弱。简单地说,鹿死谁手,就看这最后一轮了。
周日,多云,无风。
食堂餐桌前。
一个男人飘然而至,在我对面坐定。
高,瘦,干练,精悍,一如他胸前校徽上张扬的字——“浙大附中”。
我没有问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名字之于比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
出手前,我们象征性地笑了笑,也许又没有笑。笑之于比赛,也同样无关紧要。
落子如飞。
没有人能看出他下手到底有多狠,也没有人能看清我出招究竟有多快。
我们没有躲闪。因为彼此都知道,一切皆是徒劳。
此时,老魏和小蓝都结束了各自的战斗,站到我身边观战。我依稀听到一句“只有赢了才有希望”,然后钰儿把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下,就没有人再说话了。
雾中的机场,人来又人往,有人焦急等待,有人送走所爱;雾中的机场,模糊的泪光,而我只是默默离开。雾中的机场,锁不住时光,从此梦碎两端,至今无法遗忘;雾中的机场,窗外的景象,和我都是一片茫然。
——张信哲《雾中机场》
很不幸,我听到了那句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还远未臻此境界。
战斗在继续。心里的天平却已失衡。
只许胜不许败,连平局都是不能接受的灾难。
进攻,别无退路。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应该是个谁都知道的道理。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
结束了。
桌子还是那张桌子。人已不在。
地上除了几只变了形的纸杯,还有一颗白色的皇后。
我们握手言和,各得半分。然而他脸上洋溢的,分明是胜利者的微笑。
杭高在最后一轮,终未创造出奇迹。
我背对众人坐在食堂后排的角落里,两眼失神地盯着铺满瓷砖的地板,像一尊佛像,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了极轻的抽噎声。
我毕竟做不到似佛像般八风不动,于是回过头,凝视着钰儿湿红的眼睛。
“怎么哭了?”
“因为看到你伤心,我却帮不上什么忙……我……我真的很难过。”
周一升旗仪式后的例行晨会上,校长以宣读喜报的方式表扬了我们。老魏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他大概也和我一样,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去。
四月的最后几天,钰儿拿了本同学录,成天让大家签来签去。
“嘿,急什么,离毕业还早呢!”当她最终把本本递到我的手上,我刮刮她的鼻子说。
她不加理会,仍是一本正经地杵在我面前,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我笑笑:“写哪儿?写什么?”
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印着一个少女的半身素描像,依稀能看出几分钰儿的神韵来。她低头想了一想,然后缓缓地说:“嗯……就把你在毕业时想对我说的话写在这儿吧。”
呵,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还没有毕业,又怎能体会临毕业时的心境。但我不再争辩,沉思了片刻,提笔写了起来:
“静静地,我注视着你,目光与美丽相遇,许久舍不得分离。
那一刻,你可曾铭记,或许是未脱稚气,不谙离别的含义。
也许吧,有那么一天,翻开尘封的回忆,有你路过的痕迹。
回忆中,那一刻的你,可爱着并且美丽,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右下角,依旧是一个大得与正文不成比例的“Hill”。
“好了。”我不等字迹晾干,便飞快地合上同学录,交还给她。
本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地打开看我写了些什么,但她竟不动声色地将它放进了书包里。难道说,她要等到两年后我们毕业的那天再打开?或许到了那天,我们还可以肩并肩坐在夏日的树荫下,翻阅这岁月的见证,怀念那流逝的过往。
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都只是海市蜃楼般美好的幻想。
又一个七天长假到来的时候,钰儿去了北方。和上回一样,这次又是不辞而别,如果不是那天清晨浔浔从机场打来的这个电话。
“钰儿要去北京了,你不来送她吗?”
“去北京?我不知道啊。她去北京干什么?去度假么?”
“度你个头啊,是去北京念高中。”浔浔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依稀带上点哭腔了,“你到底来不来啊,飞机一起飞,你就见不到她了。”
电话挂断了。我冲出家门的速度足以令罗拉自愧不如。
坐上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