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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好吧!那就让你去说服他吧!不过,不能太强迫他喔!」
叶丹凤的确很有说服力,金禄终於答应了。
不过,她也费了不少功夫,因为担心会连累家人,所以起初金禄只肯拿银子出来,却不愿意加入双刀堂。可是叶丹凤很有耐心地用去整整七个时辰的口水,就差没吐血给他看了,好不容易终於让金禄点了头。
她很得意,也很兴奋,因为堂主给过她承诺,如果这件事成功的话,她将可以晋升为双刀堂的外八堂大爷了。
说什么反清复明,什么都还没个影儿,大家就抢著坐好位子,这样还有什么搞头呢?
掺杂在所有准备参加入会仪式的新丁们中,满儿与金禄手牵手东张西望看得瞠目结舌。
「天哪,这儿居然有路耶!」
「没人带路就没路。」在前领路的叶丹凤回过头来笑道。「老实说,我走过好几趟才敢一个人上山,否则非迷路在山上不可!」
满儿终於明白为什么叶丹凤要安排他们住在淀山湖畔那儿了,因为双刀堂与匕首会的入会仪式就是在不远处的绰墩山分堂举行,隐藏在深山林内的浩大建筑,如果没有人带路,还真是雾煞煞。
也只有在这时候,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才会共聚一堂,表面上是偕同举行人会仪式,并做一番良性沟通,暗地里则是互相较劲,你一言招揽了多少英雄豪杰,我一句暗杀了多少满虏鹰犬,看看到底是哪边最有能力、最有资格膺选领导者的宝座。
如果这一回依然比不出来,就得赶紧回去发愤图强练练嘴皮子,明年再来施展舌功了。
「堂主与会主都会出现吗?」
「那是当然,他们一向都是亲自王持入会仪式,而且……」叶丹凤压抑不住兴奋的笑容。「在入会仪式结束之後,也会顺道提升有功於堂内的兄弟姊妹。」譬如她。
「真的?」满儿惊叹。「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你都可以看到。」
「哇!」满儿更兴奋了,她紧了紧与金禄相握的手。「金禄,等我们正式加入双刀堂之後,我们先回富阳县去一趟好不好?」
金禄好奇的大眼睛同样团团转个下停,「唔……好啊!」他漫不经心地回道。
一听,满儿更是开心得两张唇办合不拢来了。
「这回外公绝不会再赶我了!」
绰墩山分堂中的忠义堂里,双刀堂与匕首会所有「爷」字辈的首脑人物早已群聚一堂,双刀堂主与匕首会主正坐面对大门的两条漆木太师椅,其他人则分坐两旁,只待新丁们到达即可举行入会仪式了。
如同往常一般,大家三三两两各自闲聊,以打发等待的时间。
「我还是认为应该先设法解决清狗皇帝身边那个最危险、最可怕的人物,」匕首会会主老调重弹。「否则便会如同八年前一样,仅仅是一夕之间,所有的努力便告瓦解崩溃了。」
双刀堂堂主浓眉一蹙。「你是指康熙的十六阿哥?」
「就是他,那个可怕的人!」匕首会会主咬牙切齿地说。「大家都以为是康熙讨厌他讨厌到把他赶到宫外去住,其实康熙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全是由他一手揽下的,所以康熙才会让他住到宫外的府邸去,不仅便於行动,也免於敌人疑窦,因为他是真真正正的狗奴才!」
双刀堂堂主环视两旁,发现大家都停止了闲聊,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两人这边来了。
「嗯!那家伙确实是很可怕,传闻他是个血腥残暴的屠夫,几场对准喀尔的战事中,与他为敌的军队无一能幸免於惨死他剑下的命运,而且,听闻他最爱将敌人的身体一剑腰斩成两半,看敌人体内的肠脏肺腑曦哩哗啦流满地,听敌人爬来爬去哀嚎求救,这是他至高的享受。」
话尚未说完,众人已竟相乾呕起来了,险些把早餐全吐出来祭祖上地公。
「不过,陈会主,虽然这会儿在这里的人都是当年三合会的旧人,却只有你亲眼见过那个十六阿哥,所以我们还是不能理解,为何你会这般忌惮他?据我所知,十六阿哥今年只有二十六岁,所以,八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罢了,能有多厉害?」
匕首会会主沉默片刻。
「八年前,他就是大内第二局手了,但是毁了三合会的并不是他高绝的武功,而是他可怕的智谋与耐性。如果是分别袭击,三合会不可能毁灭得这么迅速彻底,可他却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策画卧底,然後在三合会最後一次举义起事时,乘机将三合会所有的首脑人物一举消灭殆尽,三合会就这样被他一手毁於一旦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双刀堂堂主有点不耐烦。「就因为如此,所以我们现在坚持要求入堂的兄弟姊妹都必须要有堂内兄弟作保人,否则不接受入堂,这就是为了杜绝那种事再发生呀!」
又沉默了会儿,「这样没用的,没用的!」匕首会会主喃喃道。
「怎会没用?只要小心别让清拘混进来,自然便不会重蹈覆辙了。」
「可是……你不懂,你……你完全不懂,这样……这样是不够的,绝对不够,因为……因为……」说到这儿,匕首会会长不由自主地开始激动了。「因为十六阿哥最恐怖的不是他的武功,也不是他的智谋,更不是他的耐性,而是他的……」
「禀堂主,新丁们都已带到!」
一声传呼,打断了匕首会会主几近於恐惧的低吼,使他一惊回神,连忙端起茶杯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双刀堂堂主则皱眉收回诧异的目光,转向传令的弟子。
「各人红单都已准备好了?」
「是,都已准备好了。」
「好,那带他们进来吧!」
於是,几十个新丁陆续被引领进来,由於金禄的「身分」比较特别,叶丹凤便特意将他与满儿拉到最前面一排站定,准备第一个就让金禄先人堂,她的外八堂大爷宝座就坐定了。
至於金禄,则始终睁著一双纯真的大眼睛无邪地眨呀眨的,仿佛急待参与一项新鲜游戏的幼童,直自他的视线与匕首会会主狐疑的目光相对,他蓦然笑出一脸灿烂无比的欢愉。
「哎呀!好久不见了,你好么,大棒槌?」
正自满腹疑云的匕首会会主闻言骤然全身一震,手上茶杯喀锵一声落地,同时一个虎跃跳起来,一脸惊恐地好似想往後逃,却忘了身後便是椅子,於是一个踉呛又跌回椅子上,退无可退,只能往前笔直伸长手臂,抖得跟筛糠似的指住金禄,嘴巴张大得足以塞进一粒大西瓜,却半响声音也出不来。
众人正自惊疑问,金禄更是笑吟吟地对匕首会会王顽皮地挤了挤眼。
「真好玩儿,不是么?与八年前同样的情况,八年後又重演了一回,你们还真是学不乖呀!」
终於发现不对了,双刀堂堂主唰的一下抽出双刀对准金禄怒喝。
「你到底是谁?」
声落,众人面色齐变,一连串锵锵锵声中,除了仍旧维持痴呆状的匕首会会主之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抽出亮晃晃的刀与匕首,并团团将金禄与满面惊惧之色,已然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满儿围住。
「我是谁?」金禄却仍是一派悠闲地探臂将满儿揽进自己怀里护住,并对匕首会会主说:「我是客人,不该由主人来介绍么?」
彷佛没听到似的,匕首会会主又呆了好半天之後,才徐徐放下手臂,满脸绝望地垂下脑袋,
「十六阿哥……十六阿哥胤禄最恐怖的是他有一张……有一张天真童稚又纯洁无辜的娃娃脸,除非已知道他是谁,否则……否则没有任何人会对他起疑心。」他抖颤地低喃。
「当年……当年他十八岁,看上去却仅有十二岁上下,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十二岁的纯稚孩童,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混进了三合会,在一夕之间便……」唇角一抽搐。「毁了三合会。」
「如今……如今他二十六岁,看上去也只有……」他抬头,望住金禄,苦笑。「十六岁上下,仍然……」他再次绝望地低下脸。「没有任何人对他起疑心!」
两颗眼珠子不敢相信地瞪住金禄好半天,双刀堂堂主始骇然大叫,「你就是十六阿哥胤禄?!!!」
金禄——胤禄蓦起一阵高亢而狂肆的大笑,随著笑声,他的模样也变了,仍是那张娃娃脸,神情却恁般阴鸶狠毒,眼底更是冷漠寡绝,此刻绝不会再有人错认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纯真少年了。
笑声一止,他即振吭大吼,「塔布!乌尔泰!」
瞬间,数响炮轰,连声惨嚎,在硝灰尘雾中,门口两条人影乍现,并凌空越落在胤禄身前单膝跪地。
「塔布(乌尔泰)在!」
「来了么?」
「回爷您的话,火器营、健锐营一个不缺,并已团团包围住这儿。」
唇畔遽尔浮现一抹残佞的微笑,「很好!」胤禄揽住满儿的手臂倏紧,同时狠厉地咆哮,「斩尽杀绝,不留活口!」语毕,颐长的身躯蓦然腾空飞起,继而一个转折扑向忠义室外。
而自始至终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满儿,惊骇地窝在胤禄怀里,耳畔枪炮声、惨嚎声不绝於耳,仍旧不明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文 第四章
十六爷府,就在内城祟元观前方不远,不是内城里最宽大宏伟的王府,也不是内城里最富丽堂皇的王府,甚至又小又寒酸得有点可怜,可十六爷府却是内城里被划分为最危险地带,最没有人胆敢轻易接近的府邸。
因为十六爷府内有位冷漠阴骛的十六阿哥。
因此,即使大家都知道这儿是十六阿哥府,可除了宫里的人之外,却鲜少有人知道十六阿哥长什么样子,因为没有人敢上这儿来交际应酬串门子,十六阿哥也从不上哪儿去交际应酬串门子。
除非你有权没事就往大内禁苑里跑,那么你就有可能见过十六阿哥一、两回,可也仅是见过而已,你还是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十六阿哥,因为众所周知,十六阿哥已是二十六「高龄」,谁会去注意一个十五、六岁的冷漠少年呢?
说到底,最可怜的莫过於驻守内城西直门的正红旗和驻守德胜门的正黄旗,因为十六爷府就在他们的驻守范围内,谁也不知道哪天出门买个菜或喝个茶,会霉星高照地去撞上十六阿哥,只要一个眼神使得不对或一个字眼儿说错了,保证他们到了阎王爷那儿,依然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不就是不长眼么?
此际,夜半三更,十六阿哥府内寝楼主寝室外,一条修长人影悄悄伫立於窗外,默默地注视著室内。
在昏暗的烛火下,床上有个少女正跪伏在被褥上握拳拚命捶打,一下子又高举双手愤怒地满天挥舞,嘴里叽哩咕噜的不晓得在咒骂些什么,看她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真教人担心她什么时候会忘形地吼得连九门提督都跑来抓贼了。
直至天蒙蒙亮,烛乾火亦灭,那少女好像终於发泄够了,始无力地地歪躺下去睡著了,窗外的人这才悄然进入寝室内,轻轻为少女盖上被褥,又凝视少女许久後才转身离去,回到寝楼前方的後宅书房内,静坐於书案後蹙眉沉思。
时间悄然流逝——
「爷,塔布告进。」
胤禄蓦然回神,转眼一瞧天色已大亮,这才发现自己整晚末睡,可却一点倦意也没有,是为了她么?
「进来吧!」
塔布应声而入,并恭立在书案前。
「什么事?」
「回爷,福晋说要见您了。」
「四天了,她终於肯见我了么?」胤禄喃喃道,随即起身定出书房朝寝楼而去,塔布紧随在後,伺候在书房外的乌尔泰落在最後。
塔布与乌尔泰皆是胤禄的贴身护卫,两人不但外表大相迳庭,个性亦截然不同,白净瘦长的塔布灵活机警,魁梧威猛的乌尔泰沉默寡言,一般而言,胤禄使唤在身边的以塔布的机会较多,也可以说塔布较得胤禄的宠信。
待胤禄一进入寝室,塔布与鸟尔泰皆留步伺侯在外头,并细心地为胤禄关上房门。
胤禄悄无声息地来到凝望著窗外的满儿身後。「满儿。」
「你……」满儿没有回转身,可仍听得出来她是咬著牙根说话的。「老实告诉我,一开始你就在和我作戏吗?」
「是。」
双拳倏握,满儿又问:「也是一开始你就盯上了我?」
「不,起初我是盯住叶丹凤。」
「那么我是……」满儿的声音更愤怒了。「自投罗网?」
「是。」
「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计画?」
「是。」
「和我成亲也是?」
「是。」
「为了消灭双刀堂和匕首会?」
「是。」
猝然回过身来,满儿勃然大怒地咆哮,「那为什么独独放过我?我也是双刀堂的一分子呀!』
胤禄冷静地俯视她。「你是我的妻子。」
「可是那只是你的计画,你并不是真心要娶我的!」满儿愤然反驳。
「在与你成亲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要把你带回来了。」胤禄说得毫不犹豫。
黛眉骤而蹙拢,满儿不解地摇摇头。「我不懂,为什么?」
「我说过了,因为你是唯一能够让我打心眼儿里愿意娶进门的女人。」
「可是满汉是不能通婚的,即使我有一半的满人血统,我也无法证明呀!」
「那是我的问题。」
瞪住那张仍是年少稚嫩,却寡情冷然的面庞,满儿脱口道:「但我不想作十六阿哥的妻子!」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这样的你!」这样冷酷,这样残暴的男人不是她要嫁的人,
「这才是我。」
「我不要!」满儿大叫。「我是汉人,才不要作满人的妻子!」
「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不能再顾念你的汉族血统了,难道你不懂得出嫁从夫的道理么?」
「从来没听说过!」满儿不假思索地说。谁像他这般无情无义!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出嫁从夫便是……」
任凭柳满儿如何暴怒咆哮,胤禄始终冷漠不改:相反的,他愈是无动於衷,柳满儿就益发狂怒。
「我死也不从!」太夸张了,居然给她讲起三从四德来了!「你最好放我走,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为双刀堂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胤禄注视她片刻,摇头。
「不,你不会,因为普天之下,能够真心接受你所有一切的人唯有我一个,而且你也无处可去了。」
满儿窒了窒,下一刻却更是气疯了。「我会!我一定会!」太可恶了,居然敢利用她这个最不堪的弱点!
「是么?」胤禄凝住她的目光深沉得令人心颤。「好吧!倘若你真下得了手,我的命就给你吧!」
白眼一翻,满儿马上嗤之以鼻地哼给他听。
她会信他才叫有鬼,哪个白痴会这么自动自发地给人家杀!
可是……
满儿望住胤禄,怎么也无法理解他为何会改变这么多?
她那天真纯稚的小丈夫呢?她那爱玩爱笑的夫君呢?她那满口可笑京腔京调的相公呢?
为何会变成眼前这个冷酷残佞的十六阿哥,这种无心无情无血无泪的冷面人?
更教人莫名其妙的是:他又为什么一定要认定她?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可是无论如何,她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因为他已经不是她的丈夫金禄,而是杀了数千百反清复明志士的冷血阿哥。虽然她嘴里叫嚣著说要杀他,可心里却明白得很,她怎么可能杀得了大内第一高手?
除非她是天下第一高手!
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想办法逃离这儿。
「你打算把我关在这儿一辈子吗?」
胤禄凝视她片刻。
「倘若你能答应我绝不逃跑,也不准把我关在寝室外,你便是自由的。」
咦?不是吧!就这么简单?
「可以,我答应你!」他骗了她那么多,为什么她不能骗他?
胤禄颔首,「好,你自由了。」话落,即转身离去,在门口,她听到他对门外那两个家伙吩咐,「以後任由福晋随意行动。」
「是,爷。」
耶!就这样?
假的吧?
既错愕又狐疑地等待片刻後,满儿才试著把脑袋探出门外,意外地发现果真没有护卫守在门口了,可是那两个专责照料她的饮食,并且频频苦劝她换旗装、梳两把头的侍女却又来了。
佟桂、玉桂,是这么叫来著。
「福晋,佟桂帮您梳头来了!」
「福晋,玉桂为您换上旗装!」
哦,饶了她吧!
畅春园澹宁居内,康熙召见的仍是十六阿哥——
「听说你这回还顺道带了福晋回来?」康熙那张皱纹满布的老脸绷得死紧,打定主意这回一定要揪出儿子的小辫子。
「儿臣是娶了福晋。」依然不甩老子那一套,胤禄冷漠地承认了。
康熙老眼一眯。「朕还听说她是叛逆组织的一分子?」
「她不是,」胤禄平板地说。「她并没有参加入堂仪式。」
「可是她正准备要参加!」
「儿臣也是,皇阿玛要杀儿臣么?」
「但……」康熙窒了窒。「好,不提这个,可她是个汉人,这总没错吧?」
「满人。」
「咦?」
「满儿的父亲是满人。」
「是满人?」康熙吃惊地低呼。「在旗的吗?」
「不知道。」
「??」
「她母亲被满人强暴,压根儿不知道对方是谁。」
康熙顿时呆住了。「啊!」不知为何,总觉得儿子的眼神好像是在指责他就是凶手似的,怪的是,明明不是他,为何他会有点心虚?「那……那她母亲是汉人?」
「是又如何?」胤禄淡淡地去一眼。「皇阿玛要跟儿臣提满汉不许通婚那一套么?」
康熙的老脸立刻沉了下去。「什么那一套?那是祖训!」
「是吗?」唇角勾勒起嘲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