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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气温降得有些厉害,中秋来了,冬天也就不远了。她有些惶恐,她还有几日的自由?
他看着她淡薄的身体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他想搂住他,给予她温暖。可是他还能那么做么?他已经失去了她,再也没有拥着她的权利。
佩清抬头看那圆盘似得月亮,都说八月中秋月儿圆,可那圆月上住着的嫦娥却是孤独寂寞的。
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
赵钦洺好像就这样渐渐的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结婚后她就随夫家去了北方,安顿下来了就与他们每人稍了一封信。
“安好勿念。”
他们收到的都是同样的内容,不同的人看来却是不同的意味。
或许甘佩闵以为她真的过得很好吧,或许他给她回了信,或许他看后置之一笑,将那信摒弃在风中。
子衿曾想过回信,提起笔时才发现她已经语言匮乏到了一个字都写不出的地步。
江子辕替她回了信,简洁明了的两个字:“皆好。”
赵钦洺何常看不出那二字间的牵强呢。
重阳节后大家都忙着准备入冬的物什,冬天就这么悄然走近了。
子衿依旧是像从前一样到处跑,只是礼拜天不再去将军府而是去大教堂。
今日她是约好了矢野滕浩的。怕母亲不高兴,她便与他说好二人在教堂碰面就好,此时她正坐在教堂的排椅上看着耶稣像下双手合十的二人。
她是没心情做祷告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似乎怕错过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他们好像有许多话要与主说。
子衿终是觉得累了,她将头靠在前排的椅子上,微微垂下眼帘。
她醒来时身上盖着矢野的外套,转眼看四周都未有两人的身影。她松了松睡得僵硬的经骨,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发现二人都不在院内。
她转身走向花园,却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子衿轻轻地向那声音靠近,走到转角处却忽然不动了。
矢野滕浩与black此时正坐在花房内说些什么,两人皆有说有笑,仿佛说的都是平时的玩笑话。
她站在那里听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将那些断断续续的内容拼凑在一起,似乎猜到了一些大概。
她调整了会自己的情绪,将矢野的衣服披在身上,走出拐角对二人说:“你们在一起说些什么呢。嘀嘀咕咕的。”
矢野滕浩与black见她忽然出现,两人下意识的相视一眼,似乎在传递些什么。
子衿走进花房,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些,她将矢野的衣服自身上拿下来递给他:“谢谢了。”
矢野接过自己的外套,微笑着说:“看你睡得很熟,便就没打扰你。”
她坐到花房的秋千上,甚是不在意地说:“没事,昨晚没睡好。”她掏出怀表看了看,便对二人说:“响午了,我要回家吃饭了。”
black看了矢野一眼,转头对她说:“不如就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那可不行,”她的眉微微上扬:“我母亲不许我与你们待太久的。”
子衿确实是老老实实的回到家中与江楚氏一起吃饭,饭后回到房中打了个电话,便未再出门。
一连过了几日,子衿都像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一点不妥之处。
这日傍晚时分,才刚吃过晚饭她就让星灵备好车,且是在后门等着。
子衿穿了身棉质长洋裙,手里拿着一顶同色的绒帽。刚走到房门外便被这傍晚的温度吓得进去拿了件针织披肩,这才不慌不忙地出了院落。
汽车一路在暮色中疾驰,她似乎听到车创外呼呼的风声。
江府的车一路畅行无阻的驶到别墅门口,将军府的管家连忙跑来替她打开车门,她理了理坐的有些褶皱的衣裳便随管家进去了。
程敬之显然是等了很久的,那日他接到她的电话,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他便约了她今日来这里。
她走到他面前,并未坐下,而是说:“我们上楼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二楼书房,她反手将门锁住,转身对他说:“佩清的婚礼你不要去参加。”
程敬之倒茶的动作蓦地一顿,他看着她有些泛红的脸:“为什么?”
她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有些着急地走到他的面前:“将军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为什么?”
他将茶递到她手上,不以为意地说:“莫非又是刺杀?这些我都经历惯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
她有些气恼他这样的反应,难道他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么?
“就算你觉得你很厉害那些刺客都伤不了你,可是佩清呢?那是佩清的婚礼。”
他看着她微恼模样,忽然轻笑一声:“你担心什么?”
“我……”她之前想好的说辞现在像是全都塞在了喉咙口,一句也说不上来。
“倒是你,经常与日本人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的。”
他似乎对她有丝担忧。
可她却开心不起来,她的眼眸忽然有些酸涩,她吸了吸鼻子,沉声道:“将军一直都派人跟踪我,原来竟是这样不相信我。莫非将军是怕我与那日本人有什么勾结来加害于你?”
她的质问让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原来她知晓他一直派人跟踪她。
他竟然沉默着!
她的心就像被玻璃片划过般刺痛,那痛令她几乎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她本是担心他的,听到矢野的计划后她几乎没有思考就决定告诉他,这样看来他是真的怀疑她的
两人之间静默的可怕,书房内只剩下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风住尘香花已尽(10)
看着她微微别过去的脸庞,他想去拍拍她的头,对她说“我从未怀疑过你”。可是他却踌躇了,他不知道以什么一个身份去做出那样的动作说出那样的话,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男女关系。
从小到大他的世界里只出现过四个女人,母亲、大姐二姐还有因他而死的妻子。自她死后,他再也不打算与任何女纠缠。生逢乱世,像他这样的高位者是得不到平平淡淡的幸福的。而她,于他而言更是不可能,他们注定了是要背道而驰的。
今晚是弯月,并没有皓洁的月光打进屋里那样朦胧的意境。反而头顶上的日光灯打的屋内亮如昼日,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我没有怀疑你。”他终是将那句话说出了。
她的眼眸忽然闪出一抹亮光,缓缓地将头扭过来面对着他,微微地张嘴:“真的么?”
他的嘴角上扬:“希望你能像我相信你一样相信我。”
她听完噗嗤一笑,眼眸里终于有了往日的灵气:“但愿如此。(。pnxs。 ;平南文学网)”
原来她是这样的容易满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让她打消了所有疑虑。
他将手上的茶杯倒满递给她,她伸手接住那茶杯,指尖忽然传来骤热的温度令她下意识地将手一缩,那滚烫的茶便实实地打翻在在他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立即弯下身想替他擦拭身上的茶叶,蓦然发现自己今晚穿得是洋装,并没有带手帕。她尴尬地弯在那里,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他笑着将她提起来,随手脱下自己的外套。里面的衬衣也湿了,她有些懊恼方才的马虎,只见他继续将手搭在衬衣最上层的纽扣上,她吓得立马抓住他的手:“你别脱!”
他低头看着她抓在自己胸口的手,她的手有些微凉,熨在手背上的感觉格外的清晰。
往日与她调笑的脾性忽然涌了上来。
“为什么不脱?”
“你里面……”她紧紧地盯着他的手,似乎她错过一秒他就会解开那纽扣。
“哦……”他好像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般点点头,下一句却将她惊得死死的:“那有什么关系?”
“我……”她的脸立刻覆上了一层诡谲的玫红,她咬着唇低声道:“你不觉得不妥么?”
他看不到她的脸色,可是她手心里溢出的汗却出卖了她的心思。他有些轻佻地笑道:“哪里不妥?”
她气恼地松开他的手,负气般地说:“你要脱便脱就是了。”大有视死如归之势。
他真的如她说的那般解开纽扣,一粒,两粒……她似乎看到了里面麦色的肌理……
她用力地捂住眼睛,跺着脚怒道:“你赢了!”
他有些好笑地将解下纽扣重新系上,此时身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本来他是该去换衣服的,不知为何他格外的不想走,似乎是想再逗逗她。
他看着她紧捂着双眼的双手,有些失神地想如果她不是……
这样的认知令他的心头微微一颤,他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对自己的冷酷无情最引以为傲么?曾经他只觉得不想伤害她,可是他必须伤害,因为他是无情的,是整个上海滩的守护者。可如今却是……
想拥有她!
这样的转变令他猝不及防。他紧紧抿着唇,眼底涌上了一层彻骨的寒意,她竟然有着扰乱他计划的本事。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最致命的。
“你好了没有?”她的眼睛还是被自己紧紧的捂着。
逗她的心思此时皆烟消云散,沉声道:“逗你玩的。”
他的脸色如常,全然没有刚才的调笑之态。
此时她应该被气的跺脚才是,可是她却气不起来,他好像不怎么高兴……她紧咬着下唇,好像做错事般不敢说话。
其实她有什么错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今日她穿着五六公分高的高跟鞋,白色的,现在似乎脏了一些。
“你先回去吧。”他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了许多,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嗯……”
她掂了掂脚,站了许久好像有丝酸痛。
“不过……”她有些犹豫该怎么说出口。
其实自己应该要坚强点吧?一次表白失败就颓废成那个模样,若是让国外的同学知晓了定会笑她没用吧?
“不过什么?”
她抬起头与他对视,眸里带着些许执着:“我决定了,我要一直喜欢你,直到你喜欢我为止。”
她离去时他依旧站在原地,并未去送她。
她的话令他有些心动。
这么多年来,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没有一人能入的了他的眼。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扰乱了心神,说出来怕是教人笑话吧。可是他们偏偏就这样的特殊,他是上海滩的镇守将军,她是上海滩第一华商江入其的女儿,他们不止辈分上差了一截……
她那样的单纯,悄然不知正在渐渐靠近的危险。若是让她知晓了所有,定是会将他恨之入骨的吧?
那才是他们应有的状态,水火不容。
可是他偏偏却动心了,对她。一个小他一轮有余的小姑娘。
或许最好的做法便是将那份心思早早的扼杀罢。
风住尘香花已尽(11)
佩清出嫁这天出了太阳,往日的阴霾一扫而光。
领着子衿的丫鬟推开了闺房的门:“小姐,江小姐来了。”
被丫鬟簇拥着的佩清木然地回头,子衿今日穿了件粉色的大毛领呢子大衣,颈边洁白而又顺滑的狐狸毛将她的脸衬得微红。
室内的温度令子衿稍微觉得有些舒服,梳妆台前的佩清此时穿着纯白的曳地婚纱,肩上披着缀着星星点点珍珠的毛草披肩,锁骨上戴着一条煜煜闪光地钻石项链。她快速地走到她身旁,替她将披肩向拉上去了些,她自她进门便就那么一直盯着她看,任凭化妆师傅在她的头上挽着时下最时髦的发式。子衿随手拿了个紫檀木墩坐到她身旁,两人相顾无言。
她来的尚早,此时府里的客人皆未到,因此佩清的闺房中只有些忙碌的下人去外头的化妆师傅。她的闺房连同外面一样,被装饰的焕然一新,窗上、立柜上、五斗橱上,几乎所有的家具上都贴上了“囍”字,架子床上甚至装饰上了乳胶气球。床边也是堆满了陪嫁的嫁妆,有木箱子盛着的,有皮箱子装着的,亦有红绸裹着的,上面皆贴上了大大的双喜;刚才在门外院子里便看到较大件的东西几乎放满了整个院落。如此看来,佩清的父母其实还是很爱她的吧。
她的双眼没有任何焦距,就那样一直偏着头,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外一个人——那个人自几天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最好的安慰便是长久的陪伴吧。
“若是时光可以停留,我宁愿一直停在这一秒。”她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她微微一惊……惊的是话语间的嘶哑与绝望……那样的绝望令她的心骤然揪成一团。她紧紧地拥着她,她能做的只有给她这样无声的安慰。
她的嘴唇微微地嗑动,忍了许久的泪水刹那间决堤而出,“子衿……”
“我在。”此时她能给她的只有这样的拥抱与慰藉,紧紧只有这些。她抚着她的背,轻声说:“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她的睫毛颤抖着,眼泪漱漱地落在子衿颈边的狐狸毛上。
此时喜娘领了两位伴娘进屋,见她们这样拥着,以为是新娘子临嫁前的伤感。伴娘皆是佩清宗族里的妹妹,平时与佩清来往的不是很勤,此次伴娘的工作也是族中长辈任下来的;再加上年少不经事,这种情况都不晓得该怎么安慰才好。一旁的喜娘见状立马将两位伴娘向佩清那边推了推,挥着手帕将声音拉得老长:“两位姑娘还不快去陪着哭去?”
两位伴娘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哭嫁的经验的;那喜娘见了又将她们向前推了几步:“姑娘们不哭将来新娘子可是要嫁到婆家吃苦的!”
“不用哭。”佩清自子衿的肩上离开,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开了些。她的婚姻已经不在乎什么吃不吃苦了,于她而言是没有区别的。
“这……”喜娘挥了挥手中的喜帕,为难地说:“小姐,这是不吉利的,这新娘子出嫁前……”
“我说了不用哭就不用哭,要哭的话等我死的那天再哭罢。”
“呸呸呸!”那喜娘连呸三声,谄媚道:“小姐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字眼儿!不哭便不哭罢,现在是新社会,也有很多人已经不兴这个了。”
子衿拿起梳妆箧旁的手绢替佩清将哭花的胭脂仔细擦了去,转头对一旁的化妆师说:“你且重新与她上个妆。”那师傅应了声,便走到她这边来面对着佩清给她上妆;子衿坐在这边有些不方便师傅的动作,她将墩子往边上挪了一挪;见两位伴娘都束手束脚地站在那里,看来平日里与佩清来往应是不密切的,索性走到她们身旁友好地说:“两位小姐且坐下吧,佩清心情不大好,你们多担待点。”
这话本不该是她说的,毕竟她们再怎么生疏都是一族人,按理来讲她们是主她是客。幸而两位伴娘皆年轻,对这样反客为主的话都是不懂得计较的,闻言便都坐了下来。喜娘却是老练圆滑的,见子衿全身上下皆是大家族小姐模样,又与新娘子关系这般好,谄谀道:“这位小姐应是新娘子的闺密罢?真是多亏了你安抚新娘子呢,小姐快来这边坐。”她将凳子摆到佩清的另一旁,对子衿发出这样的邀请。
子衿是不吃阿谀奉承这一套的,见佩清似乎对这喜娘颇为不喜,她便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了闺房佩清平时书画的案几旁。喜娘吃了瘪,悻悻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佩清平日里走得近些的好友亲朋皆到闺房中探望,看过之后都叹息地走了出去。
任是谁与她讲话,她都是沉默不语,没有任何情绪。
甘佩闵来时也是一样;他站在佩清身后,看着银镜里粉妆了一番的佩清,也不言语。
新娘子的闺房男子是不能踏进来的,因为是新社会,喜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一些男子进出;此时见甘佩闵似乎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这新娘子的闺房是留不得男子的,甘大少爷还是先去外面等着吧,反正时辰也快到了。”
子衿的心里突突地一跳,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甘佩闵拍了拍佩清的肩,又扭头瞅了眼子衿,转身插着口袋走了出去。
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她好好的安抚她吧,子衿想。
待宾客将齐时时辰也就到了,子衿替佩清将最后的头纱别到她的发髻上;旁边的伴娘将佩清扶起来,替她坐褶皱了的婚纱打理柔顺。
此时刘家会客大厅已是热闹非凡。
程敬之是两家的舅爷,先前便与他们商量好了,来刘府送外甥女出嫁到甘府。因为军中有要事耽搁,出发的较晚,此时与刘佩宏尚在去刘府的路上。
刘佩宏心里是忐忑万分,在他心中对子衿是十分的不信任的。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几次想开口都被驾驶座上的李亥钧用眼神制止了。
程敬之是何等的老奸巨猾,刘佩宏三番两次的动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可是他就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是不给他解释。
在那晚子衿来将军府之前,他是与刘佩宏安排好了的将杀手混迹在贺客之中的;可子衿却偏偏给他带来了这么个消息,他便索性只带两位副官一起前去。
既然这个消息能准确无误地由她传达到他耳中,无非就是矢野滕浩放弃了这一步计划;上次他便打草惊蛇,此次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定是不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