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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掠过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自沙发里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伸手轻触这盆栽。
俯瞰城市灯火,夜风呼啸而过。
瞬间凝眸。
心跳,蓦地失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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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蓝,空气里随风飘来浓重的烟草气息。
长椅下,已躺着许多烟蒂。
许是听见脚步声,静坐的男子抬眼,却不经意对上了一双担忧而惊喜的眼睛——他顿时怔住。
像是怀疑自己看见的,他下意识地出声,“天真?”
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两字,却仿佛带着灵魂深处的渴望。
“是我。”天真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知怎么了,也突然低哑,一阵酸意在胸口流窜,化作热气扑入眼中,视线变得模糊。
“坐吧。”他开口,瞅见她隆起的小腹,摁灭了手中的烟。
天真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清淡而熟悉的香水味,浓重的烟味……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这里快抽了一整包的烟?
不远处的泰晤士河波光潋滟,再望过去,是高楼大厦的灿烂灯火。伦敦的风花雪月,滚滚红尘都藏在灯红酒绿的霓虹下面,每一处角落,都有悲欢离合在上演,多少人来去匆匆,相遇相知,爱恨更迭,错过遗忘,幸福不过是一刹那的选择。
“天真,我回头去找你,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原来,你在这里。”他突然,轻声开口。
“送你的那块表,其实是一对的,你一直都没有戴,但我戴着。说过要把余生的时间送给你,怎么也要说话算话。陈勖刚才对我说,如果我再失去你一次,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傻瓜……我好后悔,我怎能对你发火?怎能又对你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我一遍遍地打你电话,没人接,打到没电我才想起你应该没有带手机,我站在你家楼下看你的房间,你还没有回家,我等了很久,不知道你究竟会去哪里,又怕万一我刚离开你又回来……天真,我这样很好笑对不对?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世情看淡,凡事游刃有余,可却发现内心依旧弱小——他淡淡一笑,笑容里有无奈又苦涩。
天真凝泪望着他略带疲惫的眉眼,只觉喉中紧窒,发不出声音。
忘记曾经究竟有多少次,她偷看他的侧脸,然后被他逮了个正着,目光相撞间,她总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当时许多情景,种种心酸甜蜜,想来仍清晰浮现眼前……那夜他自身后追上,温暖的手握住她的,从此替她挡住了许多风雨哀愁。
“天真,我一直觉得你仍爱着我,那个孩子来得意外,所以你冲动地选择嫁给Vincent,我放手,是想给你时间看清我们的感情,也看清你和陈勖的婚姻,我甚至坏心地希望你摔上一跤,知道有多痛之后,再扶你起来,等你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他缓缓说着,并未看向她,声音平静而沉寂,“可是我从未想过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站在我身后的小女孩,你已经足够坚强独立,你也许并不再需要我。”
天真看着脚下的地面,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掉下来。
“你知道么,刚到英国时,有一次参加聚会,一位女同学穿了一件狐皮披肩,我很羡慕。”她终于出声。
“我可以给你买一千件这样的披肩。”他道。
“其实她穿着不见得多好看,”她摇头,“可是她说,她的披肩是她妈妈买给她的,所以我觉得无比挫败难过。”
“失去至亲至爱的感觉太过痛苦,从年少时我就不断地在失去,先是父亲,然后是陈勖,母亲……爱上你的时候,我曾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失败,就不要对感情再报以希望了,否则,痛苦失望的还是自己。”
“所以,你不愿再回到我身边?”
秦浅轻声开口,表情依旧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平静沉默的背后,那些绵绵不绝的刺痛,正在侵蚀着他的心。
天真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是总是难以克制地想念,却在看见他的那刻,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无论过了多久,他那些琐碎的表情、话语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彼此不发一言,他在那里,就觉得心里欢喜妥帖?
“如果,我把我心交给你,你会好好地照看它吗?”
“我会。”他轻声答。
“会不会弄丢?”
“如果会,那一定也是和我的一起丢了。”
七十七、执子之手
“天真,夜宵都没有吃完,你饿不饿?”秦浅问,声音低柔。
“你要煮东西给我吃吗?”天真反问。
“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我大概可以煮意大利面。”他卷起袖子,说话的时候,脸上居然有难得的局促。
“也要几十分钟呢,要不算了吧。”天真道,嘴角微弯。
“我以为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看着她,眼神异常温柔。
“是,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天真轻轻点下头,“我等你。”
天真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目光有些贪娈地跟随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穿着围裙的他依旧不失英伟,侧脸的轮廓如此好看。
天真忽然觉得心酸,觉得凄凉,此时自己的行为,彷佛幼时趴在橱窗前无助贪看里面渴望已久的洋娃娃,多么希望可以伸手碰一碰,多么希望能得到那份美好。
段天真,你已经长大了啊。
她捂住眼睛,觉得鼻中发酸。
幸好,他在这里。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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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浅端了盘子出来,看见天真蜷在沙发里,已经睡着。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熟睡的安静容颜,许久未动。
墙上的钟摆轻轻走动,滴答滴答,彷佛胸口的心跳,平稳有序。
将餐盘轻轻地放在桌上,转身却见她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来。
“天真,面好了。”他说,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空气里有食物温暖的香气,天真望着壁灯下他浸在光影里的容颜,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半生。
“怎么样?”他看着她吃了一口,表情难得地有些紧张。
“不难吃。”她答,看见他瞪大眼。
于是,她笑了,笑容如夏日阳光,灿烂得让他胸口轻颤。
“天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年纪大了,好像变得越来越贪心,尤其在遇到你之后。”他忽然开口,神色温柔,语气却是那样感慨。
“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如果去夜店,每晚都可以带一打妞回来。”她看着他,看到他眉眼间的沧桑与疲惫,觉得眼里微微泛酸。
“那不是我想要的。”他说。
“你想要什么?”她问。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看着。
天真微微一笑,眨去眼角的雾气,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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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接过他从洗碗机里拿出的餐具,帮着擦干。
“我放不上去。”她将杯子递给他。
秦浅接过去,放在壁橱里。
他低头时,与她眼神相触。
彼此贴近的距离,相似的情景……呼吸,忽然有些凝滞。
“天真,你知不知道,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有些害怕。”他开口。
“可是你表现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答。
“对于预感到自己无法掌控的事,人总是会习惯性逃避。”
“Sean说你有画了好几张我的素描。”天真看着他。
“是,”秦浅答,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好了,我们去客厅吧。”
“我可以留在这里睡吗?”她问。
“……可以。”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我去给你调水温。”他转身走向浴室,脚步有些急促。
“我不是有夫之妇。”她看出他的不自在,平静开口。
挺拔的背影顿时一僵,他转过身,目光中充满震惊:“天真?”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他有些听不懂?
“我没有嫁给陈勖,我们举行了一场形式上的婚礼,没有领结婚证。”她轻声道,看见他的表情越来越惊愕,“我也没有穿你送的那件婚纱,因为我觉得我并没有和最爱的那个男人结婚。”
秦浅瞪着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词穷语塞,连向来思维冷静缜密的大脑都停止运作,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看着她从他身旁经过,当着他的面关上浴室的门。
然后,他恍若大梦初醒。
站在浴室门前,他的唇际缓缓绽放的那抹笑容,不停放大。
所谓心花怒放,原来就是这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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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真,谁是你最爱的那个男人?”拥她在怀里时,闻着她颈间的馨香,他轻声问。
天真扬唇微笑,没有回答他。
仰头望向窗外,城市灯火璀璨,仿若暗夜星光,如此温暖。
“你像一盏灯。”她说。
“原来我在你心中只是一盏灯。”他语气里,颇有不满。
“可是,这盏灯很重要,没有的话,走路回摔跤。”
回首来时路,是他省去了她许多摸索和碰撞。曾经抗拒自己的心,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沉溺他给与的光亮及温暖,就算一个人走下去,也可以走得稳走得好。可是,为何会在喧闹的人群里,也觉得寂寞凄凉?为何会在每次事业有所成就的时候,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在身后微笑注视她?
耿耿于怀的是他当初的看轻与不在意,每次想要回头却又总是鄙视自己,她怎可为一个男人狼狈至此,如此没志气?
她忍不住暗自叹息。
拂晓时分,她感觉环住自己怀抱忽然收紧。
“怎么了?”她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充满了苦涩,彷徨,惊喜,温柔。
“天真,”他伸手抚向她的脸颊,呼吸有些急促,“原来真的是你,你在这里……”
秦浅看着她,感觉自己因为梦靥出了一身薄汗。不是他看错,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天真,她没有抛下他转身离去,而就在他面前,就在他怀里。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觉得胸口震痛。那种痛,说不清是为了梦里她的离开,还是此刻她的存在。
“是我……我一直在。”天真轻轻出声。
为何,他们要错过这么多时间?
她埋首在他怀中,掉下泪来。
七十八、与子偕老
天真觉得疼极了。
她一张小脸被痛楚折磨得雪白,可医生还在让她深呼吸,用力……她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抛向崩溃的顶峰,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摔下来,痛不欲生。
如果她还有注意力能分到旁边男人的身上,她就会发现手术台边站着的秦浅的脸色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
“秦浅我恨你!”她喊出声,泪水无法抑制地涌出来。谁来告诉她,为什么生个孩子该死地这么痛?
手臂已经被她失控的力道抓得青紫,秦浅却无暇顾及,只是心急如焚地盯着眼前备受折磨的小女人,向来冷静的容颜染上几许慌张。Lucia生Sean的时候很顺利,所以面对此刻的状况,他简直乱了手脚。恨他吗?她应该恨的,她所有的悲伤和痛楚都是他带给她的,如果骂他能让她好受一点,快点结束这可怕的煎熬,她怎么骂他都行。
他的沉默却让原本因为疼痛就已口不择言的天真情绪越发焦躁,喘息地继续控诉:“秦浅你这个混蛋……孩子是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我好痛……”
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秦浅顿时一震,浑身僵住。
忽然,清亮的哭啼声响彻手术室。
他下意识地转身,看见医生手里托着的那个粉色的小生命。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数秒飞逝,竟如几个世纪。
——孩子是你的你知不知道?
她的生硬猛然在心底炸开,回放。
震惊。
狂喜。
“天真?”他不敢置信地唤她,声音都有些低哑。
而她却疲惫地闭上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好累,想睡。”
眼前的粉嘟嘟的小家伙还在呜哇地哭着,秦浅看着那张小脸,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记得很久以前,她曾说过,她觉得很多事物,如果太美好,都不会是真实的。
这一刻,他忽然也明白了这种复杂的心境。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左手握住她的手指,右手碰了碰孩子的小脸。
他沉默着,感受双手指尖的温暖,和心头无法抑制的震颤。
“先生,产妇需要休息,我们还要为孩子做一个全面的身 体检查,请你先离开好吗?”护士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高大男子,他的脸上,此刻正缓缓绽开一抹激动且喜悦的笑容,格外迷人。
秦浅点头,恋恋不舍地放手。
他的人生,终于再度完整。
虽然,他还有一大笔帐要和段天真这个小骗子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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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苏黎世的早晨冷得出奇。
我现在在班霍夫大街的一家咖啡店里,音乐是我们都喜欢的老鹰乐队,窗外可以看见有轨电车慢慢地晃过去,脚下不知道是哪家银行的金库。
我本来应该审读一份报告,可我却在给你写邮件,甚至有点想离开这里,尽管我一直挺喜欢这个城市。
听说人如果开始变老,就会厌恶移动,也许这种说法适用于我。
我在抽屉里看见你的Ipodnano,于是就随手拿了带着,昨晚睡前我打开准备听音乐,谁知听到的竟全是以前公司倒会时我的发言……我好惊讶,也觉得感动——你从前是以这样的方式想念我么?
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嫁给我。
你大概一直以为我们是在那家咖啡室里遇见,其实不是。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独自站在雨中,仰头看着墙上的巨幅海报,身影单薄倔强,那刻我忽然很好奇你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等到回过神来,咖啡已凉。
我并未预料到喧闹的人群里,你会偏偏向我走来。但后来我想,那也许就是所谓的命运。
我看到一双略带慌张的眼睛,却迅速恢复平静,以及,那些藏得很深的迷惘与哀伤。
我看着你,欣赏你拙劣的演技。
一直以来,我习惯于冷眼旁观,我习惯于沉寂无波的生活,那和我的职业无关,我说的是我的内心世界。
而你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我。
我竟无法抗拒。
生命里面很多事情,沉重辗转至不可说。我想你明白。正如我想我明白你。
你曾问我,是否我的心里也有一个黑洞。
现在,我终于可以回答你了。
没有了。
因为你在。
秦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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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总,还不下班么?”助理敲敲她的门 。
“你先回去吧,”天真抬头一笑,“我签完这几份稿子就走。”
房间里又恢复安静,天真的视线重新落在那封已经读了好几遍的邮件上,无声地笑了。
这个男人,平日不爱说话,写起邮件,却煽情得很。
——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嫁给我。
这是以冷静沉稳着称的秦某人第几次颇带怨念地示弱了呢?她竟有些记不得了,不过这样的感觉,她还真是享受得很。
走出大楼,天真自手提包里掏车钥匙。
正要按遥控,车前面的一个身影让她脚步顿住。
已近深夜,空旷的大楼前,冬日寒冽的风呼啸而过,吹乱了她的发,迷了她的眼。
“北京原来更冷。”那人缓缓开口,走向她。
“已经零下九度,天真预报说明天会下雪。”她道。
“是么?”他出声,“明天周六,段总仍是忙吗?”
“很有可能。”天真回答。
“不能拨冗陪我?”低沉的语气里,已经有些威胁的意味。
“先生,如果你诚心而来,请张开你的双臂。”某年某月某夜,她也曾微笑着,对他说一样的话。
秦浅望着她,嘴边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缓缓张开手臂。
被他的大衣严实地包裹着,天真埋在他胸口,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天真,下个月我就搬到北京来。”他开口。
这样聚散不定的生活,简直让他难以忍受,而段总编居然比他还忙,他也舍不得她奔波,只好自己时不时当空中飞人。
“好。”天真点头。
“你看我新买的那套公寓怎么布置?”他问。
“你决定就好啊。”天真故作漫不经心状开口,看见他的脸上的掠过一丝失望。
“可是,那是我们未来的家。”显然,他很不满她的反应。
“再说吧,好饿,”天真拉开车门,“外婆煮了夜宵,没准夏至还醒着呢。”
“嗯。”低沉的声音,不温不火,平静如常,只是将所有情绪,都浓缩在一个字里边。
天真开着车,眼角余光瞅见他面无表情的俊颜,有点想笑,只好拼命忍着。
“我们上期有记者做了一个老师傅的专访,他家祖辈都是替皇家做首饰的。”她慢悠悠地开口。
“是么。”秦浅勉强应声。
“我昨天去找他,向他请教一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我问他,如果有个人要买一枚新戒指,但他又很喜欢已经戴着的旧戒指,而两个戒指都只能戴着同一手指上,那该怎么办?”天真微笑,微微道来,“他说,很简单,合二为一,他可以画出很多设计来供挑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明天陪我去看一下?”
“那就看……”秦浅一怔,忽然失了言语,下一秒钟,他的血液骤然沸腾,猛地转头看向正在淡笑开车的女人。
“秦先生,你都准备好了么?老师傅本事再厉害,也是要先看货色的。”天真并没有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紧了又紧。
“你放心,秦太太,我早就准备好了。”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车厢里轻轻扬起。
(正文完,请看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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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正文就都结束了,但我要解释一下。其实在本文写到一半的时候,出版公司编辑就希望我停更,或者周期很场地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