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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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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吃过早饭,到东边去叫了张老实来,说道:“今晚是必来的了。”老实道:“老爷约过好几回,只是不来,哄小的家中开了三四夜门,倘有小人进来不是耍子。”公子道:“今晚是必来的。墙门里面有甚小人,失了东西都是我赔罢了。”老实便不敢言语,应承而去。候到人静以后,公子公然叫着两个小厮,掌灯而去。走到老实门口,轻推,果然虚掩,吩咐小厮回去。公子闪进门来,竟到璇姑房口用手去推那门,并没门闩,却有一张竹台靠住,因用肩头顶了一顶,那竹台早已掀起,伸进手去慢慢推开,斜掇过去,这门便随手开了,却已惊动璇姑。璇姑自从七月十六日张妈叫了石氏过去,早已拚命而待,将一把皮刀藏在床头,浑身衣裤用线缝住,专等公子来拚个死活。那知候了一夜,绝无消耗。隔了十余日,张妈又把石氏拉去,璇姑照前准备,亦无动静,心里到狐疑起来。直至隔晚,老实又出门去,璇姑又空等了一夜,心便懈了。
这夜,石氏去陪张妈同睡,固是放心,不比从前侧耳细听。连璇姑也大意了,房里也不藏火;门上靠着竹台,也不再加上椅子、水盆了,衣裤虽没脱去,也没有缝,竟是安心睡下了。毕竟心上有事,不敢落底,朦胧听得些响动,急急坐起。那时月已上弦,房子朝西,屋内有月,看见一只手推那竹台,忙趿上绣鞋,正在系裙,公子已推门而人,走近床边。璇姑着急,摸出皮刀,向公子头上直剁过来。公子忙举手一架,刀已格落,暗想:“这事又讲不来的了。”赶上一步,便扭璇姑。璇姑急将身来一闪,公子扑了一空。璇姑就要夺门而出,却被公子一把扯住。璇姑危急,正欲撞墙,忽见竹台上有一把剪子,一手抢起向自己喉间用力戳进,登时倒地,满头鲜血。公子吓得魂飞魄散,撒手奔逃,一时慌急,忘了路头,也不记得是人静以后了,只见一个丫鬟隐隐的在前行走,公子紧紧跟跑,相近凤姨房前,忽然不见。
公子在月光之下,四顾无踪,又吃大吓,浑身毛发根根直竖起来,身子不摇自颤,竟抖倒在地,半晌动掸不得。定了一会,正要敲开凤姨房门,与他商议璇姑之事,忽然听得房中似有交媾之声,忙走上几步,伏在门首,侧耳细听,却是凤姨娇声浪气,唤肉呼肝,淫兴猖狂,无所不至。公子心头火起,用力一连几脚将门踢落,大叫:“好淫妇,干得好事!”缘凤姨先因大怜牵头,搭识了聂元,趁着春红死后公子绝足不至后边,他两个夜夜宣淫。此时正在兴浓,忽听公子喊叫踢门,那道士却是惯家,上床时把衣裤、鞋袜、巾帕等物收放枕边,一听打门,抓了衣裤等物,趿着鞋儿,就要破窗而出。因公子已是踢落房门赶进房来,便飞一腿将公子踢倒,夺开了路,跨出房门,耸身上屋,要向东边下去,忽然一想,走转西来,故意乱踹将去,踏碎了许多瓦片,踊身跳下,然后折过东来,轻轻的飞上围墙,自进丹房去了。
这凤姨见事败露,羞耻难当,性命不保,情急短见,把一条鸾带打成活扣,套在颈上,带头缚在床柱上边,用力一挣,登时缢死。公子连遭惊吓,又被这道士一腿踢中鼻梁,倒在地下,竟是昏晕了去。后面大姨、三姨两个房户与凤姨只隔一层,听得公子踢门喊叫,屋上雪片瓦声,一面大喊有贼,一面起来,领着丫头,点起灯烛,乱奔凤姨房里。进得房门,见公子晕倒在地,满面流血,慌忙扶起,围裹叫唤。不多一会,合家男女一齐赶至。大奶奶吓得魂出,极声喊叫,公子方才醒转,乱颤着手儿,抢过一枝蜡台,要寻凤姨拷问。只见凤姨已是撒手归空,两只眼睛、一条舌头宕出在外,吓得蜡台跌落,仍复晕倒。大奶奶等忽见凤姨吊死恶状,公子又复晕倒,一齐发抖,手忙脚乱的掐人中、揭眉心,叫叫喊喊,闹得公子醒来,再去解救凤姨,已是浑身僵冷。
大奶奶吩咐将公子扶至后房醉翁椅上,一面去烧汤水,煎人参,灌救公子;一面去安放凤姨。直到公子魂魄上身,神气稍定,然后根问原由。公子把众人都叫出去,瞒起璇姑之事,说道:“我正睡在书房,忽听有人走动,悄悄进来察看,只听见这房里有男人行奸,这淫妇嘴里百般呼唤。我一时火发,踢进门来,谁知被奸夫一腿把我踢倒,脱逃而去。只是如今这淫妇的死尸如何发脱?”大奶奶道:“他是有父亲的,私下埋葬不得。天已将明,须叫人去唤他老子来,说明缘故。或是官休,或是私休,再作道理。”公子因叫了一个心腹家人去了。大奶奶忽然失声道:“不好!快着人赶去!”公子问是何故,大奶奶道:“方才失算,不该叫他报死的,只说急病将危,专等见面。这就没有他虑了。”公子连连点头,又叫一个家人飞赶去了。大奶奶问道:“你打进房去,可见那奸夫是生人熟人?”公子道:“我赶进房去就被他一脚踢倒,那知他是生人熟人?”大奶奶道:“他们正在行奸,你打进门去,心慌逃遁,自有衣巾鞋袜等物失落房中,只消寻着,便知奸夫形迹了。”公子点头,要出去寻,大奶奶一把扯住道:“你还劳碌得么?”大奶奶走出外房,细细查看,并无遗物,覆身进来说道:“怎一件也没遗落的?”公子道:“你看那房门好不坚牢,我又正自没有力气,”说得那句,便直立起来,一头说:“踢了两三脚,才得踢开,可知收拾过了。”一头已往外去。大奶奶着急赶着叫道:“啥仔要紧。鼻梁上虽有药掩着,见不得风!”
公子那里听见,如飞跑出。叫人去叫张老实,还没回家。在被窝里把李四嫂叫来,说知璇姑之事,把腰边藏着的银子拿出一封,令其帮同老实夫妻延医调治,若有不测,急来报知,不可误事。李四嫂道:“并没听见声息,想不妨事。”满口应承去了。
公子连忙进来,大奶奶道:“为啥急事,那样喊你不应,可不吓坏了人?”公子扯着谎道:“我疑心隔壁道士,出去看他动静。”大奶奶道:“你也真个是孩子见识,果是他,不知跑到那里去了,就不跑去,已隔了大半夜,看啥仔动静?我也一猜就是,后来细细想过,若是道士,有个不跑往东边,反走过西边房上,把瓦踏的那样声响。”公子道:“他干了这事,还敢到东边去么?”大奶奶道:“这更易明了。你方才过去,见那些道士可都在呢?”公子定着眼说道:“还未起来,不知可都在那里。”大奶奶忙叫人去看,说是起来久了,都在那里坐功,一个也不少。大奶奶说:“便不是他了。”忽地喊一声道:“真是吓昏了,现有大怜在哩,只拷问他,有个不知道的?外边有人么?快叫大怜来。”只听外房许多妇女都说道:“正是呀,怎么总不见大怜的影儿?”大奶奶道:“快到他房里去看,莫非吓慌了,躲在那里?再不去奔了井了?急急的分头寻去!”于是众妇女纷纷出房,寻了好一会,一个个转来,都说没个影儿。大奶奶道:“这定是乘乱逃走了。如今二姨的老子来,可怎么好?捉奸捉双,又没一毫凭据,活口又跑掉了,只得要苦着银子的了。”公子叹口气道:“就是大怜没跑掉也不中用,我们这样人家闹出这等丑事,怎么见人?是前世的孽帐。只索要私和的了。”大奶奶道:“我们既打定主意要私和,该吩咐家人小厮,不许在外漏泄一字,只说是病死的才好。”公子道:“这是最要紧的。”慌忙嘱咐家人不许泄漏。岂知这一早晨,已是传得四邻八舍都知道了。
约有早饭时候,一个家人跑得满头臭汗,说是单老爷来了。公子忙走出去,单老已哭将进来,问女儿生甚急病。公子道:“已是没了。”单老大哭,进房揭帐一看,便见凤姨口眼异样,掀起被来又见颈上带痕,连忙挂起帐子周身细看。公子想着璇姑之事,不知生死,呆呆的坐在床边。家人仆妇见公子并不做声,又知凤姨身上无伤,也便任他摸看。那单老本是仵作出身,因凤姨嫁来诈了一大笔钱财,又常得些律贴,就开了一个棺材店儿,成个买卖,不当这役了。却毕竟是双老眼,他把凤姨验看明白,见满身都是血阴,并无伤痕,只有颈上带痕,又是活扣自缢,下边阳精粘腻,淫水淋漓,的是因奸败露。街坊口碑果然不错。心里打算这是闹不出的事,只好生发他几个钱的了。悄悄把袖里绢头塞进女儿阴户,里外揩抹干净,藏入袖中,立起身来,一头走一头哭道:“可怜我这苦命女儿,大爷也忒下得这般毒手,打得他遍体鳞伤,我好伤心也!”公子勃然大怒道:“好没良心,我骂也没骂一句,何曾打他一下;怎么是这等胡说!”
单老也不答应,大哭而出。公子便赶上去,大奶奶连声喊转,飞奔出房道:“你要急杀我了!”一面叫家人小厮去留住单老,一手把公子扯进房来,埋冤道:“他是个尸亲,你怎还忒着两眼与他生气?”公子道:“他本是可恶,怎说遍体鳞伤?”大奶奶道:“这真是前世孽帐,我听他胡说也是生气,他一动身就去看他死尸,果然遍体伤痕,如何是好?”公子不信,急至床边看视,真个红斑块紫,散满一身,目定口呆,做声不得。只见几个家人进来道:“单老爷在钱二嫂家里坐着嚎哭,说要告状,已托钱二嫂留住他了。”大奶奶道:“钱二嫂原是他亲戚,快去叮嘱他,务必留住。”一面吩咐管门,不许放单老爷出去,因向公子说道:“这事若经起官来,竟是真命真伤,幸喜单老尚在墙门里面,如今叫那个去打合呢?”公子道:“我去与他当面说罢。”大奶奶道:“这是一定决撒的了,看你方才那口声,不如叫管帐的去罢。”因叫管帐家人来叮嘱,只要不经官,拼得多费几两银子。管帐道:“老爷夫人也要定个数目,小的好去说。”公子竖起一指说:“只不过这数罢了。”管帐摇着头,公子再要开口,被大奶奶拦住道:“老爷合我都是没有经过这事的,你估量着要多少银子?”管帐道:“若没有伤痕便好说话,单老爷又是刁滑小人,估去二百以外才打的他倒。”公子惊喜非常,大奶奶也是喜欢,说道:“就是再多些也罢,只要做得于净。”管帐答应去了。
大奶奶与公子俱不放心,叫丫鬟小厮一替一替去打听。一会子传进来说,单老爷发起急来,要跑出去哩!慌得公子登时失色,大奶奶着急不过。一会子传说,被钱二嫂拖住了,公子与大奶奶都感激钱嫂帮衬。又一会传进来说,许到二百两了,单老爷只是不依。公子跌足道:“便多许些罢了,银子是啥仔奇货。”大奶奶道:“也要慢慢添的,难道一口就许他一千五百罢?”一会又赶进来说:“许到二百四十两了,单老爷定要五百,讲不通又要走哩!”公子直立起来便要出房,大奶奶忙扯住问故,公子道:“他只要五百银子,一口许了他就完了一件事了,怎这样不在行!”大奶奶道:“他不要银子就难了,如今不过争论多少,就没甚事。你跑去一口许了他,他敢到有变头。”公子方才住了。停会,管帐的进来回话道:“真正是当过衙门的人,好不费力,直说到三九之数,连棺材共三百二十两。他家那有伍拾两的材,小人怕别生支节,只得允他。请老爷出去亲许了一句,就一面盛殓了。”公子大喜,问大奶奶要银,管帐道:“如今给了他,怕他变卦。小人同他到解铺里发一银票与他,俟出殡,过给他银子,才是一了百了。”大奶奶也大喜道:“你做得真是老到,事后要重重赏你。”管帐道:“小人不敢讨赏,那钱二嫂却先要谢谢他,一来费他唇舌,极力帮衬,二来完了他心念,就不打破我们的事了。”大奶奶极口“该谢”,忙取十两一封银子交与管帐。公子同着出去,与单老照了面,许定了。然后进来,走到张老实门首,只听得里面一片哭声,公子吃这一惊,魂飞魄散,暗忖:这才是真正人命哩!慌忙跑进厅门,只见外面的人雪片打将起来,沸反盈天,喊声不绝,公子险些儿被一根棍子劈头打着,吓得带跌带撞奔进大奶奶房中,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昏晕去了。正是:
青草根绊起坟中泥鬼,黑风阵吹落天半罡神。
总评:
大奶奶埋怨公子将家里人开刀,此必至之事。学采战者,幸则伤人杀人;不幸则自伤自杀,无两全者。聂静、无云就是吕祖肉身,交媾也是无益,然则神仙有何异于人乎?唤醒愚人不少!
大姨三姨许多婆语最入俗情。小莲不肯借鞋,此更如何落想?大奶奶因此转决。春红早死,宛转关生,尤为灵妙。
写公子、大奶奶连哭无休几无了,而公子半夜哭醒,忽以大奶奶之埋怨陡然截住,情为至情,文为至文,惟有此临崖勒马之法,方可为奔放驰骤之文。
合家哭拜发送之热闹,写得如花如火。公于并欲描容伴灵,写春红之宠已极。孰知并非专写春红,实为后文单姨立丧。手挥目送,透体空灵,参看下回始尽其妙。
放笔写春红死丧诸事发,致将璇姑隔断,此固无可奈何,尝为代拟钩转之法,非呆即直,无一好势,然后读大奶奶教玉梅算法一段,不觉拍案叫绝,天下锦绣才子试以别法换之,有空灵知是者,即以予为阿私也可。
廊下一阵冷气,即以为春红作祟亦可,日后绝口不提,尤见高雅。即此跌宕生姿、起落尽致,已擅胜场,而空青一点使人自会,更不必画蛇添足也。
春红领路捉奸,亦属牛鬼蛇神之事尔,古来类此者极多。怨鬼报冤乃写正情常理,俗懦少见多怪,乃以为牛鬼蛇神耳。
写遭丧妇女真如村妪爨婢,找尽老婆话头;写拒捕奸夫,便真如猾贼奸駔,惯做偷梁换柱,上床时收拾衣裤鞋袜,上屋时乱踩西边屋瓦,竟若亲为其事者,然后乃知才子胸中如五都之市,无物不有,无奇不备,吾欲剖视其心。
公子与大奶奶同一不知血荫,同一立意私和,而少不更事,至公子为极致。且妙在处处夹入璇姑,搬尽空头以绘愚人之诈,既属绝世文情,而灯光剑气奕奕熊熊,尤尽手挥目送之妙。

第三十回  连公子丹房求秘策  李嫂儿病榻说风情

大奶奶在凤姨房中打发了管帐的出去,心里略安贴些,方去收拾凤姨的钥匙、锁把、衣裳、头面。见箱笼中间抖得雪乱,知是乘着闹,弄了些去了,叹口气道:“满船的芝麻翻掉了,何况这糖饼上屑儿?”正在自解自叹,忽听外边一片喊声,甚是惊疑,只见几个丫鬟飞跑进来,报说:“许多人打进来,把厅上的交椅、台凳、羊角珠灯,都打得稀烂了!”大奶奶吃吓,摸不着头路,又只见家人小厮赶进来说:“单老爷的舅子们领了许多罡神泥鬼,认做亲戚,在厅上百般打闹,口口声声要打死老爷,替二奶奶偿命哩!”大奶奶生气道:“啥仔二奶奶,献这景儿的勤!老爷在那里?快不要出去,吩咐管帐的去答话。”刚说未了,又只见玉梅乱滚进来道:“不好了!老爷死在床上了!”这一信,把大奶奶的魂灵提出了顶门,直吹到三十三天之上,七跌八撞的赶扑进房,看见公子躺在床上,面如纸灰,手足僵直,竟如死人一般。便去一把抱住,放声大哭,跟进去姨娘、姐儿、丫鬟、仆妇,乱叫乱掐了一会,公子方才醒转,叹口气道:“前世的孽帐,总是逃不去的了!”大奶奶哭劝道:“你不要急坏了,只得再苦银子,料想没有做不来的事。”
正在急乱,小厮丫鬟报说:“西街上大老爷、二老爷来了。”这两个是大奶奶的嫡亲哥子,俱做过京官,丁忧在家,一竟走进房来埋冤道:“妹夫是个男子汉,没些见识;妹子,你是有胆量会策画的,怎遇着这点子事体,就没分豁起来?躲在房里光哭。方才那些光棍,我已吩咐他不许罗唣了。依我们主意,该送他到县里去,每人打一顿板子。只是我们还摸不着头路,见你们管家许了他二十两银子,折做孝布,事体小也就罢了。这二姨究竟是怎样死法的?”大奶奶道:“你妹子向来也不是这样的,如今把胆子吓破了。本等这事,连一连二的挤上来。前日春红的事,哥哥们是知道的了,又谢嫂嫂们叫丫头来送。忽然又拉出这样的事来,这里也没外人,哥哥们不要向着人说;玉梅你站门口看一看人。这死的弄出丑事来,你妹夫撞破了,也该就叫起人来,便不怕他生死就的破军星,独自一个打门进去,被奸夫一脚踢倒了,哥哥们不看他面上么。做妹子的半夜三更赶起来看着,一个是舌头也拖出来了,眼睛也宕了,吊死在床上;这一边他又血铺满面,晕在地板上。你叫我的胆大到那里去,我这魂还有在身上么?到得救醒了转来,又怕坏脸面,死的身上又弄出伤痕来了,叫了他老子来,花了些银子,方才扭捏过了,又是雪片的打进来了,你妹夫又晕死在床上了,还没有一钟茶的时候,哥哥们跨进房,还没醒转来哩!我所靠何人,叫我不要哭着叫唤,你叫我做妹子的怎样分豁得来呢?真个好命苦也!”说毕,竟大哭起来。
两个哥子齐劝道:“我们不知道这些缘故,但见你们同在床上哭泣,错埋冤你了,如今第一将息自家身子,妹夫固是要紧,你也不是当耍的,你是这一家子擎天柱哩!房里的人死掉几个算得什么数儿,他既是这样死的,你们倒也没有苦处。这些衣裳棺木,一切发送的事,你两人俱不必管他,外面的事交与管帐的,里面的事交与大姨、三姨,就有不到之处也就罢了,只保养自己身子要紧。我们去了,再来看你罢。你嫂子们不知道,都要来看你,出殡时还打帐来吊,如今是不必了。妹夫你面上有伤,你身子不好,不要送了。”说罢自去。公子要送,大奶奶推住道:“你倒不要罢,你看,一立起来就是这般乱晃,当不的再弄出来了。恭敬不如从命,哥哥们也不怪你的。家去谢声嫂嫂,茶也没有拿。你看这玉梅,倒累我又想起春红来了。”须臾,管帐的在门口回说:“又许了二十两银子,诸事停妥,棺木已到。现在一切人殡成服诸事怎样备办,请老爷夫人吩咐出来,小人们好分头去于。”大奶奶道:“方才舅老爷说,外面的事都交与你。论起来,也没该替他戴孝,拖了出去就是。如今要遮世人眼目,除着我房里,其余的人都戴三日孝,送殡转来脱掉罢了。发送的事你去酌量,总比春红的丧事要着实减省。一切银钱,在外边帐上支用过后销算便了。”管帐的答应出去,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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