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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天后-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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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从村头到村尾,再到镇子里,到处都传遍了——

    “邱家二少爷有财从崖上摔了下来,已经半死了!”

    “邱家的有财从从崖上摔了下来,已经半死了!”

    ……

    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可是却从来没人质疑过,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邱家二少爷为什么要去崖上?他去崖上干什么?难道是祭拜雷神?

    为了躲避“抓壮丁”,为了保全邱家最强的根,有财在邱家长辈的策划下,成功地把自己“摔”成了重伤,从邱家最强的根,变成了邱家最弱的残花败柳。从此以后,有财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药罐不离身的“药罐子”加簸着一条腿的瘸子。

    这事刚过一年,有财刚好可以下地走路了,解放了,土改了。有财家作为地主,所有田产都被充公了,有财家的房子也被分割开了,分给了好几家人居住。有财爹成了“万恶不赦”的地主分子,被戴了高高的尖尖帽,天天被工作人员弄到大会上去批斗。幸好作为地主婆的有财妈,在有财被打成残疾那年就病死了。

    山里的人淳朴,觉得有财爹往日勤俭持家、辛辛苦苦才攒下那些家业,也没有当周扒皮半夜鸡叫剥削过贫苦的劳动人民,遇到灾荒年生还舍钱舍米给老乡救急;家里虽然也请长工,但都管吃管住不虐待……所以心怀恻隐为他说好话的,同情他的人倒也不少。

    他也因此没有像那些真正恶贯满盈的地主那般受到打骂,只是上面工作组的人来了,人们便象征性地把他抓上批斗台去,戴上尖尖帽,然后下跪,接受挨骂,走走形式,让翻身坐了主人的贫下中农演演戏,过把解放的瘾。

    有财爹戴着尖尖帽,跪在批斗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

    “我有罪!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老财!我该悔过,我该死!”

    有人便趁机把有财致残的事抖了出来,义愤填膺地、高举口号地喊着:“这是个封建社会的老顽固,为了表示对封建制到的死死追随,他故意把自己的儿子有财打成了残疾!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他比老虎还要毒三分!”

    台下哗然,喊打喊杀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有财爹这次是真正的哭了,他跪在地下,一边磕头一般哭求大家:“我该死!我该死啊!但恳请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工作组同志,所有的罪行都是我犯的,我愿意认罪承担!但,我家的有财是个可怜人,为了躲避gmd的抓壮丁,他被逼迫打成了残疾,他现在已经是个药罐子了,也是旧社会吃人制度的受害者!请工作组的同志,请善良的父老乡亲们,放过他吧,放过他们吧!所有的罪,我愿意一人承担!我求你们了!”

    说完这番话不久,有财爹便含恨离开了人世。他,不是病死的,也不是批斗死的,而是自己跳进了门前的荷花塘里淹死了。

    有财爹这一死,便将天大的“罪恶”都背去了阴间。而在阳间,翻身做了主的贫苦的劳动人民,在欢天喜地、载歌载舞中放过了他的后代子孙。

    淳朴而善良的村里人,已经不追究有财一家曾经是地主的出身了。更因为有财是“受旧社会封建思想严重迫害的受害者”、是个极端悲苦的典型例子、又是长期吃药的半条命,村里人便对他额外开了恩,可以不下地劳动。

    又因莲香是个从未干过农活的弱女子,生产队上特别照顾她,不让她下田干活,而是给她分配了一个较轻松的活路——给生产队喂猪、煮猪草,拿生产队全体队员的平均工分。

    有财虽然长期?吃药,做不得重活,但在那方面并不残,又加之小两口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隔年生一个孩子,几年下来居然还生出了五个孩子。而且大大小小的五个孩子生命力还真是顽强,没有夭折一个,全部活下来了。

    看来有财爹的“为邱家保住最强的根”的做法还是非常有效的,他大概在九泉之下也是含笑的了。

    莲香在养猪的头几年,有财还能帮忙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烧烧火,给猪儿添两勺猪食,照看一下小孩子等……渐渐地,他连这些轻松的活儿都搭不上手了。

    杂七杂八的毛病总是不断地找上他的身体,比如胃病、风湿关节痛等,一点一点地掏空着他本来就孱弱的生命。到后来,他连行动都无力了,只有天天悲哀地躺在床上,等着人来服侍,这无疑让本来就贫困无援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给有财看病,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就连那些莲香陪嫁过来的箱子柜子上,镶在四角边上的小银片子都被撬下来,拿去变卖给了药铺。

    可是,这躺在床上的病人啊,就如同一个无底洞,怎么填也填不满。看着家里嗷嗷待哺的几个孩子和躺在床上的半死不活的丈夫,莲香只有暗自叹息,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她只有咬紧牙关,熬。
第171苦难岁月(二)
    她也去娘家求过救济,但现在是新社会了,娘家的势力早就土崩瓦解了。

    两个哥哥在战争年代失踪了,有人说被打死了,有人说随着gmd去了t湾,反正就是没音讯了。

    祖母和父亲也相继去世了,只有一个年迈孤独的母亲,守着三哥一家勉强度日。其他的两房亲属,早就成自立门户了,各人打扫门前雪,哪管别人瓦前霜。谁还顾得上谁!

    你不是大房的爱女吗?根正苗红的嫡出,还不是落得今天这般凄凉的境地?人家不但不帮你,或许还在暗地里冷嘲热讽呢!

    “哎,女娃子家就是菜籽命,撒在哪就在哪生根发芽,好命还是坏命,都由不得自己了……”

    她想起了母亲在她临出嫁时对她说的话,忍不住泪水涟涟。

    有财躺在床上,看着莲香在偷偷的流泪,便挥着无力的手拍打着床沿唉声叹气到:“哎呀,都是我,都怪我拖累了你哦!老天爷啊,咋不让我死了哟!让我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连累你们娘俩几个了!”

    本来就伤心无望的莲香,听了他这样的唉声叹气,心里一股莫名之火“腾”地一下就升了起来,压抑已久的委屈令她第一次冲着丈夫发火、大吼大叫——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光是睡着呻唤有用吗?你想死吗?起死啊!这屋又不是监狱,没上锁!外面的水塘也没盖盖子,你随便跳啊!”

    吼完,她便对着丈夫嚎啕大哭起来……

    哭完之后,她抹干眼泪,继续去上工——割猪草、宰猪草、煮猪草、喂猪……一大堆事情还等着她去做呢。

    她心里明白得很,哭和闹一点用也没有,日子再苦,还得继续。不干活,就连最起码的口粮都没有,就算大人不想活了,五个孩子还要靠她养活呢!

    莲香出门去了,有财越想越觉得活着是个拖累,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他想到了自杀。

    他想到了父亲的跳水,他也想,去那荷花塘里与父亲团聚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是,他根本就无法走到塘边去。

    他又想到找一根绳子来勒死自己,可是他的眼光所到之处就没能寻找到一根足够长到能缠上他颈子的绳子。寻来觅去,无奈的他想到了自己的裤腰带——哎,堂堂七尺男儿,死也没个好死法,要用裤腰带吊死,说出来都没脸,死了也愧对祖宗。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比苟且偷生还要拖累自己的家人好啊!

    想到这,他下决心解下了自己的裤腰带,在自己的颈子上缠了两圈……可是即便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都无法将自己勒断气,只搞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比死还难受!他绝望了,一个男人,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本身就没有尊严了,现在连想死的权利都给剥夺了,该是多么大的耻辱和悲伤啊!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想到了绝食。

    有财不吃饭了,这可急坏了莲香。

    她给他端饭去,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她用勺子喂他饭吃,他就紧闭了嘴唇,一动不动。刚开始莲香以为是因自己说话重了,他和她赌气故意不吃。她心想,就让他赌赌气吧,两顿不吃也饿不死人,就撇下他忙事情去了。

    有什么法呢,生产队里二三十头大大小小的猪还在张嘴等着她呢,那可是全生产队的宝啊!人不吃饭可以,猪不伺候好可是万万不行,虐待猪是要犯大罪的。

    这年头,人命不如猪命,人死了不过是减少一个吃饭的;猪死了,那就是直接断送了人们的口福加幸福。

    先前一阵子,隔壁生产队有个饲养员,因为给猪吃了未煮熟的猪草——(一种叫“麻须”的猪草,未煮熟会产生一种毒素),结果导致猪中毒,死了两头半大的猪,结果被冠上“反动分子”的称谓和“蓄意谋害人民的财产”的罪名,被抓去天天批斗,还挨打……最后那人不堪忍受这样的屈辱,上吊自杀了。就算死了也没落得个好名声,还被说成是“反革命份子畏罪自杀,死不悔改”。

    有前车之鉴,莲香在这方面就得特别小心,能让猪生吃的,也尽量煮熟;不能生吃的,尽量煮透、散气,然后再喂给猪吃。猪一边吃,她还得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等猪吃饱了,再拿竹刷子吆打着猪下去解便……只有等全部猪把屎尿都拉完了,她才能放心地离开。

    莲香一整天都在做着这一套宰猪草、煮猪草、喂猪、吆猪拉屎的活路……这活路看起来不像是下田种地、割谷子、打麦子那般的重活,实则上又繁琐、又累、又操心,哪里还有时间去顾忌有财吃没吃饭的问题。

    也幸亏她当初有个开明的祖母,废了她的裹脚布,废了那些禁锢她的所谓大家闺秀的礼教和规矩……试想,若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整天在猪圈里翻上翻下地折腾,能成事吗?想都别想了。一般等到她忙完这一套程序下来,回到家时,天已经黑尽了。

    “爸爸还是没吃饭呢,连药都不喝了!”

    大女(邱老师)跑来对刚好屁股挨着板凳的她说。

    她一怔,这家伙玩真的了吗?存心不想活了啊!

    她迈着疲倦的步子,强打精神,把五个孩子都召集到了床前,最小的孩子才一岁,刚好学会爬。她苦口婆心地劝导有财说——

    “我先前不过是说的气话罢了,你就当真了嗦?你想想嘛,我成天那么忙,压力那么大,难道你让我发发脾气顺顺气都不可以吗?你不想活了,好!那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算是白操心了!你想死了是吧?你眼睛一闭,好了,这人世间的苦差事你总算是丢脱了,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呢?你倒是解脱了,我就成了寡妇了!人家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让我一个寡妇拖着五个孩子怎么应付?你活着一天,娃娃们还有一个爸爸存在,家里还有个名义上的男人顶着,生产队也不会少你一份粮食,你就省吃一口,咱们五儿也可以吃饱……你这样不吃不喝的等死,存心是想怄死我啊?看你把我怄死了,这五个娃娃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一直说到声泪俱下,五个孩子也跟着哭成一团。莲香见有财还闭着眼不说话,便将最小的五儿一把抱起,放到他的身边,孩子便趴在父亲的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哎——”

    有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莲香见了赶紧对大女:“大女,快去把热的稀饭舀一碗来!”

    大女出去端了一碗稀饭进来,莲香试着舀了一小勺稀饭递到了有财的嘴边,有财没有拒绝了,他张开了嘴……

    一勺、二勺……有财勉力吃了大半碗,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不吃了。

    “那好吧。”

    莲香将剩下的小半碗稀饭放到了床边,轻声地对有财说:“你才吃了饭,休息一会,待会我去拿药来给你喝哈!”

    有财点了点头,莲香这才放心地笑了。五个孩子看见母亲笑了,也跟着喜笑颜开了。

    “娃娃们,去洗洗睡觉吧……大女,你去把弟弟的脚给洗了,带着他好好睡觉去。”

    莲香对大女吩咐着,大女便抱起五儿,领着弟弟妹妹出去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女很懂事,自打五岁起就开始学着帮妈妈做事了。

    二女脾气比较犟,身子骨也没大女好,虽然只比大女小一岁多点,但做事情就远远没有大女利索了。

    莲香看着孩子们都出去了,这才对着屋内的放在桌子上的一架木头框着的镜子坐了下来。整整一天时间了,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对着镜子理一理自己的头发,照一照自己的容颜。

    哎,老了,皱纹都出来了,就连大牙都在开始松了……

    可是她才刚刚三十岁啊!她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她偷偷地瞟了一眼睡在床上的有财,刚好有财也正拿眼睛看她,二人的目光正好碰到了一起。

    “对不起,莲香,是我拖累你了……你自从嫁到我们邱家后就没有过一天踏实的日子……你辛苦了……”

    有财哽吟这说。

    “傻瓜……”

    莲香将头伏在有财的胸前说:“我们是夫妻呢,说这些干嘛!我记得出嫁前我妈对我说过,“丈夫就是你的天,你要讨好丈夫,尊重丈夫”,结果是结婚第一夜我就忍不住踹了你一脚……看来是我没有听我妈的话,没有讨好丈夫、尊重丈夫,所以才……不关你的事!你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活了这么长,还没见哪个男人对女人像你这样好脾气呢……”

    有财听她这么一说,感激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紧接着,吃不饱饭、饿死人的年代又来了,三年自然灾害,天灾乎?*?

    邱家大女带着弟弟妹妹下水抓鱼、抓泥鳅,抓回来后,在药罐里用白水一煮,熟了便端去给躺在床上的父亲吃。虽然上头不准自个家庭生火煮饭,但没规定不能给病人熬药啊!
第172章 泼辣大女
    地里刚种下去才泼过粪的红苕母子,掏出来,用手将脏污一抹,就放进嘴里去了。谁还管它是香的还是臭的,只要能填上肚子就行。

    每个人的眼睛都像饿狼一样在空空的四野搜索着,眼见着有一丝能进口的东西,眼睛就会直勾勾地看过去,直冒绿光……

    路上随时都可见走着走着就倒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的人,他们都是饿着偏偏的肚子,向nk思他老人家讨吃的去了。

    可是上面的人就跟疯了似的,越是饥饿,越是见不得人家生火。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和上面派下来的工作组同志,个个都像特工——哪家房屋顶上冒烟了,他们一准如警犬般嗅到,然后火速赶来,摔锅砸碗,将人家煮的食物(哪怕只是些猪都不吃的食物呢)一股脑儿倒进粪坑里,走时还不忘淋上一耙尿……就让你空欢喜一场,然后再扬长而去。

    幸好莲香是给生产队里养猪的,她这得天独厚的职业让她为家里的孩子们最起码的生存奠定了一定的物质基础。

    比如煮给猪吃的大一点的红薯(其实也就比手指头粗一点,稍大一点的还在地里就被人偷去吃了),或是南瓜(拳头大)等,埋在猪草锅里,煮熟了就掏出来,偷偷地揣在怀里,藏回家来给孩子们吃。

    也幸好生产队的养猪猪房离家不远,一趟子跑上坡就是。她总是在半夜里回来,也不敢点灯,偷偷唤醒睡梦中饿着肚子的孩子。孩子们也乖,一点也不争吵,利索地将手摸过来,三下五下就将食物吞咽进了肚里,然后倒下去继续睡觉。

    当然,新社会对祖国的花朵还是非常照顾的,凡是在校读书的学生,每天都能分到一定量的米吃。

    邱家大女便节攒着吃,把攒下的米粮带回家熬粥,给病床上的父亲和年纪最小的弟弟吃。

    没上课的时间,大女就带着大弟和二弟去莲花塘里挖藕。

    说到挖藕,就那么一方莲塘,中间水又深,塘底还潜伏着一层厚厚的淤泥。别人家有大男人的,早就游去塘中间,挖走了那些大的新鲜的莲藕。她和两个弟弟年少,二妹又“肉”,没出息,就只得在莲塘的边边角角采挖一点别人捡剩下的残根细藕回家,和着瓢儿菜叶子偷偷煮一锅大家吃。

    可是就是这样连猪都不吃的食物,还是有人不让你吃。

    这天邱家大女?又掏了一些残根败藕往家去,正在家里用一个大瓦罐偷偷地煮着的时候,村干部从天而降,没收了他们的战利品不说,还把她和两个弟弟都扭到了大队支部书记家门口。

    这人兴冲冲地冲着大队支部书记说:“我逮到了偷煮吃的人了,你看咋个处置。

    当时的大队支部书记那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哦,他只要给你这家人定一个性质,比如“资产阶级什么份子”、“反动派特务份子”、“阴谋不死的地主复辟份子”什么的,你就惨了,等着被斗死吧!

    大队支书刚好是莲香夫家的隔房兄弟,此人平时最是冷酷无情,虽说是一个祖宗下来的,在这个新时代他却格外混得如鱼得水——刚解放时期便与有财一家划分了界限,斗有财爹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跳出来挣表现,斗得比谁都狠?。

    这几年专营偷巧,喊口号最凶,很快就连升三级,升到了大队支部书记的地位。

    虽说从亲戚辈分上讲和莲香一家是堂兄弟关系,但却从不曾对莲香家有过半丝的怜悯和照看。自己红的发紫,全家人都吃得饱穿得暖,却哪里把莲香一家看在眼里哟。

    大女知道,落在这样无情无义的亲戚手里,不落井下石也得落个公事公办吧。她心想,横了,横竖都是死——批斗是死,饿死也是死,不如索性撒泼一场,就算死了,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于是大女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大闹起来——

    “你们把我拉去枪毙算了,反正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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