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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上）
下午3点整《俱摩罗》剧组准时降落在垠州机场，可从机场乘大巴赶赴垠山风景区却花了整整4个小时。抵达垠山宾馆的时候，全组上下都累得快吐舌头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美美冲上一个热水澡然后把自个儿扔床上昏迷去。
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陆导还没累呢。不仅不累，在欣赏了一路黄昏景致之后，还好死不死的突然来了灵感。于是作为主演的赵途、罗翔以及不幸被点名的第一摄制小组只能在其他剧组成员万分同情的目光中扛上家伙跟着陆导摸黑爬山去了。
陆导最终看中了一处悬崖，刀削般的崖壁笔直插进云海里，周边的峰头没有一座高过它的，颇有几分一览众山小的意趣………………这是陆导说的。罗翔瞪大眼睛也没看清什么远山云海，事实上，这种时候，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只剩一片黑……可既然导演说他看到云海了那就算是云海吧……
地点选定后，摄制组立刻开始布置场景、调试灯光、调试镜头，随队化妆师们麻利的一人抓过一个就着聚光灯给角色上妆。常剧的妆比偶像剧简单的多，清淡为主，倒是服饰搭配更为严谨大气。尤其罗翔那头乌金长发，直接让两眼冒心的发型师盖上了免检章。这还用做吗？直接上镜吧！于是罗翔化妆完毕的时候，组里其他人都还在个忙个的呢。乘此机会，罗翔闭上眼睛把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剧本再翻出来重温一遍。说起来这还是录播《炎之域》后养成的习惯，闭上眼睛，把自己融入到场景中，细细揣摩角色，体会角色心理。
首先是时间。这一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在御天被迫认主后不久，两人刚离开众神之墓的时候。所以御天对待俱摩罗的态度该是冷淡中含着怒气，高傲间带着不屑。其次是地点。这一幕发生在什么地方？发生在众神之墓边上的一座悬崖上。那么从上古时代起便随着前主人长埋于众神之墓中的御天剑灵，经历如此长久的岁月后首次重见天日，胸中自然免不了会生出一种畅快。而人在畅快的时候看什么都会比较顺眼，所以他对俱摩罗的那点怒气那点不屑都该比之前淡上一点。然后是背景。这一幕发生的背景是什么？是初离神墓的俱摩罗小试牛刀干掉了一批被派来搜捕他的天界军，并从主将身上搜出一把兵器谱上排的上名号的凝水神剑。眼见着那个初遇时力量微弱的半大稚童在自己的多年调教下终于长成个勉强拿得出手的青年，御天心中当有一丝欣慰。因此他此时对待俱摩罗该比平日多几许柔和。最后是事件。这一幕的主要事件是什么？是俱摩罗看上了搜刮来的溺水神剑想要收复剑灵用来防身，御天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跟‘凡铁’公认一主，于是两人发生争执。“得御天者得御天”，御天神剑是无比强大的，御天剑灵自然也是无比骄傲的。骄傲如他，即使如何看不起这个凭借阴谋诡计强迫他认主的现任主人，也依然无法忍受俱摩罗再收别的剑灵。因此他该是勃然大怒的，却又不会胡乱撒气弱了他的尊贵和高傲，要既看不出明显的发怒表情又让人感觉到激荡的怒火。这相当考较演技……
随着陆导一声令下，罗翔缓缓睁开眼睛。能不能改变全剧组对待自己的态度，成败在此一举。
自从飞机上那场莫名其妙的误会后就再没和他搭过一句话的赵途，此时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尴尬，又恢复成那个温暖和柔的样子。他拍了拍罗翔的肩膀，用一种安定人心的目光看进他眼内，对他说：“你没问题的。记住了，自信，自信！！有自信才有气势，才会犀利。一定要自信自信！看着我的眼睛！你就是御天，你就是修拉，每一道投向你的目光都是仰慕的，每一个经过你身边的人都将自惭形秽。你是上天的宠儿！你是最棒的！！”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或许有点搞笑，但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想作一个成功的演员，第一课就是学会自我催眠。罗翔知道赵途在帮他。他也确实需要这样的帮助。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追着赵途的声音梦呓一般缓缓念着：“我是御天。我是修拉。我是最棒的。”
赵途笑了：“对，你是最棒的。”
俱摩罗（赵途）和御天（罗翔）两人（？）围坐在（剧务好容易搭起来的）火堆旁，火上正烤着一只6阶凤尾稚（问宾馆大厨讨的隔夜土鸡，为了看上去美味点化妆师还不情不愿的给它上了点彩……）。
俱摩罗正眯着眼低头抚摸怀里的凝水神剑（木头的，涂了层银漆……），眼中闪着掩不住的兴奋，时而哼笑两声，明显在引人关问。这是个挺稚气的举动，也符合了此时俱摩罗刚成年不久的设定。
御天却无比专注的烤着凤尾稚。在他看来，烧烤这种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远比眼前这个半大毛孩的幼稚行径有趣的多。
俱摩罗也不在意。他现在心情很好，非常好，有些太好了，好得再不做点什么来发泄一下就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他舞剑。
“CUT！”
《俱摩罗》是神话剧，舞剑当然要舞出一大堆电脑特效，那是后期制作的事儿，现在先切过，等拍完这段再让赵途补镜。
为了不影响镜头衔接效果，这段时间内赵罗两人是不能随意改变姿势的，只能布偶一样呆在原地让化妆师补妆。幸好，时间不长。
“好，下条准备！ACTION！”
俱摩罗一通剑舞的畅快淋漓，飞扬的眉、快意的唇、跋扈的笑容、满头满脸的汗珠（刚被剧务用空发胶瓶喷的……），剧本中尚嫌稚嫩的俱摩罗硬是被赵途演出了一股青涩的霸气。连陆导都忍不住叫了声好。
见御天毫无反应，俱摩罗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故意引剑一挥最后一招照着御天当头劈下。按照剧本，这里御天该周身神光一闪，把溺水剑气化于无形。当然这又是后期制作的事儿了。
这一招理所当然的落空，俱摩罗也理所当然的收起剑，面向御天挑衅一笑：“如何？”
始终不为所动的御天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喝！”摄像师倒吸一口凉气，陆导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看着监视画面上御天眼底那条冰寒光带，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是只有在电子“修拉”饰演的御天身上才看得到的电脑合成特效，为的就是突出御天的冰冷绝情。这个罗翔……这个罗翔……竟然仅仅凭借眼底水光对篝火和强光灯的反射就能够模拟出这种经典动漫效果，他对光线、镜头的感觉实在已经好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即使全组上下都被罗翔的表现惊住了，也完全及不上直接和他对手戏的赵途。
御天闪着寒光的双眼扫过俱摩罗，顿时一股如有实质的犀利剑气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他一时忘记了呼吸。这才是真正的剑气！御天神剑带来的自上古时代酝酿至今的狂霸剑气！！与之相较，自己之前的那点微末伎俩根本什么也算不上。
御天看着俱摩罗，缓缓启唇：“俗物而已。”
不知是不是当过声优的关系，冰冷、平淡的词句从罗翔口中吐出却充斥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寒冷的视线扫到哪里就是一片彻骨冰寒，仿佛真的能冻伤人一般。赵途突然发现，这段原本最考较演技的心理戏现在居然在罗翔的带动下自然而然的就过了。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不仅催眠了自己甚至连对手也一起催眠了的男人竟然就是试镜时那个中规中矩、谨小慎微的罗翔！
赵途心神一阵动荡，险些忘了台词，幸好及时瞄到一边的提词板，才勉强接了下去。
“俗物而已？你是说我，还是说剑？”
御天锐利冰寒的目光缓缓滑过凝水剑身，又转回俱摩罗脸上：“人不如剑。”
赵途的心瞬间漏跳一拍。这一次他没有忘词，却仿佛被什么压着似的开不了口。罗翔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利剑杀气凛冽的悬于面前，在他的注视下怎么都演不出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似乎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他知道自己被罗翔的气势压制住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状态。
“……………………对不起，陆导。我需要休息一下。”
陆导万分心疼的叫下CUT。他看得出罗翔这是入戏了。一个演员一生能够真正完全入戏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条CUT了，再想拍出相同效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果不其然，这之后AGAIN的三十多条没有一条上得了陆导的法眼。不是说赵罗两人演得不好，实在是陆导的胃口已经被刚才的神来之笔养叼了，次上一点的他都看着腻味。
“罗翔，傲点儿，再傲点儿！”
“不对不对！你之前那股子剑气呢？跑哪儿去了？！”
“罗翔！…………算了，重来！”
随着东方天际隐隐泛白，陆导快要抓狂了。这次垠山之行时间原本就紧迫，现在又白白浪费一个晚上，之后的拍摄任务就更吃紧了。可是让他放弃自己的艺术执着，降低标准过一条，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罗翔也快抓狂了。连着吃了一晚上的NG，任谁都难免会有心理阴影。他知道陆导想要什么样的感觉，他也尽最大努力去抓去接近，最终却总是近在眼前远隔天边，再也难以达到初次拍摄时那种灵光一现的角色附体境界。
连续NG对演员情绪影响很大，下半夜起，赵罗两人就开始逐渐出现错词、忘词等状况，并且有渐趋频繁的迹象。陆导不得不暂停拍摄，让他们休息调整一下。令罗翔大感欣慰的是，虽然吃了整晚NG，陆导对他的态度比之先前反倒有所好转。甚至在接近抓狂的情况下还耐着性子跑来安慰他：“别急，慢慢找感觉。这种事情急不来的，越急越不靠谱。”话虽如此，他本人却叼着根烟头满地乱晃，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有多急。摄制组成员席地而坐，麻木的看着陆导画圈，一个个萎靡不振，目光呆滞。
扫了眼拍摄现场的惨状，即使陆导不说，罗翔也知道这是今天最后一条了，所有人的精气神都被消耗殆尽，不过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LINDA撑不住先回去睡了，暂时处于没人管状态的赵途正大光明的从陆导那儿讨来两根香烟，分了一支给罗翔。
“罗翔，抱歉了。”
“别这么说……”罗翔连忙开口想为赵途开脱，却被他抬手打断了。
“确实是我的错，没什么可推诿的。如果不是我发挥失常吃了个不该吃的NG，也不会害你错过入戏的机会。”赵途吐出一口烟，低头看着地上的烟灰：“我真心诚意的想你道歉。”
“TALLOR……”
“不过，”赵途把烟扔到地上，用力捻熄，抬头送给罗翔一个大大的笑容：“像你这样的滥好人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罗翔一愣，滥好人？随即也笑了，抓住赵途伸出的手掌很男人的握了握：“老实说，谁这么说我的？是不是萧俊徽？”
赵途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这是你自己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果然是那个骚包大嘴巴，罗翔偷偷翻了个白眼。
玩笑过后，罗翔顿觉轻松不少，赵途却神色一正，郑重道：“估计这是今天最后一条了，我有个建议有没有兴趣听听看？”
“什么建议？”
“你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赵途皱起眉头斟酌了下用词：“换一种角度去演绎。”
“换一种……角度？”罗翔深思。
“其实你一整晚都在追逐第一次的感觉，但无论你做的多好，入不了戏就永远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既然如此，何不换一种角度？别死磕着那种剑气逼人的感觉了，御天身上除了剑气总该有些别的东西可以演绎……”
“等等，”罗翔突然举手打断赵途的话头：“让我想想。”的确，自己钻了牛角尖了。开拍之前他不是用心揣摩过这个角色吗？他该是冷淡的、高傲的、无比强大的，此时此景面对此人却又该是透着一丝丝暖意的。如此复杂的一个角色他怎么就死磕着那种杀气凛冽的感觉不放呢？静下心来，想一想，再想一想，或许他可以……
“都有了！今天最后一条。各就各位，准备开拍！”
32
俱摩罗潇洒收剑，混不在意的朝着御天飒然一笑：“如何？”
御天闻言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交触的刹那，俱摩罗心中顿时一凛。眼前人即便早已不复初见时的巍然强大、高不可攀，即便功力受损容颜衰退，却依然夺不走那一身凌然众生之上的气韵，令人不敢逼视。
御天看着俱摩罗，用那双似乎饱含着天地至理的眼睛，缓缓启唇：“俗物而已。”
他说的很平淡，那是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的淡然，是看惯了沧海桑田后的麻木。也是俱摩罗最受不了的态度。俱摩罗还很年轻，事实上才成年不久，他有着血海深仇和宏大的理想，有着无尽的热情和希望。这样一个如同朝阳初升般的人物又怎么忍受的了那种似乎连时间都沉滞了的漠不关心？于是他挑衅，把那副帅气的眉毛高高挑起，嘴角也挑的高高的，他说：“俗物而已？你是说我，还是说剑？”
御天平静无波的目光淡然滑过凝水剑身，又转回俱摩罗脸上：“人不如剑。”
俱摩罗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闻言顿时气往上冲：“剑再好也终归是剑，死物而已。人又怎会不如剑！”
此时，按照陆导的意思，御天该杀气凛冽瞪向俱摩罗，瞪的他心虚气短。但是罗翔不打算那么做。之前他曾数次在这个镜头上被陆导叫停，这次他决定避开那种难以把握的煞气，尝试把角色内心深处错杂难辨的情感纠葛演绎出来。
于是，御天静如止水的脸上便似乎透出了一点淡淡的人情味，极淡极淡，甚至比他缭绕周身的淡然气韵更淡上几分，淡的让人难以确认。入鬓的剑眉似乎挑了挑，又似乎没有；狭长的双眼似乎眯了眯，近看却无法确定；性感的唇似乎抿了抿，细观却又了无痕迹。似冷淡却含着怒气，似高傲却带着不屑，更有一丝似是而非的纵容隐隐约约缠绕其间。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目光没有一丝半点杀气的影子，俱摩罗却下意识的扭头错开。
“这个臭小子，胆子不小！居然改我本子……”陆导轻哼一声，双眼却未曾离开监视屏半寸，也看不出有什么叫停的意思。暂时空闲的剧务和场记见状互看一眼，有戏！
在和御天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年轻气盛的俱摩罗显然觉得很没面子，于是他突然提着凝水神剑舞了个剑花：“剑再好也是造来给人用的。”说着抖手一道法诀打入剑身，逼出剑灵。这个电脑虚拟的剑灵当然又是后期制作的事了，现场只有一个预先粘在地上的红色大叉提示位置。
赵途面向大叉傲然俯视：“你，可愿认主？”
这里凝水剑灵该颤巍巍偷瞄御天一眼。
俱摩罗恼羞成怒：“问的是你！看旁人做什么？！你只有一次机会。愿便生，不愿便死！”
溺水剑灵无错的再次望向御天。于是御天动了。
他站了起来，用一种无比凛然却又无比优雅的姿势，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缓缓向俱摩罗走去。白衣在山风中猎猎作响，黑发随着风势飞扬舞动，他踏出的每一步似乎都暗含着某种天机。
走到俱摩罗面前不足十步，却令人如观大道演化。
这里，按照剧本，御天和俱摩罗、凝水剑灵之间该有一小段互动，大意就是俱摩罗坚持要收凝水，凝水不敢，御天不准，俱御两人发生争执，最后御天愤而一掌打散溺水剑灵。
但是罗翔没有这么做。他所演绎的御天太过淡然又太过复杂了，争执这样的事并不适合他。
于是御天停在俱摩罗面前，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直接广袖一挥，如同拂去一粒微尘般轻描淡写的结果了凝水剑灵。
俱摩罗愣住了。
陆导也愣住了。足足愣了5秒才愤然一巴掌拍在监视屏上：“他 妈 的！又改我本子！”
摄影师偷偷瞄了眼他的神色，却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看什么看！认真拍！这条再不过我扣你工钱！”
俱摩罗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
第二个字还来不及出口，御天眼中突然划过一道寒芒，一闪即逝，却冷的令人从心底打起颤来。这是无尽鲜血涵养出的锐利，万军阵前磨砺出的锋芒，是初出茅庐的俱摩罗所无法抗衡的威压。
他说：“有了我，还要这种凡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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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拍完的时候，陆导没说过也没说不过，只是一个劲的看回放外加深思。全组上下眼巴巴的望着他，生怕听到那几个已经听了一晚上丝毫没有欲望再听一次的字眼。直到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陆导才悻悻然伸了个懒腰，回头关照众人：“都收拾收拾，下山吧。”
众人面面相觑，编剧王群硬撑着两只兔子眼凑上去打探：“陆导，您看这条……”
陆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的冲他挥挥手：“一会儿再说。先下山吃饭，饿死了。”
作为当地唯一一家4星级酒店，垠山宾馆大胆摈弃了自助早餐的通俗形式，改为极具复古“特色”的中式早餐。
第一摄制组成员围着一张估计能放20把椅子的超巨大桌子坐了一圈，其他没参加昨晚拍摄任务的剧组成员另坐了2桌。每桌中间放着两大锅豆浆和白粥，周围是用小不锈钢盆盛着的各色榨菜、酱菜、酸辣菜，边上堆着满满一大盆包子。罗翔看着面前这个神似老家洗脚盆的包子盆，不禁开始怀疑起总台墙上那个有4颗小星星的牌子是不是宾馆木匠自己刻的……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