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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倩萍忙自我检讨：“董厅，我和伟民肯定会注意的。”
董书林又换上一副笑脸：“伟民，你的担子很重，刚才在剧院时苏书记不是说了吗，活动的文字稿很重要，节目之间的衔接如果精彩，就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顾伟民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对这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稀里糊涂地就接下这份任务，天知道会干成什么样。
三人又商谈了一阵子，末了董书林问两人还有没有什么票子没有报销，厅里马上就要开始清理固定资产了。
果然，下午刚上班，办公室就通知各处派代表参加固定资产清理会议。宋倩萍接到通知后，就让顾伟民按时参加会议。
这种有关内部事务工作的会议，各处一般都是派职务最低的人参加。顾伟民到会场后，一眼就看到王雪。两人的目光短暂地对视一下，然后就双双移到别处。顾伟民不由得又想起自己读高中时与李丽初恋时的情景，那时候两人都是懵懂之际，学校又严禁学生之间早恋，两人不敢公开示爱，只好偷偷摸摸地眉目传情。没想到十多年后，自己又要和王雪这样，真是造化弄人，很是好笑。
会议还没开始，大家趁着领导还没有到，都海阔天空地闲谈起来。有的在说八卦新闻，有的则议论小道消息，叽里呱啦的很是热闹。王雪也与考录处的小谢谈得火热，顾伟民偷耳听了一下，好像在议论在哪里给孩子学跆拳道的问题。
办公室的赵主任来了，他先是拿着一份通知念了一通，大意是党组已经决定，从即日开展固定资产清理工作，各处室要认真填报固定资产清单，两个办公区的办公室负责汇总，财务部门负责核对固定资产账。赵主任还说，固定资产清理单已经在机关内网上发布，大家自行下载填写。
有人问：“固定资产只填写在机关账上的吧？”赵主任看看众人，笑着说：“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你们有问题可以给二区的财审处打电话咨询，他们是最终汇总部门。”
另一人直言不讳地说：“还问个啥呀？能不写就不写呗，如果傻乎乎地写上，将来处室一合并，不都得被共产了呀！”
那人反问：“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自己弄不清哪些在账上，哪些不在账上，财务处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份资产清单，免得我们该填的不填，不该填的却乱填一气。”众人一听，都说言之有理。
财务处的小蒋听后连连摇头：“咱们的固定资产账也正在清理中，里面有些事情还不方便公开。”这话一出，有人便阴阳怪气地说：“有什么不便公开的，不就是那些房子和车子嘛，这些东西我们处室也不需要知道。”
赵主任忙摆摆手：“各位不要着急，一定要实事求是地填写，这是固定资产清理工作的要求。再说，各处填写后我们还要汇总，还要报领导审定。”
会议散后，顾伟民向宋倩萍报告了会议的情况。宋倩萍听后冷笑道：“以前固定资产清理工作总是走形式，这次可要动真格的了，职称处、军转办等几个处都有用小金库买的房产，看他们敢不敢写。”
顾伟民知道，长期以来机关党委在人事厅一直属于典型的清水处室。而职称处、军转办等因为有一定的权力，小金库里的数目颇为可观，不仅足够处内各成员吃吃喝喝以及养车，而且一些胆子大的还用其购买了住房。这事已经是厅里公开的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也正因为如此，厅内各处室之间的人员流动变得非常复杂，像顾伟民这样的普通人员，只能在类似机关党委这样的清水处室之间换来换去，就连工资处这样的处室都进不去——工资处虽说比不上职称处，但外捞也不少。处长们倒是可以利用轮岗之际调整一下处室，但也是遵循一个潜规则，那就是实权处室之间相互轮岗，机关党委这类的处只能在纪检监察、政策法规之类的部门间轮岗。
正因为这种处室间森严壁垒的客观存在，众人对这些实权处室是既眼红又憎恨。每当有类似资产清查、小金库整顿之类的活动要开展时，大家都会诟病一番。要是有实名举报的情况发生，那种幸灾乐祸的思想就更为严重。特别是前几年有几个处长因此受到查处时，宋倩萍等人更是以自己睡觉安稳吃饭香自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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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节目的猫儿腻（1）
第二天，苏晓红将她起草的活动筹备方案用电子邮件发了过来，宋倩萍看了一阵子，没做任何评价，就打印出来一份交给顾伟民看。顾伟民翻了翻，发现这个方案写得不错，对上次会议所确定的事项都进行了具体化。单就行文质量来说，语句流畅，用词准确，很有材料功底。他特意看了看活动方案里面的文字部分的分工，见上面仍旧写的是由他来负责，心中顿生疑惑：苏晓红既然文笔如此了得，为何非要推荐我负责文字部分，是真的出以公心，还是另有玄机？
宋倩萍问顾伟民有何意见，顾伟民说这种方案咱们没有写过，也不好评价。宋倩萍哼了一声，说方案里面基本上都是上周五开会确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新内容。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苏晓红肯定是先于咱们知道要组织活动一事并做了充足的准备，上周参加会时就已经对整个活动有基本思路。
顾伟民顺着苏晓红的意思打趣道：“宋书记，咱们是杂牌军，人家可是嫡系部队呀！”
这话让苏晓红听后大喜，她故作关心地说：“伟民，理是这么个理儿，但在外面你可不能这样讲呀！”
两人又研究一番，宋倩萍说没准儿这方案已经由刘雁群审阅过，咱们如果改动的话，有可能会被苏晓红抓住什么话柄，不如一字不改直接报给董书林，汇报时再单独说明一下。董书林得知情况后，大致看了看，便签上“拟同意，请两位主要领导审阅”这一意见，便让顾伟民送到文书赵丹那里。
两位主要领导的工作效率还是蛮高的，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董书林就打来电话，说方案已经通过。
按方案要求，两个办公区的机关党委要分别下发通知，做好本办公区的节目征集工作。顾伟民拟了个简单的通知，发给各处，要求各处积极组织节目，周五前将节目的名称、形式以及参加人员等情况报机关党委。
通知下发后，宋倩萍担心处室申报节目不够积极，就让顾伟民去各处走走，做做动员。这正中顾伟民的下怀，他正想趁机听听各处对机构改革的态度，打探一下小道消息。
以往人事厅组织春节联欢会时，各处报的节目不外乎是合唱、独唱之类。这些年下来，哪些人有什么特长，参加什么节目比较积极，顾伟民心里是比较清楚的。从水准来看，职称处副处长张天翔的男声独唱是数一数二的，大家私下都说他是在KTV包房里面和小姐们对唱练出来的，也有人说他在当科员时，专门给他的女处长唱情歌才提拔上来的。但抛开这些流言飞语，张天翔的嗓子还是很不错的，音域广，音色好，有些阎维文的味道。
职称处一共有三间办公室，张天翔和另一名副处长用一间。顾伟民走进张天翔的办公室时，正好那名副处长不在。顾伟民表明来意后，张天翔却连连摇头。顾伟民耐心地劝道：“张处长，你可是咱们一区的金嗓子呀，用句时髦话，叫一哥。你代表了咱们一区的水平，你若不上台，别人还敢报名了吗？”
张天翔依旧满口回绝：“伟民老弟，你的心思我懂，但这次活动与咱们厅以往的联欢会不同，我这水平在厅里瞎胡闹还可以，可不能拿到外面献丑。”
顾伟民又动员一番，张天翔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将房门关上，然后才道出自己的顾虑。原来，他是担心在活动里出风头，引起职称处李处长的猜忌。他解释说，现在是机构改革在即，副处长们个个噤若寒蝉，生怕引起处长们的怀疑。
第十六章 节目的猫儿腻（2）
顾伟民有些不解：“我听说‘三定’方案下达后，各岗位只进行同职级内的竞争，副处长是不能与处长发生竞争的。”
张天翔笑道：“老弟，你脑子被宋倩萍给弄傻了吧？她那破位置没有人争，劳动厅那边的苏书记今年冬天又要退休，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没位置，所以也不会给你讲这些事情。我们这边可不同了，职称处处长的位置有多重要，这道理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
顾伟民就是想听到这方面的事情，他忙毕恭毕敬地连连称是，张天翔又说道：“‘三定’方案里面肯定会单设职称处的，名字可能会改动，但业务不会变。李处长在这里当了三年老大了，下一步竞争上岗，他有继续干的理由，也有换地方的可能。从目前看，厅里处长这个层面似乎没有别人会和他争，但保不齐哪个副处长会暗中操作一下，将职称处弄成个副处长主持工作的模式，不一样能当老大嘛。”
这番话让顾伟民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张处长，感谢你给我的点拨，我会铭记在心的。”
张天翔又是一笑：“我这算什么点拨呀，你可别太客气了。伟民，你是个聪明人，我非常看好你。可惜呀，你就是找错了处长，把你给耽误了。将来如果咱俩有缘，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也引起顾伟民的烦恼事，他趁机问：“张处长，你看我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自己是真不想继续待在机关党委这个鬼地方了。”
张天翔狡黠地看了看顾伟民，低声说道：“伟民，我建议你瞄着董书林，等党组成员分工定下来，你看他分管的哪个处室最好，你就直接去找他。”
顾伟民有些担心地问：“要是党组成员分管后出来，各处组合在先呢？”
“老弟，你这问题实在是太幼稚了。”张天翔笑道，“这是组织原则，是不可能弄反了的。党组成员分工定不下来，别说你们不能动了，就是处长也不能动。处长想上哪个处，不仅要看群众测评，还要看分管厅长是否看中。”
顾伟民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张处长，我这方面经验非常少，2000年机构改革的时候我刚来厅里工作，这次是我第一次实实在在地参与机构改革，所以我基本上没有什么经验，您可要多提携呀！”
张天翔摇摇头：“伟民，你在人事处里没有接触到什么实质性业务，这不能怪你，只能怪耿处长心眼太小。”
耿处长是顾伟民在人事处工作时的处长，五年前已经退休了。当年顾伟民报考人事厅时，耿处长还是考官之一。进入机关后，耿处长又手把手地教给顾伟民很多机关工作常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启蒙老师。耿处长经常夸奖顾伟民，说是他当处长以来遇到的少见的好苗子，日后肯定错不了。所以，尽管当耿处长退休后厅里一些人开始议论耿处长的不是，顾伟民还是竭力维护耿处长。可今天听张天翔又提起这一往事，他却第一次怀疑自己如今的不得志是否真的与耿处长有关。
当时的人事处有两样核心业务，其一是直属单位领导班子管理，其二是直属单位专业技术人员管理。这两样业务顾伟民始终没有接触到，一直都是从事打打字、传传话、跑跑腿之类的打杂类业务。所以顾伟民自己也知道，那几年的确没有学到什么，只能算是一个熟悉机关工作规则的过程。
现在看来，那几年不仅是没有学到什么的问题，而是一个方向性的错误。如果当时不在人事处工作得过久，不被耿处长的那些夸奖的话所迷惑，直接去业务处耐心地磨炼一番，同样也能够提高，而且还可能在业务处里留下来。
第十六章 节目的猫儿腻（3）
算了，这就是命呀，自己这一生就算交代了。顾伟民心里哀叹一声，郁郁地离开了张天翔的办公室。
张天翔没有报名，顾伟民又来到考录处杨大春的办公室。杨大春当知青时曾经是文艺队的演员，会吹笛子，春节联欢会上曾经表演过几次。更重要的是，杨大春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按他的年龄，是不可能竞争处长的。同时，他目前的职务是调研员，也就是正处级员，属于处级干部的最高级别，不存在需要升半格的问题。
让顾伟民没有想到的是，杨大春也不肯报名。顾伟民问他有什么顾虑，杨大春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理由。顾伟民又耐心地劝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只好悻悻地离开。
王雪曾经在联欢会上唱过两次歌，平心而论，水平虽然一般，但她形象比较好，如果拿出去，还算上得了台面。可顾伟民一想到最近王雪与自己的暧昧接触，心里就非常犹豫。
犹豫一阵子后，顾伟民还是鼓起勇气，来到工资处找王雪商量报节目的事情。王雪没有单独办公室的待遇，同屋的有好几个人。顾伟民竭力装成很自然的样子对王雪说出这番话后，王雪含笑不答，同屋的几个人倒是先叫了起来：
“王雪，报名吧，这次可是个造星的好机会。”
“演出的时候好好打扮一下，把二区的全镇住。”
王雪笑道：“你们可太抬举我了，我要是把全厅的人都唱跑了，不得震惊党中央呀！”
由于心里有鬼，顾伟民不敢多说什么，不深不浅地劝了两句。王雪说她是否报名还要和处长商量，等处长后天出差回来后再做定夺。
除了这几个人的节目以外，以往联欢会的其他节目都属于应景之作，有的小合唱水平非常业余，有的独唱严重跑调——这在春节联欢会上反而非常有戏剧效果。顾伟民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找谁去动员报名。
宋倩萍得知这一情况后，想了想，告诉顾伟民不用再去动员了，静等各处前来报名，周五前能有多少就算多少。
第二天，办公室报了一个由司机组成的小合唱节目。这个节目以前春节联欢会上曾经表演过，歌名叫《老司机之歌》。随后，就再也没有人前来报名。
在节目报名截止日，也就是周五的时候，厅里召开厅长办公会，研究近一段时间的工作，要求各处处长都要参加。顾伟民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看电话，这时王雪探头探脑地来了，顾伟民心里顿时扑腾起来，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交流。
“伟民，宋书记不在？”王雪笑嘻嘻地问，然后将门关上，坐在顾伟民的对面，睁大眼睛痴痴地看着他。
“王雪，你的那个节目酝酿得怎么样了？”顾伟民被看得直发毛，忙公事公办地问。
“节目已经选好了，还是我以前唱的那首《吻和泪》。”王雪幽幽地说道，然后就低声吟唱起来，“整个我的人整颗我的心交给你的时候有白色的梦有红色的情单纯而又执著轻轻挑着我的黑发你是这样温柔给我最深情的吻……”
这首周子寒的《吻和泪》，王雪曾在厅里去年的联欢会上表演过，顾伟民也熟悉这个旋律和歌词。他没有想到，王雪竟然当着他的面又悄声唱了一遍，这究竟是什么含义？顾伟民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感觉，却不知如何对王雪说，只得静静地听王雪唱完。
“伟民，昨天我又和他谈了一次，我说我从小就跟了你，此外就没有和别的男人交往，你却这样对待我，我……”说到这里，王雪的眼圈红了。顾伟民忙从抽屉里取出纸巾，递了过去。
第十六章 节目的猫儿腻（4）
“伟民，我就报这首歌吧，我觉得这首歌曾经代表过我的心声，我能唱好。”王雪忍住泪水，柔声说道，“我们处长不太想让我报节目，但我想应该支持你工作，所以坚持报名了。”
顾伟民想劝劝王雪，又担心此时万一有人过来撞见两人关门谈话，影响肯定不好，便将话又咽回肚子。王雪也知道顾伟民的顾虑，稍事休息后，就起身走了。
望着手头节目登记表上那《吻和泪》三个字，顾伟民忽然想起这首歌的最后一句话，永远不后悔，又想了想王雪刚才说的话，心里忽然有一种预感，难道王雪这是要……
他不敢多想，忙着手干其他事情。过了一会儿，宋倩萍开会回来了，她说这次会议上刘厅还提到活动筹备工作的事情，她先去董厅那里汇报一下节目报名情况，然后再回来传达会议精神。顾伟民忙拦住她，说工资处的王雪刚刚报了个独唱，现在一区这边的节目一共有两个。
在董书林办公室，宋倩萍汇报了节目申报情况。董书林听后叹道：“看来大家还是很有顾虑的呀！”宋倩萍趁机向他打探苏晓红那边的报名情况，董书林说那边的情况也不够理想，一共才报上来三个节目，一个合唱，一个笛子独奏，还有一个京剧。宋倩萍一听，笑道：“怪不得杨大春不肯报名，原来二区那边也有吹笛子的。这个老杨，就直说了呗，还和我们捉迷藏。”
董书林又叹口气：“看来咱们和二区相比，就连演艺人才都比不过，真是惭愧呀！”
见董书林竟然有些泄气，宋倩萍的好胜心又上来了：“董厅，现在不讲究包装策划吗，咱们好好策划一下咱们的节目，一样能盖过他们。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车队的小合唱不能站着傻唱，得配上动作，换上服装，每人脸上再贴上胡子，尽量搞笑一些，这样唱起《老司机之歌》效果肯定好。王雪的独唱也不能干巴巴地唱，要有伴舞，要有肥皂泡之类的制造现场气氛的内容，我还安排人上去献花。”
董书林摇头道：“这两个节目还没有定下来曲目，你就给人家设计相关内容了，人家同意吗？”
宋倩萍很自信地说：“董厅，现在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和二区比一比，车队那些人都很够义气，我说的话他们都能听。王雪这边问题也不大，女人的心思我最清楚。”
“仅靠一两个节目能撑起整个活动吗？缺少节目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董书林看了一眼宋倩萍，笑着说道，“上次咱们开会研究时，你提出了‘三不’原则，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宋倩萍受宠若惊，忙说道：“感谢领导对我的关心，其实我当时就是随口乱说，您千万别当真。我就是没有大舞台的概念，仍旧沿袭以往那种老模式，过于草率地认为仅靠机关的节目就可以。其实大舞台应该有些舞蹈，咱们下面的疗养院里有不少小姑娘，组织她们跳一些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