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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或新或旧，门对门，窗挨窗，一栋紧挨着一栋的楼房把巷子挤成一条一条的鸡肠子，这些鸡肠子绕来绕去就绕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迷宫，在海平的城中村里有很多这样的出租房。每天的傍晚时分，从这些出租屋里就开始弥漫出各种地方风味的饭菜的气味和充斥着外人听上去一知半懂的乡音俚语。巷子两边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照亮着深长幽静的小巷，艾苗走进巷子时才想起早晨出的那桩凶杀案，心里不由得“嘭嘭”跳了两下，想从旁边另一条更小的巷子里绕过去，脚又实在不想多走那么一段路，硬着头皮朝前走来，眼睛尽量地不去看那扇门，脑海里闪现出一幅幅稀奇古怪的恐怖画面，她好象看到两个衣衫艳丽的女孩子从门里嘻笑着走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
“下班了？”身后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吓得艾苗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郑百变，定了定神，“哦，是啊。”
郑百变看着艾苗苍白的脸色，“吓着你了？”
“走到这里的时候才想起来，挺害怕的。”
郑百变哈地笑一声，“这有什么好怕的？尸体早就拉走了。”
“想着死了人，就害怕。”
“哪个地方都会死人，每天全世界不有成千上万的人要死？没什么好害怕的，想像而已。”郑百变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跟在艾苗身后，“不过女孩子可能胆小些。”
“案子破了吗？”
“没那么容易，这些出租屋里住的人都是乱七八糟的，谁也不认识谁，平时大家也不来往，听说那两个女的是用假身份证租的房，连家里人都联系不上。”
“那怎么办？”艾苗想起早晨在楼梯口碰到那张血淋淋的脸，头皮又是好一阵发麻。
“不知道。估计拉到火葬场烧了就完事。”
“她们为什么要用假身份证租房？”艾苗不解地问。
“不是做什么正当工作的，平时怕警察查到。记得前几年查暂住证的时候，每查一次就会抓到好些人，做*的，酒巴的，小姐的，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些人一般都用假身份证。”
“要是人家知道那房里死了人就没人敢租了吧。”艾苗杞人忧天地想。
“后面来租的人也不知道，没什么好怕的，哪个房子不死人。”
“哎。”艾苗叹口气。走进院门朝自己屋里看去，屋子里竟然有灯光，难道早晨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灯了？或者……她来不及多想，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来，推开屋门一看，地上摆了两个大包。
小美从厨房里钻出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都饿死了，煮方便面吃了啊。”
“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艾苗把身子往床上一倒，她记得小美前两天刚休了一天月假，“下午还打你电话，怎么关机了？”
“我烦，辞工了。”小美滋溜溜在吸着方便面，很香甜很美味的样子，“打电话干吗？”
“辞工，怎么啦？”艾苗坐起身来看着她，“前两天你不说那老板对你挺好的吗？”
“好个屁，今天打破了一个碟子，竟然说要扣我十块钱，一个破碟子哪里用得着十块钱，还敢骂我，我让他好看，姑奶奶是那么好骂的？”小美凑到艾苗跟前，“我把他厨房里的那些鱼啊肉啊全拿来了，放在楼下小卖部阿姨的冰箱里呢，就抵这半个月的工资。”
“你不怕人家去报案，这是偷盗。”
“他敢报案我就举报，到时还不知道谁死在谁手里呢。”小美哼哼冷笑。
“他有什么把柄抓在你手里？”艾苗斜着眼瞟着她。
“他想占我小便宜，他要是报案我就告他性搔扰。”
“哦，你还知道这个啊。”艾苗笑，逗她，“怎么搔扰你了？”
“摸手，在人家胸口上噌一下，哎呀，多了去了，我们店里的几个服务员都恨死他了，他要是报案，我就把这些事告诉他老婆去，上次他老婆来的时候，我要了她的电话号码。”
“怪不得人家要赶你走了。”艾苗扑哧一笑，“你真够阴的，想住我这里？”
“没地方去啊，只有来投奔你，”小美扑过来搂着艾苗的肩膀亲热地说，“我知道你不会赶我走的。你们前面院子里不是死了人吗，你肯定害怕，有我做伴不正好。”
艾苗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海平晚报，晚报上的招聘信息只有几条。小美凑过头来，“又看招聘信息，你现在不有工作嘛，朝三暮四的。”
“今天有明天不知道有没有呢。”艾苗叹口气，“你还有勇气辞职，我找工作都找怕了，每找一次工作就要发出去几十份简历，然后不停地面试，真的烦了。”
“那倒是，觉得你比我找工作还难。”小美倒是挺自信的样子，“别想了，没工作了再找呗，我们这代人不就这个命嘛。你知道不？门口小卖部阿姨家的狗被人偷了，在天台上面杀的，我刚上去看了，到处都是狗毛，那个阿姨刚才还在骂呢，什么人这么缺德，大热天的吃狗肉也不怕补过头了。”小美说完一阵哈哈大笑。
艾苗眨了眨眼睛，“真的？我去看看。”
“看什么看，脏死了，到处都是狗毛狗血。”
“哦。”艾苗长长地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早晨那个人只是一个偷狗贼，也许是没钱吃饭了偷了狗去卖了吧，听说一斤狗肉在海平要卖好几十块钱，比猪肉和牛肉都贵。又或者是那条狗太讨厌，一见人进院子就狂吠鬼叫的，艾苗刚搬来的那天还被那狗吓了一跳呢，确实是条讨嫌的狗，该杀！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卸下来了，艾苗啮牙咧嘴地揉着酸痛的腿肚子，“好痛，累死了。”
“你还说累，你看我一天要站多少个小时，如果还在那巴掌大的破饭馆里做下去，我真是非累死不可，以后再不找那种小饭馆做了，要去也要去大酒店做，侍候人我也愿意。”小美心无城俯地笑，“吃饭了？”
“吃了个快餐。”艾苗知道小美在没找到工作之前就得赖在她这里，吃喝拉撒都得她负责了。
小美从纸筒内抽了一大截卫生纸，心痛得艾苗直翻白眼。
小美一边用餐巾纸擦着油腻腻的嘴巴一边凑过来说：“知不知道隔壁那男的是干嘛的。”
“不知道，”艾苗白了她一眼，“打听这个干什么，看上了？”
“随便问问，咱也是怀春的少女啊，”小美嘻皮笑脸地笑着抬起腿往床上一坐，“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找工作，我就不信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我也不想在那个鬼地方上班了，一个学中文的大学生，一个资深的、广告界的、小有名气的文案，”艾苗自嘲地边笑边说，“现在一天到晚涎着脸死皮赖脸地去搞推销，为了每个月那两千吊大洋卖命，咱好歹也曾风光过啊，现在沦落到什么地步了，唉，说不定明天我也失业了，你还有资格辞职，我却老是被人炒鱿鱼，真没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都被人炒三回了。”
“那是你找的工作不对，心思也没花在工作上，你怎么不找广告公司继续做以前的工作，这种推销的事哪里适合你这种脸皮比纸还薄的人？要不你就辞了吧，我们一起去找工作好了。”
“你以为我不想啊，找不到呢。”艾苗叹息一声，“我现在要是也失业，你就只有露宿街头去喝西北风了，他不说炒了我，我就死皮赖脸地呆一天算一天吧。”艾苗在应聘简历上涂改着文字，“你说我们公司今天突然通知我，让我不要跑客户了是什么意思？”艾苗想起早晨的时候肖若枫对自己那幅客套亲热的样子，这是不是就象杀人之前要让罪犯吃一顿好吃的一个道理？她可是领教过肖若枫高高在上的模样的。
“什么意思？不让你跑就别跑了呗，说明你们老板也觉得你不适合这样的工作。”
“那我明天去估计又是要被辞退了。”
“别胡思乱想，都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就先操着心，也不怕末老先衰。要是明天真要辞退你，你今天急也没办法，要是换别的工作呢，那你就更白着急了。该来的都要来，躲也躲不过。”
“我现在每天都是骑驴找马。”
“怪不得你在哪里都干不长，压根儿你就没安心在一个地方工作嘛。”
“没有工作就饿肚子了。”
“怎么可能呢？大不了找个男人嫁了，”小美仍然嘻皮笑脸地说：“千儿八百万的咱不敢夸口，找个有饭吃的男人不难吧。”
“那你还是先去找个男人吧，这个比找工作容易，还有个三瓜两枣的可以挑挑。”艾苗噘着嘴嘲笑。
“你不找我就不找，”小美凑过来搂住艾苗的肩膀，“要你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我就嫁给你。”
艾苗双眼一瞪，一掌把小美推到了门外，“谁要你啊，神经病。”
“你还能逃过我的九阴*掌啊。”小美扑过来把艾苗压在了身下，两个人在床上又吵又笑闹成一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一团乱麻
郑百变把自行车推进墙角的库房，抬头往楼上看了看，屋里的灯还没有亮，彭雨虹看上去还没回来。他走上楼来，门口蜷缩着一团小小的黑影，是茜茜躺在门口睡着了。
茜茜醒过来，揉揉乌黑的眼睛看着郑百变，舔了舔嘴唇，“叔叔。”
“茜茜，妈妈还没回来啊，我们接妈妈去？”
“不，我饿了，叔叔。”茜茜嘟起嘴唇，拍拍肚皮，“饿死了。”
“把妈妈接回来就有饭吃了，你看，天这么黑了，妈妈会被坏人抓走的。”郑百变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八点钟了。郑百变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可是家里看上去找不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来，我们到楼下买面包吃。”
“好咧，买面包吃去罗。”茜茜蹦跳着往楼上跑去。郑百变紧跟着跑下楼来，从院门口往巷子深处看了一眼，晕暗的灯光倒映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有彭雨虹瘦小的身影。
李淑芬把面包递给茜茜，看了郑百变的背影一眼，“她妈还没回来？”
“嗯，”郑百变回过身来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拧开盖子往喉咙里倒了一口，“隔壁那院子里的事怎么样了？你应该认识那两女的吧，我看她们以前在你这里买过东西。”
“警察都盘问了我一个上午，”李淑芬有点恼火，“我是真不认识她们，人家来买东西我就卖，别的就不知道。”
“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象北方人，”李淑芬往门外看一眼，“这种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就是这附近的人做下的恶，那还不恨死我了？”
“你说什么事非要杀人不可，必竟是两条命，她们也没什么钱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她们那种人也是过一天算一天，”李淑芬凑到郑百变耳边，压低了声音，“吸那个的，跟住在我们院子里那几个一样，迟早有一天是个死。”
郑百变不由自主地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就三楼的那几个？”
李淑芬撇一下嘴，“还不知道跟这几个有没有关系，这个咱们不好乱说，反正不要去招惹他们。”
“那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要不我从一楼搬楼上去，上上下下地多不方便，但比楼下安全，我还想着在楼上装个铁门，哪天跟房东说说去。”
“你隔壁新搬来的那女孩子是做什么的？”
“好象是在一个化妆品公司，怎么啦？”
“她家里来的那个女孩寄了些东西放在我冰箱里。”
“哦。”郑百变把喝完的可乐瓶子放在墙角，掏出十块钱递给李淑芬，“你这里要是放不下就放我那仓库里去，地方空着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淑芬又一次把嘴巴凑到郑百变耳边，“那么多的鱼，肉什么的，我怕她们是偷来的。”
“不可能，我看那女孩子挺正经的，跟一般的人不一样。”
“我不是说住在楼上的那女孩子，是她的那个朋友，你还是小心点。”
“什么人交什么样的朋友。”郑百变笑。他想，艾苗如果都是坏人的话，那世界上就真没几个好人了，那张干干净净的脸上透着让人喜欢的诚实。
小美走进洗手间，把衣服泡在水桶里。从水池里里拎起艾苗早晨换下的那件衬衫，“艾苗，你这衣服还要不要啊，泡在水池里干嘛，要我帮你一起洗了吗？”
是狗血不是人血，是狗血吧。艾苗犹豫了一下，狗血也晦气，“那衣服我不要了，丢掉吧。”
“这么好的衣服就丢了，你钱多了烧的，不是今年才买的吗？”小美拎起衣服看了又看，“还好好的啊，干嘛要丢？”
“反正我不想穿了，丢了吧。”
“那给我算了。”小美喜滋滋地笑。
“我说丢了就丢了，”艾苗叫着，“没穿过衣服啊。”
小美探出头来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好，丢了丢了，又拎起衣服瞧了瞧，“有毛病。”把衣服狠狠地塞进垃圾桶里，朝天花板翻了一下白眼。
菜市场里来买菜的人已经了了无几，卖菜的人也开始收拾自己的摊子，市场还过半个小时就要开门了。彭雨虹看了看自己摊子上还剩下的一大堆菜，忙跑到存车场把三轮车推出来，把菜抱上三轮车。
梁宝根从鱼摊前走过来，“你还准备去卖啊，天都黑了，”他从三轮车上抡了一把蔬菜，“反正也卖不掉了，这送给我吃算了。”
“那我不赔本？”彭雨虹笑。
梁宝根从围裙前面的兜里拿出五块钱，“这够了吧，哪能占你一个女人的便宜，小心啊，别被城管的抓住了，这近查得紧。”
彭雨虹笑笑，骑着三轮车迅速地从菜市场出来消失在小巷里。小巷两边的灯光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在坑洼的地面上投下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彭雨虹一边骑着车子往前走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大妈，晚饭吃了，还买点菜……大姐……便宜卖了……”一路上零星地卖了一些，绕一圈转到巷子的入口处，这里有些刚下班赶着回家的人，他们有时候会临时买些菜。
彭雨虹刚从三轮车上下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人围了过来，一边向彭雨虹寻问着菜价一边挑着自己喜欢的菜。
“不要挑了，都一样的，便宜卖了，”彭雨虹一边吆喝着一边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
一个中年男人挑了一把青菜，笑着说，“这个时候城管的也下班了，应该没人来抓了。来，给你钱。”
彭雨虹感激地笑，“怕他们呢，被抓一回，一个月就白忙活了。”
围着买菜的人也附和，“你们也真不容易，其实我们倒是方便了，早晨上班没时间去买，下班的时候去超市买又觉得没必要，这在路上顺便带点，省钱省时间。”
“就是就是。”彭雨虹话音刚落，只见巷子口另几个摆摊的人卷起东西就向四面八方逃了出去。彭雨虹一看不好，也顾不了那么多，拖着三轮车朝巷子里跑去/没有路灯的巷子黑得就象一条通往地狱的隧道，她觉得自己象一只没头苍蝇一样，看见拐角处一条更小的巷子，刚想拐进去，“吭”地一声，三轮车卡在墙角。她整个身子一歪，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处弥漫开来，再看看车上，刚才摆得整整齐齐的一堆一堆的菜已经七零八落地挤在了一起，惊惶失措地回过头朝巷子口看去，只有几个路人匆匆地走了过去。她长长地松一口气，直到确认城管的车开走了，才重新推起车子朝巷子口走来。
刚才买菜的那个中年男人远远地冲她招了招手，彭雨虹尴尬地走过来，“还没走啊？”
中年男人把手里的钱递过来，“刚才那几个人的菜钱，我都帮你收了，应该不会少。”
“谢谢了，您真好。”彭雨虹由衷地说，“每次城管的一来，就会丢一些，没办法，抓到了就更麻烦。”
“你们卖点菜真不容易。我经常看到你在这里卖菜，在你这里买过好几回了。”
“谢谢啊，”彭雨虹笑着从车上拿了一把青菜塞到中年男人手里，“这个您拿回去吃吧。”
“这怎么行呢。”中年男人推辞，“你卖点菜多不容易啊。”
“您瞧得起我就拿着，“彭雨虹笑，”现在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大哥，我还到前面去转转，看还能卖点不。”
“去吧，早点卖完早回家，太晚了就不安全。”
彭雨虹点点头，看着那个远去的陌生的背影，心里暖和了一下，眼泪却不争气地流出眼眶。 。。
情迷都市
刚过晚饭时分的巷子渐渐安静下来，郑百变和茜茜吃完了东西走上楼来，彭雨虹还是没有踪影。
小美洗完澡把洗衣桶桶拎到走廊上，她看了郑百变一眼，“你住在隔壁？”
郑百变点点头，“你是……”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就是刚才李淑芬说的艾苗的朋友，“她的朋友？”
“是，我到她这里来住两天。你们那孩子刚才躺在门口，问她什么都不说也不肯起来。”
“哦，那是我小侄女，她胆子小，不敢跟生人说话。”
小美哈地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你女儿呢，多大了？”
“六岁。”
“那应该去上幼儿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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