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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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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打算领上玉红到濮阳好好玩上几天,散散心里的这份情结。但还要给祖父母上坟,而且玉红的母亲早上送我们上车时,还再次交代了,当天一定要回来。我也答应她了。路上,车往东又折而往北开,随着黄河大堤颠簸个不停。黄河里有停泊许久的船,有在河汊中插杆的渔网。除此之外,大堤内外到处都是树木和村庄。玉红问我,文学博士,为啥叫濮阳?我就暗地里点了她一指头。我分析说,濮,肯定是一条河名,山之南河之北为阳,那条河肯定在濮阳市的南边。信不信?我来了精神,早上身躯濡染的凉意已被我暖过来了,但玉红说,“我信。你说的还能不信?”我立刻又懈怠下来。这时就有些困,我们也不忌讳车里的人,就相互依偎了。但我们绝对不是世界里的野鸳鸯。我们是情侣是兄妹是夫妻。

  到了濮阳,我通过早先联络过的一个最好的同学,迅速联系起一大帮同学好友。他们各个春风得意,事业有成。其实他们都是农家子弟,由于考上了大学,才在濮阳在长垣等城市里立住了根基。由于多年不见他们,相见之后关系格外亲热。他们中午开始为我张罗酒席,而且只有我携着“夫人”,我俨然就是一个主角。但我知道,他们过的都比我好比我安定,我是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并被这个城市的故人相识。我是这个城市和故交的客人。席间我们谈了许多话题,又保留了许多话题,毕竟已有十多年的状况彼此并不熟悉。就像那条濮河,它如今又流失在了哪里?我并不是刻意要确定它的流失,但我又相信它肯定是流失了。

  这个城市不大也不小,是个所谓的中等城市。但是它非常清洁,市声也不嘈杂,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它们的道旁树,我似乎认识,莫非就是冬日在村南的站台上看到过的那个家族?现在我开始喜欢它宽宽的叶子。莫非凭此说明我有了醉意了么?我其实早已醉得非常深沉。我的脸腮酡红无限,那是生命刻意心焚的欲望么?可我并不留恋别人的城市呵,我只想在他们的城市间流浪,相携着我钟爱的姑娘。我的同学管玉红叫嫂,这让玉红下不来台。但是我知道玉红内心的惊喜。我的做警察的同学把我安排在酒店,而且不必付钱,这是我的同学赠我的特权。我就在那雪白的床单上困睡了。我困睡时我的新娘守在床边。我就这样梦见了墓地、梦见了安葬。

  濮阳的公园据说很美丽,这个昔日的“蒲城”在那里还留有一段城垣。而另一处公园在它东北面的石油城,他们叫作石油总部。那里也是最繁华的地段,但是现在我醉了,已无力往返。我说,“妹,今天不走了。”她说,“不。”我说,我已用三十年进行万里长征,如今我累了、乏了、困了、踯躅不前了。玉红说,我扶你走。我说,纤纤细女,君能扶持我到几时?“还是自我扶持罢。”我说,“走。”玉红说,“我们得跟他们打个招呼。”我说,“酒伤若此,何礼之有?走吧,不然赶不上那趟车了。”我扶了玉红的肩,无所顾忌地在街面上走。无所顾忌,因为我是你们的嘉宾。我从不呕吐,也不乱扔垃圾;我从不汹汹,也不妄自菲薄。我是这个城市的客人,无论远古或今夕。

  我们终没有赶上那趟车,那辆由佘镇每日出发又每日回来的车。我开始有所清醒。我说,我们坐上只到中途的车,来时我看见那个镇上有许多农民的车,肯定可以付钱再送我们回家。玉红说,“不如我们坐去长垣的车,到县里再倒车。县里的车多。”我说,“不,妹听哥的,还是让哥来安排吧。”结果这趟下来,多花了三十元。但无论如何,我们又回到家了。我的酒醒在半途中。当时特别感动,有这样一位红颜伴我于旅途之中。我的那帮同学,还不知道我已悄然离去,据说后来四处寻找。他们十多年前不知我的秉性,十多年后仍是不知。由于没有电话,也只有留待下回致歉。现在我又可以排除一切干扰,和我的情人独守于她的闺阁之中了。但我时刻没有忘掉明日上坟。将灯点亮,将门掩上,将那胜似锦裘的粗被铺开,将我沉重的身躯摆上,我将酣睡一场。这一夜,我又开始做梦,那时晦暗、时灿烂的画面,不可预示。但我似乎感觉到,玉红进来为我盖过被,那种轻悄那种暗香,犹如我冬日幻意中的狐仙。

第三章  第六节
第六节

  二十四日早晨,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那份天籁。那神秘莫测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滞住。天上似有雨意,但故乡的雨季似乎也过去了。我准备迎接那场雨,因为我心间此刻也充满阴霾。我的玉红为她自己换上素衣,这是她的心意,也是她的巧思。她仍不愿去跟我上坟。她轻声说,“还没过门,我算什么?”我说,“你是爷奶唯一见过的人。”她说,“将来我会尽心去做的。”我就不再勉强她。仍骑她弟的那辆山地车到镇的大街上,买了牛肉、烧鸡、水果、馒头之类做祭品,又买了鞭炮、冥币、烧纸、黄香之物。到二爷家时,又将烧纸冥币等物放在门外的砖垛上,未敢带进院中,皆因我的二爷年事已高,唯恐冲撞了阴阳。我家的八姑七姨及众多的姑奶尚未一一到齐,院中的人物也未站满。我认过他们,他们就谈说起我小时的模样。我约束住面部的表情说,“都不是从前了。”至于从前何种景况,我已无暇顾及。我现在忙于我的祖父祖母的百日丧事。

  我的二奶是精明强干的人,人前人后都由她来打点和照应。这一点让我对她颇存感念之情。我的二爷此时又躺在他的床上,看着众人谈话。村里的父老只有个别的被请了过来,陪着客人说话。因为百天忌日,并不如一年到三年的祭祀隆重和盛大。但是我不管客多客少,我的心意是沮丧和盛大的。哪怕此时只有我一个人也是如此。我跟着众人来到祖父母的坟前,那坟头也长满了草。我心里臆想着这个坟头等同于那个家园,但我没有找到能够联系起来的因子。这就是一座坟墓,我的祖父母用这个建筑隔绝了我寻找他们的途径。这就是阴世和阳世,它们近在咫尺,又千万里难以逾越。

  众人都摆上祭品,并且烧上了纸,燃起了鞭炮。我的姑奶们都放声哭了。我的二奶就一个一个地劝她们。我依旧没有哭,只用热泪含满眼眶。田野里的仍未伐倒的玉米杆儿非常零乱和残破。只有这里是人间最新鲜最生动的一幕。我在心里最想说的是:“爷、奶,你们的长孙来看你们来了。倘若有知,你们挫开坟口,让你们的孙子也进去罢。我真愿跟着你们走。”我虽然很钟爱这个世界,但也并不留恋什么,我只想顺着心意走。但是我的爷奶,以他们的博仁厚德,实不忍心让他们的长孙相随而去么?众人祭祀完毕,陆续往回走,独我一个人还留在那里。

  其实我是一个冷血动物,我始终追寻着书本上的大仁大义,攻伐搏杀,英雄气度。我在我丧失的最亲近的人的坟前,也不肯流出泪来。可我对国家对民族的功绩又在何处?我不过是一个不伦不类的乔妆人物。我的周身皆是伪的毒素。我对悲伤已丧失了真实的哭泣。我想博取的也是伪的名誉,伪的道德和伪的正义。事到如今,我再也不是我想成长的那个人。那个人已在无形、无惑、无欲中,偏离了生命的轨迹。是命运虚设的另一条道路,才一度二度三度地弯曲。他饱偿屈辱却不自知,反认为自己得了忍经之典;他无所事事却不自知,反认为自己富贵闲适;他饱食终日却不自知,反认为自己颇有经济;他异想天开却不自知,反认为自己思想丰富;他才学浅薄却不自知,反认为自己绵博深刻;他妄自菲薄却不自知,反认为自己虚怀若谷;他狂妄自大却不自知,反认为自己年轻自负。这都是从哪修来的功夫?如今我在祖父母的墓前,我瞬间想成为他们坟上的一捧土,我就悒取了那捧土,准备带回银川,撒进我所有的花盆里。

  下午送走了所有的客人,我也准备回去,我心里不知何时已形成了“回”这个字眼,这让我单独悒取时略感羞耻。二奶劝阻我说,“今天回去不好。”我明白她的意思,就准备在此住宿。一整天也没有下起雨,天意却在晚间格外阴凉。晚饭后,就和二爷二奶闲着说话。屋中央的灯,就像我老屋的灯色一样昏黄不清,照着墙上挂的、屋角堆的所有家什。他们和我谈了许多旧事,二爷有时就气接不上来,咳嗽不止。二奶问,“你和玉红能成不能成?一年往家跑来两趟,可不少花钱。”我说,“我也不知道,处着看吧。谁也不能打保票。”二奶说,“那是。不过咱心里也要有个底。”这个问题似乎触到了我的某个痛点,我还不曾静下来想清楚。因此我想暂时绕开这个话题。二爷便在他的明冥中说,“其实她家跟咱家上辈有仇。”我说,“我知道,他们的先辈出卖过我老爷。”二爷说,“你老爷才活到四十多岁就死了,连气带病,那样威武不屈。”我又说,“二爷,这些我都知道。当时他家亏了良心。”二爷又有气无力地说,“他先辈做了伪证,让你老爷本该赢的官司打输了,最后弄得咱家倾家荡产。这才有后来全家省吃俭用供你老三爷上大学,准备当官报仇。”我说,“二爷,别说了,家史我都知道。”二奶也说,“陈核桃烂芝麻的事,还提这些干啥?”我又说,“知耻者近乎勇。”其实我还知道,我的曾祖去赶集,孙家的那祖辈挡住我老爷说,某某兄﹙讳﹚,我对不起你呀。我的曾祖又是那种威武倔强之人,上前就给那人一耳光。集也不赶了,回到家里就一病不起。我后来分析过,那人是不是又使了伎俩,为了分我曾祖的这口气?其实我的祖父在讲这段家史的时候,皆在激励下一代仍要奋发图强,生生不息。他早已看淡了这段恩怨,我的二爷重又提及,他是告诫我此家不善么?我在银川没有仇怨,但是有人怨怼于我,他们看不惯我的姿态。大诗人艾青说,他们看不惯我的姿态,但那是我的姿态呀。

第三章 第七节
“知耻者近乎勇”,我还没有经历过,我的心灵是单纯而懦弱的。我的朋友说,你想写出伟大的作品,你至少一生要离两次婚。让命运经历坎坷吧,兄弟,这样你才有可能成为你那时代最伟大最无畏的人。我说,去你的吧,狗屁理论。坎坷是不是无端地消耗了宝贵的生命时光。倘若是我,最好有座别墅,另外两个伴娘,我保证诗意才情奔涌而出,像巴金、茅盾那样租别人的阁楼并且食不果腹地写出名著,我做不到。朋友说,这才是你永不会是巴金、茅盾之故。这才是写作的真谛,他最后说。

  夜深的时候,月光随之跃出了,像水面跃出一尾银亮的鱼。原来这天地间是有块月亮的。怎么就没留意到呢?我和玉红冬夜出来,心情亢奋地在田野上游荡,现在反而一日都不想出来。我在麦场上第一次抚摸姑娘肉体的感觉也随岁月丢失殆尽了。我是如何浑浑噩噩到如今?二爷的屋里,棚顶上同样有轻微的鼠声,但他们的窗棂没有意境,绝对不会使我有关于狐仙的联想。这是一个忌日,我永远收藏于心的忌日,绝对会在我未来的生命引发回响。

  上午去到玉红家,发现南街的许多人都知道了我,但我认不到他们。这条街我本来也有许多同学,但都是小学的同学,现在肯定已经面貌全非。而且我的女同学肯定都纷纷出了娘家,嫁到外村去了。我似乎庆幸他们仅仅知道我从哪村来,还没有厮认出我来,不然老大无家,我该如何羞愧难当。我进门时,我的玉红没在院里,听见我的响声,她也不出来。我心头嘿嘿一笑,她又不是我的西施狗。但是玉红的确有些忧伤,见了我也不愿理我,仍坐着不动。我捧起她的脸,用我的瞳孔对射她的瞳孔,她便锁住了她的双眼。同时沁出了无数微小的泪珠挂满睫毛。我说,“妹,怎么了,莫非害苦了相思?”她就无声地伏进我的怀里。她的芬芳使我肃穆。我说,“有什么说出来,咱们可以商量。”她说,“没事,就想哭。”

  玉红的录取通知迟迟不到,倒让我多少怀疑起这件事的真实性。但看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又不能不信。我不是那种爱捅窗户纸的人,但我的预感却真的很敏锐。我在以往对许多事情都做过正确的预知,但我却不去主动掌握这些事情。有时我就后悔,然后再给后悔做出解释。看来我对我自己的生命仍不十分清楚。因此何必再去无端地推敲别人?有些预感是微不足道的,生活需要十分的确信。因此这些天,我对玉红的录取情况仍无所知。我也刚好趁此机会问问她这方面的情况。我说,“妹,好了,是不是上学的事?”“是不是你的父母又为我吵起来了?”玉红始终不说话,完了她说,“我真想跟你走。”我笑着说,“想给我做老婆,然后每晚在床上收你?”她又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在我腰上拧一把。我这会儿充满铁面柔情,摸索着她的脸盘她的嘴她的鼻子她的耳朵。她的泪是流下来了,眼窝以及前腮都湿湿的。我轻声说,“我这不回来了么?我再也不会离开妹了。”然后我又说,“这样好不好?明天你跟我走亲戚吧。我姥娘家在城关,我得去看看他们,我冬天回来的时候,因为找了你就没有顾上。”此刻在我的心间又想起那个地方了。它在长垣城的外围,也是一个小村庄。我永远忘记不掉那个地方。虽然我的姥爷姥娘早已不在人世了,但他们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现在那里还有我的舅、妗和他们的孩子,他们对我也同样非常得好。

  据说我的母亲生我时,已从银川回来,住在县一中跟前的一所房子里,这也是为了去医院方便。照顾我母亲的是我的姥娘和我的几个姨。因此姥娘、姨她们都是第一时间见过我的人。后来我就忘记了他们。我与我的祖父祖母回归故乡后,有一年春节,我的祖父问我,“你想去你的姥娘家不想?”那时我已知道了姥娘家的含义,它就是我的母亲的娘家。我说,“不去,我不认识他们。”祖父呵呵地笑着说,“这个傻子,连他姥娘家都不认了。”然后就叫来村里的大爷和叔,吩咐他们带我去走亲戚。叔的车子带着我,大爷的车子带着礼物,一路五十里,边走边问路,把我带到了姥娘家,也就是我的生命开始在这个世界旅行的最初待过的那个地方。我的姥娘一家被村里的顽童飞报了我的到来,真是欣喜若狂。那时候我才懂得了什么才叫真情实意。我也从此记住了这份恩情。就像我是个丢失人间已久的孩子,又被重新领回了家门。我当时还以为是他们贫穷的缘故,见到城市里来的孩子就比较亲切。当我后来真正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明白这种恩情的时候,我的姥爷姥娘却陆续去世了。有一年重回姥娘家,睹物思人,真想对他们好好说说话。那时我还猛然想起鲁迅和他的鲁镇。可一切已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这让我如何不蓦然悲伤。后来我就对我的舅父和表弟们越来越亲。

  想到此时抚摸着的怀里的这个姑娘,我又突然想起,我前面好像已有过相似的情怀。我想到我的后代可以独自到佘镇他的姥姥家来走他的亲戚。这在将来该是怎样的一种意境呢?如果反映到中国古代的画面里,就见一个小人在崇山峻岭间步履蹒跚,有匹骏马驮着他的礼物和他的宝刀。当时山里有走兽在走,有飞禽在飞,有山溪在咕咕地流。在山的另侧的山凹里,有一片树林还有一片茅屋。这种情绪最终惹起了我的性意,我把玉红顺势就推倒了。我压在她的身上,并且做起性的潮起潮落。姑娘肥厚柔软的身体,使我沉醉不已。

第三章 第八节
第八节

  其实这都是假象,在我们此时的心里,我们盈满相似的悲意。也许是无端的悲伤,玉红的心意终未对我说起。她紧搂着我,体验着最亲也可能是最后的动作。就这样直到我疲累了,直到我们蹂躏的衣服间也腾起了热气,我才像死去一样翻下我的姑娘的身体。这一时,我的那卓越的长矛萎谢了,正如那个池塘突然间丧失了水源,塘底板结,我的圣美的荷箭未经开启便枯萎倒垂了。过了许久之后,我平静的对玉红说,“妹,我要离开几天。”她伸出一只绵软无力的手触向我的腹部,说,“走吧,到时候我一个人走。”我说,“不是的,我只想去趟我的姥娘家,过几天就回来。”她说,“你去吧,我还晚些天走。我也不陪你去了。路上小心,晚上也小心着凉。”这时我不再出声,我闭上了我的眼睛,我感到我的那两扇眼睛之门真的好沉重。玉红的手又触上了我的腹部,但那里已是残垣断壁、满目萧条。

  第二天早间我坐车到县里,又从县里倒车去到我的姥娘家,确切地说,现在应该叫舅家。我去到时,舅不在家,只有妗在看着两个孩子,那都是表弟的孩子。在表兄弟中间,我也是老大,他们都比我小许多岁,但他们现在都有了孩子,孩子也可满地跑了。我的妗对我的到来非常高兴,已出门喊了邻居去找我的舅。她反身回来就和我在堂屋里说话。我看她人比过去高大,脸膛也是又红又胖,只是双鬓间已平添了无数的白发,使得整个头色变灰了。人苍老不怕,但是得有精神,精神就会锁住生命的颓丧和下滑。我还不知道我敬重的舅父怎样。我是不经意间来到这里,还是把这场城乡的旅行,以此做为最后的目的?我又在品茶之间不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事物了。

  舅舅很快就赶了回来,放下锹,进了屋门说,“洪义,这从哪来?怎么回老家来有事呵?”我递上一只香蕉说,“没事,回来看看,来给我爷奶烧张纸。”舅和妗算了算日子,妗说,“也就是到百天啦。你看,你二爷他们也没通知我们。”舅说,“你爷奶刚老的时候,我们去了,我和你妗。你表弟他们用摩托车送我们去的。”舅又说,“事儿办得很隆重,咱县上、你们镇上,都派去了人。”我说,“这我都知道。”然后我又问起舅家的近况。他说我的表弟,一个在城关修摩托,另两个出外给人搞建筑了。妗插话说,“还做防腐。”我知道搞建筑就是在北京等大城市里给人家盖楼房,这好像是我们这个县传统的劳务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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