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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啊。你明显为情所伤六千年,如果只是利用而已,怎么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风潇眉头颤了颤,眼中闪过情绪不明的波动。
“你……你还真是和六千年前一样愚蠢!色迷心窍!我当时苦心劝说你多少次,你都不听不信,执意要和他厮混。撇开利用不说,神和人本来就是不能结合的!终于惊动了众神,也惊动了盘古大神的残识,说要责罚你,魂消魄散!”
“那后来为什么又没有散呢?
“因为灵凡之战结束了。灵人大败,一怒之下撞破了天穹,捣毁了地脉,世界出现破洞,灵力开始流逝,所有生灵面临灭顶之灾。众神都忙于救世,梦神大人首当其冲。后来众神束手无策,是他以毕生造梦之力创造了一个新世界。当时灵人和妖兽(灵力等级较高的兽类)迅速占据了灵力残存最多的几处地方,还能够勉强生存,可凡人和弱兽却一刻也活不下去了,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送他们过去。风潇你要知道,他是神明,只能拯救最需要拯救的人,绝不偏私任何一个种族。更何况这世界多半是毁于你们九黎族的暴戾之手,自食恶果有何不该?”
“自食恶果……”风潇咀嚼着这个带有谴责意味的词语,但笑不语。
“后来也不知是众神还是盘古大神,仍不愿宽恕你们‘渎神’的罪行,一定要罪魁祸首死。这时候风潇的大哥昙渊主动站出来顶罪。反正众神只知道是浮冰一族首领的儿子,乱哄哄也顾不上求证是哪个儿子,就把他杀了了事。然后给梦神大人降罪,要他堕为凡人,永世陪伴那个世界的运转。而后其余众神也纷纷自责没能保护好世界,引咎自裁,化归天地,联合神力弥补这世界流失的灵力。”
“不是他亲手杀了我哥?”风潇问。
“当然不是。”阿姒答。
“可是我看到……”
“你在哪里看到?”
“梦里。”
“呵!”阿姒嗤笑。
“还有我父王……”
“你父王告诉你是他亲手杀了你哥?是不是还说他为了自保主动指认你哥?”阿姒讽刺地点点头,“你父王为了让你仇恨他,真是煞费苦心了。我来告诉你,梦神大人到最后都在力保昙渊,一遍一遍说不是他。只可惜他到底不肯说出是谁,不肯透露你的名字,谁会听他的呢?”
风潇沉默了。
纳兰德性想了想问:“风潇你不是一世美梦么?”
“你走以后,我再没做过一个美梦。”
最初的日子,夜夜被噩梦惊醒。现在想来,犹觉得被冷汗浸透的棉被要把他捂死在梦里。
往事就是这样。差不多的人物情节,差不多的起承转合,从不同的人口里讲出来,就成了活生生的“罗生门”。
“所以阿姒你是真的喜欢过这家伙吧?”纳兰德性突然问,“要不然你为什么亲眼见证了昙渊的死,却也没有检举揭发是风潇?”
两个人又都愣了。
阿姒苦笑:“是啊,是啊,你、我、他大哥,我们三个人,一起保了他。”又凉凉对风潇说,“你何其有幸。”
“为什么不说呢?”风潇问纳兰德性,“为什么不说呢?你知道我最恨你的一点,无关战争胜负,无关你是向凡人还是灵人伸出援手,甚至也无关……你把许诺给我的第九重梦给了别人。我只恨你,胆小如鼠。我们约定好了的,既然敢在一起,往后有什么艰险什么罪孽,两个人一起承担,生死不畏。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替我们死去!”
第130章 巫咸大人
(一三〇)
“你、你……你跟我咬牙切齿有什么用?我又不记得。”纳兰德性摆出八字眉说。
“是。我对牛弹琴。”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原来你才是我们三个里最小的啊?哈,每天耀武扬威,张口闭口‘六千岁’,还以为你多了不起呢……”
突然一阵歪风刮来,后面帐子被吹跑了大半,王小可爱的哭声划破天际。三个人都是一惊,起身跑去查看。
王建刚抱着王小可爱从东倒西歪的帐子中间跑出来,随行的人马也都惊醒。纳兰德性问孩子是不是被砸到了,王建刚说并没有,好像是受到了惊吓。
“这阵风来得实在古怪,你们看天上的云,是往哪个方向移动?”阿姒沉声说。
纳兰德性仔细看了看,问:“哪有云?”
“你头上整块天空都是云,没察觉今晚不见月亮吗?”
“难道不是因为雾霾吗?我们那边经常没月亮。”
“整片天空都是云,怎么辨别风向呢?”王建刚问。
“看什么云,还有工夫看云,你们感官都丧失了吗?”风潇说,“这风明显是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包围来的,以至于云都聚到了一块儿。”
说这些话的时候,各自的衣服已经乱飞着糊到了别人脸上。风潇命令大家把被风吹跑的冷光灯收回来,一人手提一盏照明。
纳兰德性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身体里有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企图带自己离开人群,走去一个陌生的方向。风潇敏锐地察觉到,一把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几团白影……”
“在哪里?”
“已经不见了……好像在我视网膜上……大概是被灯晃的……”
不等风潇再问,地动山摇。风潇更加抓紧了纳兰德性的手,另外又和阿姒王建刚联手施法,护住大家的根基,集体飘浮在地面三尺之上,免受地动伤害。
然而危险并未就此打住,天空开始疯狂坠石,纷纷砸向人群。
“怎么会这样……风潇你六千年就没有来过这里吗?”阿姒问。
“怎么会没有来过。”风潇幻出手杖在头顶凝聚落石充当屏障,“来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像我们白天那样,一片荒原走到穷途末路,每一寸地都被我踏烂了。不过现在细细观察,这个山谷却好像从没来过……”
“什么人擅闯灵山境地?”巨石雨的源头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分明还带着回声。
所有人都愣了。
“这地方有人?”王建刚看了一眼风潇,扯开嗓子应声,“阁下哪位?”
“擅闯者死。”落石更加密集,雨骤风狂,还有许多碎石和被折断的枯枝从平行方向高速飞进风潇建立的保护圈,轻的划伤皮肤,重的竟然像箭矢一样射穿了随从的肩胛。
风潇眼见折损了族人,赶紧下令撤退,期望能及时退出这风暴中心。
“等等,”阿姒却拦住大家,问那声音,“是否巫咸大人?”
“你猜。”
众人:“……”
“巫咸大人,在下巫罗后人阿姒,携梦神大人之魂归来,求您一见。”
“怎么证明你是梦神?”
“我不是,我旁边这位是。”
“怎么证明他是梦神?”
“您不识得吗?”
“距离太远,我辨认不出。”
“……那您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不方便。”声音说,“地形虽毁,灵山未灭,你们之所以看不见进不来,是因为它被我族先祖隐进了幻境里。今天你们得以闯入幻境,证明其中确有非凡之人。山门仍在原处,你们既然来自这里,就自己循着原路上来吧。我在山顶敬候。”
说完就没了声音,落石和狂风一瞬间都停了,浓云散尽,月明星疏。
阿姒和风潇对看一眼:“山门还在原处,你记不记得?”
“记是记得,可这里完全看不到山。”
“走走试试?”
“只好这样。”
两人环顾一圈,约好了一样闭上眼,各自凭着直觉迈出脚去。起初是向着不同方向,百步之后,竟然殊途同归。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幻影,幻影里隐约有一条由宽变窄的石砌山路,路口一左一右两株古柏。两人相视一笑,都回身来叫纳兰德性:“就是这里了。”
纳兰德性想这怎样也是回自己家,就不客气了,径自走在前头。结果一头撞在隐形障碍上,碰了一鼻子血。
“哦,忘说了,山门要用巫人或神明的血开启。”那声音又冒出来提示。
“那怎么我的鼻血没用?部位歧视吗?还非得割腕才行吗?”纳兰德性问。
声音不理了。风潇代答:“因为你现在是纳兰德性的身体,流的是凡人的血。”
“那这么说来,我的也不行了。”阿姒随即一筹莫展,目光不经意扫过王建刚才一拍脑门,一把夺过他怀里的娃娃,“你看看我多有先见之明,王小可爱差点就发挥不了他在本文中的第一次至关重要作用了。”
“不要,不要……不要割他的腕,他还太小——”
“嚎什么嚎,戳破手指而已。”说着就拿起娃娃肉乎乎的小手往嘴里一放,“嘎嘣”一声,阿姒脸黑了,王小可爱笑了。
拿出来一看,手没事,牙崩了。
“不是说‘戳’么?”王建刚问,
“哦,敢情王小可爱生来自带鳞甲啊……”龙追感慨。
阿姒把王小可爱递给风潇:“你试试。”
风潇叹一口气,把手杖变成绣花针大小,先是百般温柔地揉了揉他中指,揉红了才拿那针火速一扎。
没破。
“龙追你来,你是狗你牙尖。”阿姒又说。
“你才是狗,人家是白……”
“爱啥啥,你来。”
龙追千不忍万不忍,最后一狠心,一脸上刑的表情咬下去。
还是没破。王小可爱见他们表情各异行为古怪,笑得更欢了。
阿姒提议后面的人排起队来挨个咬。
“要不我来吧。”纳兰德性自荐。
阿姒明显不信任他:“这里面数你*凡胎力气小。”
“试试么。”说着抱过王小可爱,拍拍他小脸说“哥哥对不住了”,就拿起一根指头放到自己嘴里那颗不合尺寸的獠牙下面。“嘎嘣”一下,王小可爱愣了几秒,‘哇’一声哭了。
“原来奇奇你才是狗牙!”王建刚一边心疼地抱回王小可爱一边指责。
一滴血落在泥土里,脚下突然白光一闪,出现了第一块实打实的阶石。纳兰德性迈腿上去,却被风潇拉了回来,自己先踩上去试试,见没有异动,才回身拉他,并吩咐大家:“跟在我身后,不要冒进。”
“可是,只有一块阶石,敢问路在何方?”纳兰德性问。
“或许,巫咸大人这是要我们凭着记忆自己把路踩出来。”风潇说着,又迈了一步出去,果然脚下又出现了一块阶石,承接住他的身体。
“没错。”那声音又冒出来。
“咦……巫咸大人的声音好熟悉……”纳兰德性突然说,风潇回头眯眼看他,似乎也有点起了疑心。“巫咸大人您再跟我们说句话呗……”纳兰德性说。
巫咸大人不出声了。
“巫咸大人?”
空谷回音。
“好奇怪……”纳兰德性跟着风潇的脚步拾阶而上,走到一处急拐角时拉住风潇,让他跟自己一起回望脚下,不知不觉已经登上了几十米的高度,“我们就这样走一步出现一块石阶,两边没有山壁没有悬崖,石阶底下也看不见支撑,就这样凌空往上爬,是不是太危险了?”
“你怕什么?山还在的,只不过不想让你看见而已。”风潇带着他往右挪了几步,脚底紧随着他们的步伐生出岩石和杂草来,他握着他的手伸向对面的空气里,让他感觉手掌心触碰到的坚硬石壁,上面还附着着滑腻的青苔和冰凉的露水,“山还在的。”最后这句,轻轻的,像是安慰。
“可是,你走在最前面,万一一步走错,就……”
两个人仍然保持着双手交叠紧握的动作,风潇不放,纳兰德性也不抽走。露水越凉,掌心的温度越暖。
“怎么,怕我掉下去?”风潇笑看他,看着看着却笑不出来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与他魂牵梦萦的那个影子,分毫不差……“信不过我的记忆吗?放心,这山里的一草一木,如果它们还活着,我都能一一数出位置。”
果然如他所说,又过了一个日落日出,他们来到了石阶的尽头。脚底云遮雾绕,已经完全看不见下界的情景。眼前赫然出现一大片长形的平台,明显是一座山的山巅,从此处延伸到几百米远,中间有晨雾遮蔽,看不真切到底有几重树木几重殿宇。
纳兰德性第一眼看到此间风景,一股强烈到真实的熟悉感就扑面而来。这里一定曾是他的家园,他敢笃定。
经过漫长的提胆登山,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风潇见状也体谅,叫大家稍事休息,自己则凝望前方,有些怅惘。
阿姒又唤一声“巫咸大人”,没有人应,声音也在辽阔的天地间顷刻消散。
突然一片雪悠悠荡荡从天空飘落,盘旋着曼妙的舞步,先是从无关人们的头顶轻浮地逐一掠过,然后来到纳兰德性和风潇中间,这才看清楚,不是一片雪,而是一张雪白的布帛。
两个人都伸手去接,结果碰到了一起,那布帛就盖在他们手上。上面暗红色的字迹从右到左逐一显示,是一种不同于蚩尤语的文字,笔画更简明飘逸,像是一种古朴的象形字符,被岁月的风吹磨得斑斓沧桑。
第131章 灵山故居
(一三一)
纳兰德性认得布帛上的字,甚至知道那是神语。它如是写——
神契。
今爱徒师成将归,吾与之效仿百年前神农、蚩尤氏主仆,签订此契,若吾身死,可以灵魂召其为吾达成心愿一则。
底下是十生和风潇的双语签名,神语加蚩尤语。还有手印。
“原来我们也签订过上古契约啊,难怪我潜意识里知道召唤你的办法……”纳兰德性说。
风潇的手却有些颤抖,好半天说:“可是我忘记了……”
签订这份契约是梦神十生一时兴起,那时候人间两个氏族中第一批签订契约的人还没怎么死,也没人见证过这契约到底会不会奏效,风潇也就没当它是件了不起的事情。直到最近浮冰王国开始通过这上古之契疯狂搜罗神农氏之魂。更何况他那时节是笃信两人不会生离死别的,哪里用得着这份契约。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该忘得干净,就好像对于梦神十生的模样,也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
某次听鬼叨叨说漏嘴,似乎父王曾试图借助五巫的半神之力消除他关于梦神十生的记忆,结果里面有一个冒充领赏的,五巫只凑齐了四巫,而他的记忆又很顽固,最终无可撼动,甚至有所加深。他因此怨过父王,但彼时一个丧子一个丧兄,部族又百废俱兴,他又深知大半罪孽因己而起,怎么能记恨。或许那次,真的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被从他记忆里抹去了。
一边庆幸还好最重要的东西没有忘记,一边又辩证地想,忘记了的东西怎么知道它的多少和轻重。
“原来你早想好了,无论如何,无论多久,我们都要再见上一面。”风潇笑问,“那你用以召我的夙愿按理说不该是凡人纳兰德性的,而是梦神十生的。该不会就是问我一句‘你死后会记得你多久’吧?”
说完这句他自己先沉默了,眉宇间浮起一层难以置信,求证般盯着纳兰德性的眼:“难道……是吗?”
“兴许正是呢。”纳兰德性说,“也可能更简单,比如说,再见你一面、再跟你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再听你说一句‘喜欢’、再被你无条件地保护偏爱……”
风潇看着他,不说话。
“现在想想,每一次出现所谓心愿达成的死兆,都是离你最近的时候,每一次,我的心里都很为你震动。所以,关于这个心愿,具体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与你有关。”
“那,”风潇与他共举着那张白帛说,“我们再订一次怎么样?”
“那不就成了一个无限循环模式?我死一次你来跟我重新订一次……”
“那就纠缠啊。”
阿姒打断了两个人莫名炙热起来的对视,示意他们看向前方。
前方雾散了,渐渐露出一道通往极远处的白玉阶梯,阶梯两侧荒草横生,阶梯尽头残砖断瓦,唯有深红色的立柱仍然傲立,似乎是个被废弃的神殿。
匾额“十生一梦”。
大雪忽然而至,正如这里一贯的模样。
“请进门一见。”殿门洞开,那个声音指引他们。
风潇叫大家还是原地歇着,只他们三个旧人登上白玉阶梯。
殿里蒙了尘埃,但因为到处都是破的,漏进许多天光,倒也不昏暗。陈设都还是原封原样,就是毫无生气,看着都冷清得要命。
穿过走廊来到主殿,当年负责报时的青鸾彩凤,都已经站成了枯骨化石。一个身穿军大衣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倒扣的石香炉上,不疾不徐抽着烟斗。
对没看错,穿军大衣抽烟斗,还是短发。
“来了?”他吐一口烟圈说,“来这没人烟的地方做什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风潇存疑地行礼说:“巫咸大人,在下浮冰王之子风潇,来此地寻找旧日梦神藏书《开天圣典》。您族长居此地,能否指点一二?”
“否。”那人说着试图起身,似乎有点吃力,“来个人扶我一下,来的路上匆忙,腿撞断了。”
风潇和阿姒同时上前。那人却说:“那个号称梦神的来吧。”
纳兰德性于是上前去扶。刚扶起几厘米,看到他的脸吓一跳,一松手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