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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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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姐姐了,怎二姐姐面上分外光彩?”鸾吹道:“文兄豹变期不远矣,舍妹采色,或是先机?大妹方才尚有滞色,这会就明润了许多,恐亦非无因也。”湘灵、素娥俱垂颈发赤,素文道:“闲话休提,妹子有两首俚句欲求斧政。”因在书架上抽出一本诗来,递与鸾吹。鸾吹接来一看,见上面写着“倚秋吟”三字,道:“是近作了,怎有这许多?人患才少,君患才多!”一面说一面揭看,却被湘灵劈手夺去,一眼瞅着素文道:“我只认真是你的诗,要求教两位姐姐,怎呈起我的丑来?”素文笑道:“妹子所作也算得诗,可入作家之目么?姐姐既是不肯替妹子遮丑,如今没奈何,真要呈丑了。”因向架上又取出几幅花笺来,鸾吹道:“且看了二妹的诗,再看大妹的。”素文把嘴一呶道:“这边亮些。”鸾吹、素娥俱起身向窗门,并肩看时,湘灵又已看见,着急道:“二妹真是痴了,怎又把我的诗词来献丑,快些还我,姐姐,这是看不得的!”鸾吹道:“文章天下之公器,不论大妹、二妹,仅要请教的。”因揭起一纸,看时却是一首古风,上写着:
蛾眉不自惜,往往薄男儿。揽古发长喟,悠然动远思。
老庄搜香冥,申韩穷囗囗;管子天下才,女闾毒以滋。
扬雄既失节,相如还入赀,徒传子虚赋,空草太玄辞。
生徒环绛帐,侯门屈经师,贤良推上相,帝幄无冠仪。
摩诘郁轮袍,韩囗香奁诗,宛转娇绕口,狼藉同优俳。
柳州附叔文,八关争妍媸;眉山媚释氏,二程分渑淄。
文人类无检,谁作中流砥?忽惊天上人,风流今在兹。
包罗诸子长,百行无一亏。坐怀鲁柳下,辟佛韩退之,文章推李杜,气谊笃陈雷。廓落千秋间,超迈绝等夷,悠然动远思,长喟心自悲。男儿讵可薄?顾影惜蛾眉!
鸾吹、素娥赞不绝口,鸾吹道:“非文兄不能当此诗,非此诗不足表文兄识超格古、气厚情长。须眉读之,挢舌不下耳!真足为蛾眉生色,更何可惜乎?”湘灵低垂粉颈,谦让未遑,鸾吹又揭起一首绝句,素娥朗诵道:
深院金铃护碧纱,东风吹不到名花。
漫怜寂寞春无色,长伴椿萱度岁华。
鸾吹太息道:“发乎情,止乎礼义!千秋才女,当奉此为箴铭矣。可敬,可感!”看到下面是两首词,一首《秋花》,调寄《鬓云松》:
露华寒,苔影皱,无力严妆,却共西风瘦。冷烟疏雨黄昏,又不待红飞,总是伤心候。傍桐轩,依竹牖,便得人怜,已落他人后。惟有月明情似旧,清影寒先,寂寞成佳偶。
一首《对镜》,调寄《剔银灯》:
雨咽虫声欲断,独自剔银灯长叹,夜漏凄清,纸窗寂静,靠个影儿相伴。沉沉庭院,怎不敢梦魂都颤。一缕旧愁如线,闲看无端新怨,才到心头,便来眉上,簇得黛痕成片。此情谁遣,只有个菱花常见。
鸾吹、素娥二人看第一首时,已含着两眶眼泪,到看完第二首,不禁垂下泪来,鸾吹道:“读妹两词,落予双泪,如听猿啼夜月,雁叫寒霜,恐河满一声,阳关三叠,无此酸楚也。忧能令人老,还望贤妹消遣则个!”湘灵凄其欲绝,素娥将罗帕拭干两眼,复去替湘灵拭泪,道:“妹子何自苦乃尔,你这一捻纤腰,怎当得闲愁万种?自今以后,勿复作伤心语也!”素文懊悔道:“妹子本与姐姐作耍,要博二位一笑,不料反增伤感!如今不要看诗了,待妹子取琴来,请二位姐姐各操一曲,以解闷怀,却不许弹那孤鸿别鹄,一切悲怨之调。”鸾吹道:“自先严见背,久不挥弦,指法生疏,岂能成调?”
正在推辞,外边已送席进来,致夫人之意,失陪得罪。就摆席在床前,鸾吹、素娥东西正坐,湘灵、素文南北横陪。湘灵面前设个空杯,鸾吹道:“大妹这病不比风火之症,三两杯酒儿,还可饮得。”湘灵辞以胃中不和,恐起恶心,素娥道:“少饮和胃,有益无损,包管吃一杯下去便觉神旺。”素文取过骰盆,斟一杯酒,送与鸾吹,道:“姐姐行起令来,酒令严于军令,便辞不得了!”鸾吹道:“这个有理。但我在服中,不用骰子,猜一字迷罢。我们仅是半杯,大妹只消一二分见意。”因讨—张花笺,写出几句递与湘灵。要顺将下去,猜着的,即用纸密书藏好,一杯不吃;猜不着要吃三杯,不写藏掌者,也是三杯。令毕开看,不许泄漏。湘灵接看,见是长短句儿,上写着:
个人儿,撇下十年。一剑泪洒窗棂,离合处,巫山忽见。深掩案头书,错认囗娥面。忆真娘,无足难行,光阴荏苒,草经霜愁,到秋时变。累夕长吁,整青衫,常觉心儿恋。
湘灵看到一半,微微含笑,看到结句,嫩脸微红,道:“我说是甚字迷,大姐姐怎生作耍人也。”说罢便要揉挪花笺,鸾吹一手夺去,递与素文,叫晴霞快斟三杯酒来,湘灵不饮,鸾吹道:“不写藏掌内,便是三杯,还可揉碎乎?论理,该罚十杯才是。”湘灵只得慢慢饮去。素文看了几遍,才瞅鸾吹一眼,将纸写出,垒在掌中,转递素娥。素娥看了两遍,微笑一笑,也将纸写出与素文,同送鸾吹。鸾吹看时,都写着“任湘灵小姐直恁多情”九个字儿,笑向湘灵道:“愚姐可算得一个知心么?”湘灵道:“大姐姐不是好人,妹子中你计也。但那‘深掩案头书’一句,毕竟不妥,所掩者不止案头矣,该敬一杯。”鸾吹道:“我原加一个深字,妹子吹毛求疵,大有挟嫌之意,该敬一杯!”
素娥、素文调停,各饮了一杯。湘灵复送令与素娥,说:“二姐姐,你是好人,不可更施暗箭。”素娥笑道:“天下得一知己可以不恨,愚姐何足论心?”因起身向鸾吹告罪,也不用骰子,将盘中月饼,拈一个放在桌上,说一句“剔团囗明月如圆镜”,举酒饮毕,顺及素文。素文忽然想起,叫晴霞满斟一杯送与鸾吹,鸾吹不解其故,素文道:“大姐姐令是顺行,因何先递与妹子,不该奉敬一杯么?”鸾吹笑道:“真是为法自弊,我怕大妹揉碎,不暇致详,故就近递与二妹,情有可原。若必欲见罚,则二妹既受愚姊,又与舍妹,与受同罪,该敬两杯了。”素文道:“大姐是令官,不合诱人犯法,该收回三杯,共敬四杯。”素娥笑道:“这不打成了酒官司么?”素文道:“二姐姐惯打官司,自有官府辨明,怕他怎的?”湘灵瞅了素文一眼,主张鸾吹两杯,素娥、素文各一杯。素娥胀红了脸,必要罚素文三杯吵令酒。也是湘灵主张减去两杯,各人饮毕,素文指着一碟鲜藕说是:“因荷而得藕?”鸾吹笑道:“二妹却道不得有幸不须媒也,索请出洪长卿方得佳藕。”素文羞得要死,不敢还话,鸾吹将牙箸蘸着一碟桂花糖,说道:“向蟾宫折得桂枝香。”一面举杯而饮,却引得湘灵、素文都笑起来说:“好姐姐自作佳谶,要奉贺三杯,为姐夫预庆。”鸾吹红了双颊,百不肯饮,只得罢了。
临末轮着湘灵,湘灵先因素文说及官司,怕素娥着恼,后因嘲笑鸾吹,逼劝饮酒,仓卒中不及预备,又怕素娥罚迟,随手拈着一颗西瓜子儿,说道:“恁心中横躺着个仁儿。”鸾吹大笑道:“念念不忘,大妹情见乎辞矣,奉敬三怀,聊解心头之结。不然便须向慧心中请出文兄来,代大姊消这酒也。”素娥、素文也不禁冁然而笑。湘灵脸上一朵朵泛出桃花,好生惶恐,勉强要罚鸾吹吵令,鸾吹道:“令外罗唣,方是吵令;就令剖白,如何算得?”各不肯饮而罢。素娥便送盆与湘灵,湘灵谦是主人,仍送鸾吹,鸾吹道:“愚姊们已占过了,何必客套?”湘灵收盆告罪,说道:“妹子也只一句。现在四人列坐四面,只看酒杯所照便了。”因举杯照着鸾吹道:“东方千余骑。”鸾吹觉着,低垂粉颈,却难于议罚。湘灵微笑干了酒,顺与素娥。素娥照着素文,说是:“每依南斗望京华。”素文笑道:“二姐之望京华,至于每依南斗,直所谓念念不忘,情见乎辞者矣!”素娥亦觉腆然。素文即照素娥,说一句:“青鸟西飞竟未回。”素娥道:“这诗是说司马长卿,二妹休错认作洪长卿。”素文急得要哭,素娥方缩住了口。令至鸾吹,鸾吹举杯照着湘灵,忍笑不住,念一句:“渭北春天树。”念完把酒饮下去,正到喉中,恰好要笑出来,这酒便往上一泛,几乎呛出口来。湘灵觉着诧异,细把那句诗体味,却想不出。素娥、素文亦俱不解,请问好笑之故。鸾吹带笑向湘灵道:“我这一句上顾首句首字,下歇未句未字,就是妹子说的‘恁心中横躺着’那个人儿也。”湘灵然后知道把文白二字来答他东方之嘲,发起急来,必要罚鸾吹三大杯。素文帮着要罚,说:“投桃报李,虽怪不得大姐姐,然作此隐语未免过于刻深。大姐姐如不肯饮,须把东方姐夫姓名也隐着一句诗儿自嘲才罢,不然就要民变。”鸾吹没法,只得饮了一满杯。
轮着素文行令,素文不肯,鸾吹、素娥先干求令酒,素文道:“妹子禀过,要用骰子行令,姐姐们不遵就不敢行。”鸾吹笑道:“这是有挟而求了,但只可妹子自掷,愚姐们却不便。”素文道:“妹子代掷,姐姐报数,何如?”鸾吹只得应允。素文斟杯吃完,道:“此非令杯,乃告僭妄之罪。”因捉起骰子,掷出一个两二、一么的五夺钱来,将纤指逐颗拈过,急口念道:“一拈是个一,江淹梦授生花笔;两拈是个两,玉芙蓉透仙人掌;三拈又是两,合住蓬莱与方丈;四拈是个五,西望瑶池降王母;五拈又是五,犹似霓裳羽衣舞;六拈又是五,笑指麻姑乞麟脯。”素文念到那里,又把六个骰子捉着对儿,如纺车般旋转过,一边口里念:“一两是个三,山在虚无缥缈间;两两是个四,囗来只共双成戏;两五是个七,玉容花貌肤如雪;五五是个十,六宫粉黛无颜色;五五又是十,飘然遗世而独立。”念完,将盆递与鸾吹,说着一个顺字。鸾吹道:“后生可畏,怎想出这等令来?手口心眼要一时俱到,又要一气呵成,这断不能,是要梗令的了。”素文道:“妹子告禀过,原说不敢,姐姐许了才行的,怎反取笑起妹子来?”素娥道:“不是取笑,实在烦难。最然是这一口气,要多转几口气儿,也还来得。”湘灵道:“我病中气促,妹子你可改作一句一口气罢。”素文道:“这便没酒吃了。姐姐便是这样,大姐、二姐却要一口气儿。”
鸾吹、素娥再三争到两口气念,于是素文代鸾吹掷骰,恰掷出一个顺不同来。素文一面拈转,鸾吹一面念道:“一拈是个一,自是君身有仙骨;两拈是个两,天门日射黄金榜;三拈是个三,日绕龙鳞识圣颜;四拈是个四,金勒马嘶芳草地;五拈是个五,金阙晓钟开万户;六拈是个六,书中自有千钟粟。一两是个三,阳春—曲和皆难;二三又是五,沾衣欲湿杏花雨;三四又是七,春风得意马蹄疾;四五是个九,帝锡灵文开二酉;五六是十一,手扪青天弄白日。”鸾吹念完,素文道:“要奉敬七杯:骨字、难字走韵,两杯;一曲一字、二酉二字,添出两个数目,又该两杯;一两是个三,该念一两又是三,三四又是七,该念三四是个七,又两杯;再多换一口气儿,又该一杯,共是七杯酒儿。”鸾吹道:“你雪字也走韵,怎罚得我来?”素文想了一想道:“哦,这便罢了,那别的却没说头,五杯是要敬的了。”鸾吹要素文收回两杯,素文不肯,湘灵道:“妹子陪了两杯罢,你的杜撰句多,怎比得大姐?”素文道:“大姐是有名宿将,妹子是无名小卒,怎好比起?但大姐之句,又是卖弄姐夫,还该吃贺喜的酒哩!”鸾吹道:“因贤妹自道玉容花貌、遗世独立,故愚姊说一个风流才子、得意看花者以对之。长卿,长卿,不知你意中可有这般佳偶哩!”素文发极,必且要罚鸾吹七杯,再贺酒三杯,吵令三杯,自己陪两杯;湘灵、素娥俱劈着鸾吹五杯,素文两杯。四人正在调笑,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许多丫头仆妇拥着任夫人直跌进来。四位小姐惊慌无措,急看任夫人时,满面愁容,满眼流泪,满口叹气,满身发抖,四位小姐齐吃大惊。正是:
忠臣未做刀头鬼,美女先飞席上魂。
总评:
鸾吹、素娥泪如雨下,水夫人亦至落泪,则衙门虽敞,但当嘱鸾吹等百倍慎密,匆致漏泄,急通一信,以慰湘灵。何以必俟素臣回家?读者止知水夫人之密之又密,惟恐害成;而不知其深虑素臣极言得祸,不忍于素娥外复扯一人入局,空挂虚名也。故云“今又拖泥带水累及任家小姐”,“愈增悲痛”,并且“待有玉佳信息再处也”。若但以慎解之,辜负作者苦心多矣。
田氏之贤,散见全部。此回以前亦已略见一斑,而半裁骨格未经发露,故特于素娥眼中出之。素娥身分极高而自谦小家碧玉,则田氏可知矣。唐诗云:“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此即“更上一层”之法。
鸾吹放口担当湖灵姻事,为已得水夫人口风也。在湘灵等听之却绝不触耳,所以为妙。
从素文眼中看出鸾吹、素娥面色,为后回淑媛悟道伏笔也。却妙在东方下场、素臣豹变。两解随手遮过。美人细意熨贴平,裁缝灭尽针线迹。读者切勿赏着鸳鸯,自得其秘。
湘灵古风,学正识超律严格浑,可为闺阁第一人手笔。七绝暨两词不过凄其欲绝而已,然是足感人,读之辄为酸鼻。
回目明标“四美弄情”,见情由弄生,非正情、非奇情、非俗情,展转搏弄而生,极趣、极雅、极谐、根幻之妙情也。鸾吹有东方可弄,素娥、湘灵有素臣可弄,独素文无可弄者,四美不缺其一手?作者忽撰“因何得偶”之一言,牵出洪长卿,更就洪长卿牵合司马长卿,遂使素文羞得要死、急得要哭。弄情于无可弄之人,岂非绝世交情。弄素文,三用长卿,而素文之媒终归长卿。伏笔至此,神化极矣!鸾吹云:“不知长卿意中可有这般佳偶。”则并不足称佳偶之洪儒亦呼之欲出,尤属极神化之伏笔。
乐极生悲,情之变即文之变。四美弄情,风流谐谑,乐极矣。宜有任夫人直跌进来之一惊也,而文章之变遂适得其妙。

第四十回  贤母岂忘情发皆中节  淑媛能悟道色总根心

鸾吹等急问何事,任夫人大恸道:“京中有人下来,说文先生直言触怒,绑在午门,候旨处斩,是他亲眼见的。”夫人话未说完,鸾吹、素娥已放声大哭,湘灵泪如泉涌,面若死灰,素文也滚出满眼的泪来。鸾吹想起前情,哭晕了去;湘灵一阵心酸,把吃的几杯酒儿都倒出来,床席之上淋漓不已;素娥哭得发昏;连那晴霞丫头也是掩面悲啼,和素文两个靠着东壁边哭泣,其惊丫鬟、仆妇,没一个不短叹长吁。乱了一会,任夫人拭泪道:“你们不是啼哭的事,老爷恐传述不确,已差人到省中打听去了。若是假的,一天之喜;若是真的,当从长计较。该是招魂守节,或访寻着文太夫人奉侍终身,以慰死者之心。大小姐虽未有成言,然已心许文郎,断无改节之理;二小姐知书达理,自有同心。当商量出一个主意来,不可徒作楚囚之泣。”素娥哭道:“伯母之言固是正理,愿大妹为其难者,侄女俟得确信,当招魂设祭,以一死谢责,不复能计及他事矣!”湘灵道:“孩儿也是这个主意,劬劳之德,当报以来生。”夫人道:“一死何难,但事有轻重,道有经权。文郎事母至孝,今因尽忠,不能两全,虽死岂能瞑目?二小姐当思妇代子职,以慰泉壤,不宜草草以一死谢责。至于我女,虽有父母之命,未通媒妁之言,我女意中固已心许文郎,文郎意中实未知有我女,尚讲不到士为知己者死。况父母俱存,罔极未报,尤不当守匹妇囗囗之见,以自蹈不孝之罪也。”
素娥痛哭道:“妇代子职,自有田氏大娘,侄女岂敢上僭?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囗牧圉?相从地下,侄女之意已决,但空负姐姐一片深情,有恩未报,有德未酬,死有余愧耳。”鸾吹哭道:“妹子说甚话来,文兄此信果确,我亦何忍偷生?当与你同向黄泉,以报知己。但死节易,抚孤难。田氏嫂嫂现怀六甲,倘得生下一男,你当依着伯母所说,与他同事老姑,同抚孤子,才是正理。至若大妹子,则既有父母,又无成言,惟守此贞心,便足千古,死之一事,断断不可提起。”任夫人道:“大小姐之言真是金玉。二小姐及女儿俱当立定主意,不可徒死以伤死者之心。”素文带泪问道:“母亲说信还未确,这信系何人所寄?怎样不确?”夫人含泪道:“本营守备新选出京,到兵科去别他乡亲,正是那一日,文郎引见下来,许多校尉围在午门,候旨处斩,是他亲眼见的。因起身忽卒,不知以后之事。老爷想:满朝文武,岂没一个热肠之人,或有解救。也未可知。故此立刻差人至省,去都院衙门打听。省中还有镇守的太监、总兵等官,得信更速,只待差人回来,便知的实了。”素娥哭道:“目今宦寺当权,举朝结舌,谁人再敢批鳞保救?”鸾吹道:“据我看来,还有解救。文兄如此才学,如此性情,如此相貌,断无凶夭之理。三月中这场大病,兀是医好,只怕逢凶化吉,还有生机。”任夫人道:“我也是这样想头。朝廷因求直言而即杀直言之臣,亦无此理。朝廷未必无言,圣怒或还可解。”
鸾吹、素娥得此凶信,心如刀割,便不能用饭,哭别了任夫人母女,回到家中商议,俟明早探有确信再处,不可先惊坏了母亲,因吩咐未能速往县中打听。这一夜,鸾吹、素娥及县里的湘灵小姐,泪若珠流,沾床渍席,直哭到天明。鸾吹等着未能回音,身子便如热石上蚂蚁,在房里不住的打旋。素娥呆在椅上,如死人一般,没些气息。直等到黄昏,未能回禀:“省中差人未回,县里又打发急足,连夜赴省。小的怕小姐心焦,先来禀知,如今就到城门口候信了。”未能竟是一夜不回。鸾吹、素娥哭到半夜,窗上觉着风声,一阵冷气直逼到脸上来,鸾吹一个寒噤,毛发直竖,扯着素娥手臂,大哭道:“不好了!这是二哥魂魄来了!”素娥便也觉得面上及心口俱忽发冷,哭道:“真个来便好,好领着奴同去也!”恰好生素梦中被魇,鸾吹喊醒转来,说是梦见白相公,湿淋淋地浑身是血,梦中惊喊,好生害怕。鸾吹痛哭道:“妹子好苦,二哥想已不在人世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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