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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省其实是想让解连环帮他看书，却不知要如何解释。毕竟，总是要告诉他需要注意与什么相关的内容才行吧。
解连环与往常一样，在床边坐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全身上下的口袋中摸索起来。
“有个东西给你。”
第二十二章 穿帮
吴三省有些惊奇地，看着解连环从他那似乎包罗万象的衣服口袋中掏出一个银灰色的小盒子，有差不多一个手掌大小，周身覆着一层有些暗淡的金属光芒。
他忍不住走过来，坐在解连环旁边观察小小的盒子，参不透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解连环一本正经地介绍，说是什么很精密的德国货，外侧三毫米钢板，双层防震，一道密码锁，一道机械锁，007保存重要的信息就用这个。吴三省问他007是啥玩意，解连环自以为很懂地说是英国的地下党精英。
总之，听来听去这就是个小小的密码盒，吴三省点点头：“看起来不错，但给我有什么用？还是你想放到我店里寄卖？”
解连环眨眨眼，视线扫过窗边的凌乱桌面，和看起来很久没擦的地板，有些犹豫地说：“嗯，有一次……看到你很小心的收着一块石头？是吧……你可以用来放那个……”
吴三省本来还吊儿郎当地掏耳朵呢，听解连环提起这个，一时间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他眯起眼打量坐在身边的年轻男人，拿出来前所未有的谨慎。吴三省在江湖上惯了，为人就有点多疑。虽然当时在这里，他也没想着要隐瞒什么，但还是不太相信解连环竟会注意到这样一块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石头。
“……你知道那石头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来历？”
解连环想了想，有点茫然地摇摇头。总之看起来是什么精贵的东西，怕磕怕碰的。
吴三省继续观察着对方的神态表情，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有假。想起自己本来也打算让解连环协助查找相关的线索，他便取出那块石头，在拿给解连环看的同时，他隐去和吴家老一辈有关的部分，将独探镖子岭血尸墓的那次经历讲了出来。
那次下地可算是吴三省这先头二十来年中最惊险的一回，也成了他的资本。稍一加工，这讲起来可就像说书一样，眼花缭乱险象环生。讲到蟞王出现的时候那紧张劲，就跟真的似的。
“你别看蟞王个头小，只要稍微碰一下就完了。而那东西，就被封在这石头里。”吴三省说完，看解连环面色发白，似乎还有点冒冷汗，明显是被吓到了。他顿时感到非常有成就感，自以为能与刘单田袁四家比肩，有点飘飘然。
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吴三省说道中途，解连环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自己跟着裘德考的考察队去的那个莽山鬼子寨嘛！
那一次因为他是第一次实战，才稍微动手就被人家老美看穿了他也是个门外汉，而且他那身子骨在人高马大的美国人眼里，就和姑娘没区别，所以人家压根就没让他进斗。
太详细的情况他是不知道，但那一次进斗的人有一半再也没能出来。其实后来活下来的人向他说了一些东西，但是因为语言问题他也是只能听得懂大半。而裘德考几乎要崩溃地很快就回美国去了。今天听吴三省这么一讲，当年裘德考那帮人在密室里遇到了什么事，也就不难推测。
没想到当时就在自己脚下的那片土地里，竟然发生过这么可怖的事，更想不到当时吴三省也在那附近。
不过事情毕竟过去几个月了，解连环又没有真正和蟞王遭遇，他对当时的事情还是很有兴趣的。虽然觉得很可怕，但他还是耐不住好奇地问了：“那红色的小虫子，真就那么厉害？”
吴三省眼中精光一闪，边沉思边回答：“沾到一丁点皮肤就不行了，除非在扩散之前把那地方砍掉。不过我估计也没用。”
解连环心有戚戚焉地叨念：“这么恐怖……难怪死了那么多人……”
吴三省紧跟着问了一句：“死什么人了？我不是还在这么？”
“啊……啊，我想啊，要是没死人，你怎么知道那玩意那么厉害的，是吧。”愣了一下之后，解连环心虚地回答，吴三省听了在心里冷笑，就算这句圆的不错。但是依旧有破绽。
之前说了，吴三省多疑。本来拿出石头的时候，解连环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而自己讲述了盗血尸墓的经历之后，他明显知道的比自己所说的还要多。
吴三省在长时间的和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习惯说话时保留一些信息。但是解连环刚才，说出了明显不是从吴三省这里得到的细节。比如吴三省刚才一直以蟞王作为称呼，但是压根就没说过蟞王是什么样的。而且解连环竟然知道后来在那墓里死过人？（他以为解连环是在说他家长辈的事，但解连环当时说的其实是裘德考的队伍的事。）
那石头，本来吴三省是用一个清代的旧珐琅毛坯盒装着，他现在把石头拿出来了，又接过解连环手里的洋盒子，把石头放进去比了比，没盖盖，就又那么拿了出来。“盒子是不错，但是我不能用你的。”
解连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小盒子比吴三省的强多了，所以有点疑惑。
吴三省起身，把珐琅盒收回书桌抽屉里，很快又回到解连环身边，看似亲昵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问道：“好了，你给我老实交代吧。你怎么会知道关于血尸墓的事情的？”
解连环一下就傻了，心说我知道什么，不都是你刚告诉我的么。
吴三省的手臂开始用劲了：“别跟我装傻，想骗我……你小子还嫩得很呢！”
勒着颈动脉，下狠手的话不要十几秒就能使一个成年人休克。吴三省稍微用用力，解连环就觉得胸闷气短，更别提姿势难受脖子还疼得要命了。
没要多久这家伙就眼泪汪汪地要求坦白交代：“快、快放手，我全说、我全说。”
第二十三章 坦白从宽？
亏解连环是出生在解放后，要搁四九年之前，他先勾结番邦鬼子——这就是汉奸，后又禁不住刑讯逼供，必定要做叛徒。吴三省其实觉得怪好笑的，但他表面上还是装得疾言厉色，要他的小俘虏老实交代。
解连环抬手抓着吴三省勒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他那一半的故事。他是这样说的：
和他一直有生意来往的一个美国佬，几个月前组了一只考察队去了莽山附近的一处古墓，没想到好不容易挖进去了，在棺材下发现个暗门，后来有个血红色的小虫飞出来，气味辛辣刺鼻，当时已经下到暗道里的人无一生还，在外室的众人中也只有运气特别好的得以保命。那组队的美国佬当即就心灰意冷，给他讲了这件事之后，丢下在中国的生意就回国疗养去了。
说的时候，他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哟，生怕吴三省不信。
而吴三省一句一句地仔细听着，首先意识到解连环所说正是自己当时在山头上看见的那群洋人。这听来确实对得上，没想到的是他眼中单纯的二世祖竟然还和美国人私下有交往。
那时国内刚刚对外开放，中美建交到现在也不过区区几年，境内的外国人还是很少的，像解连环说的那个人，既然能来到中国，还涉足这个敏感的圈子，必定不是简单人物。
“你到底怎么和那个美国人勾搭上的？”吴三省问，他也是担心解连环经验不足，和那种老狐狸来往再被人家骗了去。
解连环眼珠子地溜乱转，就是不肯看吴三省。他支支吾吾地回答：“之前……转手一些东西的时候，认识的。有些货价值太高，圈外人要不起，圈内人不敢要，后来别人就给介绍了这么个买主。”
吴三省做恍然大悟状：“你他娘的……胆子也忒大了吧，里通外国搞不好要挨枪子的。”
解连环没接茬，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发虚。当年他也是无知者无畏，等后来懂的时候，也已经择不出来了。索性裘德考背景很硬，各个关节都打点的很好从没出过岔子。
不过，解连环现在可不是在为走私文物的事情心虚。
吴三省嘴上骂解连环胆大包天，实际上他心里也对那些美国人很感兴趣。那些洋鬼子真是傻有钱傻有钱的，解连环都能搞定的对象，对他吴三省来说还不就跟待宰小肥羊似的。
“上次咱俩倒出来那批货，你也出给他了？”
“……嗯，啊。啊、不是，是别的人，也是美国人，他们同一拨的。”解连环有点语无伦次了。他使劲琢磨吴三省怎么还不放开他，难道说是抱上瘾了，他可不是抱枕。
吴三省确实觉得把解连环箍在自己怀里感觉不错，大小正合适，居高临下的问起话来也方便。而且像是这家伙一直就心跳得很快什么的，他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
加上那飘忽游移的眼神，快要神经质了的态度……吴三省问过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之后，就叹了口气，他用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解连环的耳朵，道：“你这东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这么逼问你都不肯说实话？”
解连环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半个身子僵了。
吴三省刚才东问西问的，他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功地隐瞒过去了，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出吴老三的手掌心儿。
他有些困难地回头去看吴三省，小眼神可怜兮兮地，只盼着对方放过自己算了，别再就这个问题纠结下去。
吴三省虽然不清楚解连环还有什么没说，但一看他刚才说话时那慌慌张张的样就知道，肯定是仍有保留。吴三省的理念一贯是只允许自己说一半留一半，要是别人，可得把问题一字不落地交代清楚了。
他松开手臂，让解连环重新坐好了。解连环小心地看看吴三省，结果被对方现实故作亲昵地揉了揉头发，又拍了拍脸颊。
“好啦，快说吧，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是不是那群老外在血尸墓里又发现了什么？”吴三省很耐心地问道。
解连环可是很不喜欢吴三省故作温柔的样子，但是继续扛下去，等吴三省那几毫米的耐心烧完之后，自己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状况。
“吴、吴三省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解连环吞吞吐吐地开口，吴三省扬扬下巴示意他别磨蹭，赶紧说。
解连环用力闭了闭眼，横下心来张口道：“我当时……其实……也和裘德考他们一起去了血尸墓。”
“……你说什么？”吴三省那好整以暇的姿态再也摆不出来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解连环。
解连环马上向床里蹭了蹭，想离吴三省远点，他就知道一说出来就得糟糕：“你、你别急，我当时就下去了一下，马上就被人家给轰上来了……”
“你还下去了？”吴三省有点发蒙，他抬手贴在自己脑门上，摇了摇头：“就你解连环，一经验二没体力，你个逃跑都不会的窝囊废，也敢下到那种地方去？”
“窝、囊废……我下去之前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嘛……”
“一个山头的血尸地你是没长眼还是九公没告诉过你？！解连环……你真他、真他娘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吴三省猛地大吼出来，震得窗户玻璃都颤两颤。
他气得浑身发抖：“我他妈的要是知道你还整出过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带你去河南！你到底是干嘛去了倒斗你当是倒来玩的吗！”
吴三省气得简直想把解连环拆了吞了，虽然在齐王墓里他也发过火，但那时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他再怎么不靠谱，毕竟还有自己在他身边，真到了关键时刻就算拼命自己也会尽力护他周全。但没想到的是，解连环竟敢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身边连一两个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他简直就是缺心眼到令人发指！
“要是你自己都不对你这条小命上心，我再他妈的担心你又能顶个屁用！”
第二十四章 竹马竹马
解连环此时此刻真是满腹的委屈，不说吧，吴三省偏要问，可自己才一开口就被骂。骂你个头啊我又不是你孙子……
但是牢骚再多他这时候也不敢反驳，因为吴三省这样子实在是太反常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自己又没真出什么岔子，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大动干戈。解连环一边想，一边缩手缩脚地躲在一边，其实他更渴望夺门而出，可惜没那个胆量。
吴三省一回头，正看见解连环窝在自己床上一脸神游太虚的开小差神态，更是气得要爆炸：“谁允许你穿鞋上床了！野人啊你！”
他两手一张来了个饿虎扑食就朝解连环扑了过去，心里就想着要教训他一顿。另一位只来得及喊了声嗷哟，就被一下子捉个正着。解连环抬手想推开对方，而吴三省轻松地挥开那两条小细胳膊摁着他的肩膀就把他仰面压在床上。
“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吴三省咬牙切齿地命令。
解连环挣得脸都红了，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吴三省一愣，这回答的太快了他还没解气呢。于是他便又把解连环按在那一通扑腾，好半天之后才悻悻地撒手。
“你这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吴三省还不依不饶。
解连环哭丧着脸慢慢爬起来，头发乱了，衣服乱了，衬衫上的扣子好像还崩掉一颗。吴三省从不耐烦地瞥他一眼，一瞬间却忽然觉得有点移不开了视线。那染着淡淡桃红的脸颊和眼角眉梢，似乎有几分——吴三省脑子里跳出来个他不怎么常用的词儿——动人。
吴三省怔怔地看着，解连环浑然不觉地嘟嘟囔囔，把衣服拽拽平整，又随便抓了两下头发。等他努力把一切恢复原状，一面揉眼睛一面抬起头来，正好与吴三省四目相对。
解连环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向后挪了一点，眼神中也有些怀疑与防备。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的功夫，吴三省才察觉到自己之前那满腹火气，已经不知不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有些颓然地坐在那里。解连环的密码盒不知何时被碰掉在地上，吴三省弯下腰，捡了起来。
他把那金属盒子托在手上，不由地看向收着珐琅彩盒的抽屉，心中一动。
***
那珐琅小盒，也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来历，吴三省一直到此时才回忆起来。
还要追溯到吴三省才认识解连环不久的时候。那是他们还都是小不点的年纪，吴三省算是当时远近文名的孩子王。而突然出现的解连环穿得干净长得白净，和见天滚得跟泥猴似的吴三省简直不是一个物种。无论是隔壁二丫还是对街兰花，都对这个文静的白马小王子很感兴趣。
吴小三自认也是个大方的人，才没有因为几个小丫头对解小环有那么点意思，就打击报复人家。他后来对旁人说是，纯粹不喜欢解小环的做派。
解小环一个屁大点小娃能有什么做派呢？他虽然小小年纪，却已很有公子哥的派头，说话总是扬着小下巴，慢悠悠闲在在，小眼神里还透着一点对别人的不屑一顾——非常恰到好处的只有那么一丁点。而且，跟着他爹来吴家走动的时候，似乎带了不少逗趣的小玩意，每天换着样的把玩，真有点纨绔子弟提笼架鸟的意思。
当然了，这些东西吴小三是不懂的。他只是觉得你一个小屁孩能不能别这么假正经？老端着不累啊？？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咱能不能别这么装逼。所以吴三省就琢磨着好好教育解连环一下。
于是他从树上挑下来几条毛毛虫，小心拿纸包着，看见解小环就从后面拍他一下，顺手把毛毛虫都抖在人家后脖颈子上了。
解连环依旧用那种表面上克制有礼实则不太耐烦的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吗，吴三省嗯啊半天随便扯了一句说你手里这小盒子真好看。其实一点也不好看，土了吧唧的就像忘了刷漆一样。
等解连环走开，吴三省就在后面悄悄跟着，平时，他也拿毛毛虫吓唬二丫，二丫当时就能一边飙高音一边跳起来好几尺。所以他此时也很期待解连环会有什么反应，之后好说给二丫他们听，让那家伙颜面扫地。
解小环走了没多久就开始难受了，小手背到身后抓啊抓，脚步也踉踉跄跄加快一些。被毛虫蛰一下可是很疼的，吴小三已经准备好要看好戏，却不料解小环没有放声大哭，反而是走的更快了直到一处很偏僻的墙根下面。
他反手在衣服里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摸到一条，解小环看着扔在地上的毛虫，咬着嘴唇，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吴三省当时的心情很复杂。他想看的其实是解连环放声大哭，或者疼的满地乱滚。但是解小环只是站在那，小身子一颤一颤的，就像被扑在手掌心的蝴蝶，颤动的翅膀撩得吴三省从手里痒到心里。
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一面说有毛虫掉在你身上了，一面帮解连环脱了上衣小褂，一条一条把毛毛虫弄下来。不过小环白白的小脊背上那些红痕可消不掉，吴三省拉着他的手，说，别哭了，跟我回家我让我哥给你擦点药，很快就好了。
之后不知怎么的，吴三省就成了解连环心中的勇斗毛虫小英雄，快进家门时他把没上色的小盒子塞在吴小三手里，说是谢礼。
再之后，解连环不知怎么就和吴三省非常投缘地玩到了一块，经过一整个夏天的掏鸟窝挖泥鳅，那个温文尔雅的解小环终于彻底成为历史的尘埃。
想到这里吴三省简直忍不住捶胸顿足。如果当时自己别那么手欠，现在的解连环可能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他或许会长成真真正正的富家公子，过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既吃不了苦又不安分，既怀揣着清高骄傲的心思，却又将撒泼耍赖活用到极致。
吴三省苦笑着扭头去看那人，却发现大概是自己沉默太久，解连环不敢挪窝又十分无聊，居然蜷在床上打起瞌睡来了。
“你给我起来！看看你这像是什么样子。”吴三省扯着嗓子喊醒不住点头的解连环，声音虽大却并没有特别生气。
解连环猛地睁开眼，觉得一阵一阵地头晕。
他彻底搞不清楚吴三省这次又是再说什么了，很紧张地考虑一会，小心翼翼地把皮鞋脱了扔在地下，然后用征求意见的眼神望向吴三省——你是这个意思吗？
吴三省看着他那滑稽的行为和偏偏又一本正经的表情，又觉得可气、偏偏又想笑的不行，然后，他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