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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外婆显得格外的忧伤,她在那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面忙碌着,时而站起来,时而蹲下去,旁边就堆放着小表妹的一堆小衣服。
外婆在那堆红红绿绿的小衣服中挑来挑去,觉得这一件不合适,那一件也不怎么合适。她说,总得尽量的让小表妹体面的上路。
小表妹就躺在那阴暗潮湿的小屋子的中央,胖乎乎的小脸蛋,乌黑发亮的头发。
可是,她躺在那里却一动也不动。她闭着眼睛再也不像往日一样的露出灿烂的笑容。
外婆拿着一条崭新的毛巾在她的脸上,身子上小心的抹洗。
小表妹是外婆的第一个孙子,外婆很爱她。
当然,外婆也很爱我。
听大人们说,外孙也是孙,可我知道,在我的外婆的眼睛里,孙子还是孙子。我也知道,外婆对小表妹的爱是和对我的爱是不一样的。
现在,外婆告诉我,小表妹要走了,她要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表面上看外婆说的很平静,看上去没有悲伤,更没有哭泣,只有舅妈一个人在她自己的小房间里很悲伤的痛哭。
舅妈没有出来,她在她的小房间里,用很土气的话语呼吼着,呼天抢地的。
她大声的呼喊着小表妹名字,拖着悲伤的长调数落小表妹狠心的离开了她,让她悲伤、痛苦。
大舅本来是站在外婆的身边,一动也没有动。但是,当舅妈的呼吼显得过于伤心的时候,大舅就走到了舅妈所在的小房子里,劝她不要悲伤,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大舅还对舅妈说:“女儿走了,人死不可能复生,而我们还有好长的日子要去过下去。”
舅妈听了这话以后,越发哭得厉害了,大舅没有办法,就依旧来到了小表妹躺着的小屋子里。
这时候,外婆几乎已经是跪在了地上,她的两只手和两只脚在小表妹和她的那堆红红绿绿的小衣服中间来来回回的爬动,行动非常的迟缓。在一阵很长的时间的忙碌以后,外婆的口中念念叨叨的一阵自言自语,一边缓慢的站起了身来。
她已经帮小表妹穿好了衣服,然后,神情呆滞的对大舅说:“你去送她一程吧!她是你的骨肉,她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也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听起来十分的伤感。
大舅走到屋子的中央,小心的把小表妹抱起来,轻轻的放到一个早已准备好了的粪箕里面,然后小心的把粪箕提起来,走出门去了。
那天,天是阴沉沉的,山村里显得格外的寂静,没有风,没有阳光,天上是灰蒙蒙的。虽然春天的气息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山村,但是,让人感到格外的窒息,在大舅轻轻的用手提起粪箕走出小屋子的大门的时候,外婆也离开了那间小屋来到了大门口,点燃了一挂鞭炮。
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巨响,升腾起一股浓烟,浓烟过后大舅就消失在了屋后面的山上了。
那时候我就住在外婆的家里,父母都在外地谋生,在我的心里的概念中,家就是外婆家的那阴暗潮湿的小屋子。
也就是在这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面,我第一次看到了死人,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生离死别。
实话说,我爱我的小表妹。自从她出生后,我不知道抱过她多少回,也不知道她多少回尿###的衣服。可是,现在她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实话说,当时我很想哭,可是大舅没有哭,外婆也没有哭,我就也没有哭。
第二天,外婆家里除了少了一个小表妹和舅妈不愿意走出她自己的小屋子外,其余没有什么两样。
外婆每天天没亮就到灶门屋里去做饭做菜,大舅吃过饭后就去山背后面的学校里去教书,小舅就跟着大舅去山背面的学校里去读书。
我没有去过山背后面的那所学校,也不知道什么是教书和读书。那天我问外婆,大舅做什么去了,外婆就告诉我,他教书去了,我又问外婆教书是做什么呀。
外婆说:“教书就是告诉你们这些小孩子这个世界有多大,告诉你们将来长大了,要怎样去谋生,怎样的去做事做人。”
我听了这话,好像还是不太明白,但是我还是糊的糊涂的点了点头。
外婆也对我说,再过几年我也要去读书了,要不然就会什么都不懂,不懂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不懂得除了我们这里,外面的世界会有多大。
当我听了这些话,我就感到十分的惊奇,还会有外面的外界?
可是,当我问了外婆这个问题的时候,外婆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有外面的世界,只是告诉了我当然有,而且外面的世界更大,那里虽然没有很高的山,但有很大很大的江河。
那时候我的头脑中还没有江河的概念,但是,我也没有问外婆,不过假如我当时问了外婆这个问题,外婆除了回答我说:当然有江河之外,我想,她也说不出个别的来的。
当外婆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扛着锄头到菜园去作菜的时候,我并不感到奇怪。外婆天天都是这样过的,她每天就是在灶门屋里面做饭做菜,走出家门就是到菜园子里去松土种菜,她不是在家门口的菜园子里,就是走上四五里路到大谷垅的旱 地里去,我就是这样的看着外婆的辛苦的背影长大的。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的跟在外婆的身后,来到了菜园子里。
当外婆一锄头一锄头的把土地挖松的时候,我就在菜园子边的草地上玩耍,草地的旁边是一条小溪,小溪沿着菜园子边上流过。
不一会,外婆也来到了那片小小的草地上,她说她累了,好累好累的,她要休息一会儿。
我看着坐在我旁边的外婆,我问她,松土为什么会让她好累好累的呀。
外婆对我说,松土很费力,可力气又是有限的,当然就要累人啰。
这时候一只蝴蝶飞了过来,样子显得很悠闲的,我快乐的指着蝴蝶要外婆看。
外婆看着蝴蝶,一边喃喃自语;要是人活着有这么样的轻松就好了。
当然,当时我是绝对不会知道外婆是在说些什么的。
当我跟着外婆回家的时候,已经快是中午了。刚走进那阴暗潮湿的小屋,我就听见大舅妈在她的小房间里大声的吼哭。接着就听见大舅妈在大声的叫喊,我的儿呀,我的儿呢,她在哪里去了,是谁把她偷走了,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呀。
我从来没有听见大舅妈这么样子的吼过,我问外婆这是为什么。
外婆说,这没有关系,过两天就好了,现在她很伤心、难过。
外婆并没有去舅妈的房间,她和往常一样地走进了灶门屋里,她要在这里做出一家人吃的饭菜。
大舅妈并没像外婆说的那样,过了两天就好了起来,过了好久,她总是找她的小宝宝。
有一次她拉着外婆,对外婆要孩子,外婆不知道对大舅妈说什么好,就任由大舅妈用手打她,大舅妈用手抓着外婆婆的头发用力的摇,还用手抓着外婆的脸,把外婆的脸抓出了一道一道的红印。
最后,大概是大舅妈自己已经打累了,她就对外婆说,她恨外婆,恨她把她的孩子弄丢了,弄得她没有了孩子,外婆没有办法,就悲伤的告诉大舅妈,她的孩子死了,没有了。
这时候,大舅妈好像是清醒了一点,她就也伤心的哭了起来。但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外婆的话是真的,她老是满屋子的找来找去的。
晚上,还听见大舅妈在她的房间里讲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外婆觉得这件事不太正常,便请了村上的医生来。
医生没能正常的给大舅妈看病,因为她不愿意。医生一旦接近了她,她就打人。
最后医生说,她的神经好象是出了点毛病。
医生问外婆,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了点什么事,让她受到了刺激。
外婆告诉医生,她的孩子死了。
于是,医生便肯定大舅妈神经出了点问题。他还说也难怪,生离死别的事对感情脆弱的人来说是会有这种结果的,现在,只能够随她去,药物是不能起什么作用的,等时间久了,看她的病情会不会有好转,要是没有好转,那就只有去省城治疗了。
看得出来,外婆很悲伤。
外婆在灶门屋里做饭菜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灶堂的前面,灶里的燃烧的火焰照着她的憔悴的面容。
我看见外婆哭了,好伤心的,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外婆她一边哭泣,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诉说着她的痛苦。
我听清楚了,从我的外婆的哭诉里,我知道我还有一个舅舅,他两年前当兵去了。当时他已经十六岁了,正好可以为家里分担重担了。可是,他却当兵去了。
我对外婆说,那你为什么就不不让他去当兵呀。
外婆说,我还不懂,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不能让他只守在家里,男人有男人的事情,不让他出去闯一闯,他就会做不成男人的事情的,那样的话,他就会成不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家里虽然有我要人照看,还有自留地要人去作,集体的工也不能耽误了,可是,这一切都成不了让外婆把二舅留下来的理由。
外婆说,他不能把二舅留在这小小的大山里面,他要到大世界里面去。可是,现在大舅妈病了,外婆会更加辛苦的,要是外公还在,外婆就不用操这许多的心了。
我有点惊奇,我还有过外公吗?外公是什么呀,我这样的问外婆。
外婆告诉我;外公呀,外公就是你妈妈的父亲。
于是,外婆又跟我讲起了外公的事情来。
外婆告诉我,外公好厉害,无论是什么事,他都能够轻松的做好,要是外公还在的话,我就肯定不会是住在这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了,那早就应该住上了高楼大厦。
讲起外公来,外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不再悲伤,不再忧愁。好像外公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正和她一起分担着她的生活里的辛苦了似的。
从此我知道了我的外公,从外婆的讲述中,我知道了外公在这一方水土里是一个人物。
他虽然很穷,但这里的富人都畏他三分。
有一次,一个叫曹阴的地主趁外公不在家里,就找出一个无端的借口欺负外婆。外公回家后,知道了这件事,外公就把曹英叫过来,二话没说,就把曹阴拖起来,丢到对面的水塘里面去了,他用他的有力的手把曹按在水里,问他还仗势欺人不了。
曹阴虽然财大,可这时候却不能气粗,乖乖的向外婆认了错,保证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但是,曹阴的心里还是闷着一股恶气,总是想伺机报复外公。可是,他没有机会了,没几天,地主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当时正值新中国成立,土地改革的政策落实到了这个小山村里来了,县里来的干部说要组织农工会,还要打土毫,分田地。曹阴的家产就这样的被抄没了。而外公呢,则被县里的干部任命为农工会主席。
外婆说,那时候外公好大的干劲,他天天在这一带的人家里走进走出,分配田地给他们种,他们好拥戴他的。外婆说,那是她最风光的日子,那时候,她有人疼爱,也有人拥戴,妇女会里选干部,妇女们硬是要推选她当妇女会主席。不过,外公不同意。
外公说,一个家里有一个主席就行了,不能让主席都住在同一个家里。外婆也觉得是这样的,她认为自己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也不会说话,妇女会主席不会说话怎么能说好各家的事儿呢。
外公和她就不一样了,外公能说会道,尽管也有没念过书,也没有文化,可说起事来是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当事的人没有不服的。无论是夫妻吵架,还是婆媳斗嘴,只要外公到场,便会立刻风平浪静。
每当听到外婆说到这些,我便会问外婆,外公真的这么有威力吗?外婆扬起脸,看得出来,她的脸上洒满了一种阳光一样的东西,
“那当然。”外婆回答我。
我最喜欢看到这样的外婆了,所以,每当外婆说到这些的时候,我都会这样的问她。
但是好人命不长,外公在四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病死的,那天下着雨,他从一个吵架的人家里回来,便觉得有些不舒服,腰痛。外婆在外公的腰上看到了一片紫色,外婆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外公没有回答。
后来在医院里外公告诉外婆,那天,那家人之间兄弟不和,打起架来了,他去劝,结果挨了一脚,没想到这一脚要了他的命。外公说完后,凄凉的看着外婆,抚着她的脸,无力的说,你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是的,外公说对了,外婆的苦日子来了,外公去世的时候,七个子儿女还没有###,最大的是我的母亲,才十八岁,最小的舅舅当时还不到二岁,面对自已家里的几亩田地和一大堆未成年的子女,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妇女将怎样用她的稚嫩而柔 弱的肩膀来担负起如此的重担呢?
但是外婆没有垮下来,外公在世时,外婆也跟着外公干过农活,她知道农活是怎么干下来的,他知道谷子是怎么样下种的,只不过有外公在,她只是一个帮手罢了。
现在外公去世了,这些活儿她就不再是帮手了,她得亲自操起犁来,赶着牛在水田里面翻田。也得亲手把秧苗子一根二根的插到田里去。
那时候,母亲当了教师,舅舅姨妈们就帮着到田里去。但是,外婆有一条原则,就是农活再忙,舅舅姨妈读书的事 不能误。外婆说,顶多是她自己辛苦一点点。
外婆有一句名言,她说;天大的困难挺一挺就过去了。
那时候,我还不大懂这一句话里面有多少内容,但是长大以后,我也遇到过困难,当我挺过一次困难以后,我才懂得外婆轻松的样子说出来的这句话要做到是多么的难。
“我的儿呀,你在那里。”
这时,又传来舅妈的吼声,她依旧在满屋子找我的小表妹。
外婆听见了,于是她脸上又布满了悲伤,她坐在灶堂的前面,红红的火光照着她憔悴的脸庞。
二
天气格外的寒冷。
大舅还在学校里,没有回家来,舅妈很正常,没有吼哭,也没有到处找小表妹。
我和外婆坐在炉火前烤火,外婆的手里拿着一个鞋底在一针一线的做事,她的旁边盘子里是一堆针线和一些碎布片。
外婆每当有空闲的时候,就用家里的一些 零碎的布片 做成鞋子,帽子,还有我们穿的袜子。她常说,做出来的鞋子好,比花钱买来的更合脚。
就在外婆专心的做她的鞋子的时候,一个青年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对着外婆大声的叫了一声妈,还对外婆说:“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怎么就回来了。”外婆看着那个叫她妈妈的青年,抬起头来问他。
“学校里放寒假了。”
说完后,那个青年就到另一个小房间里去了。
我不知道这青年是谁,我好象没有见到过他。
我带着一脸的疑惑的问了我的外婆。
外婆告诉了我,这就是我的三舅舅,他在县城里的一所中学读高中,这就是三舅舅在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印象。
当时我有一点好奇,于是,我去了我三舅舅的房子里。
我看见他坐在一张简陋的写字台的前边,用毛笔画字。
三舅舅见我进来了,便回过头来看我。
“你是我的三舅舅吗?”
“是呀,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我说:“我怎么没有看见过你呀。”
“是吗?你当然没有看见我呀,你在家里,可我呢,在你爸爸妈妈的学校读书。我不回来,你怎么能看见我呢,现在我回来了,你不就看见了我了吗?”
“哦,是这样的。”我恍然大悟似的。
不一会,大舅也回来了,小舅也回来了,他们见到三舅舅好象都很高兴。
大舅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还亲热的问了三舅舅好多的话。小舅比我大不了几岁,他见到三舅舅则高兴得蹦蹦跳跳的,围着三舅舅打转转。我呢,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我也觉得好开心的。
外婆和大舅在灶门屋里,他们好象格外得有心情。她们一边忙碌,一边做活,有说有笑,哪股亲热的劲儿,简直没话可说。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子的,虽然这个家里就只回来了一个三舅舅,可是,就这一点,却让这个家好象是飞腾了一样,人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人人的心里都好象滋润了甜密。也就是这样,喜气就从每个人的脸上,从屋顶毛草里,从那寒酸的墙壁上溢出来了,让这个阴暗的小屋子里芳香四溢。
第二天,又一个舅舅回来了,外婆告诉我,这是我的四舅。他也是在我爸爸妈妈的学校里读书,他比三舅舅还小两岁,他的到来,又让家里增添了一份阳光。
当四舅回来以后,在我心里,我第一次清楚的知道了,我有五个舅舅一个姨妈,加上我的母亲,外婆这一生一共生育了七个儿女。外公在外婆只有三十几岁的时候就抛下一堆儿女辞别了人间。而外婆呢,从外公的肩上接过了一付沉重的担子,靠她那三十几岁的身躯,天天扛着锄头,赶着牛去参加集体劳动,另外就是在集体劳动的时间之外,一心一意的就在几分自留地里种白菜、萝卜,把儿女们一个个的扶养###,供他们上学,教他们做人,无怨无悔。
三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这是我印象中的第一个冬天。
在这个冬天里,我知道了什么是过年。
那天三舅和四舅一个拿着罗框,一个拿着竹秆。
我有点好奇,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些什么。
呼啸的寒风叫唤着冬天的疯狂,掀起一片片雪花在天空中飞舞。
三舅的手里拿着一碗饭,他倒到卷缩在窝里的黄毛狗的窝边,黄毛狗见了三舅倒在地上的饭后,便竖直耳朵,狼吞虎咽。待黄毛狗把饭吃光了的时候,三舅眼疾手快,把罗框将黄毛狗盖住,然后把一张锅盖将黄毛狗牢牢的罩在箩框里面,又用箩绳把箩框和锅盖牢牢的捆住,黄毛狗便在箩框里狂吠不止。
我不知道三舅和四舅这是要做什么。
小舅告诉我,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