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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渡-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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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介意。”她挣脱他的手,指了指大门缓缓道:“萧将军请回吧。”

    他又一次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大手紧紧扳住她的双肩,逼她面对他眼中坚定不移的深情。“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娶你,不管谁反对,我都要娶你。”

    “对不起,我……”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她怕自己一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就会为他心痛,就会不忍心伤害他。“我已经恢复了记忆,想起了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男人,我现在才明白……不管他对我做过什么,我永远也忘不了他。”

    “你……”萧潜哑然,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算我对不起你,这一生除了他,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人!”

    趁着萧潜被惊呆,她挣脱束缚,冲出正堂,眼泪已经让她彻底分不清方向。

    “沙儿!?”被兰夫人拉住,浣沙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了站在正堂外的宇文楚天。

    她抹了抹眼泪,勉强挤出个笑容。“娘,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先回房了,你帮我送萧将军一程。”

    说完,她跌跌撞撞一直向前跑,后面的人也一直追着。跑到池边,她终于忍不住转头吼道:“萧潜,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还追……”

    后面的话哽住了,因为追来的人不是萧潜,而是宇文楚天。

    他伸手,为她擦干眼泪,满池的水光映在他眼中,一片纯净。“萧潜是个好男人……”

    她别过脸,避开他的温暖的指尖。“你不用劝我,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他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了她很久,才说道:“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只是因为一些连你都记不起来的事情,你就拒绝了了他的求婚,你难道不想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摇头,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仰起头,迎着东方璀璨的阳光。“你看着阳光,是不是很美?”

    “美!”

    “可是它很快就会落下去,变成黑暗,我无力改变,只能认命。我和萧潜相识的太晚了,所以今生注定无缘。”

    “这世上没有注定的事情,只有我们不坚定的心。”他的语气中第一次有了情绪,有着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慨。“如果你真的爱他,想跟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可以阻止。”

    她静静看着宇文楚天,她认识他这么久,他一向都是清冷温和的,而这一次连他都不冷静了。

    “我不是宇文落尘,我不会为了爱,不计后果,也不会为了恨,伤人伤己……”

    宇文楚天顿时哑口无言。

    “我爱萧潜,所以我不会为了自己的幸福,置他的前程和尊严不顾,我更不能让他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你不用劝我了,我已经做了决定。”

    他收回目光,取出藏于怀中的白玉人像,握在手心里轻轻抚摸。

    他轻声低语了两句话,虽然声音很低,她还是听见了——

    “你真的不像她……”

    ******

    自那日后,萧潜日日登门,涣沙一直避而不见,兰夫人尊重她的决定,不再劝她,浣泠看不过去,在她闺房里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

    “姐姐,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萧大哥这么好的男人,别说打着灯笼找不到,就算你举着太阳也找不到啊!你怎么能拒绝他,你怎么忍心拒绝他……”浣泠越说越激动,气得在她的房间里转圈,小手不停拍着憋闷的胸口。

    涣沙端起一杯凉茶,押了一口,还是没有压住嗓子里的刺痒,咳嗽了起来。

    连日来,浣沙开始卧床不起,毫无血色的唇,毫无生气的脸,只一双漆黑的眸子柔柔若水,黑色的长发披散着下来,简单的挽了一个流云髻,不簪任何发饰,只斜斜的依靠在鹅羽软垫上,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惹得人不禁怜爱起来。

    浣泠急忙跑来给她拍背。“你看看,还说自己不伤心,不伤心怎么病成这样了,喝了这么多天的药,也不见好。”

    见涣沙还是不说话,她又急了,“不行,我去找萧大哥,我要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别去,”涣沙急忙拉住她,“你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他又怎么能甘心?”

    “我真搞不懂你,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见浣泠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她长长缓了口气,道:“因为我害怕,我怕那个人会出现……虽然我现在不记得他,可万一有一天我想起来了,或者他来找我,我该如何面对萧潜?面对那个人?”

    提起“那个人”,浣泠顿时愣了,后面的话梗在喉咙里。

    她握住浣泠的手,像是握住最后的希望。“浣泠,你知道他是谁,是不是?”

    “不,不,我不知道。”浣泠用力摇手。

    “你一定知道什么,你快告诉我!”

    浣泠有些为难,但见她一脸的恳求,终于咬咬牙,在她身边坐下,“我告诉你可以,你可千万别告诉娘是我说的,否则她一定会骂死我的。”

    “我不会说的。”浣沙的樱唇雪白,一张一合,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记得……”浣泠回忆道:“三年前,娘找到你的时候,你昏迷不醒,受了很严重的伤,还有,你的下身也血流不止。我偷偷听见大夫和娘说,你不止受了外伤,还喝过堕胎的药,所以,孩子是肯定保不住的……”

    “堕胎药?!”浣沙一惊,下意识的按住小腹。

    “是啊。我和娘也想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那样,可你醒之后,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话,天天坐着院子里,从日出坐到日落。还有一次,你想割腕自杀,幸亏我和娘及时发现。”

    自杀?她是为了那个男人吗?可她为什么连那个男人的影子都想不起来。

    “我从来没提过那个男人?”她又问。

    浣泠认真想了很久,“有过一次,那天日落很漂亮,你忽然问我:‘人,会有来生吗?’,我说:‘应该有吧,他是不是已经……所以你盼着来生再遇到他。’你说:‘不是,我只是希望来生我们再遇到,能是陌生人。’……”

    “来生我们再遇到,能是陌生人……陌生人……”

    低吟着这句话,涣沙突然剧烈地咳嗽,咳了好久,咳得五脏六腑都没有了知觉。

    浣泠连忙劝她。“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该忘的也都忘了,何必再想,依我看,那个男人要出现早就出现了,岂会等到现在。而且就算现在他出现,你也把他忘了,只当他是陌生人。”

    是啊,也许某个曾与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就是他。

    既然已经忘了,过去种种早已随风而逝,可她总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那个被他忘记的男人还会再出现……

    浣泠见她心意已决,怎么劝也无益,只好唉声叹气道:“罢了,我去给你端药,时候也不早了,你喝了药,早点睡吧。”

    服过了药,已是圆月当空,亮如流珠。

    风婆娑着月的剪影,在纸窗下摇曳着,浣沙坐在房间里看着眼前的花灯,烛火忽明忽灭,灯罩轻转,上面精描细画的一轮轮光芒无限的太阳,好似一遍遍冉冉升起。

    这花灯,是她与萧潜初识那日,他送她的。

    这些年,萧潜连年征战,他们虽没有过密的交往,却也有过一些美好的回忆,然,在她的记忆中,永不退色的始终是他们初见的那一夜,她每次思念起他,也始终是那一晚的悸动。

    那是三年前的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圆月挂着无云的天空。

    浣泠说要带她去逛灯会,走之前,还细细的为她打扮了一番,说是灯会上大家一起放河灯,说不定会遇到心仪的公子。

    那晚,浣沙穿了一身素白色的雪缎裹裙,外罩一件月银色的白纱衣,青色的腰封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裙角曳地,轻盈恬淡,乌黑浓密的发只简单的攒了几朵云丝花,披在身前,淡妆轻点,整个人都是淡淡的,仿佛轻轻一吹就会幻化作风摇曳离去一样。

    她惯了这样,不想妆扮自己,她厌了颜色,不想穿梭繁华世间,她仿佛失去的不只是记忆,还有五光十色的人生。

    灯会间,周围一片欢腾,五光十色,她什么都无心看,漫无目的地走,脑子里空荡荡,心里也空荡荡,走到哪里都像一个游魂,似乎想找寻一样自己都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蓦然间,一袭白衣胜雪,翩然洒脱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举步间,素锦长衫上绣着的翠绿竹叶恍若勾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无法移开。随即,她又看见了他手中的跑马灯,灯罩上火红的太阳瞬间把黑夜照亮。

    她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莫名其妙跟着在他身后,眼睛一直看着他手中的花灯。那是一轮永不沉没的阳光,即便是黑夜,也能照亮她的眼前……

    浣泠笑着跟上来,挽住她的手臂。“姐姐,他叫萧潜,是当朝最有名的少将军,刚刚得胜归来。”

    萧潜闻声,回眸,淡淡的一笑,恰如漫天的烟火,照明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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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此情难寄(一)
    窗子细微的响动声将浣沙从回忆中惊醒,浣沙揉了揉眼睛,看见半启的窗子正轻轻合上,之后再无声响。``し

    她起身披了外衣,推开窗子想看看是不是宇文楚天,却见他正站在窗前发呆,眉眼还是那样冷峻,他紧蹙着剑眉,夜风微凉,吹得他的衣袂轻轻飘起,身上徐徐飘散着一身的酒气,双眸正深深的凝视着她。

    “你,喝了酒?”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喝酒,她一直以为他这种命悬一线的男人,不会让酒精麻痹他的神经,看来她错了。

    “我要走了……”宇文楚天的声音如一缕青烟飘散。

    “走?你要去哪?”她的心狠狠一颤。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他陪伴在侧,已经习惯了夕阳下有他相依相伴,习惯了每天看见他清淡的笑容,面对那样一双总浸着哀伤的黑眸。如今听到他要走的消息,还着实让她心里一空,才发觉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离不开他。

    宇文楚天抬了抬手中的酒瓶,笑着问道:“介不介意,陪我喝一杯?”

    她恍惚着点头,拉开房门,侧身请他进门。坐在从未有男人坐过的八仙桌前,她小心地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走?你的内力还没完全恢复呢?”

    “因为,我怕我住的再久一些,我会舍不得离开你。”他扯了扯唇角饮尽杯中酒,有几滴沾在了他的唇角上,他抬起衣袖擦拭,再抬眸间,依旧恢复了他不变的清冷淡定。

    浣沙却忽然有些心慌,刚刚端起的酒杯一滑,酒水蔓延了一桌,她慌慌张张去擦拭,却发现自己慌得用了衣袖,她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慌乱,即使萧潜想她表白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乱的心跳。宇文楚天看了她许久,笑道。“你不必吓成这样,我别无它意,只是你太像小尘,所以也不自觉把你当成是亲人。”

    涣沙定了定神,怯怯地看他一眼,只一眼,心跳又莫名地乱了。

    浣沙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又为他斟酒,“你要去哪?还会回来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去黄泉路,你会不会伤心?”他的语气平淡,就好像是说着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情绪没有半点的起伏。

    涣沙一惊,手中的酒顿时溢了出来,她饮尽杯中酒,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唇角,表情有些暗淡:“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是啊,的确不太好笑。”宇文楚天淡笑着道,“其实,我是要归隐山林,去一个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好地方,远离江湖的是是非非,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可有人相伴?”凭着她对江湖中人有限的了解,但凡他们说出这样的话,必是遇到了红颜知己。

    宇文楚天点点头。“我一个人。”

    “你……为什么……”浣沙忽然想起之前萧潜对他说过的话,萧潜说宇文楚天是‘夜枭’要追杀的人,还说他要“血洗江湖”,他为何会在此时归隐山林?还有他之前为了救人性命还消耗了很多内力,如果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想到这里,浣纱忽然间怔住,她是从什么时候竟然这样在意宇文楚天了,他只是一个江湖人士,而她是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本不应该扯上任何干系的,可是……经过这么久,她却早已习惯他在身边,会下意识的经过竹林看他煮茶练剑,夜晚再不会难以入眠,因为知道他就在近处所以很安心……

    “你想说什么?”

    浣沙摇了摇头,心中纵有千头万绪,与她而言,最好便是不想见,他是妹妹喜欢的人,他们,是应该保持距离的。

    “那浣泠呢?”她的声音轻轻的落下,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连空气都忽然变得沉重起来,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我想你误会了,我和浣泠不过是偶然相识,有过数面之缘,别无其他。”

    “可浣泠对你……”

    “你放心,我走之前会和她解释清楚。”

    言及至此,她似乎已无话可说,但又觉得有好多话想说,那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好像周围的空气都是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让她连呼吸都是沉的。惆怅地端酒杯,她清抿了一小口,记忆中第一次喝酒,只觉浓烈的液体瞬间从她的舌尖刮过嗓子,火烧一样的灼痛,她咬牙咽了下去,热流一路流入腹中。

    放下酒杯,她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

    “你问吧。”

    “宇文落尘是怎么死了?”其实她不是好奇,而是希望能多了解他一些,即使不能帮他化解心中的那个结,也能为他做点什么。

    见他沉默良久,她赶紧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关系,”他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她是自尽的,在我的面前,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什么!她怎么能……”她怎么能这么做,当着最疼爱她的哥哥的面,纵身跳下去,她或许可以寻求解脱,留给宇文楚天的又是怎么样的心如刀割。

    “是我的错,她不管怎么恨我,怨我,我都可以接受,她真的不该……伤害自己。”

    宇文楚天扶着桌子站起来,身体有些不稳,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身体很暖,还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她记不清在哪里闻过。

    他垂首,四目相对,尽是道不出的难以割舍。“我真的该走了。”

    “嗯。”

    “我走以后,记得睡前把窗子关上,夜里风硬,很容易感染风寒。”

    “嗯。”她轻声允诺,享受着他的关怀,心里却空的厉害,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听到他走的消息,竟会这般魂不守舍。

    “这几日我给你收集了十坛的晨露,记得每天泡一杯茶……”

    浣沙点点头,轻抚着门,指尖却深深的嵌入框子里。

    “明天若是萧潜再来,见见他吧,他对你是真心的,像萧潜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世间少有。”顿了顿,他又道:“对一个男人来说,如果他连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纵然傲人于世,纵然一世繁华,漫漫长夜不过是寂寞孤独。”

    宇文楚天转过身,身影即将没入黑暗,她失了魂一般追了出去。

    “宇文楚天……”她大声说,“我想,她是不想恨你,怨你,才会伤害她自己……”

    他的脚步缓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身影一点点被黑暗吞没。最后,他在黑暗中停住,看向仍然站在门口望着他的浣沙,不禁叹息:“我错了,我不该再来见你……小尘,只有我离开,才是对你最好的成全。”

    ******

    或许是喝了烈酒的缘故,自宇文楚天走后,浣沙的脑子里一片混混沌沌。她闭上眼睛,也不知是睡还是没睡,脑中渐渐浮现出奇怪的场景。

    对面是一片青山绿水,翠叶繁花,她双手拖着香腮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她的对面,有个一身白衫的男人正在练剑,他飞入半空,持剑自垂直下落,如落叶一般轻盈,似闪电般迅捷,一剑便贯穿了一杆翠竹。

    那男人不是萧潜,萧潜的身形比他更强健。是那个人?这个念头让她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无奈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看不见那人的脸。

    转眼黄昏已至,男人收剑走到她面前,笑着拨开她额前的乱发,她仍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笑容比阳光灿烂,眼神也是明镜般通透。

    “是不是很无聊?”他柔声问。

    “没有。”她用力地摇头:“你的剑法越来越好了。”

    他笑着抱紧她,淡淡的男人味道将她包围。

    过了很久,他才放开她,道:“走吧,再迟就看不到日落了……”

    他将她背着背上,沿着蜿蜒的山路稳步走下山。

    小桥下溪水浅浅,天空中细雨无声,绵雨中,她依偎着他的肩,看着远方的阳光在阴云后黯淡。

    夜风不期而至。他问她:“冷吗?”

    她摇头,缩了缩身子,手臂将他搂得更紧:“有你在怎么会冷呢?”

    “如果没有我呢?”他的指尖轻抚她的秀发,目光温柔若水,眸中映着她的模样。

    “没有你?”她调皮地眨眨眼。“那怎么行呢?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傻丫头,你早晚是要嫁人的。”他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赖着你,让你养我一辈子。”她笑逐颜开,扑进了他的怀里,伏在他肩头,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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