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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我妈还在家里等着你。”
这段伤心的往事同苏瑞说起过,哪一天喝醉了酒,坐在苏家大宅的长椅上,一睁眼,苏瑞已经坐到身旁。就是穿着类似在医院穿的那件毛茸茸的斗篷。
不转首看过来的时候,连脸都看不清。
阮天明怔了下,坐直一些。说:“多冷,快回去。”
苏瑞双手按在腿上,转过来,反问回去;“那你不冷么?”然后一嘟嘴巴:“穿的比我还少。你喝了很多的酒啊,有不开心的事?”
阮天明那时候只觉得有些事小孩子是不懂的,那些个无可奈何,人间疾苦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又如何会懂。
可苏瑞笑了笑,说;“你说出来吧,我能懂的。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是啊,他们是朋友。两人曾打过勾勾,死心踏地的说这一番话。她被人绑架,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将她救了回来。胸口上插了一刀,幸好没有命中心脏,偏了分毫命便保住了。苏瑞真是感念他的恩情,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很温暖,也没有那么怕了。就想着,如果他不死,他们就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阮天明那一时命不该绝,反倒因为这一件事被老爷子重用,带到身边。整日出入苏家大宅,跟苏瑞见面的次数也便多了起来。
那一天同老爷子谈完事情,出来时正碰上放学回来的苏瑞。还是个穿制服的年纪,就是那种色泽简单,款式松垮的校服被苏瑞穿在身上,也成了大家的手笔,设计得颇俱格调。
苏瑞把书包扔给大宅里的下人,笑呵呵的过来拉上他,一直把他带到偏厅里。然后就那样伸出一根手指,大大的扬起笑:“我们以后算是好朋友了吧?来打勾勾盖章。”
阮天明盯着她一脸明快的笑意失神,那一次死里逃生,哪里是一刀扎偏了,分明是心口上被丘比特的箭射中,飘飘然的爱上了。
直到她催促:“傻了么,快点儿啊。”
他才恍然回过神,同样伸手小拇指跟她打勾勾,他阮天明和苏瑞,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苏州的苏,瑞雪兆丰年的瑞。多少年过去了,他总是记忆犹新。
连带苏瑞那一瞬间的表情,他记在心里,到死都没有忘记。
苏瑞搓暖了自己的手,就来握住他的,发现他的一双手已经冷透,捂在怀里也帮他搓了搓,问他:“有没有暖和一点儿?”
怎么会不暖?简直要暖进心窝里。阮天明一颗死寂的心都要被融化了,从来不曾跟人提起家里的事,却下意识的想要同她说起。
“我今天接到亲戚的电话,我妈死了,癌症晚期,终于是挨不住了。”他的声音和神色一样暗淡,却并不惊讶,早在他出来的时候,妈妈就该是要死了的。弥留这么久,只是因为有放下不的人,是她此生未了的心愿。如今他的爸爸回去了,那一口气她势必会咽下去。一只手还被苏瑞握在指掌中,觉得没那么害怕和伤心了,才有勇气接着往下说:“我爸也死了,他是服药自杀的,陪着我妈一起走了。他这一生做得最有情有义的一件事,就是肯在最后那一个时间点上跟我妈生死相随,不至于让她由生到死都一个人孤零零的。”
苏瑞望着他,那一年她十八岁,他二十七岁,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一个毛头小子,连伤心都那么明显。
她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拉过来,只说:“你怎么那么傻。”
她知道他是怎么走到这条道上来的,有意无意的也问起过。当时听来的时候就觉得他可怜,他那个父亲是个败类,打他下生,就没怎么抚养过他,半点儿为人父的责任都没尽到。满身的债最后却还要他来替他背,以至于最后作大了,收不了场,非是得自己的儿子拿命来换。
至于他那个妈妈一生是怎么凄苦度过的,即便阮天明不说,苏瑞也想象得到。守着无望的婚姻带着儿子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翘首以盼,很多时候浪子回头,比灰姑娘遇到白马王子还童话。于是,眼见他的妈妈就用了一生去等待,最后到底是等来了,却不过一死。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过了那座奈何桥,喝了那碗孟婆汤,是不是生死相随,谁又知道呢。只怕记不记得都是一回事了。
苏瑞觉得那样的阮天明很是心疼人,难怪会喝得醉意连天的坐在这里吹冷风,他这样不是傻了是什么。
“没事,你没有了爸爸妈妈,你还有我。我们是好朋友,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掰着指头同他数算:“你看,你现在二十七岁,我才只有十八岁,你要比我大上九岁。也就是说,你老死的那一天,我还年轻,所以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阮天明听着,“噗嗤”一下便笑了。
如今的苏瑞再怎么不好,可他爱上她的时候,不过就是那么一个单纯而可爱的小姑娘。
虽然拙劣,却知道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讲笑话听,哄他开心。
苏老爷子那时候还很年轻,身子骨硬朗,什么事一般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所以几乎没有时间陪着苏瑞,苏瑞很早就没了妈妈。据她自己说,快要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了。只是孤单的时候很想她,也会觉得自己很难过。
阮天明知道她什么时候最孤单。
所以直到苏瑞出国前,那几年的生日都是阮天明陪着过。
都是用了心思的,猜想她最想要的生日礼物是什么,然后变戏法般呈现到她眼前。年纪小的时候,眉开眼笑,扑上来揽住他的脖子,肆无忌惮的又笑又叫,说:“阮天明,你简直就是阿拉伯神灯,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她有多吃惊,阮天明就有多欢喜。一个人的情绪因着另一个人的起伏不定,是件简单到不可思议的事。
再后来年纪大了,心眼也会变多。他再准备什么礼物,她都意味深长。
“我就知道你准能猜透我想要什么。”
十八岁那年她想去看电影,白天要上学,就只能看午夜的。
太晚了,又是深秋的冷夜,电影院里除了稀疏的工作人员例行检票,几乎就再没有什么人。
那一场在第五放映厅里,电影院的尽头,踩着软棉的地毯,走进去,就只有他们两人。
苏瑞打一进去就爆笑不止,觉得太过无厘头,从没遇到过那样的情景,明明没有包场子,一场电影看下来却仅有两个人。
笑出泪,侧首望着他,口口声声的说:“阮天明,是我对不起你,时间选得太无厘头了。”
阮天明似笑非笑的找了位置坐,一马当先。
苏瑞便同他隔着一个座椅看完全场,那一个晚上阮天明有无尽的思量,就像看透一个事实。这一生他再怎么喜欢苏瑞,都永远隔着这么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永远也无法逾越并且抵达。就只能像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嬉笑怒骂,然后等待着有一天一个人的出现,她再不用他陪着,两个人变得再没有一点儿关系。
早在许多年前阮天明就将一切想得很是清楚明白了,那爱恋一日日深厚下去,却也被他一点点埋葬进心坟里,没打算说出来,以为一辈子都仅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薄南风出现的时候,他也曾恐慌过,很惶恐,知道那是个苏瑞愿意为他去死的男人。她多么怕疼,可贴上那个男人的边她就会变得很勇敢,甚至连死都无所畏惧。
许多年前他带人赶过去,看到苏瑞抱着一个美好到不可思议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第一次听苏瑞吵嚷着说她很害怕,怕那个男人就要死了,她求他救救他。
阮天明为了这么一个人的到来筹划等待了太多年,以为一切准备都做足了。可真当这个人进入到苏瑞生命里的时候,他还是狠狠的恍了神,心里一块地方被抽空了,痛不可遏。那种失魂又落魄,没人懂得。
没人知道那一年他是怎么样死了又生。
即便是为了苏瑞,他也愿意伸手拉上薄南风一把。
喜欢一个人在一念之间,彻底失去一个人,也可以是一念间的事。
当苏瑞爱上薄南风的时候,他的喜欢就彻底变成一种单恋。从此苏瑞的眼中就仅有薄南风那么一个男人,她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他,眼中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直逼毁灭的癫狂。
阮天明这个曾与她打勾盖章的男人,像一个作古的独幕剧,注定要一点点的退出场。
阮天明觉得,如果没有遇到薄南风,苏瑞会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好好的长大,不会脱离他预期的样子太远。可薄南风出现了,像是她的克星,苏瑞便注定要有所改变,她对他永远没有抵抗力,太过投入和专注,也是过。苏瑞对薄南风过火的执着和喜欢会将她变成一个疯子,一旦得不到,就会像现在,走火入魔,误入歧途。只怕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那种失落的心性和焦灼,像是要了她的命。
于是,她才会那样,得不到就打碎。她可以为了他去死,眼睛都不眨一下。也可以让他去死,大不了就是心痛。
阮天明觉得苏瑞是个可怜人,他们都一样可怜,深爱的人,不爱自己,甚至看也看不到。永远站在别人的影子里,手舞足蹈,以为弥足珍贵,其实远不是如此。
他也是想将她毁掉的,碎在自己的手里或者怀里,可他做不到。便要让别人去做,他放了手,就不再管她了,明知道薄南风会摧毁她。这样的放纵,跟自己亲手毁掉又有什么区别?
他再大爱无疆,却也是个男人。
到最后,他看着苏瑞,像是彼岸开出的花,原来这么遥远,他怎么才发现?
好一个如火如荼的样子,不着痕迹地,绚烂了他一世年华。
阮天明这一生就不幸,最最幸运的,是遇到那些人,那些事。
总算还有许多美好可供回忆,觉得自己的一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贫瘠。
那一年代他入行的兄弟死在血泊中,那个有一念之差,想劝他不要踏进来的兄弟。死前紧紧拉着他的手,说悔不当初,明知道有这么一天,却还要拉他一起。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不知道前方讳莫如深,不知道后悔,不知道没有回头路,就真的回不了头……只是觉得痛苦,呜咽着低泣,像是一只困兽。
是苏瑞过来安慰他,像曾经许多次一样,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我懂得你的难过,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如果活着很痛苦,死了也是好的。你的兄弟那么疼,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他现在的感觉一定比之前好。”
阮天明信了她,如今再回首,望一望来时的路,越发笃定这就是命中注定。苏瑞为他设定好了所有预言,他每走一步都不偏不倚,到底死在那个上头。从开始到现在,却发现他命运的转折根本不在自己爸爸的手中,那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要遇上的致命的,是苏瑞。
打初见,就像开起了一个开关,所有命运的车轮被启动,轰隆隆的转动开,走到哪一步都是设定好的,他没得选,被一步步的推着向前。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心生感叹,这果然是他的终点,宿命的了结。
是苏瑞说,如果活着很痛苦,死了也是好的。他也那么疼,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他现在的感觉就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好。阳光打过来,照进眼瞳,明媚如斯。
像极了一个人脸上洋溢的微笑。
那时,他们年少青衫。
------题外话------
阮天明的一个小番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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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回来了(二更)
江南收拾好东西去看守所,出来时接到江妈妈的电话,说:“我炖了鸡汤,你中午回来吃吧,从这里直接上班也不耽误什么时间。南风不在家,你肯定饥一顿饱一顿的。”
江南的时间排得很满,在此之前离正扬还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想中午一起吃个饭。也没敢应下来,只怕到时候时间又排不开。
就说:“中午再说吧,不一定有时间。行了妈,先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看守所呢。”
再度见到王长发心里就比之前有了底,毕竟了解了其中繁复又蹩脚的关系,隐约知道王长发为什么执拗了,即便劝说起来,也有了明确的出发点。
王长发依旧不欢迎她的到来,打她坐下跟他面对面,便一直冷着脸。
江南也不在意,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好好的跟他说话:“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话问出来显得有些多余了,王长发如今这个态度显然还是认以前的死理。服法认罪,怎么惩处都好。
如果这真的是个犯人,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当事人自己又良心发现想要认罪的话,江南半个字都不会多说。那是他自己的权利,她也不想看着做了坏事的人逍遥法外。虽然是个律师,有保护当事人合法权利的义务,却也不是天生的三观不正。
但王长发这个明显是个特例,他本来就没犯什么罪。无非就是想带走自己多年前被拐卖的亲生儿子,搞到现在这样一种局面,只能说方法不得当。
如果他真的被认定为绑架罪判刑了,那才真的是没有天理。
王长发闷着头不吭声。
江南极有耐心的盯着他。须臾,若有似无的叹气:“就算你的心里承受能力真的很强,也考虑一下你爱人的感受吧。你看她比同年纪的女人老多少?再看看你自己。生活得这么揪心,无非就因为自己的孩子,不想改变点儿什么吗?”看王长发抬起头,她没有停下,接着说下去:“如果你现在认罪了,不仅要无端端的坐几年牢,你的家人也跟着受苦受罪。至于那些拐卖孩子的真正凶手,也要逍遥法外了,你觉得这样很好?”
王长发死死的盯着她,既然她已经知道他要带走的那个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就说明这些年的事她一定也已经听说了。
江南友好性的笑一笑:“我说了,我们是一个战线上的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跟我说。”
王长发便问她:“那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这些年过的很贫苦,日子只是勉强过。我们那里本来就贫穷,大山里走出来的贫困村,几年前才通上电,就连吃水还要到山里去挑,那种日子怎么个苦法,你们这些城里人能想象得到么?”
江南愣了下,没想到王长发会跟她说起这些。事实上她连用意还没想明白,也不是特别能理解那种吃水用电都受到限制的贫困山村什么样。
毕竟没去那种地方亲身的体验过,只是了解中国还有很多那样的贫困山区,孩子们做为留守儿童被搁置。好些人很大了才看到电灯什么模样。头脑中想象着一定很苦,但到底什么样,她真的想象不出。
像他们这种小资家庭长大的,虽然不曾大富大贵,却也没缺过什么。
摇了摇头:“想象不到。”
王长发的表情既茫然又痛苦,觉得是苦不堪言。
“走出来了,才觉得是两个世界,那个世界离你们的世界太遥远,远到无法想象。很难说我们是一个国度的人,生活水平的低下,只怕再走几十年,现到达不了现在的水平。可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那里。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外面的人再进去,一定没有办法存活。”
他这样一说,江南隐隐晓得他要表达什么。
“你是怕即便把儿子要回去,他也无法在那个环境里生活是不是?”
按理说他有这样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虽是血脉相联的一家人,可那个孩子在现在的家庭中长大,适应的也是如今这个生活。一下子改变太多,孩子只怕真的很难适应。
王长发看了她一眼,再度默不作声。
江南便笃定如此,劝慰他:“就算孩子现在还不能适应怎么跟你们生活在一起,但那是以后的事,等你出去了,可以慢慢的商定再想办法,怎么也不是绝望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真相说出去,让你无罪释放,好能解决孩子的事不是吗?”
不想说了那么多话,王长发的态度仍旧坚定得让江南不能理解。
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说:“你走吧,我说了我有罪,不需要你的辩护。”
江南这一次真是火大,二话不说拿着东西离开。一般一个有着成年心智的人到了这种不开窍的程度就有些顽固了。江南甚至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挣扎什么,莫非真是被自己的亲生骨肉告上法庭刺激傻了?
这样一来,反倒早早结束见面时间。只是一事无成,难免让人觉得挫败。
电话回过去,打给离正扬:“中午有时间了,一起吃饭吧,我请你,大吃一顿。”
心中的怒火急需压制,觉得这个官司她打不下去了,考虑要不要今天晚上再跟简妆见一面,解除委托关系。
离正扬电话里听出她心情不好,来的时候带了甜点,知道她喜欢,几乎成了治愈的良药。
江南接到手里,道过谢谢,还说:“你朋友可真好,三番两次的送你点心吃。”
离正扬似笑非笑,脱下风衣坐到她对面。还说:“是啊,人真好。”
接着问她:“当事人不上道?”
江南撑着脸:“你怎么知道?”
离正扬挑了挑眉,温温说:“你说你上午去看守所会见当事人,现在又一副苦瓜相,不是会见当事人受挫了是什么?”
江南叹口气:“别提了,还真是不上道。见了两次面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本来是场很容易打的官司,就因为这个人的态度让一切举步维艰,停滞不前。”她两手一摊,表示无语:“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在抗拒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