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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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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盆。温室里的窗户已经卸下,空气里弥漫着温暖的、成熟的水果的香气,吸进去都舍不得呼出来。赤日当空,炎炎似火。安娜·巴甫洛夫娜高兴极了;果子结得很多,个个都长得很饱满。园丁交给她两盆从树上掉下来的水果,她点收着,一个一个地放到另外两个空盆里。在红果庄,水果都是严格数过数的;桃树刚“结果儿”使精确地点过数,以后不管长得好坏,即使是没长熟的,园丁都得保管好,交给太太点数。当然,也容许有损耗,但损耗的数量必须是极小的。

  ①一种汁多味甜的大李子。

  安娜·巴甫洛夫娜把摔坏的桃于挑出来,赏给格利沙一个。他狼吞虎咽,一眨眼工夫就吃完了,吐出了桃核。

  “喝,好妈妈,多好吃啊!”他带着陶醉的神情一边赞赏着,一边亲吻好妈妈的手儿,“这种桃子叫什么名字?”

  “叫橙黄桃。现在我们到每间温室里去看看,再吃点别种桃子。谁受我——我就爱他;谁不爱我——我就不爱他。”

  “别这么说,好妈妈!大家全爱您呢!”

  “我知道,你心好,你想替大家讲情。不过,你别太痴心啦,好乖乖:以后你会追悔莫及的!”

  梯子靠在树上,园丁和他的两个助手从果树行列的后面爬到树顶上去,那里的桃子比树下部的熟得透。采摘开始了。安娜·巴甫洛夫娜由捧着瓦盆的管家和侍女陪着,从一间走到另一间;成熟了的水果放在一边,没熟的(可以做果酱)放在另一边。工作进行得很慢,但水果却采得很多。

  “这些带酸味的大白桃,这些花斑桃,是我在‘乐园’里弄来的接枝栽培大的!”安娜·巴甫洛夫娜对格利沙说。

  采摘结束了。托盘和瓦盆都堆满了鲜红、多汁、气味芬香的果子。由五个人组成的采摘队,每个人的腋下夹着、头上顶着贵重的收获物走回家去。但是安娜·巴甫洛夫娜却不忙着回家,她一会儿看看马林果树,一会儿看看杨梅,一会儿又看着醋栗。全熟透了,杨梅甚至差不多快没有了。

  “马林果明天就得摘!”她说,举起两手轻轻一拍①。

  ①表示惋惜的手势。

  “今天就该摘啦,可是您把丫头们派到树林里去了!”园丁答道。

  “这么多的马林果我们怎么办呢?”她苦恼地说。“要摘、要洗、要煮、要腌。”

  “上帝是仁慈的,太太,您多派几个丫头吧——她们一下子就收拾好了。”

  “你说得倒好,老家伙:你管的只有一桩事,我呢,成天这里那里忙不完的事!我的力气使完了,使完了!我要抛开一切,到霍吉科夫①去侍奉上帝!”

  ①指那里的修道院。

  “哎呀,好妈妈!”格利沙惊慌地叫道,泪水涌进了他的眼眶。

  但是安娜·巴甫洛夫娜已经陷入了伤感的境地,继续满腹牢骚地唠叨着,说她一定要抛开一切,到霍吉科夫去。在那里给自己盖一间修道室,辟一个小菜园,买一头小牛,安安静静过日子。清闲自在,无牵无挂;她不管别人,别人也不管她。可是你瞧现在!水果偏偏长得这么多,两个月工夫未必能处理完,而她一共只能抽出两三个星期的时间。除此以外,还有多少事要办啊——她得到处奔走,大家要跑来请她指示这指示那!不,她受够了!也该想想拯救灵魂的事了。她要到霍吉科夫去……

  她大声地诉说着这一切,看到连花钱买来的园丁谢尔盖伊奇也很同情她,感到很满意。但是正当她唠叨得最起劲的时候,一个小丫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果园的门口,向她报告,说老爷“发脾气”啦,因为已经两点多钟,还没有开午饭。

  安娜·巴甫洛夫娜加快脚步往屋里走去,因为瓦西里·波尔菲雷奇对于按时开饭这一点是非常认真的。他一昼夜只吃一顿正餐,他要求两点钟准时开午饭。这一日本以为他要大吵大闹一场(因为按规定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但是看到那么多香喷喷的水果,老主人的心乐开了花。他站在阳台上,遥遥地向走近来的采集队伍划着十字;最后他走到台阶上,在那里迎接妻子。是的,这一切都是她挣来的:在他单身的时候,他有一个很小的果园,栽着几十棵浆果树,间种了几棵品种极其平常的苹果树。现在,札特拉别兹雷家的“家业”在县里几乎首屈一指,他完全有理由为它而自豪。因此他现在不仅不再冲着安娜·巴甫洛夫娜叫她“商人女儿”、“妖婆”、“鬼婆”等等,而且相反,他划着十字亲热地为她祝福,用自己的面颊亲亲她的面颊。

  “好妈妈,你采了那么多的水果啊!”他拍着大腿说。“喝,今年的收成多好啊!好,晚上喝茶以前,我可以美美地吃一顿了,您分给我一个小桃子吧……喏,就这个也行!”

  他从树上落下来的桃子中挑了一个摔得最烂的,小心翼翼地放到空托盘上。

  “拿一个好一点的桃子吧,”安娜·巴甫洛夫娜劝他,“这个到晚上会烂掉一半的!”

  “不,不,不,这一个就行了!要是烂了,我就把烂掉的地方剜去……好的可以做桃酱。”

  这一顿午饭破例地吃得很顺利,厨师、仆役居然没惹老爷太太生气;连蠢货斯杰班也逃过了惩罚,虽然他由于没有调味汁竟说了一句“今天的调味汁大概是母鸡偷去吃了吧”。这句轻率的俏皮话招来的不是惩罚,而是比较和缓的威胁:

  “我今天不想弄脏手,”安娜·巴甫洛夫娜说,“要不然,蠢货,你说这种话,我非掌你的嘴不可!”

  如此而已。

  午饭后,瓦西里·波尔菲雷奇躺下来,一直休息到傍晚六点钟;孩子们跑进园子里,但没有玩多久,因为一个钟头以后,他们又该坐下来读书,直到六点为止。安娜·巴甫洛夫娜回到卧室里,她累了,沉重地倒在床上。但是今天是个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日子,看来,她还不能安心休息。还没有躺一个钟头,她那警觉的耳朵已经听到了喧闹声,于是她猛然从鸭绒被里钻了出来。一群农民拥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从村子里走来了。这是那个被捉到的逃兵。安娜·巴甫洛夫娜敏捷地向女仆室的台阶跑去。

  逃兵很瘦,一脸怒气。他下身穿着一条破烂的条纹麻布裤子,上身穿着一件褴褛的衬衣,露出靴筒一般漆黑的身躯。苍白的脸上闪烁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深陷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反绑在背后的两手无力地攥着两只拳头。他被人推着搡着向前走去,大叫大嚷着:

  “我是官家的人——不许你们打我……我要是高兴,我自己会去见长官……不许你们打我!别人能打我,你们不够格!”

  但是,押送的人,因为捉拿逃兵耽误了割草期一天中最好的时光,也气得要命,根本不理睬他的叫喊,继续挥拳揍他。

  “行了,行了!”人群中有人说,“太太会放掉你的,快走吧,快,快!”

  这时太太已经来到台阶上,在那儿等着。全家的人纷纷涌到院子里,连孩子们也在女仆室的窗前看热闹。远处,一个奉命赶快去取木枷的小丫环,正朝马厩那边跑去。

  “喂,过来,官家的人!”安娜·巴甫洛夫娜照例用讥讽的口吻打开话头。“啊呀呀,一个多么漂亮的花花公子:这的的确确是维里坎诺沃的谢辽日卡……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父称怎么叫法……把他的身子扳过去……对,就是这样!喝,穿得多时髦呀!”

  “我是官家的人!”逃兵仍旧毫无意义地咆哮着,“不许你们打我……”

  “我们知道你是官家的人,才派人守护你,官家的财产应当好好保护呀。回头我们按规矩给你戴上木枷,派一辆大车,趁晚上天凉快的时候送你进城。再从那儿送你回团队去……叫你穿过队列……尝尝鞭子、短棒的滋味①……这在你们的歌子里是怎样唱的?……”

  ①沙皇俄国军队中对逃兵施行一种夹鞭刑:将逃兵押着,在两列士兵中间来回走动,两边的士兵在逃兵经过自己面前时,便用鞭子抽他。

  “‘穿过青翠的树林,穿过青翠的树林,好小子!’”一个退役士兵在人群中回答。

  “听见没有?唔,我们就这样办:给你戴上木枷,可爱的朋友,趁晚上凉快送你……”

  “我是官家的……”逃兵又开始嚷叫,但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大概是想到“穿过队列”的情景,使他有些心慌意乱了。也许,他已经实地尝过这种款待的滋味,如果再受一次这样的款待(因为开第二次小差是要受到加倍的惩罚的),将来就决不会再有什么称心的日子过了。

  “我的好大娘!行行好,饶了我吧!”他不再叫嚷,“通”的一声跪下去,语无伦次的哞哞地说,“你怜悯怜悯当兵的吧!可我……可我……唉,主啊!这怎么得了!好大娘!你瞧瞧:你瞧瞧我的脊背!你瞧我的颧骨……唉,仁慈的主啊!”

  但是,安娜·巴甫洛夫娜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这类把戏,她知道这类把戏只是一种过场,演完过场戏便是那不可避免的结局。

  “我无权无势,好孩子,你也不用求我!”她头头是道地说,“要是你自己不找上我的门,我也不会逮住你。你本来可以在别处安安生生、舒舒眼服过日子……哪怕是在那些经济农民那里……他们会给你面包、牛奶、鸡蛋……他们是自由人,自己当家作主,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呢,我的朋友,我无权无势!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也是仆人!你是仆人,我也是仆人,不同的只是你不是个忠仆,我可是个忠仆!”

  “好大娘!你还是瞧瞧……”

  “不用了,你干的事你自己该明白!你不好好替皇上当兵,却开了小差,这可不是说说好玩的事!不好好替皇上当兵,开小差!要是你们全开了小差,法国佬或者土耳其人忽然……看见我们的士兵跑光了,那会怎样呢?我们靠谁去抵抗那些恶棍呢?”

  “行行好,饶了我吧!”

  “不行,不行,不行……或者再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吧:你看,我们派了多少庄稼汉去提你,为了这件差事,他们整整耽误了一天的活儿!眼前正是割草的大忙时节啊!捉了你一整天,晚上还得为你派车,派两个人押送……庄稼汉又得损失一天一宿,保不住是两天两宿的时间!你这个下流东西,你有什么权利害得大家鸡犬不宁!”她忽然大发雷霆。“喂,你们在那里磨蹭些什么呀!用木枷把他的手脚铐起来!狗杂种,还叫人家瞧他的脊背!你既然是官家的人,那么你的脊背也是官家的脊背,有什么好啰嗦的!”

  两个马夫跑过来,将逃兵推倒在地上,开始给他的手脚带上木枷。木枷又干又硬,夹得逃兵的骨头疼痛难当。

  “木枷!带木枷啦!”窗子里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哼,居然有人替你担忧!”安娜·巴甫洛夫娜继续教训道:“难道我该放了你,随便你到处乱钻?请便吧,亲爱的,去偷吧,抢吧,放火吧!要是在城里,人家早把你……真没想到!整个早上我忙得象泡在开水锅里一样,刚准备歇口气儿——可是不成!鬼使神差,又出了个逃兵,得跟他泡蘑菇!你给我滚……下流东西!带他去吃点东西,要不然他兴许会饿死的!九点以前准备好大车——上帝保佑你们一路平安!”

  下过这道命令后,安娜·巴甫洛夫娜回身往自己卧室走去,她希望钻进鸭绒被里哪怕稍微歇口气也好;但是时钟已经指着五点半;再过半小时“姑娘”们就从树林里回来了,随后,村长要来……没时间睡了!

  “滚,你们这些淘气鬼!功课还没做完,可是你看他们钻到什么地方来啦!瞧我收拾你们!”她对孩子们吆喝道;他们还一直挤在女仆室的窗口旁,瞧着戴木枷的逃兵勉强挪动脚步被人领到下人饭堂去。

  她回到卧室里,坐在窗前。现在她可以整整歇半个小时了,但是这一回猫儿瓦西卡来找她的麻烦了。它在院子里悄悄地走近一个目标,纵身一跳,扑到它身上。一只小鸟被瓦西卡咬得半死。

  “瞧你这恶棍,老捉小鸟——不捉耗子!”安娜·巴甫洛夫娜唠叨说。“谷仓里、地窖里、库房里,耗子成堆,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它光知道捉小鸟。不成,得另外找一只猫!”

  瓦西卡的行径虽然激起了她的愤怒,但她还是颇有兴致地观看它玩弄那只小鸟的游戏。瓦西卡用牙齿叼着牺牲品走到路旁,放下它。小鸟还是活的,但已经不行了,它半死不活地摆动它的小脑袋,吃力地拍着揉皱了的翅膀。瓦西卡一会儿跑到一旁,用爪子洗脸,一会儿,当小鸟刚动弹一下时,它又立刻向自己的牺牲品扑过去。它轻轻咬几下小鸟的翅膀,又跑开去。瓦西卡好象担心小鸟真的还没断气、又不下决心去咬断小鸟的喉管,一连捉弄了好几次。拔掉小鸟羽毛的工作开始了。

  “唉,凶恶的东西!唉,卑鄙的东西!”安娜·巴甫洛夫娜喃喃地说,“你瞧它干的好事……狠心鬼!你们想想,人类中不是也有这样的卑鄙东西吗!一忽儿扑过来,一忽儿又跑开去,一忽儿咬你一口,一忽儿又让你松口气。我记得,一个高等法院的书记官就象这样耍弄过我。他说:‘您以为您的案子有理吗,太太?’我说,有理。‘那你放心好啦,如果您的案子有理,我们的判决也会于您有利。过一个礼拜再来听消息吧!’可是过了一个礼拜,又是:‘您以为……’他就这样老吊我的胃口。磨来摩去,弄去我许多钱……我去找科长,我说:干吗耍这一手?科长回答说:‘您还是耐心一点吧;他那人的脾气就是这样!……为了开头不刁难您,以后办您的案子爽快一点,非如此不可。’果然:判决下来……于对方有利!我去找他,说:‘我的案子您是怎么办的,伊凡·伊凡尼奇?’他只是哈哈大笑……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他说:‘您放心,太太,我故意把判决词写成这个样儿,枢密院看了,准会改判!’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人!他们先绑住你的手脚,再接你,花样可多啦!”

  瓦西卡终于拔光小鸟的羽毛,吃了它。这时远处出现了一群挎着篮子的丫环。她们唱着歌,有几个没想到太太的眼睛已经盯住了她们,还在从篮子里拿浆果吃。

  “光知道贪嘴!”安娜·巴甫洛夫娜嘀咕道。“那家伙是谁呢?是长子阿利什卡——就是她!还有一个!你看她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满嘴巴的吃……这准是纳达什卡……瞧着吧,我非把你们……用开水狠狠烫一顿不可!”

  十分钟后,女仆室里挤满了人,开始点收浆果。交来的不多;有的交来半篮,有的只是在篮子底上装了一点儿。只有小矮子波里卡交来满满一篮子。

  “怎么啦,美人们!你们在树林子里荡了十个钟头,就采回了这么多浆果吗?”

  “熟透了的浆果还很少,”丫环们替自己辩护。

  “哦。为什么波里卡摘了满满一篮呢?”

  “兴许是她运气好。”

  “哦,哦。你过来,长子,张开你的臭嘴,对着我哈口气片

  阿利什卡走到太太跟前,对她脸上哈了口气。

  “有马林果的气味:嘿,还有你,纳达什卡:过来,亲爱的,过来!”

  纳达什卡照阿利什卡那样做了。

  “怪事!主人家要浆果,没熟透,她们嘴里倒尽是马林果的气味!”

  “上帝在上,真的,太太……”

  “不许用上帝发誓。我自己在窗口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你们在桥上一边走一边往你们的臭嘴里塞浆果!你们以为太太离得远看不见,可是她——她看得清清楚楚!该打!该打!罚你们明天纷一整天纱!”

  响起了啪啪的掌嘴声。接着丫环们把马林果倒进一个篮子里,送到地窖去,同时给孩子们留下了一部分;他们已经下课,此刻正在宅子前面的一长溜露台上跑着玩儿。

  时钟敲了七点。孩子们分到了美味的水果;瓦西里·波尔菲雷奇的茶桌上也摆了一个前几天摘下的桃子和一小碟马林果。茶炊在下人食堂里卜卜响着;开始喝晚茶,光景跟早上一样,不同的只是这一次老爷太太也在场。安娜·巴甫洛夫娜向家庭教师查问孩子们学得好不好。

  “今天挺好,”马丽亚·安德烈耶夫娜说,“连斯杰班·瓦西里依奇的功课都答得不坏。”

  “好,喝茶吧!”安娜·巴甫洛夫娜对“蠢货”说。“你们大家都喝吧……快喝吧!你们用心读书,应该心疼心疼你们;亲爱的马丽亚·安德烈耶夫娜,您带他们到村子里去散散步吧!让他们呼吸点乡村的空气!”

  安娜·巴甫洛夫娜和瓦西里·波尔菲雷奇两人单独留下来。他慢吞吞地一颗颗地吃着马林果,说:“新鲜果子——今年第一次吃到!熟得早!”后来,他同样慢吞吞地拿起一只桃子,削掉腐烂的地方,把好的切成四块,不慌不忙地一块一块地吃着,说:“虽说烂了一小块,可是好的地方还是不少!”

  安娜·巴甫洛夫娜见他磨磨蹭蹭,心里急得象开了锅似的。

  老头子虽然心情很好,想聊聊天,可是又没有什么好聊。安娜·巴甫洛夫娜巴不得赶快离开。她不爱听丈夫说废话,再说她也没工夫。眼看着村长就要来了,得听取他的报告,布置他明天该做什么。因此,她在这儿简直如坐针毡,当瓦西里·波尔菲雷奇说到:

  “年年不同:今年马林果丰收,明年杨梅丰收。有时苹果多得搞不尽……全看上帝高兴……”

  这时,她拖着沉甸甸的身子从圈椅里站起来,预备走了。

  “哟,跟我谈谈都不愿意啦!”老头子很委屈地说,“咄,魔鬼!不折不扣的魔鬼!”

  “我没闲工夫听你胡扯!”安娜·巴甫洛夫娜边走边冷冷地答道。“我的事情多得要命,没有时间跟你瞎说八道!”

  “妖精!魔鬼!”瓦西里·波尔菲雷奇冲着她的背影叫道,但不久便安静下来,转身向站在他背后听候差遣的侍仆柯尼亚什卡说;

  “的确是这样,老弟!去年黑麦长得好,今年黑麦差些,可是燕麦丰收。当然,燕麦不是黑麦,可是不管怎么说,有吃的总比没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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