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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之侯-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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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短地叫个不停。杭嘉平看都不看他,只当他是个白日里的影子在说梦话。香烟递过去,手一挡,就滚到地上去了。押船的连忙再到烟盒里去抽一支,正要再递过去,突然就如电影里的定格镜头一般定住了,然后脸上露出了救兵到来的笑容,大声叫道:“给我停住,都给我停住,看谁敢动我们的茶叶。碰一片,我都不会饶过他!”然后举着那支原本是要给嘉平的香烟,转了个弯,就朝另一个人走去。杭汉一看就知道了,那人正是茶叶公司的什么处长。

  两下里这就僵住了。这边要搬的,和那边不让搬的,各自都看着他们的头头。那处长也是个狗仗人势惯了的,见了嘉平,好比没有见着,只对着那押船的吼:“不是把什么手续都办齐了吗?还跟人嚼什么舌头根子——搬回去!”

  押船的就叫道:“搬回去!搬回去!”

  可是手下的那些人见对方人也不少,迟疑着不敢动手,押船的只好自己上前,要去夺一只已经放在码头上的茶箱。这边嘉平就给杭汉递了个眼色,杭汉就上前一把拦了,说:“你要敢碰一碰这箱子,事情就不好办了!”

  押船的又不敢动了,回过头来看他的那个救兵处长。处长看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好赤膊上阵,走上前去,指着杭汉的鼻子训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干扰国家大事。派你在这里检验,不是派你在这里刁难的,走开!”

  杭汉这下可真是气得面孔通红,还没来得及说话,父亲杭嘉平气势汹汹也赤膊上阵了。他一个箭步上前去,指着那人的鼻子就骂:“你是条什么狗,也配在这里乱叫!”

  杭嘉平出其不意的这一手,即见他的性格,也见他的招数。他和嘉和不一样的地方就在这里。嘉和做事情,最讲形式,最讲得体,凡事能不走极端就不走极端。嘉平却是看效果的,所以他既能在万人大会上慷慨陈词,也能在街巷码头上呼爹骂娘。况且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激化矛盾,最好是能够打起来,那才好做文章。所以他开口就骂那人是狗。这一招果然灵。虽说那亲信处长的确是孔家的狗,但当面如此骂他的人倒还真是没有。这一声村夫的粗骂,就如五雷击顶,把他轰得一下子就丧失了理智。冲上去要抓嘉平的胸脯,却被杭汉一下子挡了,只抓了那做儿子的衣襟,口里气不成句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开句口——把你撤了——你当下就得给我滚!”

  上阵父子兵。杭家父子本来就都是习武的,只是平时真人不露相罢了。这下那人抓了杭汉的衣襟,杭汉也不还手,只把膝盖轻轻一屈。谁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那处长就倒退着摔出去丈把远,差一点就掉进了嘉陵江。再爬起来时,也顾不得体面了,跺着脚叫:“给我冲上去打啊,把他们扭送到警察局去啊!哎呀,哎哟……"

  这两拨子人就在码头上大打出手了。嘉平本来就是有备而来的,人多,自己也会动手。对方不一样,根本没想到还会在这里摔跟头。可怜他们为了这一船的假滇红,也是费了多少的心血,条条关节都疏通了,就是没想到这重庆码头上还有一个叫杭汉的小人物,弄得他们不但几乎前功尽弃,而且还被打得鼻青眼肿。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凭你刁似鬼,喝了老娘洗脚水。

  最后,那些人实在是打不过杭嘉平他们,只好往回撤了。那处长边捂着鼻血边哼哼地叫道:“杭嘉平,你等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跟共产党有染,我告你私通共匪,你就等着坐大牢吧。”

  嘉平大声地笑道:“我还告你和日本鬼子有染呢。你不是私下里也在跟日本人做生意吗?你就等着吃枪毙吧!”

  这么相互骂着,那群人就终于退去了。

  这里,杭汉见了他父亲领带也歪了,扣子也掉了,一头依然漆黑的头发也乱了,看上去就十分地好笑。嘉平见了儿子瞅着他笑,也笑了,说;“这下让你尝到了斯文扫地的快活了吧。”

  杭汉说:“我可没想到你真能打。”

  “我年轻的时候那才叫会打呢!到哪个国家也没少打架,多年没再动拳头,手生了。”

  杭汉看了看这些箱茶,不知该怎么处理为好。嘉平却比他放心得多,只说:“派个人负责把这些条都收在库房锁好,日后都是我们的炮弹呢。”

  说着,一把搂过了儿子,朝码头外的一家小酒楼走去。人说多年父子成兄弟,嘉平和汉儿虽也是多年的父子了,但一直就不在一起生活,做儿子的,就觉得当父亲的很隔。今日这么联手和人打了一架,倒是打掉了许多的隔膜。嘉平虽是父亲,但人长得精神,看上去就年轻,反而是那当儿子的,一脸络腮胡子,也不知道刮,两人搂肩搭背,神气活现地在山城的大街上走着,看上去倒真是像一对亲兄弟呢。

  世上的事情,难得会有这么巧出精来的。杭嘉平父子两个,这里刚刚在临窗的酒桌上坐定,叫了几个菜,还没端上来,杭汉眼见得父亲的鼻孔里就有血流了出来,滴在眼前的桌子上。嘉平连忙把头抬起来,用一张纸堵了鼻孔,犯着声音说:“没关系,刚才不小心让他们擦了一下。幸亏没让那些工八蛋看到。”

  汉儿一边料理着父亲,一边想,父亲都四十多了,可说话做事,还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像谁呢?他一下子就恍然大悟,真像奶奶啊。这么想着的时候,眼睛往外一扫,就发现了小酒楼对面有一家保育院的牌子。汉儿就说:“爸爸,对面是家保育院,肯定会有医疗药品,要不要到那里去看看?”

  嘉平连连摇手,说:“看什么,一会儿就过去了,我们还要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呢。”

  杭汉只好把父亲一个人扔在酒楼上,他想到保育院要点药棉什么的,暂时先对付一下再说。

  嘉平仰着脸,只能听着儿子的脚步声咽陋咽地往楼梯下奔——儿子啊,只有儿子才会有这样略带惊慌的充满感情的脚步声。来重庆以后,他一直想把儿子带到家中去,见一见他的新夫人。他本来以为这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却不能够成功。妻子并没有表现出他企盼的应有的热情,儿子也没有表现出他想像的顺从。

  从杭州回来之后,他和黄娜之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本来一直以为黄娜留学英国,受的是文明教育,对他家中有妻儿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回国的时候,他和黄娜也曾经谈过一次。黄娜说:“亲爱的,这是你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的。”

  这是黄娜的风格。也就是说,黄娜不打算接受这件事情,也不打算听这件事情。实际上嘉平一直想和她谈一谈叶子。在他接触过的所有的女友中,和黄娜谈叶子是谈得最少的,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最终成功地成了他的妻子的吧。婚后嘉平也是一直想和她谈叶子、谈汉儿,还有他的大哥。不知为什么,总也没有那种谈的氛围。他们在一起,能够谈很多大事大人物,比如罗斯福和丘吉尔什么的;也能够谈人生,谈信仰,谈基督教和佛教;还能够谈殖民地和种族压迫;甚至还能够谈色彩和光,谈凡高和毕加索。只要和他嘉平的实际个人生活并不发生决定性的事物,他们都能够谈得津津有味。然而他们就是不能够谈到杭州,谈到羊坝头,谈到忘忧茶庄。有的时候,嘉平不知不觉地往怀乡的话题上靠,黄娜就会宽容地一笑,递给他一杯咖啡,慢悠悠地说:“亲爱的,有的时候你的确不像是一个叛逆者。”嘉平想起来就心中暗暗吃惊,这些年来,他甚至还没有和黄娜真正谈过茶。

  嘉平看出来了,黄娜是绝不会接受叶子的了,甚至不能接受他对叶子的仅仅放在心灵深处的怀想。黄娜不能接受他热爱他的童年、他的故乡、他故乡的人和事。所以黄娜热烈地支持他的抗战,却不赞成他一脚踩进茶叶堆里。她并不和他吵架,每次谈话开头都从来也不会忘记叫一声“亲爱的”。听说杭汉到了重庆,她也没有面露温色,她只是笑眯眯地说:“亲爱的,我父亲从伦敦给我来了电报,他希望我能回英国帮他处理一些商务。他还征求我的意见,问我能不能把蕉风也一起带走?那里的女于寄宿学校比这里肯定要强多了。”

  嘉平知道,这就是黄娜的回答。他说不上黄娜还有什么地方不合他心意的。黄娜一到重庆,就发起了外籍人员抗战同盟会。她画画义卖,把耳环都献给了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她精力充沛,千姿百态,每天晚上都是一道名菜。她知道,作为一个女人,嘉平离不开她,她那无时无刻紊绕着他的热带女性的热情和西方教育的文明,肯定压倒那个遥远的中国南方习东方茶道的日本女人的含蓄温和。要知道,温和毕竟只是一种近距离才能享受到的感情啊。

  杭嘉平不怕冲锋陷阵和敌人斗争,可是想到他的家事他就不免头痛。今日这一架是打到节骨眼上了,他一定要充分地利用这一架,一方面,把中茶公司那些贪官污吏的行径,狠狠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另一方面,把自己的儿子顺理成章地拉回家中。他知道,一旦杭汉出现在黄娜面前,黄娜肯定会做得很出色的。

  楼梯口又响起了一阵充满了亲情的脚步声,不过可以听出来,这一次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的了,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的,带着哭腔在问什么。说话的声音又快又急,很熟悉,一时却又回忆不起来。嘉平想:连流点鼻血也有女人为我掉眼泪啊,我杭嘉平就是和女人脱不了干系的人。这么想着,他就闭上了眼睛。一阵热气已经扑面而来,他还来不及睁开眼睛,一双女人的手已经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女人就哭了起来,眼泪又多又快,下雨一般地落在嘉平的脸上:“二哥啊,我的二哥啊,你可不能死啊,我多少年没见到你,你可不能死啊……”

  嘉平睁开了眼睛,难得的眼泪也随着眼角流了下来,他一边仰着脖子一边说:“谁说我死了,不就是流点鼻血嘛。哈!真是巧了,在这里碰上寄草?你别哭,你一哭我的鼻血就往下流——”

  “我带着棉花呢。我还带着药水,红药水紫药水全带着呢。还有碘酒。二哥,二哥。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天哪,我走了多少路啊,要找的人一个也没有找到,今天总算让我一下子碰到两个了,天哪……”寄草一面往嘉平的鼻孔里塞棉花,一边哭哭啼啼地喂嚷着,突然感情冲动,就放开了二哥,一个人坐到旁边椅子上,蒙着脸哭开了。

  嘉平把头竖了起来,立刻就看到汉儿含泪的眼睛向他使劲一眨,嘉平鼻子一酸,连忙又捂住鼻孔。他知道这眨眼背后的全部意思,儿子是暗示他,千万不要把杭州家中的惨剧告诉给她。嘉平点了点头,故意把话扯开去说:“你们这是怎么碰上的,是在保育院里碰上的吗?多亏了我们的这一架,多亏了我流鼻血——”

  “我也没想到。我进了办公室,见一人头低着正在整理着包,我刚问了一句,她抬起头来,我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小姑妈——”

  “差一刨花儿我就走了,差一刨花儿我就下班了。”寄草突然放下手,用纯正杭州话说了起来。她依旧满脸泪水,但并不妨碍她说话。如此戏剧般的重逢,也没有改变她的饶舌的天性。她一边打着嗝一边飞快地翻动着红唇,“本来今天就不是我值班,我是临时和人家换的。好像就是专门等着你们找上门来一样。我一听有人叫我,声音带着家乡的江浙味儿,低着头就想,要是杭州人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打听到家里的消息呢。我出来几年了,一点家里的消息也没有。这就一抬头——天哪,我都差点眼睛发直了——做梦也不是这种做法,做梦也不是这种做法,你、你、你、你是谁啊?你怎么和我的侄儿活脱活像啊?谁知他就看着我,愣了半天,说,爸爸就在对面楼上。我说谁啊,谁在楼上啊?他说,爸爸在楼上,被人家打出鼻血来了。小姑妈,你这里有药棉吧,他叫我一声小姑妈,我都要昏过去了,我立都立不牢了。我说,你再叫一声小姑妈,不要弄错了。他说,小姑妈你这是怎么啦,我是杭汉,汉儿啊。我说,汉儿你怎么长成这么一副样子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说,爸爸在对面楼上流鼻血呢,你快去看看吧。我说,哪个爸爸,是新加坡那个鬼影儿也寻不着的二哥吗?他说是的是的,就是他就是他——你看,你看,现在不就是你坐在我的眼前吗?还流着鼻血。你等等,我会给你换棉花的。你不要动,我来,我来,我来—…·”

  她长得几乎和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嘉平的眼眶一次一次地潮了上来,他的塞在鼻孔里的药棉很快就被刚刚涌上来的新鲜的血水打湿了。

  他们三人在这样的一个离乱年代抱头痛哭一番以后,还远远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呢,嘉平乘机建议回家。三人走在山城的大街上,夜里人少了,他01就为所欲为地横横竖竖地走。嘉平左手搂一个,右手搂一个,虽然没能喝上酒,但比喝了酒还酣畅。寄草七问八问地问了许多,自己又说了许多,嘉平父子由此而知道了寄草来到);D中的原因,也由此知道了忘忧的下落,并因为他的活着而感到巨大的欣慰。当寄草说到被他们救出来的那个男孩子越儿时,杭汉皱着眉头想了一想说:“如果确实是那么一回事的话,他很可能就是方西岸后来生的那个儿子。”寄草很惊讶,不是为越儿的命运,而是为忘忧。她为忘忧本能地对李越的那种特殊的亲近感到不可思议,她说:“你们真应该看看忘忧这个孩子,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本事,他能预感什么。你们晓得吗,在天目山中,他寻到了他的魂儿,一株白色的茶树。”

  “这很有意思,去年我在安徽,还看到过粉红色的茶花呢。”杭汉对切切实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茶,有着更浓厚的兴趣。但寄草却是意识流型的,她一下子看到了昏黄的路灯下二哥的那两只塞住的鼻孔,突然就问:“二哥,你怎么还打架啊?你都几岁了,有四十多了吧。我怎么越看你就越陌生呢?我叶子嫂嫂还能认出你来吗?”

  嘉平那么听着,就捂着鼻孔笑,边笑边把今天在码头上演出的这一幕讲给妹妹听。寄草就说:“真是奇怪,重庆运出去的茶,还要冒充云南的滇红,可见重庆这个地方本身就没什么好茶。说来也是怪的,这里有那么多茶馆,那茶馆里的茶,可是离我们杭州的差远了。从前听寄客伯伯说起来,好像四川的茶有多么了不起呢。我记得父亲活着的时候,还老让我们背《茶经》——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我那时还想,不定哪一天,我要到这天府之国去看一看那两人合抱的大茶树。谁知到了这里,可真是没喝到什么好茶,老青叶子,离我们龙井可就是差远了。”

  杭汉就为四川的茶叫起屈来,说:“小姑妈,你这么说四川的茶,四川人听了可就委屈死了。不要说茶的历史最数川中悠久,小时候你还常教我们什么‘烹茶尽具,武阳买茶’的,就是今天,还有许多名茶的产区啊。我数了数,光是陆羽《茶经》中提到的川中名茶产区就有八个:彭州、绵州、蜀州、邓州、眉州、雅州、汉州和沪州,都是古来剑南道的有名产茶区。至于说到名茶,你没喝到,可不能说这里就没有啊。比如蒙山蒙顶茶,峨眉白芽茶,灌县的青城茶和沙坪茶,荣经观音茶和太湖寺茶,还有邓州茶,乐山凌云山茶、昌明茶、兽目茶和神泉茶——”

  “哎哟哟,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们汉儿不亏是吴下阿蒙了。你说的那些茶我虽然一口也不曾喝的,听你那么一说,倒也是长见识了。不过我们久别重逢,我又是你的长辈,我就等着你把这些茶给我—一地请过来了。”寄草笑道。

  真是什么树开什么花,杭汉从茶里面看到的是茶树品种,杭汉的父亲杭嘉平从茶里面看到的是阶级和阶级斗争。他捂着鼻子走在山城的小巷子里面,也没有忘记谆谆教导他的多年不见的“左邻右舍”。他说:“有关川茶的衰落,我是有两首民谣为证的:辛苦种茶不值钱,苦度岁月到哪年,丢掉茶园谋生路,荒山荒地遍全J!【。还有一首我也唱给你们听:茶叶本是宝,而今贱如草,粮价天天涨,生活怎得了。你们在这里面看到了什么?嗯,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茶农的穷苦,是不是?是——也不是。这里面有穷苦的原因,还有剥削者的鬼影,就像今天挨了我们一顿好揍的那些王八蛋一样。”

  “你在学习马克思?”寄草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他想起了杨真。

  “嗅,知道得不少啊!”现在是嘉平夸她了。

  “马克思当然知道了,还有《资本论》,剩余价值什么的。”

  “连《资本论》你都知道?”

  “我还知道广田三原则呢。世界上总有不合理的事情,有时是一个人剥削一个人,有时是一个阶级剥削压迫一个阶级,有时,就是一个国家剥削压迫一个国家。比如现在,就是日本国压迫剥削我们中国嘛。”

  “当然,这种剥削和压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嘉平补充说道,“中唐以来,朝廷就开始收茶税,且税收越来越重。到宋代,弄得官逼民反,所以才有茶贩青城人王小波、李顺为首的农民起义。后来的明清二代,对茶农的压迫有增无减。到得民国,大小军阀割据四川,茶叶生产也跟着吃亏。弄到今天,川茶日趋萎缩,不但无力外销,连供应边销和内销也不足了。”他正高谈着从吴觉农先生那里学来的有关茶的认识,突然站住了,说:“哦,到了,你看,这就是我的家,黄娜,黄娜,有人来了!”

  寄草莫名其妙,问杭汉说:“什么黄娜,哪里冒出来的黄娜,黄娜是谁?”

  杭汉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你们进去坐吧,我回学校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的家,黄娜是谁?是你的媳妇?”

  杭汉有些气恼了,说:“不是我的媳妇。”

  “那是谁的,难道是你的不成?”寄草更奇怪了,指着嘉平开玩笑说,“那我叶子嫂嫂可怎么办?”

  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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