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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这是地下吧，看起来应该就是地下。真他妈黑，一点儿光线都透不进来啊！感觉不到腿了？难道是被砸断了么？看起来我还真够倒霉的。”吴正丹仰面躺在看不清的地面上，他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腿似乎找不到了。
他伸手四处摸索了一下，发觉自己似乎是被压在了一块儿预制板的下面，因为上面的空间很小，可以摸得到预制板特有的那种水泥疙瘩和一些隐约的条纹，摸到了一个裂缝，但是由于距离的原因无法更加深入的进行探索来确定盖在自己身上的是不是一块儿预制板。不过应该就是预制板吧，这种被称为地震杀手的建筑材料在民间可是专门用来铺房顶的呢！
“有人吗？这里有幸存者吗？”想了想之后，吴正丹还是扯开嗓门儿喊了几声，如果这里还有幸存者的话，或许他们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然后，或许他们能从下面把自己给扒拉出来。虽然说就算是被扒出来也是埋在下面，但是总比现在这样压在预制板下面好过一点。尽管幸存者存在的几率很低，但是吴正丹依然抱着希望试探着喊叫着。
“你是来救我们的人吗？”喊了几声之后，吴正丹听到一个怯怯的女声在附近响起。
“是的，不过很糟糕，刚才的余震把我也给埋在这里了，而且我被压住了，你们有多少人？能不能过来搭把手把我从这里弄出来？”吴正丹不由得大喜，原来这里还有幸存者存在！
“真是对不起，我们也不能动，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了？”黑暗中，女声似乎也很难过的样子。
“已经地震过去两天多了，这会儿上面是下午了。你们有几个人？”吴正丹明白现在这种状况之下是很难判别时间到底流逝了多久的，但是自己刚掉下来，还是可以知道现在的时间的。
“只有我和我的孩子，我护着孩子，如果我现在动了，上面的东西就会掉下来，所以对不起。”女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的人都在上面，他们看到我掉下来了，相信我们很快就可以获救了，这时候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有信心活下来！”吴正丹可以想象得到女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环境了。
如果没有估算错的话，女人很可能是在地震发生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导致自己连孩子一起被压在了下面，如果这时候她动了，很可能引起二次垮塌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多了，想必这个女人的心理和体力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限，自己的到来本来可以让女人的信心更强的，但是很不幸自己也被压住，这将会打击到女人的信心，所以这时候他只能鼓励女人坚持下去，为了救下她和她的孩子，同时也是为了救下自己。
很多人并不是死于窒息和重伤，很多人死于地震之后被埋葬的孤单和无助。如果女人和孩子也死了，自己在这里被埋着恐怕也坚持不了很久，毕竟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说不好双腿已经被砸断了正在流血，失血过多会让自己精神模糊最终死亡的。如果有人说着话就能坚持更久一些。
“你是解放军吗？”女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是的，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吴正丹回答道。
“那你是当官的么？”女子又问。
“呃……算是个当官的吧，小排长，不过上面都是我的兵，还有武警战士也在上面，我想他们现在正在着急的搬东西打算把我给挖出来吧？哈哈，真是有趣，我居然被埋在下面了呢！”吴正丹故意笑着说道。
“是吗？原来很多人都在上面呢！这我就放心了。”女人的话音透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
“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吴正丹心里暗叫不好，女人这样的口气恐怕是已经到了油枯灯灭的时候了，一直以来让她坚持到现在的就是救孩子，能够等到救援人员来的信念，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这女子以为很快就能获救，她的信念就崩溃了！
“为什么？不是来救我们了吗？”果然，女子又紧张了起来。
“那总是需要时间吧？你要知道我们是徒步过来的，机械过不来啊，只能人力刨，我们还要坚持一段时间，这时候咱们谁都不能睡着，睡着了，可能就醒不过来了，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吴正丹刚才一着急，发觉自己猛然一阵头晕，心里就明白自己伤的有多严重了，搞不好自己现在已经是大失血的状态了，所以他绝不希望那女人也失去信念坚持不下去，因为他也需要一个对话的对象来保证自己能够有清醒的头脑。
“那还要等多久啊……”女人说话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似乎很无力。
“可能需要等上一两个小时吧！”吴正丹尽量保持清醒状态的说道，同时他也敏锐的发觉到了现在为止，并未听到孩子的声音，不管孩子是大是小，在这种环境下还不哭的孩子是很少见的。但是他又不敢问孩子的情况，因为万一孩子已经死亡，这名女子可能也会马上死亡，毕竟孩子的生命才是女人活着的支撑力，如果孩子死了，这女人的唯一信念也就崩溃了。
“一两个小时啊，时间不算长，小天呐，再过一两个小时解放军叔叔就把我们救出来了，你要坚持下去知道吗？”女子似乎低头在对她的孩子说话，吴正丹的心揪得紧紧的，他生怕女人发现那孩子已经昏迷或者死亡，因为那将让他亲眼目睹一场绝对的悲剧！
“我会坚持下去的，妈妈。”万幸的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这代表孩子没事儿！吴正丹心里猛然一松，一阵眩晕又冲了上来，他只好甩了甩头，用力的眨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儿坚持到战友们的到来。
“真是对不起，这里太黑了，我也看不到孩子的情况，孩子现在怎么样？”既然知道孩子没什么生命危险，吴正丹也就放心的询问起孩子的状况来，毕竟现在而言孩子就是女人支撑下去的动力，让女人关注孩子可以唤醒女人的母性，从而创造生命奇迹。
这并不是夸张，而是母性真的可以创造奇迹，那些瞬间双手抬起汽车，瞬间百米接住掉落楼层的孩子的母亲们都是因为护子心切的母性创造出那样一般人力无法创造出的奇迹。而在汶川地震中，也有母亲扛住塌陷下来的房梁保住了自己孩子的性命的例子。只是……吴正丹也清楚，这种以燃烧自己生命力创造奇迹的方式会轻易的夺走母亲的生命，但是现在不用也不行，从女子的叙述上来看，她很可能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如果她现在失去了最后的精神依仗，那孩子也就完了！可以判定这位母亲也是扛着重压一直坚持到现在的！
“小天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疼？”女子听了吴正丹的话之后明显的精神了一些，可以听出问话中透着急切，或许在这之前女子只是一直在哄孩子不让孩子害怕吧。
“腿很疼。”孩子的声音传来。
“小天，告诉叔叔你那条腿疼？左边还是右边？”吴正丹也问道。
“左边疼。”
“上面那截粗的像火腿的腿疼还是下面那截细的疼？”吴正丹尽力的笑着问道。
“火腿疼，妈妈，大腿真的很像动画片里的火腿啊！”孩子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
“有没有流血啊小天？”吴正丹又问，他需要知道孩子的伤势。
“没有，但是被压住了，抽不出来。”孩子回答道。
“原来是被压住了一条腿，看起来可能是由于压迫时间过长导致血管堵塞而产生肿胀疼的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吴正丹在脑海中快速的判断可能的伤势，同时想好了怎么安慰女人和孩子。
“小天呐，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压着你的腿的东西推动，推的松一点儿你的腿就能出来了，出来就不疼了。”吴正丹想了想觉得虽然情况不明白，但是从孩子的叙述中应该可以判断出压住孩子腿的东西应该不属于承重物，否则孩子的腿早就没知觉了。
“叔叔我早就试过啦，推不动，是二楼的地板砸下来了，正好压住啦！妈妈说要等好多叔叔来了之后才能搬走的。”或许是又多了一个人的原因，孩子的声音透着开心。
“那可没办法啦，叔叔也被压住了，要不然叔叔倒是可以过去试试看的。”吴正丹明白了孩子现在的位置和状况之后安慰着说道。
“叔叔你的力气很大吗？”孩子似乎是很好奇的问道。
“叔叔的力气啊，最少比你大。”吴正丹现在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只好顺着孩子的话说，在这寂寞黑暗的地下，只要一直说着话分散注意力，时间就不会显得很漫长了。
“那叔叔不还是和我一样被压住了？叔叔骗人可不是好孩子哦！”孩子咯咯的笑道。
“不要这样说叔叔，叔叔是为了救我们才掉下来的，给叔叔道歉。”女子似乎也被这环境中的轻松给感染了，她带着一种宠爱训斥孩子。
“没关系没关系，孩子说的是实话，我还真是不小心掉下来被压住了，虽然说力气是比孩子大，不过我也推不开这块儿预制板。我说你们家盖房子用的材料还真不错啊，这么结实。”吴正丹又转移话题，他的目的就是让女人不再关注那么多灾难，而是让女人随着自己的思维走来保证女人的注意力不会放在灾难上。
“还行吧，房子都自己请人盖得，材料自己买的，花了不少钱。”女人顿了一下之后又说道：“可惜全毁了。”
“没关系，政府会帮助你们重建，不要因为这些死物而伤心，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来的。”吴正丹安慰道。
“那要是政府不管不问呢？”女人似乎不太相信这些。
“那我们来干什么呢？我也不至于掉下来被压住啊对不对？”吴正丹虽然很疲惫，但是他还是笑着说道：“我也知道很多人不相信政府，可现在这情况，除了相信之外还有的选择么？”
“这倒是。”女人似乎想明白了一样的回答，但是随后就沉默不语了。
“你可千万不能睡着了，睡着了不一定能醒。”吴正丹等了一会儿，直觉上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女人不应该不说话，因为已经两天了，这女人坚持了两天，这时候忽然又掉下来一个同样受灾的人，女人应该有很多话说才对。如果女人不说话，那只能代表两件事：她晕过去了；她的生命终于燃烧殆尽了。但是吴正丹真心的希望是第一种而不是第二种可能，这个时候他可没办法去安慰和营救那个孩子……
但问题就是……好运气总有用完的一天，而噩运则总是围绕在不幸的人身边带来更多的噩运。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正丹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之后，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因为这哭声代表孩子发现他妈妈已经停止呼吸了，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否在世，最好的希望就是他父亲还在外地打工或者正在赶回的路上……
“好吧，我想我应该试试看能不能让自己尽可能的活动一下。”吴正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他不能动，因为腰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但是到现在为止他只是觉得头晕，这代表自己大量失血，并且有可能脊椎部分也被砸断了，导致完全感觉不到下半身。虽然死不死的不好说，但是最少下半辈子不是坐轮椅就是躺床上了。但是现在他想试试看能不能让自己从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移动出来，孩子需要人陪伴的。
努力了几次之后，吴正丹只能无奈的认同命运的安排，他发现自己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能动，而且由于刚才的活动，他感觉到了腹部很疼，有什么东西冰冷的插在自己身体里面，如果肌肉没感觉错的话，那很可能是一根钢筋。这会儿他感觉实在是糟透了，并且大量失血也让他感觉到了寒冷，这一切都不是什么好现象，有着一些常识的吴正丹很明白自己如果再不得到救治的话，死亡几率将是相当高的。但是仔细听了听上面的动静，似乎上面还没有机械到位，只有隐约可以听到战士们在呐喊，他们应该是在努力的挖着废墟想要把自己就出来吧！
“小天？”吴正丹听到孩子的哭声也在逐渐的降低，他很担心孩子也出事，所以虽然他已经很虚弱，但依然攒了点儿力气尽可能大声的喊道。
“叔叔，我害怕……妈妈……死了……”孩子抽泣着回答。
“也许是妈妈累了呢？”吴正丹尽可能的让孩子往好的地方想。
“是死了，叔叔，我已经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孩子的声音传来，虽然依然在抽泣，但是却显得很坚强。
“十二岁了啊，大孩子了，再过几年，就能当兵了，我还以为，你还小呢！”吴正丹没有想到对方的年龄居然已经超过十岁，这下可不好哄了，十几岁的孩子是明白什么是睡着什么是死的。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我以后会当兵。”孩子很坚定的说道。
“呵呵，小天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吴正丹听到这样的誓言倒是很开心，但是他也想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要当兵。
“因为……我不想让更多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失去妈妈！”孩子的话让吴正丹又惊又喜，惊得是这种话不应该出自一个孩子的口中，喜的是，这孩子在这瞬间成熟了，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未来将是一名绝对合格的军人！
“小天，愿望很好，但是就像你说的，我们要先活着。”吴正丹虚弱的说道：“妈妈去世了，她是为了保护你，才用尽了力气，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下去，直到更多的人，来救你，明白吗？你听，他们就在我们上面，他们距离我们很近，很快，我们就能，被救出去了，所以，你一定要坚，坚持下去好吗？”
“我知道，叔叔，你很累吗？我听到你在喘气。”寂静的环境下，吴正丹的喘息声显得很大，孩子明显听到了他的喘息。
“是很，是很累啊。”吴正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什么，但是一阵阵的眩晕感之间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这是身体在提示他急需救治的讯号，这代表死神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但是他依然强打精神笑道：“你想啊，叔叔从，很远很远的，北方，坐飞机到，成都，然后，又坐了一天的，汽车，才到，你们这里。再然后，我和，其他很多，叔叔们，又，跑了很远，跑了，一天，才到宝兴，然后，救人，又，忙了一天，下雨，被雨淋，了一天，然后，又到，你们这边，挖遍了，你们村，你说，这，累不累？”
“那真的很累……”孩子似乎理解了吴正丹断断续续说话的原因，因为太累了嘛！而且他好像也被压住了，被压住的感觉也是很累的，所以孩子又问道：“那，叔叔，你休息一会儿吧，其实这下面很适合睡觉，很安静，什么也看不到……”
“我，陪着小天，太黑，小天会怕，我们说说话，就不怕了。”吴正丹闭上眼睛喘息着说道，他可以感觉到身体内的热量正在急速向外流失，但是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强撑下去，具体能撑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比较幸运的人，最少死之前是没有什么痛感的，听说死的时候很痛苦，但自己现在这状况则是完全没了感觉，或许不会感觉到那种痛苦了。
“是呢，其实我也很怕，不过有叔叔在，我就不怕了。”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如果这里光线充足，或许孩子看见自己母亲会再次勾起伤心而哭泣，但是这里太黑了，孩子的注意力又容易被分散，在恐惧的时候，任何给他鼓励的人都会被下意识的认为是最亲近的人，所以孩子很快就接纳了吴正丹。只是这孩子并不知道，吴正丹也正逐渐的走向死亡，他只是天真的认为吴正丹和他一样被压住了不能动而已……
第二十章
“排长！排长！！排长！！！你醒醒，醒醒啊！排长！！”当士兵们颤抖着还在滴血的双手抬开预制板将吴正丹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已经赶到的连队卫生员用尽了他所学的一切急救技能之后，悲愤的一拳砸在地上，然后抹着眼泪站到了一边，二排的战士们围着吴正丹的遗体拼命的呼喊，但是无论怎样，吴正丹都不可能再睁开眼睛。被抬开的预制板下面有一大摊已经凝固了的血迹，谁都很明白，吴正丹死于大量失血……
“还有个孩子！还活着的孩子！”十三军的战士们一边含着眼泪一边继续奋力挖掘，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被翻过来的预制板上，有两个用血写出来的大字：“活人”，这代表吴正丹在临死之前还不忘记提醒救援人员，这里还有活着的幸存者，他最后的遗愿就是让大家把最后的幸存者救出来！而战士们也没有辜负他的遗愿，经过一番挖掘之后，在吴正丹阵亡的位置下面找到了一个被另一块儿预制板压住大腿的男孩儿，男孩儿已经昏迷，但是经过检查，只是紧张和长时间缺水造成的昏迷，并没有太严重的伤势……
“这是我们连第一位阵亡的英雄，临去世之前，他还没忘了给我们留下线索，我们在他遗体下方又救出一个男孩儿，男孩儿的母亲已经死亡……小吴陪着这孩子，一直到他自己撑不下去……”连长在汇报的时候泣不成声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老李……”营长拍了拍连长的肩膀，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小吴他……可惜了啊！”说完，营长一回头，背着手走进帐篷，里面很快传来怒吼声：“工程团你们在什么位置还他娘的不到！你们还要我丢掉多少优秀的士兵军官的生命！？我们已经损失了一名优秀的基层军官了！他才二十五！二十五！”
“我们正在巨石上面打眼，准备实施爆破，很快我们就到了！”无线电台里面传来工程部队的吼声，火气不比营长小：“都他妈着急我们他妈也急！我们也损失了三名兄弟，都他妈地震惹的祸，你和我发什么火儿！”
“我！我操这该死的地震！”营长被对方一句话给噎住了，关闭了通讯之后狠狠的把耳机摔在地上，因为他忽然想起工程部队为了赶时间加快行军速度，结果一辆挖掘机不慎落入山谷，也牺牲了三名战士，刚才他对工程部队的指挥官发火的确是过分了。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