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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第一次是清明节来的,陵园里满是扫墓的人。她被此起彼伏的哭声搞得不知所措,站在岭坡下发呆。黑发人送白发人,那种哀伤是人之常情。而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撕心裂肺的悲恫只有为人父母才能体会。
放眼望去,无数冷冰冰的墓碑像波涛一样涌来,似乎要将她吞噬。
她吓得捂住眼睛尖叫一声。
连尖叫声都被吞噬了。在旁人看来,她只是张了张嘴。
后来莫莉不再害怕一个人面对林惠的坟墓。
真的只是一个人,陵园里没有别人。树木摇曳,风吹过密密麻麻的墓碑间隙发出尖锐的声音。如果有人认为那是死者的阴魂在呼嚎,也未尝不可。
小小的浅灰色石灰石方尖形墓碑,层层叠叠整齐地排列在岭坡上。墓碑上简单刻着死者的经历。姓名,身份,出生年月,死亡时间。这就足够了。后人需要了解的只是这些,其余的一切可以忽略。
当然,还有功勋。功勋也铭刻在墓碑上,让家人感到荣耀。可是多数死者并没有得到功勋。功勋需要用别人的生命来换取。挽救战友的生命,或者夺去敌人的生命。而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仅仅是烈士称号。
林惠没有立功,莫莉并不介意。她觉得林惠也不会介意。
林惠的墓在岭坡最上一层,一个僻静的角落。
每层墓碑间种着一排松柏,还很低矮,未修剪过的枝桠参差不齐。
林惠的相片镶嵌在墓碑上。军装短辫的半身照,半侧着身子,脑袋有些倾斜。在莫莉的印象中,她照相总是喜欢摆这个姿势,这个表情。在家里床头,与那些明星们贴在一起的相片,张张如此。笑容依旧,青春依旧,只是已经有些褪色。
相片里的林惠直视着前方,直视着站在墓碑前的人。但莫莉总觉得,她的眼光会穿透自己的身体,一直看到遥远的地平线。
莫莉每次来都要跟林惠说一会儿话。
和以前一样,都是她说,林惠听。她告诉林惠外面发生的事。多数是生活中的琐事,粮油副食品通通取消凭票供应,蝙蝠衫喇叭裤奇装异服流行一时,交谊舞解禁街头巷尾到处都是露天舞场,等等那些。
她只是担心林惠会有些寂寞。
有时候,她说累了,休息一下,听到旁边的松柏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就觉得是林惠在点头微笑。此刻,她倒是很想听听林惠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
她从来没有在林惠墓前哭过。回想起来,从母亲死后她就没有哭过。得知林惠的死讯,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又强压下去。
流泪是懦弱的表现,她一向那么认为。
她从不提到父亲,因为她与父亲没有和解。
还有一件事也避免提到,就是中国与越南开始和解。
1979年,因为越南入侵柬埔寨,中国与越南之间爆发边界战争,夺去了许多年轻的生命,其中包括林惠。
1979年之后,中国与越南又在老山、扣林山、者阴山、法卡山等边界高地激战。那段时间,歌曲《血染的风采》风靡一时,由立功官兵组成的英雄事迹报告团在全国巡回讲演,也曾经到过莫莉工作的师范大学,所到之处掀起的狂热,比后来的超级歌星演唱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1988年之后,边界战火渐渐熄灭,到1991年彻底停火。与开战的原因一样,柬埔寨实现了和谈,多方组成联合政府。中越两国也没有必要再打下去。舆论风向也变了。报刊采访一位当年名噪一时的战斗英雄,那个已经残废的人说当年打仗是为了和平,现在终于实现和平,他很高兴。化干戈为玉帛,相逢一笑泯恩仇。英雄的境界远非一般百姓所能企及。不要说林惠不会相信,就是莫莉也觉得谔然。太快了,好像刚转身就被人突然狠狠踢了一脚屁股。所以不说也罢。
但这一次,她必须提到父亲,因为父亲已经去世。
父亲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盒也安放在公墓的灵堂,与母亲为邻。
一个小小的盒子就是一个人一生的归宿。按照唯物主义者的思维,人死后精神就会泯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莫莉一直以唯物主义者自居,但在来时路上,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知父亲、母亲与林惠会不会在阴间相遇?如果三人又能在一起,那么,孤独的岂非仅是她一人?
林惠的墓碑上斜靠着三束茉莉花。
刚摆放上去的,洁白的花瓣与碧绿的枝叶被雨雾润湿。
莫莉也带来一束茉莉花,还捧在手中。她感到诧异,回头望去,山脚下三把雨伞正匆匆离去。清明节过后,陵园里几乎没有人走动,那三把雨伞很显眼。
三个中年女人,看到莫莉追上来,有些吃惊,相互看了看,坦然承认,茉莉花是她们摆放的。她们也承认,曾经是林惠的战友。她们肯承认那些,是因为莫莉自报了身份,而她们也从莫莉的眉眼间依稀看到了昔日战友的身影。
寒暄几句后,莫莉看出,意外的相遇没有给她们带来惊喜,相反是尴尬与沉默。她们甚至不太情愿说出姓名住址。每句话都显得小心翼翼,没有人愿意再提到当年的战争。
莫莉有些感动。三个女人居住在不同的城市,却能每年都从千里之外相约而来,仅仅是为了一个死去的战友。她们总在清明节过后几天才来,所以莫莉一直不知道此事。
交流很费劲,需要回避太多的东西。若有人以为战争带来的创痛会随着伤口的愈合与时间的流逝而消退,那是因为没有受过致命的伤害。
莫莉没有再追问,只是注意听她们说。
从她们吞吞吐吐的言谈中,莫莉知道了一件事。是一个人无意中说起的,她还以为莫莉也知道。
林惠的尸身并没有找到。别人的坟墓里埋着骨灰,而她的坟墓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莫莉大为震惊。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此处就是林惠灵魂的居所,却没想到,林惠一直是孤鬼游魂,不知在何处漂泊。又恍惚觉得墓碑相片上林惠向南方张望,似乎是一种乞求,也是一种暗示。
她想知道更多,但那三个女人却表示她们也不知详情。
她们边走边谈,很快就到了陵园门口。
那三个女人说声再见,低着头快步离开,似乎急于摆脱莫莉。那撑开的伞不是挡雨,而是遮着她们的脸。她们挤上路边一辆等待的三轮车,三轮车屁股喷着黑烟,发出震耳的轰鸣声摇摇晃晃消失在雨雾中,留下莫莉一人茫然四顾。
莫莉找到陵园管理处的小屋,守陵人不在,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靠在门口啃一块饼干,鼻涕流到饼干上,又吃进嘴里。莫莉觉得有些恶心,转身要走,守陵人回来了,问莫莉有什么事,眼睛不时瞟一眼莫莉手中装水果的网兜。
莫莉忽然瞥见小屋的角落堆满各种各样的饼干罐头水果,顿时明白她每年祭品的归宿。她将网兜放在门边,转身离开了。 。。
五 往事的回流
五
从烈士陵园回到G城,单位同事告诉莫莉,休养所的军官在找她。以为是催交小楼钥匙,回了电话,却是请她继续保留。
只是一个小插曲。有两个原先住大楼的离休军官同时看上这栋小楼,这就给管理处出了难题,因为无论哪个都有资格,无论哪个也得罪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谎称莫莉占着小楼拒不交出,让他们自己来找莫莉要钥匙。那两人都曾经是莫政委的部下,估计拉不下脸面来找麻烦。如果他们不找莫莉,就可以拖到另一位已患重病的老将军去世,将另一栋小楼交还回来再说。在此期间,莫莉可以到小楼居住。
莫莉并不想到小楼居住。那里有太多她一直不愿回想的往事。
但如今,林惠的眼睛在注视着她,有了另一层深意,她回避不了,也无法阻挡往事的回流。
再去依然是黄昏,莫莉像一个不速之客,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需要有足够的勇气。
推开门,她愣了一下。
原以为房间里已经找不到自己生活的痕迹,没想到一切如故,仿佛昨天刚离开。
随手摸去,电灯拉线开关也还在原处。轻轻一拉,幽暗的房间立即笼罩在昏黄的光影里。
两张小木床隔窗相对,床铺收拾得很整齐。军用棉被叠成方块状,有棱有角,是父亲按照军营作风的规定要求的。窗台下,两张小木床之间摆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桌上依然有一盏煤油灯,只是里面没有装煤油。以前经常停电,煤油灯是家庭必备品,那种古旧的样式,现在已经近乎绝迹,成为一种时髦的摆设。
房间里有淡淡的香味。
香味触动了她。原来在医院里闻到的就是这个。一种檀香,已经渗入房间每个角落,又幽幽散发出来。
拉开蓝格粗布窗帘,坐在床沿,看着对面蚊帐低垂,恍惚间有些觉得,蚊帐会忽然撩开,林惠会从里面探出头,睡意朦胧的眼光似乎在埋怨夜归的姐姐惊醒了她的美梦。
莫莉和林惠是亲姐妹,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母亲去世后,姐妹俩跟随外公外婆生活。外婆对母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出事时,莫政委在野外带兵拉练,姐妹俩面对流血不止的母亲,吓得说不出话。母亲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没有留下遗言。莫政委回来后,搂着姐妹俩安慰,她们才想起放声大哭。
外公外婆从四川眉山赶来,执意将姐妹俩带去抚养,虽然莫政委表示,他可以照顾好两个女儿。
莫莉偷听了外公外婆的谈话,得知父亲是个重男轻女的人,母亲身体有病,但为了替父亲生一个儿子,不顾医生劝阻再次怀孕,结果流产大出血而死。那或许影响到莫莉对父亲的态度,虽不明说,却有一种抵触,觉得父亲不喜欢女人,不论是妻子还是自己的女儿。
莫莉和林惠去四川眉山,一住就是八年。直到莫政委从军队调到军分区,派人将姐妹俩接来,住进这栋小楼,才算有个安稳的家。外婆允许莫政委接走姐妹俩,是因为*已经开始,她觉得天下会大乱,她无法再照顾两人。其后果然大乱,外公外婆都被揪斗,身体很快垮了,几年后死于医院。
1967年夏天,莫莉十五岁,初中毕业,林惠十一岁,小学四年级。莫政委刚刚将姐妹俩的学校安排好,没几天,学校都停课了。
林惠的床头贴满相片。
那些年代,电影画报上的明星,最寻常的去处就是被剪刀剪下,贴在书桌墙壁。林惠喜欢将自己的相片和明星的贴在一起,也许是内心的某种渴望。其中有一张邓丽君的相片,是从台湾飞过来的。那时天空中时常有气球飘过,在蓝天中只是一个小小的亮点,引得人们抬头注目。在偏僻的地方,气球破裂,飘洒下许多传单。有赤;裸裸宣扬自;由中国的文章,也有描述台湾普通民众生活的图片,包括一些影视歌星的相片。前者一般被拾到者销毁,后者则常常被偷偷保留下来。虽然收藏那些宣传品会被拘留审查,但仍有许多人冒着风险接受资本主义没落腐朽生活的熏陶。鉴于社会主义生活与资本主义世界没有什么可比性,大陆方面的回复通常是用猛烈的火炮轰击金门岛。
莫莉有一个好嗓子,和邓丽君一样甜美。但是革命不需要甜美,只需要高昂,于是她每天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喊口号唱语录歌,极力掩饰自己的嗓音。
林惠则是天生的沙哑音。这也是她不爱说话的一个原因。为此,莫莉曾经飞起一脚将一个嘲笑林惠的男生踢进臭水沟。
因为怕别人笑话,林惠很少唱歌。至少在莫莉的记忆里,她没有当众唱过。但她的嗓音有一种磁性,让人过耳难忘。多年以后莫莉才意识到那一点。有一次路过音像店,听到播放卡朋特的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那嗓音竟然和林惠的一样,她停下来听了很久。
林惠后来参军了,在军队医院做护士。她没有向莫莉解释原因,莫莉也没有问。
林惠参军后,莫莉只见过她一面。就在军营大门口,人来人往的,只随便谈几句就分手了。莫莉一直不清楚,林惠参军,是自愿的还是屈从于父亲的意志。对普通人而言,参军是一条好路,因为退伍军人会安排工作,进工厂或机关。军人是神圣的,也是神气的,参军是需要某种特殊关系的。如果没有战争的话,军营往往是高干子女的乐园,特别是军中的后勤部门、通讯部门和医护部门。后来她所在部队换防,去了广东,就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封通信。一般是莫莉上半年去一封信,林惠拖到下半年才回一封。那很正常。林惠本来话就不多,写信也只有寥寥数行,除去开头结尾的客套话,实际内容比电报还要简短。那些信,莫莉没有保留,清理杂物时烧了,信的内容也早忘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莫莉觉得,林惠没有敞开心扉。她要说的话永远隐藏在心里,她要写的字也隐藏在墨迹后。
莫莉甚至不知道林惠出国参战,直到得到她的死讯。她的死讯迟到了半年。莫莉和往常一样写一封信,回信的却是林惠的战友。后来莫莉每次到林惠墓前都会想,她是否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小时候,林惠对莫莉都是言听计从。但姐妹俩性格截然不同,姐姐莫莉好胜张扬,妹妹林惠文静内向。她们是亲密无间的两姐妹,用外婆的话来说,是整天粘在一起,太阳下只看见一个影子。莫莉上小学,林惠也跟去,有时坐在莫莉旁边听课,有时到外面看红蜻蜓。她喜欢红蜻蜓,喜欢那种飘忽的精灵,在教室外草地上跑着,叫着,挥舞着双手,却总捉不住。
那么,是什么时候起,又是什么原因,使得姐妹俩之间有了缝隙?
莫莉认为,是在离开四川到G城以后,契机是*大串联。莫莉去北京串联,林惠则留在家里,那是姐妹俩第一次长久分离。那一次,林惠哭了很久,但莫政委说她年纪太小,而且当时也不允许小学生串联。莫莉一去就是半年。先去北京,再转到上海,然后是韶山,后来又去武汉,最后到广州。每到一个地方,她都写信告诉林惠。当然,因为居无定所,她收不到林惠的回信。大串联改变了莫莉,世界的变化已经令她惊叹,而再回到G城,家里的变化更是她无法意料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六 爱
六
离开小楼,回到自己家里,莫莉再次面对父亲遗留的那封信。
她预感到信会搅乱自己平静的生活。如果现在的生活还算平静的话。
可以烧掉,就当没有看见。即使有什么秘密,也已经成为过去。
但万一,里面有关于林惠的消息,是否值得冒险?
信封静静躺在书桌上,已经一个多小时,用装子弹的烟盒压着,仿佛一但失去重压,那些秘密就会悄悄溜走。
已经是凌晨,四周人们都已经安歇,能听到的声响,只有楼道里猫和老鼠在玩捉迷藏游戏。她终于叹了一口气。
潘朵拉忍受不住好奇心的诱惑打开盒子,给人类带来一切灾难。女人是否都这样?
一张发黄的粗格信纸。折叠的痕迹令纸张变得脆弱,稍微用力就会扯烂。
小心打开,莫莉有些失望,内容与林惠无关。
整整一张纸上都写着同一个字:
爱。
又一个谜。
第一个“爱”是一个女人纤细圆滑的笔迹。后面的“爱”却是父亲所写。墨色浓淡不一,新旧不一。有些潦草,有些工整。有些大,占了半张纸,有些小,夹在大字的间隙。有些字叠加在一起。有些字划破了纸。每个字都显露出书写者不同的情绪。
欣喜。
激动。
犹豫。
悔恨。
惆怅。
莫莉本来不擅长猜迷,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脑里却灵光一闪,蓦然醒悟。
第一个“爱”是一个女人写给父亲的情书。如果说,那也算得上情书的话。而后面所有的“爱”,则是父亲的答复。
那个女人不会是她的母亲。她记得母亲的笔迹。
莫莉一直认为,父亲并不爱母亲。虽然两人结婚,生孩子,吃、住、睡在一起,朝夕相处,不吵不闹,但那只是普通的婚姻,平淡的生活。虽然父亲在母亲的遗体前也曾落泪,但那只是伤心。很多时候,爱与婚姻、生活都没有关系。
关于爱,莫莉认为是心灵的交流。可以不用语言文字,不用肢体动作,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体会。爱让人如沐春风,容光焕发。而在她的记忆里,母亲脸上从未有爱的痕迹。
在那个年代,异性之间的爱是罪恶的羞耻的,爱需要掩饰,不能在公开场合提及,连说出口都不能,更不用说写出来。那个年代没有适合爱生长的土壤,但爱会在长满野草的荒园里僻静的角落悄悄蔓延,需要细心寻找才能发现。
那个女人爱父亲,父亲也爱那个女人。他们留在纸上的那些“爱”字是如此炽热,仅仅看一眼都会被炙伤。
莫莉将信纸放回书桌,无意中碰到转轮手枪。她的手立即触电般痉挛,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仿佛被一颗子弹击中。
三十年前从手枪射出的那颗子弹,出膛后就没有停止,一直沿着诡异的轨迹在时空穿行,直到再次向她飞来。这一次,她无法躲避。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角落,一个隐秘的世界,专门存放那些失落的记忆。紧闭的门上挂着一把锁,任何钥匙都无法开启的心锁。
这颗迟到的子弹恰好将心锁击碎。也许,这就是它的终极目标。
记忆之门被强行撕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无数身影与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挤爆了狭小的空间。
她已经猜到那个女人是谁。她为无意间打开的隐秘世界而颤栗。
闭上眼,所有喧嚣与幻像退去,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她听到自己在呢喃一个人的名字:
阮明。
她摇了摇头。应该是他的小姑阮梅,怎么想到的却是他?
一张已经淡忘的面孔,一个久远得已经模糊的身影。
她又看了看信纸。
爱。
(第一章完)
一 归来
一
1999年夏天,阮明以外国游客身份再次来到G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