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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II-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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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剑十一(1)
花澜苑的水池在下午的暑热里透着凉意,荷花已经快要开败了,粼粼的波光闪在倒垂的枯荷里。姬野把腿伸开,靠在石桥下的荫凉里,剥着手里的莲蓬,剔去莲心咬着清香的莲子,惬意地翻开手里的书。他已经习惯了东宫的日子。在城郊诺大的一片园子,除了祖陵和煜少主、尘少主住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显得荒僻。又只有一些禁军的世家少年负责执守,开开小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忽然他觉得一个影子投在他的头顶。仰头看去,是桥上的孩子对他挥着手臂,虽然是夏天,他的手腕上还是缠着白豹子的皮毛。
  “阿苏勒?”姬野没有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这个蛮族少主。
  “我……我是过清馨舫去库里找几本书看的。”吕归尘解释着。他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心里打着小鼓。
  其实他在园子里转了很久才找到姬野的,午后,侍奉他的两个使女又去跟着百里煜一起逗猫,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人声喧闹,他只能对着高大的宫墙。于是他又想到了这个东宫里惟一的朋友,他不知道自己和姬野是不是朋友,黑瞳的东陆少年身上有股蛮族世子也不如的傲气,每次吕归尘和他说话,姬野的回答都有些懒洋洋。
  “姬野,最近幽游击还找你的麻烦么?”吕归尘下桥走到姬野面前。
  “不常见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将军上次发怒,他也许怕了吧?不过老实说没有架可打,也挺无聊的,”姬野撇了撇嘴,眼睛只盯着书,“没了幽隐,方起召、彭连云他们只敢瞎嚷嚷。”
  “姬野你在看什么书?”
  姬野把书皮亮了出来,书封摸挲得有些起毛了,题着《惊龙全传》的名字。
  “这是什么书?”
  “这本你都没看过?”姬野摇头,“我都看第五遍了,可是少有的好书,比《四州长战录》有意思多了。”
  “讲什么的?”
  “是蔷薇皇帝的故事,这本从蔷薇皇帝在天启从军开始说起,一直到他登基,是最精彩的一段,后面的就闷了,分封啊同税啊和宛州商会订约啊,我都懒得看。你那本呢?”
  吕归尘赧然地翻过自己手中的书,书名是路夫子隽秀的笔迹——《政典》。姬野拿过去,疾风吹纸似的翻了翻,抬头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
  “没什么意思的书,”吕归尘越发不好意思起来,“路夫子留的功课,今晚上又要考‘田陌篇’,我再去库里找两本集解,抓紧时间读读,免得到时候答不上来又挨白眼。”
  “这‘田陌篇’是说什么的?”
  “是说如何丈量土地,交给乡里经营,如何收取税赋,丰年多少灾年多少,多少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免税赋,还有历朝的田赋。”
  姬野点点头,“原来是本种地的书。”
  两个人再也无话了。姬野还是认真地翻着他的《惊龙全传》,吕归尘想姬野大概并没什么时间答理自己,他想应该识相地离开才好。他站在那里,犹豫着想跟姬野道别,却被书挡住了姬野的脸。
  “你不是要去找书么?”姬野的目光从书上面转了过来,看见吕归尘正看着他的书。
  “你喜欢看?”姬野有点明白了,他慷慨大度地把旁边搁着的几本都递给了吕归尘,“那你拿回去看吧,前面几本我都看过了。可别弄丢了,我还要拿去书坊里还的。”
  “田赋者,因时因地而变,富者四取其一,贫者七取其一,灾年歉收,田地所出不过其半,则可甄免赋税。开荒五年无赋,山田以其耕作艰难,不取赋税,但须缴纳乡里公粮。公粮者,鳏寡孤独赈济之用,官出其四乡出其六,使皆有所养。”
  百里煜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清越激扬。路夫子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动,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煜少主在‘田陌篇’上,看来是真的下了工夫,令人欣慰啊,”路夫子微微眯着眼睛,梳理胡须,忽地又一瞪眼,“只是俩枫园的仆役又呈上了少主闲暇时候作的词曲,读来真是令人寒心!尽是些荒淫之作,靡靡之音,又有什么《东宫名玉集》,品评女子的容貌,把这些世家名门的女子尽当作了青楼娼馆的贱妇!”
  百里煜不敢争辩,只能嘴里低低地嘟哝。
  “少主是我们天朝诸侯的储君啊!该学的是帝王之道,胸怀河山之远,哪里容得下花粉脂玉的闲情?这些女子被甄选进宫,是侍侯少主读书起居,容貌算得了什么?温婉懿良才是关键!”路夫子说得咬牙切齿,气喘吁吁,“这样久而久之,何面去见百里家世代的祖先啊?”
  大殿里一片寂静,百里煜头也不敢抬,知道一抬头就会撞上老师悲愤的一对老眼。
  一个低低的笑声忽地打破了路夫子的庄严肃穆。
  夫子猛地扭头,瞪得牛眼一样恶狠狠地看着背后的吕归尘。吕归尘这才惊醒过来,急忙把视线从桌上挪开,恭恭敬敬地看着路夫子。
  “尘少主为何发笑啊?”路夫子端正架子,声音从容悠长,缓步地踱了过来,眼睛微微下斜落在吕归尘的桌面上。
  

第二章 剑十一(2)
“这是什么?”他脸色忽地变了,一把抓起吕归尘面前的书。
  吕归尘不解地看着路夫子,看他抖得仿佛发了羊角风,花白稀疏的胡子无风自动。
  “这是贵国的大英雄蔷薇皇帝的传记,”吕归尘低头下去,“我今天刚刚拿到,真是好书,一时读得不忍放手,就带来了,夫子恕罪。”
  “这这这……这哪里是我们大胤的历史,这不过是市井下三滥的演义!”路夫子的悲呼直震得大殿的门窗都在响,“蛮夷!蛮夷啊!”
  “夫子不要,那是我问朋友借的……”
  路夫子离去时候摔的门还在震颤着,百里煜上来握着吕归尘的手,“今天可是多亏你了。”
  他满脸喜气地跑了出去,只剩下吕归尘独自坐在那里,仰望着娓娓飘落的碎纸。
  姬野抱着长枪,沿着宫墙小步地溜达。他今夜负责巡逻俩枫园一侧,他比较喜欢巡逻,至少不必木头一样地站在宫门口。他抬起头,忽然看见宫墙上的人。
  “喂!”
  吕归尘吓了一跳,低头看见姬野悄无声息地从木梯下面爬了上来。
  “少主这么深夜不睡么?在这里看什么?”姬野挤了上来和吕归尘并肩站在梯子顶。
  吕归尘住的归鸿馆和百里煜的俩枫园只是隔墙,登上梯子就能看见对面的情景,一棵榆树正好遮住了他们,谁也看不见他们。仅仅一墙之隔,俩枫园深夜还在院子里点着红纱的宫灯,仆妇们围成一圈。
  “我摸摸……是小苏,”蒙着眼睛的百里煜捞住了一只裙角,他抓住裙角扑上去抱了一把,却扑空了。
  “猜错了,猜错了!”女孩子们咯咯地轻笑着,拍着手掌。
  “可别骗我,刚才那条裙子我记得的,分明是小苏裙子外面罩的影纱!”百里煜还在左闪右闪,循着女孩们的声音扑来扑去,却都扑空了。
  “不对!不对!”女孩们笑得更大声了。
  百里煜不动了,左右转着脑袋。他不动,女孩们也不说话,捂着嘴巴轻轻地挪动。她们脚下都是软底的素绢小鞋,落地没有丝毫声音。百里煜听不见,只能不动,女孩们互相推搡起来,纷纷把身边的同伴往百里煜的怀里推。她们身子轻灵,忍着笑,又轻轻地跑回来去报复女伴。最后这场游戏终于变成了女孩们互相挠痒,可是大家偏都忍着不肯出声,像是出声就输了一样。
  “他们到底在玩什么?”姬野看得无聊起来,一手托着下巴问吕归尘。
  “我也不是很清楚,”吕归尘摇摇头,“就是被抓到就输了吧?”
  “只要扫腿一绊,”姬野点点头,肯定地说,“一定能抓住三四个!”
  一个女孩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百里煜抓住了机会,上去一把抱住,在她身上摸索着。
  “是小苏,是小苏!”他大声说,“这影纱肯定是小苏裙子外面的。”
  “我在这里呢!殿下没有抓住我!”一个脸蛋圆圆的女孩在百里煜身后喊,似乎她才是那个叫小苏的。
  “再猜一次,再猜一次,猜不中就不给亲了,”女孩们又喧闹起来。
  百里煜犹豫起来,他凑过去在女孩脖子根轻轻地嗅着,女孩被他嗅得发痒,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却又使劲地憋住。
  “不准笑,不准笑,”女伴们还是闹,“不准故意输。”
  “还有故意输的?”姬野觉得越发的无聊,就想下去了。
  “我知道了!”百里煜大声喊了起来,“是柳瑜儿,是柳瑜儿!柳瑜儿和小苏换了裙子,可是香味不会变,这是柳瑜儿身上的味道!”
  他一把摘去头上的蒙布,还是抱着怀里的女孩儿不放,“柳瑜儿你输了,你输了!”
  “殿下猜中了,轮到柳瑜儿了!”女孩们一齐笑了起来,只有柳瑜儿的脸上越来越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百里煜毫不客气地凑过去,轻轻地咬了咬柳瑜儿精致的鼻尖,然后嘴唇贴在她的脸蛋上。柳瑜儿像是要推开他,又像是失去了平衡,一个后仰,带着百里煜一起倒在地上。周围那些咯咯的笑声更加地闹腾了,百里煜还是环抱着柳瑜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轻轻咬着她的耳朵。柳瑜儿的裙子翻了起来,下面却没有长裤,在宫灯的光里,她的双腿修长细致,仿佛是粉雕的。
  “殿下……殿下……”婆子们似乎要去拉,却只是跟在旁边做做样子,柳瑜儿绯红着脸色,轻轻地哼了一声。
  姬野扭头看着同伴,只觉得脖子后一根筋一直麻到头顶去。两个人缩头缩脑地爬下梯子,并肩坐在宫墙下,吕归尘摸了摸额头,竟然满是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怪不得你爬得那么高……”姬野死死地盯着他。
  “我不是!我……”吕归尘结结巴巴的,“我只是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做。本来那个柳瑜儿和小苏是在归鸿馆的,她们也跑过去了,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只是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原来是你的使女被煜少主抢过去了,不过,这样的你也看得上?”姬野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第二章 剑十一(3)
“我……我……我不是……”吕归尘不知道怎样解释。他的脸红得发紫,像一只还没熟透的茄子,只好深深地低头下去。
  “能不能出宫?”姬野拉他的袖子,“明天晚上带你出去看新鲜。”
  “新鲜?”吕归尘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的朋友。
  姬野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第二章 剑十二(1)
“生年总有尽时,英雄莫死床榻;
  借雨磨得铁剑,长鞭跨马称王。”
  台上的先生把手里的云板一扣,清声满堂。
  “今日翻来说蔷薇帝,又是英雄长醉篇。各位听客少歇,待我润喉,稍后尽我绵力,说这一曲阳关血战。伏尸十万,霸王定国,玉女惜别。”先生说完了这一句,又掀起帘子回了幕后。
  吕归尘被姬野拉着,一步踏进这个喧闹的所在,正是一片欢声震得屋顶都颤的时候。放眼无处不是人,空气闷热,还带着微微的汗味,他左顾右盼,张大了嘴,只觉得是踏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喂,快去给我们找个位子,我们还要一壶茶和一碟豆干,”姬野在腰间摸了摸,“再加一碟子胡豆。”
  “哟哟,是禁军的小军爷啊,”伙计堆着笑脸打哈哈,“里面实在是没有座位了,这一阵子的戏是《蔷薇百战录》,请的是有名的先生,唱曲的绝顶的亮嗓子,前几场人都满棚了,差点把我们楼板也给挤破。今天说到‘阳关一战’,客人都是结伴来听的。说实在的,我们做伙计的还想听这一场呢,也都捞不着座。要不然,两位小军爷先在场边凑个热闹听着,我在里面找找,一旦有了位子,立刻出来引座。”
  姬野扫视了一圈,也只能点了点头,拉着吕归尘往前挤了挤。两个孩子被周围一同站着听书的成年人挤在中间,姬野用力推了推,才好吕归尘腾出了一片地方。
  “这是什么?”吕归尘觉得无比的新鲜,紧张地贴在姬野身边垫脚去看。
  “这是说演义,来一趟下唐没有听过这个都是白来了。”
  “什么是说演义?”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姬野埋怨着,“说演义就是说英雄故事。读书的可以看书,像我这样,再怎么读都是一知半解的,总要有人说给我听。而且这个说得可比看书有趣多了,有琴声,有人唱,后面还有鼓点,不过你看不见。”
  “嗯!”吕归尘使劲地点头。
  姬野看着他满是兴奋的脸,“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我是带你来看一个朋友。不过你不要太亲近她,她疯起来也是很难缠的。”
  “她一会儿来么?”吕归尘愣了一下,“这里那么多人,能找到我们么?”
  “一定能!”姬野神秘地笑。
  掌声忽地哄堂而起,有人尖锐地打着呼哨。刚才走进后面的先生又悠然地踱步回来,这一次他捧了一张长琴放置在桌上,以衣袖洒然一扫,端坐在桌子后面。整个台上,只有一角有那么一张桌子,桌子上一副云板、一块醒木和一张长琴,而台前则站着一个戴面具、穿红衣的人。
  “说书的先生是声角,前面的人是色角,”姬野解释着,“先生只是说和弹,前面的人会唱和跳舞,他现在脸上戴的面具是额头抹金的。那是蔷薇皇帝的面具,戏台上只有蔷薇皇帝的面具是额头抹金的。”
  先生的手指轻轻扫弦,一扣醒木,周围全都安静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离乡去国二十年,归来日晚白发新。我大胤始祖、蔷薇皇帝统帅大军直逼阳关城下,时值深秋,万物凋敝,大军皆服赤色,军中有一乘红辇,帘幕低垂,载着蔷薇公主驾下……”
  先生说话清澈,说起书来却变成一个沙沙的嗓子。他偶尔拨弦,侃侃而谈,眼中全没有台下的人。可那声音却似乎有种魔力,吕归尘呆呆地听着,满心想的只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支打着火玫瑰旗帜的大军开进到阳关城下,沙尘泛起,有一个女人在辇上缓缓掀起了帘子去眺望。幕后的鼓点由缓而急,由轻而重,先生说到了十万大军逼近阳关城下,便有乌云压顶的意味。他双眉紧缩,手指在琴弦上忽挑忽捻,鼓声忽地一顿,仿佛全军定住。而后再起,这一次铺天盖地,有如雷鸣。
  “是冲锋!”吕归尘在心里说,他摒住呼吸,像是能看见领军的帝王咆哮着举起承影之剑。
  鼓声中先生忽地起身,回归幕后。鼓声再次停顿,叫好声再次潮头般掀起,吕归尘站在那里,怅然若失。
  “怎么没了?”他急切地拉着姬野。
  “刚刚过了一半,先生回去休息。”
  吕归尘松了一口气,悬起来的心稍稍落了回去,“姬野你再给我讲一下,我刚才没全听懂。”
  “蔷薇皇帝是我们胤朝的开国皇帝,是东陆第一……就算不是第一,也是数一数二的英雄。阳关血战,是说他喜欢的蔷薇公主要死了,蔷薇公主和他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最大的心愿是看着他登上太清阁当上皇帝。可是当时蔷薇皇帝还被挡在阳关之外,眼看着蔷薇公主就要死了,皇帝决心不顾死伤强攻阳关,最后死了十万人,踏着尸体登上了阳关的城头。”
  吕归尘瞪大了眼睛,“死了十万人,才登上阳关的城头?”
  “是啊。”
  “代价真大啊。”吕归尘喃喃自语。
  “可是蔷薇公主就要死了啊,那是他一生最好的朋友,蔷薇公主一生的梦想,就是看着他登上太清宫的皇位。”姬野抓了抓头。
  

第二章 剑十二(2)
“一生最好的朋友……”吕归尘呆了一下,不禁又犹豫起来。
  一生最好的朋友和十万人,在他的心头的轻重一时模糊不清起来。他望着红锦装饰的舞台,痴痴地出神。
  片刻的休息后,先生重新走了出来,却不再说话,整了整长琴,自顾自地弹起一曲古风。古风本是简单萧瑟的调子,路夫子课余也不时地弹奏,不过到了说书的先生手里,却多了一些变化。周围听书的客人忽地也都没音了,连饮食的声音都一概全无,只听着琴声低徊,仿佛一根丝线渐渐拔起,越高越细,最后没入云中。
  先生一按琴弦,天地俱寂。
  “昨日青丝,冢间红骨;
  月色晚来枯,吊唱相和无;
  悲喜总无泪也,是人间白发,剑胆成灰;
  琴木萧萧也,弦尽时秋风悲回,莫问从头;
  英雄总无路,天下千年酒,不解此一愁!”
  那个遥遥的歌声响起时,吕归尘呆住了。他一生都不曾听过这样清澈的声音,也不曾想过有那样千年的烈酒都解不开的愁绪。可是这个声音这么唱着,他就信了。那么寂寞高寒的声音,像是封在海螺中的涛声,过了千年洗去泥封,它依旧寂寞地转着,无始无终。唱歌的是个女声,声音清锐,如同扣着一片精铜的簧片。可扮演的却是高举烈火蔷薇旗的皇帝,他在新冢前唱着这样的吊歌,掀起车帘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他急切地想要去看唱歌的人,可是整整一面人墙挡住了他,前面一些坐着的客人也站了起来。
  “来,”姬野拍了拍吕归尘的肩膀,“站在我肩上。”
  吕归尘犹豫了一下,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谦让。他扶着姬野的手跳了上去,站在了他的肩上。半蹲下的姬野站了起来,吕归尘忽然升得比周围所有人都高,眼界开阔起来。台上唱歌的就是穿红衣的色角,从身形看去是个高挑的女子。她站在台前边沿,轻盈得像是飞鸟,脸上还是套着金色的面具,面具上是个剑眉飞挑的威武男人。
  歌声稍微停息,后面声角的琴声又跳跃了几下。色角把一张红巾蒙在头顶,不知在里面捣鼓些什么。
  “好!”叫好声一时仿佛潮涌,屋顶都要被掀翻过来似的。有人大把大把地把银毫乃至金铢抛了上去,满台乱滚。吕归尘四顾都是兴奋得发红的脸,他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大声地跟着叫好。
  色角忽地扯掉红巾,下面的面具已经换成了女人的,白面红颊,眉心弹着梅花痕。所有声音一时又都收了。
  “好啊!好啊!”吕归尘没有料到这个忽然的变化,还在使劲鼓着掌。
  他站得最高,声音最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两只巴掌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窘迫中,他看见红衣的色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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