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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之侯-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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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吓哭了,说:“老头儿,要不我们还是跟大家一起逃吧,偏偏就是你舍不得这份家业,家业再要紧,也是人要紧啊。”

  又是一阵枪响,眼见着,城郊东南,火光就恐怖地升起来了。吴升望着那片被火光照彻的天空,长叹一声,说:“来不及了,已经开始死人了……”

  吴有从小不好读书,跟着一帮久居在租界的日本浪人,在杭州城内趁火打劫,沿街墙上朱墨淋漓地一路写着标语——“大日本皇军乃神军也,皇军武运长久”等等,他也就只配跟在后面拎糊糊桶。那写字的朝哪面墙上一指,吴有就朝着哪面墙上挥刷子,心里面竟还激动得不行。心想,此时嘉乔若骑着高头大马进城,恰恰碰到他吴有在鞍前马后地跑,说什么也得在皇军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的。他吴有别的理想也没有,就是想在杭州城的黑白二道上,做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脚一跺满城颤,此生足矣。

  正那么一边想着一边起劲刷着,就见眼面前一扇上了门板的门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头来,正是杭嘉和的同学陈揖怀。看着这拨子人在黄昏中哈吃喝喝的,一时十分吃惊,说:“昨日我这里门板上还有一条‘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呢,好不容易用猪毛刷子刷干净了。你们这会儿写了,我还得刷。各位耐耐性子,等赶走日本佬,我第一个来写。我这一手颜体,杭州城里也好算算看的,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

  那群恶棍听了,一阵大笑,说:“你四只眼睛也不晓得怎么生的,出来看看,我们写的是什么?”

  陈老师凑近了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紧张地回过头来,面孔在浓暮中一下子刷地雪白,只有那两只眼睛在镜片后面,出奇地亮了起来。

  “瞌眈不醒,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吧?”

  陈揖怀说:“知是知道,就是没想到你们这般气急喉头,馒头还没蒸熟,就来煞不及要出笼了!”说完,陋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那伙人,此时一个个都跟吞了炸药似的,见陈老师这般吃相,一时就躁怒起来。有一日本浪人就说:“明日皇军到,第一个叫他吃生活。”

  正说着要走,只见门又开了,一杯凉茶迎面就没了出来,茶渣倒了吴有一身,吴有大吃一惊,吼道:“你干什么!”

  陈揖怀轻轻回答:“茶有茶渣,人有人渣,你家卖茶,这点道理还不晓得?”

  吴有再蠢,也能听出来陈老师这番话的意思。上去要抽人家耳光,便见一浪人拨开了吴有,将陈老师一把从门里拖了出来,冷笑着,说:“你们中国人很会说话,也很会写字。不是说你有一手好颜体吗?我要你这就给我们写——大日本皇军万万岁——你给我写!”

  陈老师说:“日本佬还没进城呢。”

  “我谅你现在也不肯写,”那浪人突然抽出刀来高举在头,“我今日也叫你知道什么叫人渣!”

  但见手起刀落,一声惨叫,陈老师右手臂,竟生生地被劈了一刀。只听陈老师一声惨叫,吓得吴有一跳三丈远。见陈老师家人冲出来哭天抢地地救人,吴有拔腿就跑,跑好远停下来,一头的茶渣只往下掉,眼前晃动的是那姓陈的手臂上喷出的血。

  这下吴有是够刺激了,他就惊慌不停地吐了起来。这里顶着一头茶渣还没有吐完,那里几个日本浪人已经轻松地笑着过来。他们都是中国通,甚至是老杭州。住在拱定桥下,平日里就交结着青洪帮横行霸道,今日终于开了杀戒,见了吴有缩成一团,便一手拎了他领子提起来说:“走,走,你以为这就完了,这还没开始呢。等皇军来了,那才叫好看了呢!”

  羊坝头附近,有两面青砖大高墙,当中隔了一道台阶高门,这伙人乱纷纷叫道:“这里好,正好一边一条。”便D4吴有上前刷糊糊。吴有愣了一下,说:“这是忘忧茶庄。”那伙人又叫:’“正是忘忧茶庄,你家老子的死对头。一边写上一条,等着欢迎嘉乔大翻译官衣锦还乡。从此以后,大日本皇军就是你们吴家的铁打靠山了。”

  吴升听了此话,抖掉了头上最后一粒茶渣,劲儿又上来了。刷子满满地沾了糊糊,就往青砖墙上蹭。没蹭几下,啊呀一声叫,手肩就像被砍下来了似地死痛,刷子就掉在了地上。回头一看,一根手杖夹头夹脑地劈上来,打得他抱头鼠窜,连声叫着:“快,快抓住他,快!”

  就见那人如黄钟大吕般地一声喝:“我看你们有这个胆!”

  又听那几个人说:“四爷,四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动手累着自己。”

  吴有趁着暮色中最后一点亮色,看清楚了,原来正是杭州城里的老英雄独臂四爷赵寄客。吴有一时发增:赵四爷是场面上一条好汉,这谁都知道。可那毕竟是中国人的好汉啊,不是明日就来了日本人了吗?不是刚才还砍了陈老师的手了吗?怎么见了这四爷就点头哈腰又变成狗了呢?

  吴有正想不通呢,又听赵寄客说:“怎么给我涂上去的,怎么给我擦下来!”

  吴有抱着脑袋走过来,心里面就不服。好歹他吴有“破脚梗”名声在外,杭州城里也是一方霸主,又有弟弟在日本人那里当翻译官。这个赵四爷,活了今日活不了明日的,他吴有还能听他的?

  谁知那投子人竟说:“吴有,听四爷的,擦了。”

  吴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僵在那里一时没有动弹,就见自己衣裳被四爷的拐杖齐胸剖膛般地一把挑开了:“就用它擦。”

  吴有没办法,只好脱下他那件九成新的褐色暗花缎夹袄,苦着一张脸,一把一把地擦自己的“屁股”。四爷虎视眈眈地立在背后,他连马虎都不行。

  直到吴有那件夹袄都擦得没法子穿了,赵寄客才用拐杖一个个指着他们的脑袋说:“记住,这地方不是你们这种人来的,来了就别怪我赵寄客不客气。”

  正这么说着,就听大门被人很快地打开了,见一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冲出来,一边叫着:“我同你一道去!我同你一道去!”又见几个人跟着冲了出来,抓住那女人的肩劝着:“嘉草,你不要急,忘儿一顿饭工夫就回来的,有他小姨妈和他在一起呢,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那么劝着,一群人才又回了门,四爷也跟着他们一起进去。等一切恢复了平静,吴有提着他那件被糟蹋坏了的夹袄,“呸”地吐了一口,叫道:“这是什么事啊,皇军也怕赵四爷!”

  那伙子人吵吵闹闹往前走着,一边说:“你知道个什么!昨日皇军就有令下来特意关照了,杭州城里有几个人物不能动,其中就有这个赵老爷子。说句实话,杀你倒没关系,得罪了他可不行。”

  这一番话,把吴有说得一下子缩回了脖子,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赵寄客闯进杭家,正是时候。嘉和原本性情平和,不失谦谦君子貌,此时也几乎被眼前的这几个女人弄得咆哮起来了。

  此时的杭州城,东南一角,枪声不断,一支来不及撤退的国军部队正和日军边撤边战。从南星桥至闸口,已是火光冲了天,沿江一带,渐成焦土。还剩下了十万人的杭州城中,妇孺老弱们纷纷四处逃散。杭州城号称东南佛国,亦是中国基督教重要传播地,而中国伊斯兰教的四大名寺之一凤凰寺也就在忘忧茶庄的附近。杭州人,平日里要烧高香,临时更要抱佛脚。那些划十字的就进了由牧师苏达里、万克里等人以万国红十字会名义出面设立的难民收容所——湖山堂、思澄堂等等;那些祈祷安拉的回民们纷纷避入了凤凰寺;杭家既不信上帝,也不信安拉,杭天醉过世之后,连释迹牟尼、观世音也不太去光顾了。如今想暂避一时,想来想去,却还是想到灵隐寺。先父杭天醉在那里还有几个和尚朋友,或可收留几日,避过这血腥之灾。

  不料眼前留下的这三个女人,一个因为寻不到儿子,几乎疯了一般,不按住她,她就箭一般往外射。一个又几乎一言不发,老僧说定,任人发落。倒是绿爱妈妈抱着一根房柱子说:“我老早就跟你们说好了的,我是不离开这里的。我要想离开这个家,不好一早就跟着寄草她们走?我嫁到杭家几十年了。从前是想走也没走成的,现在是不想走了。我这一走,以后我们杭家,还怎么在杭州城里吃饭做人?”

  嘉和劝她说这不过是一时之避,绿爱摇摇头说:“你当我不晓得,嘉乔在上海当汉奸,这一次要跟着日本佬一起回来。他回来就要夺我们的茶庄和院子。我要不在,。让他直是直横是横,这口气哪里咽得下!”

  嘉和气得直敲桌子:“你那么看重这五进院子,我替你守着行不行?你们去避难,我在这里,好不好?!”

  绿爱也不生气,继续说:“我留下来,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杭家茶庄。你要不走,嘉草怎么照顾?叶子、汉儿,都要有个大男人在旁边护佑。嘉和你放心,躲过这一关我们杭家总会团圆,不相信过几日你回来,我保证活得好好的给你看。”

  “妈!”嘉和忍不住大吼了一声,“好吧,大家都在这里等死吧。”

  汉儿突然开了口:“我本来是可以留下来的,可是我不愿意让你们以为我是个东洋佬,我不想让你们以为日本人见了我会高兴,以为我呆在中国就是为了欢迎他们来——”

  汉儿的话没能够再说下去,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他母亲一个巴掌——“你姓什么?你爸爸是谁生的!”

  叶子在杭家大院里十多年了,今日是第一次露了这庐山的真面目,大家望着这女人,一时就愣了。

  赵寄客此时的驾到无疑是救了嘉和的围,他带来了寄草托人传来的口信:寄草带着忘儿已平安撤出杭州城,大家总算舒出一口长气。赵寄客说:“你们赶快走吧,南星桥都烧死不少人了。嘉草这样神志不清的样子,不找个地方避一避,搞得不好就要出事。”

  “我不走。”绿爱还是那句话。这自信的女人到了下半辈子,竟变得越来越固执。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日本人真的会动他杭家。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杭家和日本人,还是有了多少牵扯不清的关系啊。

  赵寄客在烛光下看看这女人,女人的鬓发在微明下发着白光。寄客就被这白光击中了,挥挥手说:“实在不想走,就留下来吧。我也留下来,我本来就没想走的,在哪里不是一个守字,我就守在这杭家大院里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赵寄客不走,沈绿爱才不走的。嘉和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赵先生,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大家一起走,死活都在一起,好不好?”

  这种时候,嘉和还没忘记顾及赵、沈二人的面于。他不说赵先生走,沈绿爱就会走,他说大家死活都可以在一起。

  赵寄客却摇摇手不让他再说:“我不走,自有我的理由。放心,我不会死。我们这样的人,什么人来了,都要先拉一拉的,拉不动再杀也不迟嘛。”

  嘉和吸了一大口气,还想说什么——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好吧,就这样了,就这样吧。

  第 七 章

  子夜来临,阴风喷嚏,浙沥雨敲打残枝败叶。天,黑人人心骨髓。城东南一角,时有火光枪弹之声。介乎于这地狱的黑暗与阴亮之间,绿爱引着寄客,到忘忧楼府这五进大院子的第三进——从前天醉和她居住的地方。小客厅依旧原样,多少年前,红男绿女,才子佳人,正是在这里相逢一见恨晚,从此结下了这一段前世的缘。

  绿爱点红那一豆烛光,寄客便见了屋里依旧横放着那只前朝遗物般的美人榻。寄客奔波劳累数日,如今突然人去楼空,性命亦已到了最后关头。无私无欲之人,心中竟也平和如故,见了卧榻,顿生困意,二话不说,便躺了下去。

  绿爱这头就赶紧拨亮了白炭火炉,移至榻前,又从柜里取出已经脱了毛的一张狗皮褥子,盖在寄客脚膝。忙极生静,两人一时无话,绿爱就坐到靠椅上去,且取了椅下篮内未打好的毛线衣,一针一针地挑了起来。

  烛光;火炉;躺在榻上的微困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的做着女红的女人;大难来临之前的最后的微乎其微的和平;恍兮瑰兮,不知今夕何夕。

  突然,火车站一带又有密集的枪炮声袭来,俄顷,复归于万籁俱静。绿爱一下子扔了手里毛衣,直起了脖子,侧耳倾听。

  再没有声音,却比有声更惊心动魄。绿爱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求助于男人了,却见寄客躺在榻上向她微笑。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了?”绿爱问。

  “真是——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寄客突然这么来了一句。

  绿爱一想,惊大了眼睛,说:“寄客,你可是真会用典啊。”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寄客来了。

  寄客任她用眼睛扫了一阵,才欠起身体,说:“我知道你这会儿在想什么。”

  “人都快死了,我能想什么?”绿爱就掩饰似地又去挑毛衣。

  “刚才你看我躺在榻上吟诗的样子,你就想起天醉来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想,寄客这副样子,和天醉真是越来越相像了。”

  绿爱飞快地挑毛衣的手停住了,抬起头来,看着寄客,说:“天醉早走,有早走的好啊,他哪里过得了这一关。”这么说着,她的手就抖了起来。

  “怕什么,有我在。你以为我只会吟那‘蝉噪’啊。明日日本佬来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

  说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这把年纪的人,又少了一只手臂,竟然不失当年的矫健,一下子就跳到了砖地上。一头望发是已经花白了,却依然浓密,连着胡子,飘扬在他的头上。

  自辛亥以来,军阀混战,政客钻营;国土沦丧,民不聊生;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如寄客般肝胆相照者,又有几人被起用?共和理想,今日安在?青年时代的暴风骤雨,果然就换成了暮年的浅斟低唱?又有几人偶尔相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不曾想果然到了国破家亡之际,沧海横流之时,英雄本色顿生光芒,不减当年豪情。绿爱一个激灵,也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烛光里,当年那个年轻的辛亥义士又回来了。

  赵寄客就于黑暗中一把推开了门,大股夜气顿时夺门而人。寒风迎面袭来,雨丝射在脸上。赵寄客背对绿爱问:“我老了吗?”

  绿爱便觉面颊上有热泪流下来,却是笑着说:“你这一问,倒是让我想起曹操来了——老骇伏极,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赵寄客并不回过头去,背对着绿爱,长啸一声:“那么说,我到底还是老了……”

  “绿爱不是与君同老了吗?”

  寄客叹了一声,道:“美人暮年,依旧是英雄红颜知己。”

  话音未落,背上便被一阵热烈的温柔摄住,钱江大潮回头而来,再一次把他们埋没其中了。

  但见寄容忽然跳到院中,蹲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子,说:“可惜不见了三十年前的茶花。”话音刚落,一阵刷刷响,院中一枝腊梅枝权应声落地。

  绿爱连忙跑了过去,捡了那花枝,折下一朵梅花。腊梅虽小,但香气袭人,绿爱戴在头上,当年茶花插头的情景不由涌上心头,感极生悲,不禁掩面吸泣起来。

  寄客一边扶着绿爱回屋,一边说:“你看你看,好好地笑着,怎么又哭了?”

  “这么多年了,我看你这张面孔都看熟了,我都当我再也没有当年的五雷轰顶一样初识你的心情了。”

  “你们女人就是寡情,我可是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的。”

  “那你说,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绿爱就用胳膊肘撞了寄客一下,这动作也幸亏是作在绿爱身上,才那么自然,换了一个人,就是老来装俏了。

  话音未落,爆豆子一样的枪声又来了,火光轰的起来,照彻了半个天,把绿爱从一腔伤感爱意之中拉了回来。她不禁又直起脖子,还踞起脚,仿佛想以这样一种姿势去看到什么。

  寄客看着这女人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说:“我嘛,我是一眼就看上你了。我就想,天醉兄弟,你真正是作孽,怎么我去了东洋几年,就把我的媳妇抢去了。”

  绿爱回过头来,又笑,安顿了寄客重新坐在榻上,说:“你又瞎说,当我不知道你是怕我被日本佬吓着了,拿话挑我分心啊。说我是你的媳妇,有什么证据?”

  “把你的曼生壶拿出来。”寄客就说。

  绿爱连忙取了壶来。寄客指着壶上的字说:“你看,我这不是写得好好的:内清明,外直方,吾与尔偕藏。吾与尔偕藏,懂得这意思吗?”

  绿爱看着看着,放下壶,抱住寄客那一头乱发的脑袋,哭着说:“那么多年。你怎么不把我藏起来啊!”

  寄客也不说话,也无话可说。他本不是一个好女色之人,心里放了一个,也就足矣。这倒不是说赵寄客从此成了一个清心寡欲之人。只是他凡与女子交,必不考虑婚配。凡有女子动此心者,立刻挥手即去的。他少年时便自取一号,曰“江海湖侠”,从此便以浪迹天涯出入无定为活法。不料老了,依旧不改其衷,这一点恰恰也是和绿爱的天性极其相符。绿爱一生,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旧是个性情中人啊。

  自鸣钟响,午夜已过了,寄客绿爱这两人,却过了困劲,一时又新鲜起来。绿爱看寄客衣服单薄,便说:“我去给你沏一壶滚烫的热茶来,提提你的神。”

  “就是你们这种卖茶人家,三句话不离本行。这种时光了,要喝就喝酒。你给我取酒来。”

  绿爱欠起身子要往外面走,又回头问:“有梅城严东关的五加皮,还有绍兴东浦的老酒。嘉和招待客人的白兰地、威士忌,这里都还有几瓶,你喜欢喝什么?”

  寄客挥挥手说:“天寒地冻,必以热老酒暖心为好。再说,今日这种日子里不喝老酒,又喝什么?”

  “此话怎讲?”

  “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最后率大军兵临吴王夫差城下。出发前取来老酒,投入河中,此河从此名为投醒河。当年我随女侠秋撞在大通学堂之时,常与她到河边,望那东流之水,女侠曾与我言《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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